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问他为何要走?”他以为发生了此等事,偌池是要留下的……朴安捏紧手中锦被,心中仿若被人掏了个窟窿一般难受。
阡陌语气中带了几分叹息,“偌池只是说,无用之人,不必太子府再养。”
“是吗。”太子心底的难受不知道怎么发泄,只是楞坐在床上。许久之后才狠狠捶了一下床柱,将玉枕掼在地上,也不更衣。
阡陌在宫中待得久了,这事一看便知道是为何,眼下看来,太子与偌池之间又不是无情无义,细声劝说道,“过几日便是殿下生辰,太后一早就遣人过来让您去看戏折子,还有届时入宫的皇亲国戚。”
太子一听到这个,便知道阡陌意思。马上直起身来,阡陌继续说道,“偌池面皮薄,这事过后怎好意思留在太子府了。”
不怕见不到他,不是么。我是君,他是臣,他是要一辈子服从我的。
见床上未找到送予木偌池的玉佩,便止不住的嘴角上翘,发冠未束好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朴安一阵风似的进了太后宫,没来得及拜见,就听到太后怒嗔,“不可失了礼数,今日可是有贵宾的。”
朴安这时才发现太后宫里坐了一个男人,样貌几分像偌池,便知道这便是淮阴侯。一看到是他便也知道他进宫是为了什么,心下不快,礼亦是粗粗成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吃荔枝。
淮阴侯却也不生气,“早就听闻殿下聪慧持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犬子不成器,说是惹怒了太子,今后便不入宫做太子伴读,望殿下海涵。”
太后放缓语气,“偌池却是也到了成婚年纪,总放在宫里亦是不合适。”
朴安剥荔枝的动作停下,耳边似是总环绕着那句“成婚”。见太后和淮阴侯都笑得一团和气,心内猛然升起一股邪火,“孤亦是耳闻淮阴侯久矣,听闻淮阴侯女儿貌若天仙,想来是多半是像我那早逝的姨妈。偌池虽是男儿,亦是相貌极佳,不知说媒之人是否要踏破了淮阴府。”
太后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韵文是她极其疼爱的女儿,若不是嫁错了人,她有怎会让木偌池这个庶出的儿子进宫。“朴安,不得无礼。按理说你还是要叫木进一声姨丈,要不是你姨丈心存仁厚,又怎会忍心讲自己尚弱冠的儿子进宫来陪你。”
朴安一听这话马上安分了不少,低头看着荔枝不说话,却也没用心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明日便是要御驾亲征,偌池,孤王这便来寻你。
第11章:借题发挥,覆巢危卵
夜半,破空声突地想起,火流矢如同落雨一般坠入陈州知府院落内。穆云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呼号声响彻陈州。龙谦玥衣衫不整出了营帐便看到一边气定神闲的木偌池,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紫留将军不是想知道我往事么,今夜便是答案。”木偌池脸色被火雨映亮,龙谦玥只觉得他笑得异常灿烂,“紫留将军可有听说过,进退维谷?”
龙谦玥恍然间仿佛看到了昔日穆云王帐里意气风发的三皇子,“父皇,此事但交予我,不出三年,鸣祁国灭。”龙谦玥笑道,“自是知晓,如今我穆云之兵便是如此境地。”
木偌池扯过混乱中跑过来的一匹马,翻身而上,“他日再遇,便当真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龙谦玥并未拦住他,一片混乱火海中整个穆云军队损失近三成,余下之人亦是被四面环来的鸣祁叛军围住。杀出重围之后,龙谦玥清点人数,握紧双拳。
此次便是自己棋差一招,可鸣祁国,终究是要灭亡。
木偌池立于马上,站在山上俯瞰陈州城。见山下一片火海,心中亦是不大好受。太子之前边说,他心肠过于软弱,迟早有一日被信任之人害死。
是了,昔日他家破人亡之时便自觉心死,而后种种更是身心俱疲,便不是被最信任之人害得么。
“既是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木偌池回身,瘦骨嶙峋的枝干后闪现出一个身影。
“不知这场游戏,赤合将军可是满意了。”
盖青墨灰白的袍子映着他苍白面色,此刻看起来倒比木偌池还像死人。“你那日杀了穆聊,可曾想过今日之果?”盖青墨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动,寒风中猎猎作响。
木偌池略微皱起眉头,这叛军头领竟然还与穆云三皇子有关系?
盖青墨手中剑抵在木偌池脖子上,冰凉的气息让木偌池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人动作如此迅速,却又没有一丝杀气,“不知盖将军所为何事?”
盖青墨眼中闪过一丝苦楚,“事到如今,那无能太子还是将此事瞒着你?”
木偌池虽是疑惑,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闪身避开他攻击,扯下马匹上长剑与他缠斗在一起。
盖青墨之剑没到要害之处便倏忽停住,饶是木偌池再迟钝,亦是知晓了他故意放水之举。盖青墨发狠的将剑刺向木偌池胸膛,最终还是将气力收回,自己却踉跄了几步,恶狠狠的瞪了木偌池一眼,指了指远处小木屋,“可有兴趣与我喝一杯?”
木偌池极目远视,远处不甚清晰之光,可是铭旌了。不知太子,如今又在做些什么。随着盖青墨向小木屋走去,只觉一生恍然梦境,生死不过瞬息而已。
那小木屋内却是别有一番天地,看来是长久有人居住一般,桌上还放着温好的酒肉。
二人才坐定,盖青墨便问道,“赤合将军,可知道穆聊之事?”
木偌池点头,这个与自己一样长相之人,从进宫起便掀起了轩然大波,被太后赐死,勾结外党,最后才知晓他竟然是穆云国三皇子。
“那,鸣祁太子一早便得知他身份,你可知道?”盖青墨见他吃惊,笑声中多了几分嘲讽,“你不得知亦是活该,当初太子还信誓旦旦与我说,他不会让你以身犯险,如今,你还不是死在乾州城中?你不信也罢,我只是要告知你,太子明日便会御驾亲征,云州与铭旌相隔不远……”
木偌池脑中犹如炸雷响起,猛然忆起“临池”临死之前与自己一番谈话,似乎那时,他便将答案告知自己,可为何当时他竟然没有听懂。
“木侍卫,边疆有我穆云内线,太子即便再舍不得你,亦是要将你送入死路。只要我一死,这一切,不过是手到擒来。”
那一把插在临池心窝上的剑,如今亦是让他心口生疼,待他回过神来才听到盖青墨问话,“他,生前可有留给你什么话?”
“生无可恋。”木偌池幽幽说道,他本以为能守护太子安宁一世,哪成想处处都有人算计……
盖青墨扬眉苦笑一声,“是了,生无可恋。”
木偌池直到此刻才明了为何当时太子见到临池死了之后会气急败坏,怒骂自己争了一时痛快,将自己大好前程葬送。彼时他还以为太子对其用情至深,现在想来,临池一死,乾州便马上被盖青墨所据,之后种种,皆是由此而起。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为太子守护了万里江山,却没想到是太子一直在守他周全,所以他请求驻守边关之时,太子才会百般阻挠。“为何要将此告知与我?”
盖青墨仰头喝了一杯酒,“为何?之时要将鸣祁江山葬送,好让你们尝尝昔日穆聊承受之苦。”
云州围山而建,城池固若金汤,状如葫芦,易守难攻,故而得名“云上之城”。
龙谦玥陈州之役虽然失利,却也是守住了城池,如今若是再停留,只怕是要断送了大好时机。当下下令,攻击云州城。
次日,晨辉方才洒入云州城外枯树林,远处城墙上便敲起了入阵鼓声。
木偌池悄悄潜入云州城,却发现如今守城的乃是从乾州城败之后便不见踪影的张麒。鸣祁颓势越发明显,不知这人如今出现在此又有什么打算。
正在木偌池呆愣之际,城墙上入阵鼓敲得木偌池心内一颤。不知为何,猛然间涌上一股惧意。木偌池急忙转身进入城墙外一家废宅内,城门大开,城墙上下来一个让他熟悉万分的身影。
太子竟然当真是来御驾亲征了!
木偌池心狠狠揪起来,太子竟是如此不爱惜自己性命了,云州战况如何,只怕他比自己还清楚。
朴安似是感到身后炽热目光,回身一看,却是冬风吹着打旋枯叶,哪里有那人身影。说到底不过是一句传言罢了,偌池都已经下葬,若是他当真没死,为何连消息亦是不告知自己,自己又是何苦丢下宫内花天酒地来这苦寒之地。
转身上了御驾步辇,耳边呼呼风声刮过,朴安略一闪身,只觉耳边火辣辣疼痛,那箭矢破空而去,直飞入天际。
木偌池自“活”过来之后首次感受到心中突突跳个不停,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剑出鞘便出了门,直向城门口杀去。
城门缓缓打开,龙谦玥未曾想过面对的会是如此情景。
穆云士兵亦是吓得呆愣了半晌,为何还未打起来,城内鸣祁士兵便斗到一起了?龙谦玥一眼便望见了正与人厮杀在一起的木偌池,见人群中拉起弓箭的张麒,猛然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木偌池回身将射过来的弓箭一一打落在地,拉起太子的手就要走。朴安只觉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只能被那人拽着向城墙上退去。
“殿下可有带着亲兵前来?”
张麒见人群中杀出一人来要救太子便吃了一惊,待看清那人面孔之时才是吓得险些坐倒在地。
木偌池!
作者有话要说:
龙谦玥:啊哈哈哈,渣太子看到没,偌池有跟你一起喝过酒吗?我们都喝过两次了哦~!
太子不屑的:你有跟偌池哔哔过吗,你知道他哔哔的大小吗……
龙谦玥:不知羞耻!
太子:我只是在说吃饭而已,饭量而已。
龙谦玥:呸,你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偷看过他……
太子:偌池偌池,看到没,这个人多么猥琐!
第12章:情深不寿,愿与天齐
张麒心内惊惧万分,这人不是被自己一箭射死了么,难不成是阴魂不散?!不管如何,今日定是要将太子项上人头留下,如此一来自己才有在穆云立足之地。
叛变之事一如离弦之箭,若是半路想回头,定是输的肝脑涂地。
张麒正要拉弓射箭,转眼便看到了龙谦玥面色阴狠的朝自己攻过来,张麒当机立断,便下令手下围攻太子二人,自己与龙谦玥缠斗至一处。
张麒见龙谦玥招招杀意满满,禁不住骂道,“龙谦玥你当是要叛国么!如此好的时机,何不直接将太子杀死,如此一来整个鸣祁国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龙谦玥置若罔闻,只是认准了张麒一般要将他置于死地。
张麒见自己敌不过他,便假意输给他,寻了个机会逃窜到乱成一团的士兵中。
龙谦玥见张麒没了踪影,心想这不是追杀他好时机,眼见木偌池被人围攻,翻身下马便奔上了城楼。
此刻穆云士兵还只是呆呆观望龙谦玥单枪匹马杀入云州,眼见他如此神勇,这才呼号起来,一股脑的涌进了昔日固若金汤的云州。
木偌池未曾料到云州竟会被如此攻破,眼见鸣祁士兵反水,心中当真是如同油煎一般,四周围攻二人士兵越发多,木偌池虽是感觉不到伤痛,可如今动作亦是有些牵绊,越发迟缓。
太子眼见木偌池要被砍中,冷喝一声,“都住手!”
众人不知太子有何举动,都警惕的望着他们二人。“乱臣贼子,不过是瞧上孤皇位而已,孤今日倒是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能耐。”朴安见众人被他此话激怒,兵器摩擦声四起,若不是风声过于尖利,此刻怕是能听到拉弓之声。
“不如你们都回头看看,这城墙之下是什么?”
众人原以为太子在故弄玄虚,却听到城门下有人高呼一声,“失火了,快些跑!”
漫天大火从云州城内涌出来,不过片刻,云州城池陷入一片火海。此刻即便有人记着要取太子性命,亦是几招被木偌池制服。木偌池正要寻一条路逃跑,听到身后轻笑之声,回头狠声说道,“此事竟是你之前便准备好?”
朴安轻轻恩了一声,压抑不住内心之喜悦,“你果然是没死。”
木偌池叹息一声,如此生死存亡之刻,他在意的竟是如此。火势渐旺,拉起太子便逃下了城楼。二人方下了城楼,便见到面色如霜的龙谦玥立于一旁,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还是忍住了,轻声说道,“此路西行,我已备好马匹。”
木偌池点了点头,拉上太子便没了踪影。
“为何那龙谦玥会放我二人平安逃出?”太子见了马匹,却总觉得有几分怀疑,紧盯着木偌池。
木偌池将缰绳递于朴安手中,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此路西行便是铭旌了,我已联系好此路叛军,他们虽是不愿侍奉于殿下,可凭殿下才思敏捷,定是能安稳返回帝都。”
朴安死死抓住龙谦玥的手,手心内冰凉一片,“若是你不走,孤王便还会御驾亲征。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
木偌池见朴安如此,柔声说道,“若是今日我不出现,殿下可是打算命丧云州?”
“反正鸣祁命不久矣,孤死在这里总是好过被人杀害。再者说,你这不是出现了么?”
木偌池叹息,“殿下如此说,竟让我怀疑,此次前来是来找我的了。”
太子弯嘴角笑道,“孤王若说是呢?”
木偌池鼻子似是被冷风吹透,酸得让他想流泪。“殿下先行回鸣祁宫中,待我联络好一路士兵,便即刻回宫可好?”
朴安虽是不愿,可瞧他目光之中关怀之色,还是点了点头,“孤王等你便是。”极快的凑近木偌池吻上他冰冷双唇,朴安笑得灿烂,“铭旌见。”
木偌池见那马儿绝尘而去,逐渐消失了踪影,才转身去找龙谦玥。
龙谦玥怏怏不乐的回了营帐,褪下了自己的盔甲。见早就潜伏于此的盖青墨,自是没有好态度。盖青墨见他不理自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紫留将军今日为何看起来不甚开心?”
龙谦玥冷哼一声,“你自是知道我为何忧心。”
“若是连清知晓他得意爱将战场上竟如此妇人之仁,不知该如何高兴。”
龙谦玥皱紧眉头,“昔日边该将你喂狼。”
盖青墨嘻嘻笑道,“我手下之兵借与你用,酬劳便是将木偌池留给我,如何?”
龙谦玥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烈酒,不知为何,如今尝起来竟是味道全无。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见到木偌池撩起帐帘走进来,盖青墨与龙谦玥皆是吃了一惊。
木偌池毫不在意这二人目光,待他坐定之后,盖青墨才说道,“不知太子殿下是给了赤合将军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再闯龙潭虎穴。”
木偌池丝毫不在意他话中揶揄之意,说道,“我可带领穆云兵一路畅通无阻,鸣祁终是穆云国土。不过,紫留将军要记得,昔日应我之话。”
龙谦玥听前半句之时还以为木偌池终于要降了穆云,听到最后才知道这人当真是执迷不悟,气得一掌拍在案几之上,那坚硬木桌都碎了几分。
盖青墨却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赤合将军,你肚量竟然如此之小,不过是陈州之役输了罢,便这般大方的将江山拱手让给穆云了?”
龙谦玥原本便怒火四起,听到这句才是更加心伤,木偌池不过是为了太子安危,他一腔抱负,一遇到鸣祁太子,便都消散如云烟。
木偌池不慌不忙说道,“昔日三皇子潜入鸣祁宫中,不是就为了此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