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我在骑士团主要任务就是混吃等死嘛。”雷哲尴尬地笑笑。
“咳咳……”正被莫里斯救治着的罗伯特忽然咳嗽着睁开了眼,他拼命地开合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莫里斯神色一凛,赶紧将头凑上去。
罗伯特微弱的声音一丝丝钻入莫里斯的耳朵——
“大人,小心费洛雷斯。刚刚我都看到了,费洛雷斯他……一直没用过信仰之力……而且,有一个刺杀者不知为什么忽然倒戈,反过来保护他……”
第四十一章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莫里斯垂下眼,面无表情。
罗伯特闭上眼,终于安心地昏死了过去。
“他没事吧?”雷哲远远看罗伯特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像交代遗言。一想到自己曾用“破产”技能招呼过他,雷哲就止不住地心虚。“我包袱里还有瓶神耀剂,你看看能用不?”
莫里斯没有回答。
雷哲悻悻地住了嘴。
“介意罗伯特用下你的床吗?”莫里斯料理完罗伯特,看向雷哲。
“当然不介意。”雷哲摇摇头,看着罗伯特那一脸血的样子,心虚不已,于是又弱弱地建议了一遍:“我行李里有瓶神耀剂,你可以给他。”
“不必。”莫里斯将罗伯特扶上床躺好,然后转过头来,开始料理雷哲……的伤。
雷哲被莫里斯扶到软椅上坐好,小蹄子上的匕首随着肌体的震颤不住摇晃。雷哲非常机智地将自己的大腿根绑住,以免一会儿失血过多。
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匕首柄,莫里斯半蹲在雷哲身前,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雷哲等了半天都没见莫里斯动作,莫名不安起来,忍不住问道:“我的伤很严重?”
“并不严重,只是这匕首上灌注了少量邪力,你需要用信仰之力将它净化。”莫里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雷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嗓音也跟着干涩起来:“那个……你就顺手帮我净化一下呗。”
“好。”莫里斯点点头,金色的光团自他掌心浮出,缓缓渗进雷哲的伤口,带来阵阵舒适的暖意。
雷哲为莫里斯难得的好说话长长舒了口气:“谢谢……嗷!”
莫里斯猛地拔出匕首,鲜血溅了雷哲一身。
雷哲捏着大腿根不住地倒抽凉气,这野蛮的中世纪,简直没法儿待了!
莫里斯拿出药水粗暴地清洗着伤口,对雷哲的惨叫置若罔闻。
雷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忍受着莫里斯的虐待,狠狠给莫里斯盖了个鬼畜的戳。
漫长的清洗总算结束,莫里斯给伤口上好药,然后开始给雷哲包扎。
雷哲掏出手绢,默默擦掉满脸的泪。
“为什么两个袭击者会突然内杠?”莫里斯冷不丁地压低嗓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雷哲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照房间里的情境来看,并不难推测发生了些什么,更何况莫里斯本来就聪明。
雷哲沉默了会儿,然后决定实话实说——
“大概是因为其中一个忽然意识到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吧……”
“……”
莫里斯抽了抽唇角,还是没忍住吐槽:“你应该知道这两个是男人吧?”
“不然……你去审问一下?”雷哲可不知道那位中招的壮士发狂期会是什么个概念,要是现在胡说才叫糟糕。
莫里斯将绷带最后环绕一圈,稳稳系好:“放心,我会的。”
莫里斯又守了雷哲一会儿,很快就有人上来禀报子爵已经率领部下成功击退了敌人。
“太好了,我母亲没事吧?”雷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卫兵笑着答道:“子爵大人一切安好。”
“那就好。”雷哲开心地望向莫里斯:“听到了吗,我们赢啦!”
莫里斯点点头,回以一个假笑。
卫兵继续说道:“子爵大人让我禀告您,等处理好下面的事后她就会上来看您。小人这就要下去回禀子爵了,费洛雷斯大人,您这里有什么需要传达的吗?”
雷哲抬起手将伤处盖住:“告诉母亲说我一切安好,免得她担心。莫里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莫里斯半垂下眼。
“是。”卫兵行了礼,很快就下去了。
“子爵大人很关心你啊。”莫里斯垂着头像是感叹般说道。
雷哲点点头,笑得有点小幸福:“是啊。”
雷哲估摸着玛丽还得好一会儿才能上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两个袭击者扫去:“裁决长,我们来审问那两个袭击者吧?肯定能撬出不少情报。”
“现在?”莫里斯抬眼看向雷哲,似笑非笑:“这么着急吗?”
“不行吗?”粗神经的雷哲毫无所觉地歪歪头。
“不是不行,只是目前的条件并不适合。”莫里斯安抚道。
“也对。”雷哲扫了眼那个还在干呕的壮士,默默扭头。待会儿千万别把小爷给供出来啊,壮士君。
介于有外敌在场,莫里斯和雷哲都不好再多聊什么。幸而,敲门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谁?”莫里斯警惕地看向门口。
“是我。”玛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这位尊贵的子爵大人就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
“我听说你受伤了?”玛丽的视线第一时间定格在了雷哲的腿上。
“不严重,只是腿上被匕首戳了一下,幸好我肉厚,呵呵……”雷哲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彻底不敢吭声了。
玛丽没有责备雷哲,而是转头看向了莫里斯:“这就是你所谓的已经派了人好好保护?”
莫里斯冷冷地回答道:“保护他的人现在正因为重伤昏迷不醒,而您的儿子仅仅只是被划伤了腿。”
“哼,弱小什么时候也成失职的……”
玛丽正想说点什么,却被雷哲大声打断了:“母亲,如果您再和裁决长大人讨论下去,恐怕异教徒们就该笑出声了。”
在场的没有蠢货,当然明白如果这种时候掐起来只会让敌人阴谋得逞。
玛丽勉强压下心中不快,对莫里斯说道:“审问和调查的事一向是你们裁判所的责任,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等你的结果。”
莫里斯扫了眼傻坐在一边的雷哲,点点头:“放心。”
“那我呢?”雷哲盯着那两个被绑起来捂了嘴的囚犯,忧心忡忡。
“你给我好好养伤。”玛丽没好气地说道。
雷哲可怜巴巴地望向莫里斯,求助。
莫里斯视若无睹。
最后的结果是雷哲被母亲大人无情地拖走了……
被母亲大人关进新房间的雷哲当然没法好好养伤,他不断揣测着莫里斯到底会问到些什么情报,简直坐立难安。
“不知道那个壮士会怎么解释他的遭遇……殴打基友的时候,他到底是处于什么状态呢?”
雷哲看着关得紧紧的门,还有守在外间的母亲大人,最终一咬牙,摸上了自己的脉搏——
“壮士,你有了。”
一种诡异的饱胀感瞬间传达至雷哲,雷哲愕然地张口,却发出一声难听的干呕,大脑的运转紧跟着变得迟钝,心神就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恍惚起来。
雷哲花了近十分钟才让自己适应了眼下这种神奇的状况,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产生殴打谁的冲动。
雷哲遗憾又自恋地翘起唇角,果然自己帝王攻的属性神圣不可动摇!
“呕……”
“雷哲,你怎么了?”玛丽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事。”雷哲强忍住恶心,回答道。
玛丽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她走进房间,皱眉看向雷哲:“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想今天的事。”雷哲作忧郁状。
玛丽安慰道:“放心,莫里斯是个狠角色,那些异教徒什么秘密都别想藏住。”
于是雷哲更加忧郁了。
“别担心了,好好睡吧。”玛丽有些笨拙地替雷哲理了理被子。
雷哲乖乖躺好,仰望着玛丽鬓边散乱的发丝:之前的战斗,应该很凶险吧。居然连休整一下都顾不得,就直接来看自己了吗?明明是那么一个注重仪态的女人……要是自己能帮上忙就好了。
“对了,睡之前,把这个喝了。”玛丽掏出一瓶神耀剂。
“我真的没事,喝这个太浪费了。”雷哲压下重新翻涌起的呕吐感。
玛丽直接掰开雷哲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腿部的疼痛感瞬间减轻,但胃部的呕吐感并无缓解。怕玛丽看出异常白白担心,雷哲赶紧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母亲,你知道这次袭击我们的异教徒是由谁带领的吗?”
玛丽很快回答道:“是昆尼尔。”
雷哲一愣,之前莫里斯不是说不知道么,难道刚刚又有了新进展?雷哲压下心头疑虑,状似无意地问:“哦,那莫里斯知道吗?”
玛丽诧异地看着雷哲:“他当然知道,这情报还是裁判所五天前给我送过来的呢。怎么了?”
“没事。”雷哲闭上眼,将所有情绪掩在眼睑之下。
莫里斯在防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相比于这些,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等莫里斯审完那两个家伙,自己恐怕就会变得更加可疑了吧。不过就算莫里斯再怎么怀疑,多半也不敢妄动,毕竟自己身后还站着个尼德兰子爵。
大概是雷哲的脸色实在难看,玛丽走之前又多宽慰了两句:“别怕,我就在外间守着,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害到你。”
雷哲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母亲,如果之前被袭击的时候,我真的受了重伤,你会怎么样?”
“当然你是帮你报仇。”玛丽没有任何犹豫。
雷哲没睁眼:“我说的是对裁判所。”
玛丽冷冷道:“我的回答包括了裁判所。”
“……”雷哲喉咙一哽,明明只是被夏雨荷光环洗脑了而已,为什么却能做到这种地步?
“怎么,莫里斯那边出了问题?”玛丽追问。
不愧是子爵大人,真是敏锐啊。雷哲睁开眼,笑笑:“不,我只是在想,难怪异教徒会特地来刺杀我,杀起来容易,效果又显着,简直稳赚不赔啊。”
“我会保护好你的。”玛丽轻声而坚定地承诺道。
“嗯,我也会保护好你的。”雷哲闭上了眼:“我要睡了,母亲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玛丽缓步走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黑暗中,雷哲默默做好了决定。
第四十二章
而在另一个房间中,莫里斯手执羽毛笔,墨水在羊皮纸留下暗色的印记——
“尊敬的荣耀骑士团团长盖·萨克雷阁下:
听说荣耀骑士团现在正处于难得的休假期,愿您在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期。此次冒昧打搅,是因为在下觉得很有必要将一些情况告知您——您曾经的团员雷哲·费洛雷斯据我观察,非常可疑。
首先,他的身上的信仰之力似乎消失了,而你我都知道,这对于一个骑士而言,有多么不可思议。
另外,有一次他碰巧撞见了扈从们清洗锁子甲,但他当时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奇怪。他似乎对这种行为完全不了解,在我的语言诱导下,他甚至还理所当然地将其当做了某种贵族间的运动,而非仅属于仆从干的粗活儿。
他的异常引起了在下的注意,再结合之前收集到的相关情报,我想我有理由怀疑,从战场上负伤回来的雷哲·费洛雷斯有可能并非原来的那位。
的确,这样的猜测未免过于大胆,而异教徒那边也不曾听说过有相关的邪术,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收买了费洛雷斯的扈从,并找了个与子爵继承人一模一样的家伙来冒名顶替。
之前我于贵骑士团调查时,您曾再三向我说明,金·费洛雷斯是一位优秀的战士,您从不认为他会为了爵位谋害至亲。若您所言为真,那费洛雷斯于骑士团休养期间,连大主教都无法治愈的失声与脱力,无疑显得非常可疑。
考虑到尼德兰子爵与自己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很难察觉其异常,且又对那个雷哲·费洛雷斯存有明显的爱护之心。我希望您暗中能来尼德兰城堡一趟,确认一下眼前这位雷哲·费洛雷斯的身份。以免整个尼德兰陷入异教徒那可怖的阴谋之中。
您忠诚的西教区裁决长诺亚·费洛雷斯”
羊皮纸折好放入信封,银勺被架在蜡烛上炙烤,火漆粒在小勺中渐渐融化为红色的一团,浓郁的松香味盘旋漫溢……
过久的炙烤让勺柄变得滚烫,莫里斯却毫无所觉一般继续着融化火漆的步骤。
真的要寄出这封信吗?
莫里斯觉得自己不该犹豫的,但事实却是,他一直都在犹豫,明明雷哲·费洛雷斯的破绽早已暴露于眼前,他却出于私心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可笑地期待着某种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的可能,以至于他的队员差点在今晚重伤身亡……
银勺终于被带离蜡烛,勺柄竖起,火漆随着勺面的弧度缓缓滴下,在信封封口处坠成一滴深红的圆。
但他真的能仅仅因为这些可疑之处,就彻底否定掉雷哲·费洛雷斯这个人的价值吗?
蜡烛的火焰于莫里斯的瞳中跳跃,火漆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冷却。最终莫里斯眼神凝定,将印章狠狠地戳在了火漆上。被缀上图文的火漆于冷空气中迅速凝固,化为一枚精美的图章。
莫里斯将信揣好,起身走向关押着袭击者的地牢,而非马厩旁的传信处。
第二天中午,莫里斯踏进了雷哲的房间。
“找我有事么,裁决长大人?”雷哲看着莫里斯阴沉的脸色,估计审讯大概不太顺利。
“我来问问你袭击者内杠的事。那个发狂的先是坚称他会发狂肯定是被我们害的,后来经过拷打,他又突然改口说是他之所以倒戈,是因为他认出了你是他们的内应,他必须得保护你……”莫里斯皱着眉,深深地望进雷哲眼底。“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说我既不是内应,也什么都没做你信么?”雷哲摆出一副死不认账的德性。
莫里斯不以为意:“你母亲说你昨晚忽然发病,莫名呕吐,虚弱,以及恍惚。你觉不觉得这些症状有些耳熟?”
母爱什么的真是个幸福的负担啊!雷哲45度明媚微笑着悲伤逆流成河。
“表情略恶心啊。”莫里斯淡定评价道。
于是雷哲不笑了,他开口:“好吧,我承认那确实是我干的。”
莫里斯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显然雷哲刚刚的话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莫里斯想,自己此刻的脸上一定写着“为什么你突然就坦白了?”,因为某个搞突然袭击的蠢胖紧接着就主动解释起来……
“有人教过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与其用拙劣的手段浪费大家时间,不如开诚公布,把事情交给聪明人解决。”雷哲的脸上因为想起伟大的父亲大人而露出两个小酒窝:“当然,这么做有个前提,那就是确保那个聪明人不会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