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坐在食堂里，各自咀嚼着嘴里的粮食，相对无言。平时有百里香和高飞在那是永远也安静不下来的，所以苏望夏从没想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会这么安静，稍微有点不自在呢。

“希遥，我晚上去你家好不好？”

“为什么？”

“我有事想和你说。”

“……那好吧。”

下午放学后，苏望夏跟着凌希遥回家。凌希遥一到家就打开电视机看新闻，顺便指使他道：“叫外卖吧。”

“厄，不煮饭吗？”

“不煮，麻烦。”

“哦……那你想吃什么，我来叫。”好可惜啊，还以为可以吃到希遥做的菜呢，虽然昨天才吃撑到。

苏望夏叫完外卖，也往凌希遥坐着的沙发上一倒，“希遥，你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

瞧瞧着答案，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他前不久才刚刚经历过。

不行得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希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

“恩。”

“我记那时候也是为艺术节的事，我去学生会办公室找袁绯雪，结果没找到她，反而是遇见了你——”苏望夏伸手碰一下凌希遥，嬉笑着，“命运的邂逅。”

“说起来，那之前的希遥是在城南读的吧？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要去那里读呢？”要知道城南的学风……不，应该说那里就没有学风这种东西存在吧？

“因为离家近。”

“啊？……就为了这种原因啊？”

“我要回去给我妈做饭，近一点会比较好。”

“……如果C城要评什么‘十大孝子’的话，绝对有你！”

“我又不是自己乐意的，谁让她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啊！如果我不给她做饭的话，那每天肯定不是外卖就是泡面。她工作本来就很辛苦，如果营养跟不上的话……”

苏望夏倚在沙发上看着凌希遥略带嫌弃地开始数落着他妈妈的种种事迹，明明都在说着对方不好的地方，可是给人感觉却是那么温馨。凌希遥每次在提到他妈时的表情总是那么的温柔，而在这个时候，苏望夏永远都不会嫌他啰嗦，虽然有些话他重复讲过很多遍，但他仍然每次都会认真地聆听。

要说是羡慕也好，虽然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单亲的凌希遥羡慕他才对。可是那样温暖的，才是家人的感觉吧？而不像他……苏望夏也曾见过高飞和百里香的父母家人，但只有凌希遥和他妈妈之间的关系最让他触动。

两个人相依为命，彼此对彼此来说，都是唯一。

“望夏？”

“恩？”苏望夏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是我又在啰嗦了。”凌希遥笑笑，“对了，你不是事要说？”

“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啦……我就是想和好朋友联络一下感情嘛！怎么，不欢迎啊？”

凌希遥只是看着他，眼神依旧温柔地说道：“那么我有事情想和你说，你要听吗，望夏？”他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恩？”苏望夏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那时候，为什么要把我拉出去？”

“……我也不知道。”苏望夏挠挠头，“想做就做了嘛！大概……是一见如故那样子吧！我第一次见到希遥的时候就觉得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呐，我的预感准吧？”

“苏望夏，”凌希遥忽然又叫了他的名字，这次是连名带姓一起叫的，他看着苏望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可不是为了当朋友才呆在你身边的。”

“……唉？希遥？”苏望夏看着突然陌生起来的凌希遥，有些不安。

凌希遥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我喜欢你。”

“啊，对了希遥，你妈最近出差的频率很高耶！”凌妈妈出差的频率，几乎就和凌希遥出现在食堂的频率是一致的。

“提她干什么？”

“唉？因为好像很久没见到她了，稍微有点想她了嘛~”

“苏、望、夏！”凌希遥黑着脸一字一顿，“我在和你表白，你跟我说你想我妈了？”他抓着苏望夏的头，强迫他抬起头，视线居高临下地逼视过去：“混蛋！那是我妈又不是你妈，你想个屁啊！”

苏望夏干笑着按住他的肩膀：“希遥，你先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凌希遥按捺下不满，松开对他的禁锢重又在沙发上坐好。

苏望夏望望门口，顾左右而言他：“奇怪，晚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苏望夏，我喜欢你。”

“希遥你先等着啊，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望夏假装没有听到，起身往门口走去，凌希遥一把抓住想落跑的某人：“苏望夏！……不要再回避我了。”

苏望夏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顿时感到无所遁形，“我、我……”

“我的心情，你不可能一点都没觉察到吧？不要再用朋友这样的词来堵我了，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

“我……”苏望夏下意识地手上使力，凌希遥感觉到他的挣扎松开对他的桎梏，苏望夏看着眼前陌生的凌希遥，不知所措。

要说意外吗？其实也没有多意外吧，其实早就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殊，一直假装不知道，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想要维持着普通的友谊。早就料到终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质问，就像平时做题总要得出一个答案一样，没有人能一直无望地等下去吧。不忍心拒绝，可是这样沉重的爱意，自己真的能够承受吗？

所以……所以果然像香所说的，自己是最残忍的那一个吧。

凌希遥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心情有点复杂。其实并不想这样逼他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奇怪，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但是那最后一步，谁也没有勇气踏出。可是无论怎样的犹豫不决，也总归会有抉择的一天。

如果终归还是无望，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望夏，你别紧张，我不是要逼你做什么选择。”凌希遥走近一步，抚摸着他苍白的脸，“我只是想说清楚而已，因为我已经想清楚了——”

他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好像看到了两个小小的男孩，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后来，两个孩子慢慢的长大，烦恼和快乐都在不断地增加，再后来，他们有了各自的女朋友。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的话，那么你总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孩走到一起，不是百里香，不是梅西，但也终究会是另一个女孩，不会是我。既然如此，与其这样不清不楚得到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就断干净，从今以后，我们就做真正的朋友吧。”

凌希遥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别难过，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苏望夏安静地有些异常，低着头一言不发。凌希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脸边晶莹一片。

“望夏……”混杂着惊讶和心痛的心情，凌希遥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哭，一向冷静的凌希遥也慌了手脚，笨手笨脚地哄道：“你别哭了……你这个笨蛋，明明是自己做下的决定你哭什么啊？”

“因为、因为觉得好难受……”苏望夏推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擦着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希遥的，我……我果然还是回家好了，对不起！”

“望夏！”凌希遥看着破门而出的苏望夏，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

算了，就让他静一静吧。

苏望夏一路冲到家门口，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找出自己的钥匙，手指微微颤抖地开门进去后，反手带上门，便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上。

“呼——呼——”他喘着气，尽力平复乱掉的呼吸，“这两天事还真多啊……”

让他想想，自从一个月前艺术节的工作开始到上上周原定的舞台剧男主角因受伤无法出演后，他临时被拉去做替补演员，同时还负责其他的准备工作，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了……没错，一定是因为这样的过度劳累导致神经衰弱，所以他才会在舞台剧时发神经去吻梅西，所以才引起了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啊——不行不行！他必须得改掉“工作狂”这种坏毛病！

缓过来的苏望夏换了鞋子进去，家里很安静。

“老妈？”苏望夏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棍三两口啃掉，一边冲楼上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看来老妈果然也去出差了啊。”他自言自语着在自家沙发上躺了下来。

“还是希遥家的沙发比较舒服啊！我想换沙发啦——”苏望夏大声地嚷道，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中，自然没有人应。

“哼！这对薄情的父母，把儿子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知道要留张字条说明一下。怎么就只记得通知一声‘我明天开始要出差’，不会顺便交代一下回来的日期吗？哼！”苏望夏抱怨着那对无良的父母，可惜无人听他说话。

空空的、安静的大房子里似乎隐约传来了他自己的回声。

苏望夏颤抖着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所以他讨厌一个人啦！

7、番外 苏望夏的一见钟情

苏望夏中二的时候，凌希遥转来了他们学校。在苏望夏的认知里，他与凌希遥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很美好的。

说来那也是快艺术节的时候，敬业的苏班长像三年后一样忙碌。

下午放学，苏望夏收拾书包正打算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在外面喊道：“苏班长在吗？”

“恩？”苏望夏往外一看，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有点眼熟，不过却想不起来是谁了。他于是丢下书包走出教室，“找我有事？”

男生在书包里翻出一叠钉在一起的材料，苏望夏认出那是自己前不久通宵做出的计划书，“会长叫我拿过来的，说让你修改。”

“修改？草，老子已经改了三遍了！”

“我、我只是传个话，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去找会长……”

“袁绯雪在哪？”

“在办公室吧，刚刚还看到她……”

“高飞，我去趟学生会，你在这等着。”苏望夏对等着他的男生打了声招呼，便准备找学生会长理论去。

“好——老大你快去快回啊！”

苏望夏拿着他改过三遍的计划书憋着一团火冲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啪”地一声破门而入：“袁绯雪你找茬是吧？你个假公济私的……”他的质问忽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伏案工作的少年。

少年闻言抬起头，拿下眼镜用手揉了揉微酸的鼻梁，然后对着门口的少年露出温柔一笑，“绯雪她不在，有什么事吗？”

“啊……我……”苏望夏微微发怔，看着眼前的少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袁绯雪金屋藏娇！……不对不对！他猛地摇头，这位不用说肯定是学生会的成员，而且是袁绯雪的“心腹”，他怎么想到那么奇怪的地方去了。袁绯雪那种阴阳失调的女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少女情怀”。

少年又带回眼镜，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你是新来的吗？我之前没见过你。”

“对，我刚转学过来，很多事情还没熟悉。”少年理了理桌上的资料，似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和绯雪是朋友，所以一来就被她拉进学生会了——还没能好好逛校园呢。”

“这样啊，袁绯雪也太不厚道了！我们学校最近有文化节和运动会，忙着呢。袁绯雪把事情丢给你，自己肯定跑去玩了。”苏望夏走到他桌前，看了眼他桌上的文件，“这些都是袁绯雪的工作吧？”

“这些是学生会的工作……”

“我说新来的你不要这么认真啦，学生会的工作说白了也就是打打杂混日子，反正每年都是那几个活动，按以前的经验来做就行了。你要想创新弄出什么花样来，学校那边还不让通过，何必呢？”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来，”苏望夏抓起他的手腕把人拉起来，“不是说还没逛过校园吗？我带你去逛逛，我们学校可是号称市里最美中学的呢！”

少年被他拉起，还是有点犹豫：“但我还有事情……”

“啊，对了，”苏望夏突然想起手中的计划书，往桌上一摔：“转告你们会长，计划书就在这儿，爱要不要，反正老子不改了！”

“唉？”少年看见那份计划书，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7班的班长啊……”

“我叫苏望夏，你呢？”苏望夏也不否认，直接把他拉出办公室，顺手关上门。

“我叫凌希遥。”

少年浅浅一笑，苏望夏又是一阵恍惚，怎么他对这个人的笑容如此没有抵抗力？

“……对了，你刚刚说有事情……”

“没什么，明天再做也可以。现在就麻烦苏同学带我逛一逛校园吧。”

“没问题！”

C城一中是一所百年名校，不管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氛围都是该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曾经在市里“最美中学”评选中一举夺冠。放学后的校园里没有鼎沸的人声，林荫道上只有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时已入秋，枯黄的叶子无声地飘零。

“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城南。”

“那你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上一周。”

“为什么突然在学期中途转学呢？”

“……这所学校升学率比较高。”

“要说升学率的话确实没有比我们学校更好的了，相信你的选择不会错的！”苏望夏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要是学习上有问题的话可以来7班找我，别看我这样，学习还是不错地！”

“……好。”凌希遥笑着应道。

苏望夏这次热心的提议让他日后很是想打自己两个耳光，在他看来从城南那种烂学校转来的人学习上肯定不会太好，但不久之后的期中考他就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有多可笑了。其实凌希遥刚转学过来就因为袁绯雪的关系进了学生会，已经引起了一些同学的猜忌，但同样的，在不久之后的期中考上，他轻轻松松拿出年纪第三的成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口。当然，这是后话了。

两人把校园逛了一圈，又回到教学楼这边，夕阳下的教学楼也算是校园一景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苏望夏却还不想回去。这一路上他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也提了不少问题，凌希遥都耐心地听着，有问必答，也未显出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