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少年 上——崝骨
崝骨  发于:2015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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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白宇泽直到转身时才发现,那个人遗落的外套自始至终还披在自己身上。

第十七章

小区里很安静,家家户户零星的灯光依次点亮宁谧的夜,淡淡映着树梢上洁白的残雪。

白宇泽任谢赭揽着自己的肩向其中一个单元门走去,在坐电梯直接上了八层后随他走进自己从未前来拜访过的家。

屋子是干净整洁的两室一厅套房,平常都是谢赭一个人在住。白宇泽只知道他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很忙碌,对儿子基本采取放养的态度。他们家在他父母工作的城市里还有一套要大得多的房子,虽然谢赭始终闪烁其词,但白宇泽猜那大抵就是栋土豪般的别墅了。

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大费周折,不在父母好好待着的地方读书。谢赭只是一笑,牙齿雪白。“我放不下啊。”他说。

“放不下什么?”白宇泽听了只更为疑惑。

——放不下你。谢赭心里如此作想,当时却但笑不语。

嘛,算了。其实不知道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你先在客厅坐着看会电视,我给你下点挂面吧。”谢赭挂好外套就卷起袖子向厨房走去,“这周没来得及采购食材,只能先凑合一下了。对了,你想喝点什么吗?”

白宇泽正默默将冷杉借他的外套在一边叠好,抬起头来冲他勉强笑笑。“嗯……给我杯热水吧,还是有点冷。”

谢赭闻言立马就端了水递过来,顺手还探了探他的额。“该不会是要生病了吧?”说着不及白宇泽否认,又步履匆忙的去调地热。

一切都办妥当后,谢赭才满意的折回厨房,边向锅内注水边轻松道:“在这儿不用拘束,和在寝室一样想怎样就怎样。以后再想来住,也随时欢迎。”

“……谢谢你,谢赭。”白宇泽仅是安静坐在沙发上轻道,没有开电视,头顶华丽的吊灯在他脸上滤下斑驳交叠的光影。

不知为什么谢赭胸口忽然就有些堵得慌,也不再作声的专心下起面来。

十多分钟后,面条煮好了。

白宇泽那碗面里撒了火腿丝,上头还卧了个糖心鸡蛋。谢赭知道他不爱吃葱花和香菜,所以特意都没放。自己那碗相比起来则简单许多,名副其实的清水挂面,除了面条和汤什么也没有。

两人相对坐定在饭桌前,白宇泽略带惊讶的看着自己眼前那碗冒着热气的诱人面条,不禁赞叹:“诶……我还是第一次吃你亲手做的东西。没想到啊,看你明明完全不会做家务的样子。”

“嘿嘿……本来是不会的。”谢赭得意扬眉,托腮看他将第一筷面条送入口中,神情霎时变得无比享受和回味。他知道他喜欢,于是便放了心。“一个人生活惯了,不会也得会啊。”

就和那个人一样。

无论奢侈优渥的生活,或是有名无实的微薄亲情——都可以抛在身后,弃之不顾。

慢慢学着独立料理自己的事情,敛起身上原本锐利的锋芒,努力摆脱生为二世祖的阴影——原来改变,真的可以就这么简单。不过为了一个人而已。

眼里不知不觉间多了分柔和,谢赭一直没有动筷子,只静静看白宇泽狼吞虎咽,待他的碗几乎见了底,才低声温言:“……吃完饭,给家里回个电话吧。”那语气几乎是在哄,生怕他不答应似的。

筷子只顿了片刻,就又继续去捞碗底漏掉的火腿。谢赭本以为他是沉默的拒绝,可少年却在悠悠夹起最后一条肉丝后顺从应道:“……好。”

只因为一场争吵就赌气让家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心,那是不懂事的孩子才会有的做法。他早已过了那个任性的年龄了。白宇泽现在想通过电话向母亲传达的,仅仅是自己打算一个人静一静的立场。双方都需要冷静,需要反思。在那之前,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

结果果然,饭后他与家里通话的过程很平和,没再发生其他争执。白母听说他会住在谢赭家里也比较放心,简单叮嘱几句就挂断了。虽然双方都没有在电话里说出道歉的话,但其语气之缓和,已经委婉地向彼此表达了反省的意味。

“怎样?沟通过后心里有没有好点?”谢赭边刷碗便探出头来笑问。

白宇泽也勾唇笑了笑。“嗯。强多了。”

“是吧。”谢赭一边应着,边打香皂冲干净了双手,拎着毛巾从厨房走出来。“话说,今晚你想睡大屋还是小屋,还是我们一起睡?”说着说着语调又轻佻起来,手也不老实的去箍白宇泽的腰,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无情挣脱了。

“才不和你一起睡。鬼才知道你趁我睡着了能干出什么猥琐的事情来。”白宇泽嫌弃的扭身走开了,“我睡小屋就好。”

“嘁……”掩饰不住满脸失望,谢赭还犹不放弃的屁颠跟在他后面,“那我领你去参观我房间——‘睡前读物’的种类很丰富哟——”

两个人在屋里闹着调侃着,时间渐渐也不早了。

白宇泽故作凶悍的将企图抓住最后一线希望赖在床上不走的谢赭赶出房间,然后在恢复安静的屋子中央吁了口气,对着整面墙的数学读物郁闷皱眉。

以前怎么一直没发现这小子竟这么热爱数学?看来绝非常人。

当然,在白宇泽的词典里,“常人”指的是精神正常的人类。

于是被刺激到的某白这晚捧着谢赭的藏书埋头苦读,最后成功的被那本奥数期刊催眠了,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松散攥着杂志的书页。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谢赭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了。屋内灯还亮着,床上的人已经呼呼大睡。他见状先轻轻抽出白宇泽手里的杂志搁到桌上,又仔细替他掖了被角,最后就着台灯微弱的暖光,静静凝视少年熟睡的脸庞。

……哎。真糟啊。

如果不是喜欢上你的话,现在的我——应该完全会是另一个样子吧。

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过着与此时此地这个谢赭截然不同的生活。

曾经付出了那么多,本以为不会有人拥有从我手中将你抢走的能力,但我还是输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惨败。

明知道不可能有希望了,然而当我看到一丝能够在一起的曙光后却还是义无返顾地向着你重新奔赴而来。

我其实就只是想陪在你的身边。……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谢赭终于缓缓低下身来,很轻很轻的将亲吻印在少年沉睡的侧脸。

窗外,正是一年之中初冬的寂寥长夜。诞于春泥的那些新芽早已历经了盛夏的繁雨滋养,艰难挺过凄风苦雨的秋迟,最终掩没于深深雪海。漫长的沉寂过后,只待来年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再迎来新一轮的重生。

是谁曾说过,年少的爱恋就如那漫天纷飞的柳絮。轻盈,浪荡,迷惘,不知终将去向何方,偏又执着嚣张势不可挡。

正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每逢周末前夜酒吧的生意就会异常的好,这天也不例外。

临近午夜的时候姚绿一步三晃踏进了酒吧大门,这回倒是没忽略傻愣愣杵在门边的顾明烨,反而笑呵呵的勾着他的肩一起往里走去。“进来进来,这么冷的天别站在风口,我心情好请小哥你喝几杯。”

年轻的服务生立马面红耳热,轻微挣脱着结结巴巴:“我、我还要站岗……”

“扑哧”乐出声来,姚绿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张扬的笑意:“站岗?我还放哨呢!别那么死心眼行不行,我和老戚都多久的交情了,就不信他还敢跟我计较这个。”说着不由分说就将他拖进厅内。

吧厅里人多如潮却都坐在位子上安静异常,因为台上的黑衣少年已经开始演唱了。今天的压轴曲目是那首苍凉悲伤的《Just One Dance》。

最近姚绿偶尔空闲就会来酒吧喝两杯,撞上冷杉唱歌也不止一两回了,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峭拔动人的高音。天生的好嗓子啊。

心底虽然还是有些不爽,姚绿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超群的唱功,算是能和他一较高低了。

一路拖着顾明烨穿过狭窄的过道,只见戚老板在吧台后边调酒边入迷的侧耳倾听着,不经意间抬眼看见他们两人走来,忙喜滋滋的招起手。

“看你乐的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比娶到媳妇儿还高兴。”姚绿冷嘲着坐到台前,不忘把顾明烨按到自己身边。“你正调着的那玩意儿,先给我们一人一杯。今天不白喝,给钱。”

“好嘞——”戚老板说着就利落的推了两杯黄澄澄的鸡尾酒过来,对顾明烨翘班的事也没怎么介意,只念叨了几句就作罢了。反倒是顾明烨一脸为难,尴尬的压低声音:“可是……我不会喝酒……”

“啥?!”姚绿已经一口把那味道火辣辣的酒干掉了,闻言不可思议的侧过脸来看他。“小哥你今年都过了二十一了吧?”

顾明烨窘的说不出话来,心里自觉逊毙了。身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连喝酒都不会是不是很丢人?

戚老板这时看不过去了,皱着眉敲了下口无遮拦的姚绿的脑袋,“别欺负人家,小顾这孩子可不比你,单纯得很。”

“是是是,抱歉抱歉——”姚绿也懂得见好就收,不再让顾明烨继续难堪,只托过他面前那杯酒喝了一半,又施施然递给他,眼里有明亮放肆的笑意。“那就只喝半杯吧。放心,要是喝醉了我就带你回我家睡。”

浑身触电一样猛然睁大眼睛愣愣盯住身旁人勾魂摄魄的侧脸,顾明烨的心控制不住的砰砰跳起来,接过酒杯的手微微发着抖,脑中天真的纠结起他那句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仅仅一个玩笑而已。——不,就算是认真的也不能就这么随便的跟他走吧!

顾明烨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那杯在他眼里如特效敌敌畏般能要了他小命的液体激烈斗争着,那边姚绿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向戚老板要求续杯了。看着他娴熟调着酒,姚绿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意开口道:“对了,当年我落在店里的合成器,你还留着吗?”

戚老板想了想,就作恍然状“哦”了一声。“那个啊。你走了以后我为留个纪念就好好收到仓库里了,听懂行的人说值好几万呢。”

姚绿颇为得意,“那必须的。当初为了那玩意儿,我可是——”及时刹住话头,姚绿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那些破碎的过去,他不想再提,也不想让任何人替他唏嘘。

戚老板眼看着他唇边勾起自嘲的弧度,也沉默了。这时候忽然自两人当中颤巍巍伸出一只空杯子,顾明烨在一旁边咳嗽着边呛红了脸痛苦出声:“给我……杯水……”

被他的样子吓到,两人赶忙一个转身倒水一个给他顺背。“我去……你要真不能喝就别逞强啊!就这么想跟我回家住?”姚绿又好笑又可气,坏心眼的恐吓:“事先通知你,我七岁就已深谙S【嗯哼】M的奥义。”

闻言顾明烨咳的更加厉害,看神情已经醉的不轻,软软趴在吧台上就要不省人事。戚老板见状又狠狠揉了两把姚绿的脑袋,“看吧,你小子一来准给我惹祸!这下怎么办?今晚你还真能把他领走?反正我不负责。”

姚绿扁扁嘴慢条斯理:“那可不成。伦家的第一次是要留给恋爱对象的。”立时又遭到一顿好捶。眼见气出的差不多了,戚老板才报臂悠悠道:“想提屁股就走也行,但是你得答应帮我个忙。”这明显蓄谋已久的架势是肿么回事。

“除了做变态中年大叔用以泄欲的苦逼性【嗯哼】奴,其他我可以考虑看看。”姚绿故作严肃的点点头,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戚老板却没理会他,不容置疑的竖起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鼻子,“你,以后要固定来我这儿教台上那个小子弹琴,还要指导他唱歌。”

“操!!凭什么!!!”果然,姚绿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立马就暴怒了。

话题怎么会绕到那上面去的?!

“凭我是你当年的伯乐,而就在刚刚你还骂你的伯乐是变态。”戚老板毫不动摇。

“我反对!又没有钱拿!”姚绿做着歇斯底里的垂死挣扎,“你当我是那么便宜的?让他跪下来求我,再磕头拜师!”

“……开什么玩笑。”正说着,冷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语气很不屑。“不情愿的又不止你一个。”

“什么?!”姚绿目眦欲裂的猛然扭头,“你再说一遍??我去了,能跟在绿爷我屁股后面涨姿势那是你的福分,多少人修了八辈子德就冲我来的!你懂了吗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那就这么定了,”听到这,戚老板准确抓住时机一锤定音。“不如就从今晚开始好了。正巧小冷今天来得晚,离结束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你们先去后面切磋切磋。”

“切磋你妹。”姚绿扭头就要走人,“老子不干。”

然而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一个人从后面软绵绵搂住了腰。面若死灰回过头,却见顾明烨用一种酒醉后特有的委屈迷茫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正冲他blingbling,“带我回家……”

……姚绿彻底崩溃了。

酒吧后台的储物室内。

“错了错了,第七小节有个音不对!靠,这都几回了?重来。”

“你耳朵和手不能同时作用吗?中枢神经摔叉劈了?我唱的节奏和你那拍子明显合不上吧?”

“……大哥你以前真的弹过十年的钢琴吗?功底,基础功底在哪里??”

“算了,你闪一边去,我再给你演示一遍……最后一遍!”

“……冷杉,冷同学,冷大爷!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把弹琴这项神圣事业荒废了多久?”最后姚绿终于扶额摊在合成器前,发狠的拍了两下键盘。“当年你老师没告诉过你三天不弹——不,一天不弹都会手生吗?”

冷杉看上去则淡定的很,略微思索后抬眼给出答案:“……一年多。”

姚绿绝望的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点了两下头。“很好。你果然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小天使。”

“……如果觉得没希望了,也不用勉强。”

“你也知道我是在勉强?!老子就没见过忘性这么快的人!要不你还是干唱得了,啊?”

“既然你要教,”冷杉指尖不紧不慢的依次划过光滑的键盘,“就得保证我将来会比你唱得更好。如果做不到,那至少让我弹出和以前相同的水平来。两个选择。”

姚绿气的哆嗦,却又无话反驳。难道面瘫的人本质都是这么可恶吗?!

冷静,冷静——深吸了两口气,姚绿勉强控制住情绪开口道:“我就拉下脸说实话吧,其实你已经唱得很好了。”

“还不及你。”

“不,你已经超越我了——就情歌而言。”姚绿轻抚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琴键,眼里的怒气正逐渐被柔缓流淌的怀念所取代。许多往事泅过时间的长河,却只能回忆,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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