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礼体力渐渐恢复,盘算着逃走良策的空档里,有时候也会奇怪,这兽人那天夜里怎么会失控到那种地步的?可疑的莓子只有自己吃了啊。
当然兽人的反应他也没空多猜想。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他估计这个兽人部落抢了不少人。虽然一部分人又被其他部落的人抢走了,毕竟说不定会剩一些。
卢特这几天不再紧缠着他,因为他身体不方便,兽人经常自行出去打猎。难言之隐痛渐渐消肿之后,他终于能走路了。
到此时兽人也没再绑住他的手脚,每次回山洞看到阿希礼在磨石刀或者制作风干肉什么的,还会流露出感动莫名的神情。阿希礼猜测兽人以为他已经驯服了,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他的雌性打理家务,于是肌肉酸痛之余,觉得牺牲也是值得的。毕竟如今兽人失去警惕性,他想跑也容易得多嘛。
卢特他们挑了一个背山靠水的地方做宿营地,比较崇尚古风的住着山洞,比如卢特,还有一些兽人则搭建了简易的树屋。“树屋”并不是建在树枝上的,而是以一颗大树为圆心,搭起来的帐篷似的东西。这些兽人手里似乎有各种各样的皮子,用来搭建屋顶的就是一种滑溜防水的兽皮。屋顶对于人类如他六英尺五英寸的身高来说绰绰有余,但是对兽人动辄超过八英尺的身高来说,就比较矮小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些兽人平常根本不住在帐篷里。他们更喜欢到处跑。呆在帐篷里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睡男人。所以帐篷高度完全无压力。
阿希礼找遍了这个小部落,也没见到自己的副官。估计那场混乱之中没被抢回来。他只能失落地继续带着自己的弓箭佯装作打猎回家时迷路闲逛。
从杰拉德身上得来的教训,他是不敢随便去联络其他失陷人类的。
兽人有节制,会治伤,有些还充满爱意,会带着鲜花回家讨好他们认定的伴侣,但他们不会在真正意义上同情可怜的人类男人。
大部分被抢来的男人,白天都在昏睡或者说昏迷之中,因为晚上被折腾得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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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礼背着弓箭,蹲在溪边灌木丛里,望着远处葱郁的森林发呆,心情颇为颓丧。
昨天他在外闲逛到了很晚,天色将黑,正踌躇着要不要立刻回去,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捞到了怀里。
气味很熟悉,所以阿希礼倒也没有震惊——是的,他已经堕落到看见卢特还算安心的地步了。但卢特亲亲咬咬间向他比划着透露的讯息却给准将浇了泼头冷水。
逃跑计划中,他忘记计算兽人的鼻子是多么灵敏。即使趟过溪水,糊上泥巴,也逃不脱他们的追踪。
当然了,这一点小挫折击不垮我们的准将。颓丧归颓丧,还是要做逃走的准备。为了不要再折损更多的人口,他必须把那个讯息传递出去。
这些天,他一直没见到杰拉德。
他知道杰拉德住在哪里——卢特是个气量很大的兽人,对于自己伴侣以前的情人采取宽宏大量的态度,所以当时虽然很生气,把他丢给了族人,但之后还是告诉阿希礼他的下落。
然而阿希礼自己暂时不敢去面对。
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杰拉德恨他,他很明白。而且,尽管那天早晨这个年轻孩子发了疯,做出了极端的事情,阿希礼还是没办法恨他。
杰拉德太年轻,什么都没经历过。这确实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经验了。阿希礼也觉得难以忍受,但他毕竟是从下级军士爬上来的,经的事多了,心理承受力强得多。
他自己都需要时间消化的事情,如何去劝杰拉德呢?
所以这个清晨,阿希礼在山脚下小型动物常去喝水的道路上,做了一个小小的套绳陷阱。他想继续锻炼自己各种打猎的技巧。年轻时野外求生还挺熟炼的,之后不用就渐渐生疏了。如果从这里逃出去了,那么势必要在山里躲一阵子。只摘野果维生不够保险。
而后他就隐蔽在溪水边上,静静地等待猎物上钩。
橡树回来了
溪水哗啦啦的,奔流不息。一只斑点小鹿转动着它的两个耳朵,警惕地靠近溪边。阿希礼并不想逮这种漂亮但没太多肉的动物,因此静静地看着。而后又来了一对猴子母子,而后是一群野山羊。
烤山羊的味道还是可以接受的,阿希礼看这些羊没踩到陷阱里去,便有些沉不住气,准备用弓箭射杀一只。
正在这时,他听到自己挖的陷坑那里似乎传来了响声。奇怪的是,好像一个人呼痛之后又一下忍住一般。
他立刻就抛下了野山羊,如离弦之箭般奔向了他的宝贝陷坑。
坑上面伪装的草皮已经被踩塌,阿希礼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里面挣扎,感觉到身后有人,那东西也转过头来看。两者四目相对,都瞪圆了眼睛。
掉进阿希礼的陷坑的,不是别人,正是橡树!
橡树身上穿戴的并不是他原来的装束,而是一身树皮似的衣物。这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不起眼,但是阿希礼认得,那是一种防御术的伪装。也就是说,绝对不是橡树在这个禁闭地区能找到的东西。
他这边很惊讶,橡树看到他也是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土人的脸太棕黑,五官和他们北奈大陆人不一样,阿希礼分辨不太清楚。就见橡树又像哭又像笑地蹦了几下,终究还是被坑底的绳圈子套住了脚,爬不上来。阿希礼忙说:“只是普通的绳子,解开就行了。”橡树这才想起来,弯腰去解开了绳结。土人身材矮小,体重很轻,阿希礼没费什么力气就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了上来。
橡树爬到平地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抓着阿希礼的手,哇哇大哭,“长官,你一定要救我妈妈和我弟弟!通敌,我没有!通敌,我真的没有!长官你知道的,我真的没有!”土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脏兮兮的脸上这下更脏了。
阿希礼愣了愣,脑子里转过几个年头,猜到了一个大概,但是具体细节仍然不明,于是便好言安慰情绪激动的橡树,让他把事情经过细细说来。
原来橡树运气好得飞天遁地,他居然真的顺着暗河,被冲到了山的那一边!而且还有一口气,爬上了岸。但之后他就倒霉了。他们这种土人奴隶和人类从旧大陆运来的囚犯劳工还不一样,囚犯仍然有通过努力劳动脱离囚籍的一天,而这些被征服的土著奴隶都烙了印,分别属于各个大领主。加上皮肤颜色特征,他们是绝对没有机会逃脱的。
从他跟阿希礼分开,卷入乱流被冲过地下溶洞,而后爬上岸,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天一夜。那场损失惨重的战役刚刚结尾。
将家族中的年轻子弟放在圣殿骑士团,贵族家长们原本的用意只是让他们在这个具有古老传承的骑士团获得日后升迁的资历。来新大陆和土人战斗从来也没遇到过任何难缠角色,那些土人被威风凛凛的阵形一冲击就溃不成军,看到这些外来者的魔法,还将他们奉为天神,死心塌地供他们驭使。
阿希礼传出的警报,只有班尼迪克认真考虑了。其他的贵族大佬高高在上,大略地了解情况后,内心深处觉得阿希礼血统不纯,能升到这么高靠的是运气和皇帝的恩典,其实也没什么真本事,遇到一点麻烦就如临大敌的口吻太可笑了。
不过不管大小,总是麻烦,能解决这些反抗者的话,必然会给家族带来荣誉,对小辈也是一种锻炼。所以大佬们在元老院表决,一致通过由勇猛的维克多将军带领圣殿骑士团去为皇帝陛下开拓新的领土。
如今,暴怒的大佬们无法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一千一百二十七名年轻骑士失踪了。虽然其中大部分是普通战士,但仍然有督战的八十九名出身高贵的骑士,其中甚至包括四位子爵,生下来就带爵位的贵族。
即使他们可以忍受惨败带来的屈辱,他们也不能忍受家中精英子弟失踪带来的实力损失。
所以帝国的军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抓到了第一期失踪的土人奴隶是个大消息,立刻向上层层通报,很快连托克中将都知道了此事。
橡树在恐吓中将在里面的经过讲了出来,不过他还是比较聪明的,没说他看到听到的某些事情,不然为了贵族的荣誉,他立刻就会被灭口。可惜他还是无法说清楚为什么自己能逃出来,为什么兽人只抓骑士而对他们这些土人不屑一顾。于是大法官审定,认为他通敌,一并绑上了他的弟弟和母亲,准备断头台处置。
橡树吓得大哭大喊,恳求饶命,这时班尼迪克大魔法师出面,陈述了他的看法。
通过橡树,他们已经知道了兽人的一些特点。大魔法师认为既然水路可通,那么他们可以探明水路,先派遣一个小分队潜入山那边,探查失踪骑士的情况。摸清路线后,也可以将大部队从水路运入,兽人只知道森林的缺口,却未必能料到水路的破绽。顺利通过水路的橡树,自然是一个很好的向导,此刻杀不得。
大魔法师一番话十分有理。元老院的贵族大佬们听了都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他们此刻也有点慌了手脚,本来一定要走的讨论辩论扯皮拉筋的形式也就简化了,直接让大魔法师拟定了一套方案。
橡树虽然害怕再回那个湍流还后之后的神秘世界,可是妈妈跟弟弟小猪的性命都在刀口上悬着,他不答应立刻就要被断头,只能含泪同意。
大魔法师装备了一些工具,最重要的是可以在水底让人保持呼吸的魔法防御衣服,瞬间毁伤视力的闪光弹,以及一种可以毁坏兽人嗅觉追踪能力的气体炸弹。
因为背后催逼得紧,他们能够准备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一个多星期,这支临时由经验丰富的士兵和魔法师组成的小队就同班尼迪克一起仓促地出发了。
进水路开头还好,橡树还觉得挺新奇的。穿上魔法衣服就能在水底轻松地逆流而行,他以前想也不敢想。但进入山体地下的迷宫溶洞之后,情况就渐渐不妙了。他们迷失在这个天然迷宫中,怎么绕都无法走对方向,魔法失灵,最糟糕的是,人数一个一个在莫名其妙地减少。静悄悄的,就好像那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们开头还猜测是走丢了,但很快,每个剩余的人心里都明白,有东西在袭击他们。
动作如鬼魅的偷袭者,能让这些经验丰富的士兵和魔法师无声无息地消失。
众人的精神压力愈来愈大,诅咒谩骂渐渐喧闹起来。这其实也就是给自己壮壮胆气。
溶洞里的世界是如此变幻莫测,诡异幽暗。橡树也很害怕,所以他一直抖抖索索地拽着大魔法师的衣角。
人数只剩下七个时,魔法师悄悄交给他一个重量极轻的石牌。魔法师什么都没说,但橡树能感觉到他想转交给阿希礼。那之后在某段水流湍急的地方,魔法师将橡树推进了另外一个岔路,就此和队伍分开了。
橡树在水底又惊又怕,胡乱走了不知多久,看到光明时浮出水面一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但是走了一段,才发觉不是。
他又进入了邪恶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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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气弹
橡树把小石牌交给了阿希礼,但是准将目前也吃不准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不十分信任橡树的说辞,觉得其中应该还有隐情,橡树隐瞒了。毕竟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安全通过那段水路呢?
这石牌到底是不是班尼迪克的生死之际托付的,他仍然不能确定。只能先收好了。
他犹豫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用橡树去传递关于原产于这片大陆的物质才能伤害兽人的讯息。橡树的土著语言似乎和兽人有些许相通,万一被他出卖,这可就惨了。
何况,外面的人也不见得会重视由奴隶口中说出的话语。
原本阿希礼是没筹备好逃跑方式的,他日夜忧心,就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可是橡树却带来了逃跑必备佳品,可以麻痹动物嗅觉的气体炸弹。橡树自己编造未必能造出这种实物,而准将相信他的朋友班尼迪克大魔法师的安排。
此刻既然有利器在手,择日不如撞日,行动力极强的阿希礼准将当下决定立刻逃走。
顺着水流飘下去相信会比逆流进入容易一些,他握了握手中从兽人那里顺来的匕首,心想,任你水下有什么样的怪物,我也一刀杀了。
于是他让橡树等在约定好的溪边树上,问橡树拿一颗气体炸弹,准备回营地处理一些善后问题。小个子土人干脆把怀里一包东西全部都交给阿希礼。阿希礼看了看,发现这个应急防水包还真是野外逃生必备,除了新添加的武器之外,其它的也应有尽有。
不过其中没有钢铁刀剑,似乎班尼迪克已经推断出兽人不惧怕这些。但是居然有一把五发的手枪,里面装填的是雕花石弹。阿希礼根据自己所知,猜测这是过去驱魔弹的一种改装,但也不是非常肯定。他对着远处一棵树试发了一枪,发现破坏力和金属子弹完全可以媲美。
看到这些东西他怀疑魔法师已经做了周密安排,不需要他再向外面的人传递消息。但问橡树情况,土人却说大魔法师在外面时完全没有提起兽人特性什么的事。
阿希礼知道班尼迪克聪明心细,他对这个魔法师朋友还是完全信任的。在元老院没有说出自己对兽人情况的推测,大概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取信对方。阿希礼摇摇头,心下微微黯然。
——但愿班迪现在没事。
橡树这些好东西都不会用,所以一路上还是用他土著的那一套办法。阿希礼于是也就不客气地接下了那个应急包,但仍然给了橡树一个闪光弹和一个气体炸弹,教会了他使用方法。
卢特对他放心过头,压根儿没派人看守跟踪他。所以阿希礼在营区是可以大摇大摆地活动的。他察看地形,选择了最适合安装气体炸弹的地方。此刻留守的只是少量兽人,夜幕降临时外出狩猎的大部分兽人就会回到营区。设定时间让气弹在那个时候爆炸,卢特即使想追也找不到踪迹,追不上了。
班尼迪克根据兽人特点使用气体炸弹的原因,阿希礼猜测也包括投鼠忌器。自己人在对方手里,不敢用威力猛烈的大型炸弹。这真是天助我们的准将。
不过等他来到那个中选的帐篷前面,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个帐篷,居然恰恰是这几天他一直逃避的那一顶。占有杰拉德的兽人将他们的树屋移动到这里来了。
他慢慢走到屋外,停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安好气弹就离开,还是告诉杰拉德,带他一起逃跑。杰拉德愿意跟他一起逃走么?杰拉德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时那树屋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兽人,脸上没涂油彩,颊边各长着一条斑纹。他看见外面站着的是阿希礼,显然不太高兴,但是大概想起了头儿的教诲,决定也要宽宏大量,朝阿希礼看看,又朝屋里看看,一脸不情愿地拿着弓箭走开了。
金色发丝半掩的面孔在门口晃了一下就消失了,里面传来杰拉德冷冰冰的声音:“既然来了,不进来看看我么?别害怕,我一直被拴着手脚呢。”
他声音虽然冰冷,却漏出一种虚张声势的味道。阿希礼如今听来,就好像一个摔伤了的小孩在那里哭着说我很好你们都别来管我反正我死了也没人伤心。
原本就只是生气,此刻时间紧急,也就放下了意气,他决定还是要带杰拉德一起走。杰拉德和自己扯上了关系,如果自己用气体炸弹脱身,卢特恼怒之下拿杰拉德开刀怎么办?
外面正是上午,阳光浓烈,屋里也颇为明亮。他看到金发青年赤身裸体地坐在垫子上。显然是经过通风了,屋里只残留下了淡淡的性事后的味道。可是年轻骑士满身的淡红吻痕和胸前红肿的乳珠却透露出他夜夜经历的是怎样激烈的交合。
杰拉德的手脚都被分别绑着,刚才挪动到门口张望想必费了很大力气。此刻瞪了一会儿阿希礼,似乎有些疲倦了,便伸展了身体,依在垫子上。软垂的小小荫茎蜷缩在金色的毛丛中,变换动作后,它歪向了另外一边。这变化似乎让杰拉德有点不舒服,轻轻“嗯”了一声。阿希礼忽然觉得那地方有点异样,忍不住走近了。
杰拉德发现他注意到自己的变化,苦于双手被捆,不能掩面,挫败地低吼:“你都看见啦!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