“不如我打个电话过去吧，也许是在忙什么忘了时间。”梅西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记录，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西。”来人伸手搭上梅西的肩，梅西看到对面苏望夏瞬间惨白的脸，疑惑地转过头，入眼的是一张僵硬的笑脸，于是梅西的笑容也僵硬了。

“欧阳……老师。”

一身简练职业装的欧阳薇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两个得意门生：“可以告诉老师，天都黑了，你们两个人不回家在这干嘛呢？”

“老师，你听我说，这是个美丽误会啊……”

“误会？”欧阳薇偏头看向说话的苏望夏，“你们俩的误会可真多啊！舞台剧上的kiss说是误会，之后同时旷课不知所踪也说是误会，这次被我逮了个现行还妄想我相信这是误会？”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场，苏望夏和梅西均不由地擦汗。

“欧阳老师，你听我们解释……”梅西也试图辩解一下，被无情地打断。

“狡辩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既然不想回家那就跟我去学校上晚自习吧！”

说是晚自习实际上却不是晚自习，而是打着晚自习旗号的思想教育课。

欧阳薇身为2班的英语老师，同时还是他们班主任，本着以教育学生为己任的大义，说到兴起时恨不得母语外语轮着来两遍。被逮着说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被下令释放，再送完梅西回到家时，苏望夏已经蔫成枯草了。

看着就在眼前的家门，苏望夏有种长征即将结束的错觉，他叹息着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卡擦一声门开了，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望夏。”

苏望夏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僵硬了片刻才转过身去面对身后的人：“好久不见了啊……希遥。”

凌希遥走到离他两步远的距离站定，隔着这一小段的距离看着他。借着路灯的光芒，苏望夏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怜惜，忽然就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但苏望夏克制了心里的委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找我有什么事吗？”语气里带着一分疏离。

显然凌希遥也感觉到了这份疏离，他咬咬牙，苦涩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过来看一下……对了，运动会已经开始准备了，估计明天就要叫班长过去开会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来通知。”苏望夏点点头，然后转身进门，“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恩。”凌希遥应道，看着就要合上的门，忙补了一句：“望夏，晚安。”

苏望夏扶在门上的手颤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然后凌希遥转身离开。看着他一步步走远，苏望夏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感，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这样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他会永远地失去这个人？

不，他才不要这样的结局。

“凌希遥！”

苏望夏推开门喊住渐渐走远的那个人，那个人在原地站住，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今晚就留下来吧，我爸妈不在家。”

10、苏望夏的心意

这并不是凌希遥第一次留宿苏家，当然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两人并不想刻意地拉开距离，所以还是像往常一样睡在一起。

苏望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凌希遥睡在他的身侧，呼吸很浅，似乎睡得相当安心——好吧，事实上凌希遥是感觉到枕边人的纠结后心情忽然变好了，果然，烦恼这种东西是要找人分摊的。

而苏望夏还在思考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想来想去，只有凌希遥的事情最棘手了。他偏头看着枕边人安详的睡脸，凌希遥的睡相很规矩，永远是仰面朝上，双手搭在腹上，睡着时是什么样醒来就是什么样。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很复杂，甚至复杂得连他自己都弄不清。

苏望夏所在的家庭本来就不单纯。

他父母决定结婚的时候双方家庭都不同意，于是两个性子执拗的人就私奔了。两人私奔到S市，结了婚生了孩子，顺便还都打拼出了自己的事业。夫妻俩都是很看重事业的人，常常忙得没时间照顾孩子，所以小时候的苏望夏不是被丢在托儿所，就是在家里被保姆带——保姆还换了好几个。夫妻俩的工作并不在一起——听说两家公司竞争还很激烈——而随着苏望夏的长大，两人出差变得频繁起来，经常聚少离多，见面也是冷言冷语，谈话间往往火花四溅。

因为工作压力大，苏父染上抽烟喝酒的毛病，有时喝醉了就在家里发酒疯砸东西，甚至抓着小孩打。苏母看到儿子被打当然很不高兴，就抡起扫把去扞卫儿子的安全，于是两人便要大战上三四百个回合等到双方都打累了才消停。幼年的苏望夏就是看着夫妻大战的场面长大的。

他不明白，如果当初促使两人不顾一切私奔的感情是爱情的话，现在这样针锋相对彼此折磨的也是爱情吗？

——爱情果然是可怕的东西。

即使偶尔苏母会很温情地把儿子拉到身边，指着他们年轻时的相片和他说曾经风花雪月的故事，说到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苏母偶尔会露出幸福的表情——但她描述得越幸福浪漫，苏望夏对爱情的恐惧就越深入骨髓。

他执拗地把爱情划归到“可怕之物”的范围，后来他知道别人家的父母也都会吵架，所以他更坚定地认为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变质，会走向令人痛苦的未来。

他憎恨，同时又惧怕爱情。

可是他却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爱着凌希遥的，而且是很狗血的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人拉出去，说什么带他参观校园不过是唬人的，其实只是想借机认识这个人罢了。

他害怕爱情，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但不管两人如何亲近，他始终不愿意捅破最后那一层纸——他只要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在放弃对亲情和爱情的追求之后，苏望夏觉得自己能够抓住的就只有友情了。

可是凌希遥对他表白了。

对于凌希遥的心情，苏望夏其实早有察觉。他知道凌希遥对自己的特别，也很高兴能享有这种特殊待遇。但是凌希遥说不想和他只做普通朋友，这就难办了，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他害怕终有一天会变成他父母那样，可是拒绝他……暂且不说自己忍不忍心，希遥虽然说了还会继续做朋友，但是苏望夏明显感觉和以前不同了，希遥会慢慢得疏远他——只是见面会点头微笑的，也算是朋友的一种。

他们本来就不同班，教室也隔得很远，除了去学生会开会，能够“偶遇”的机会恐怕不多。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吧，因为苏望夏的教室是在一楼，就在楼梯旁，百里香他们的教室都在楼上，去食堂吃饭的话是需要经过苏望夏班级门口的——虽然这只是其中一条路径——所以从前他们都是以2班为集合点然后一起出发的，可是这一周以来，无论是百里香还是高飞，亦或是凌希遥都没来找过他。百里香和高飞是回家吃饭了，可凌希遥呢？想在那么宽敞的食堂里偶遇一个人毕竟不太容易。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最后真的会形同陌路。

——他会失去凌希遥。

如果真到那一天……他绝对不会甘心那样的结果。

……唉？

这么看来，好像接受他的告白比较划算啊，虽然爱情有风险，但总好过绝对会失去吧？

……

所以说，他纠结那么多天根本就是在犯蠢啊！

想到这里，苏望夏不禁想抱头哀嚎一下，不过想到现在还是大半夜只能作罢，把他家希遥吓到了也不好。

不再纠结之后，苏望夏看着身边人的脸心里就只有满满的幸福感了。

想要马上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

苏望夏一直是一个想到就做的行动派，所以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他真的就马上把另一个当事人叫醒了，也不管现在是深更半夜。

凌希遥揉着惺忪的睡眼，对上苏望夏晶亮的眼睛，迷糊道：“望夏？”

“希遥希遥~”苏望夏很兴奋地叫着，“我决定了，我们在一起吧！”

凌希遥看了他半晌，歪头，继续睡。

“……”苏望夏表示他很受打击。

凌希遥起先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但是却又不像是梦，缓冲了一下他再度睁开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苏望夏很委屈地望着他道：“我说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们来谈恋爱吧！”这次凌希遥的反应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苏望夏只能无语地抓住他的手：“希遥——”

“……为什么？”凌希遥眼神深沉地看着他所爱的这个人。

苏望夏这次很诚实：“我不想失去你。”他俯下身，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底下那颗心脏有力地跳动。这些天来的不安，终于在对方灼热的体温里逐渐消融。

凌希遥眯了眯眼，呼吸因为对方突然间的投怀送抱而急促起来，他深吸两口气，控制住焦躁的心情，抬手揉了揉窝在他胸口的小脑袋，一边揉着，一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别闹了，望夏……你现在只是不习惯而已，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才不是，我喜欢你！”苏望夏否认凌希遥的结论。

“你不用这样做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希遥，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说，告白时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骗我的？”苏望夏换上忧伤的面孔，事实上他确实有些担忧，毕竟从小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不是，我是认真的……”

“那就行了！”苏望夏用明媚的笑容掩盖心底的忧虑，“我接受你的告白。所以——”他低头亲亲凌希遥温软的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凌希遥只能无奈地笑，对于苏望夏偶尔的任性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个不相信爱情，总是害怕对方变心；而另一个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以为对方只是习惯——于是误会就这样华丽丽的诞生了。

11、和好

第二天早上。

凌希遥叫醒苏望夏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了，苏望夏睁着迷蒙的睡眼看着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凌希遥。

“醒了就快点起来。”凌希遥温柔地拍拍他的脸，“早餐在桌上，记得去吃。我早上还有个会要开，先去整理下材料，就不等你了。”

“恩，学校见。”苏望夏很乖地答道。

凌希遥见状放心地出门，“那我先走了。你快点起床，别迟到了。”

苏望夏眯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呆，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起床。

早餐是很中式的白粥配咸菜，苏望夏倒也不挑，全部乖乖地吃完，然后背着书包去学校。

苏望夏刚进教室，就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百里香毫无疑问是一个很有气质的美少女，即使是一身普通的校服也能被她穿出高贵和优雅。也许人长得好看，真的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好看，比如百里校花，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与女孩子聊天，也能美得像一幅画。一颦一笑，动人心弦，只可远观，不能靠近——一旦靠近，幻想全灭。

苏望夏是从后门进去的，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听到她们的谈话，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百里香的谩骂声。

“那个杀千刀的小白脸……”百里香咬牙切齿，不过还记得压低声线，说明理智还在——理智清醒的时候，百里香同学还是比较爱惜她的形象的。

苏望夏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生闷气，很随意地上前摸摸她的头道：“这是跟谁生气呢？”话出口后才猛然想起来，他们两个好像正在赌气？

“……不会是我吧？被骂成小白脸什么的有点过分啊……”苏望夏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谁知百里香竟然招呼也不打一下突然间扑过来，把他一把抱住，“……香？”

“望夏，我知道错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啊！”百里香不顾形象地嚎道，见她这样，苏望夏下意识地认为这丫头肯定又干了什么缺心眼的事，不由紧张起来：“你又做了什么啊？！”

“我不该跟你赌气的，在你遇到那种‘可怕的事’之后还抛下你一个人……”

“什么可怕的事？”苏望夏不能理解。

“他不是和你告白唔……”

听到某个禁忌的关键字苏望夏赶紧一把捂住百里香的嘴：“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会知道的？”他紧张地看看四周，果然发现有一些人闻到八卦的味道而蠢蠢欲动，百里香扒开他的手道：“是他……”

怕她抖出更多的内幕，苏望夏赶紧低声道：“出去说。”

他们两个刚一走，2班就沸腾起来。要知道苏望夏身为2班班长，不仅品学兼优，相貌出众，向来是八卦大军心中的热门对象，可惜他“洁身自好”，虽然追求者也有不少，但至今还未给过众人八卦的机会，只除了梅西的那次意外。不过两人就坐前后桌，日日相对也还是擦不出什么火花，久了大家也就不抱期待了。这次难得爆出一个八卦，可不能轻易放过呢！

八卦狂人罗琦摸着下巴阴险地笑着，他倒不敢真的跟过去偷听，待苏望夏和百里香离去后，慢悠悠地踱到疑似“知情人士”的梅西身边探口讯。

这时候当然是要旁敲侧击、曲线救国。

“梅西同学……”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不待他问出口，梅西就让他碰了一个软钉子。

对着她无懈可击的笑脸，如果轻易认输那他也不配被称为一中最强“八卦帝”了。于是回以同样的笑脸。

笑脸对笑脸，其下却是暗流涌动。

“喂！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如果是指告白的话，是‘犯人’亲口承认的。”

苏望夏一顿，表情不是很好：“他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晚上学生会被留下来开会，中间休息时他说的。”百里香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说来也真不凑巧，偏偏赶上我们冷战的时候。结果就是，他不知道我们冷战，而我也不知道他告白了。这段时间你都是一个人，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别否认，我懂的……虽然你口头上总是很不屑，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把我们看得很重，可笑我还偏偏想要证明一下……昨晚的事我听梅西说过了，你特意找机会想和我道歉，我却没能去成，还忘记通知你们了，结果害你们被老师误会……其实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

“你也不必道歉的。”苏望夏揉揉她的脑袋安慰着，“香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不是恋人，但是如果有什么事能博美人一笑的话，我会很乐意去做的！”

“噗——你以为这是演烽火戏诸侯呢？”百里香掩唇轻笑，苏望夏也跟着笑。两人笑了半晌，百里香才又道：“对了，你们俩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