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愈发乱了。
5、武当山高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表达凤影此时的心情，凤影会说，我靠。如果给这两个字加上一个期限的话，凤影已经说了一路了。
到了武当山上，虚空道长的房间内，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凝重。
青灯念了段佛经送虚空道长走好，凤影看着虚空道长的伤口和之前吴铁衣的一模一样，伤口旁的“千”字依旧扎眼。
坐武当派第二把交椅的是虚空的师弟虚无道长，此刻的他一脸挫败，摇头叹息，“我武当防守之严密，竟然还会让那女魔头溜进来。”
虚无道长身子微胖，不符合世人眼中仙风道骨且清癯的道长形象。平日里总是弯着眼睛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给人轻松活泼之感。如今自己师兄死了，自然是笑不出来了，面色悲戚，即便是笑，也只是苦笑调侃，语调云淡风轻。“今年这武林大会因那女魔头停办，师兄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这回可好，也算是解脱了，飞升了，上天了，也是个好去处。”
顿了一顿，声音略微哽咽，“可就是可怜我们还苟活着的人了。”
“道长节哀。”青灯站直身子，一双眸子盯着虚空道长的尸体看，宁静而深邃。
“青灯大师，接下来我还要处理师兄的后事，在这里，我恳求您能尽早抓住那顾千机，为我师兄，为吴盟主报仇啊。”虚无道长言辞切切，让人难免心酸。青灯应了下来，带凤影下山。
长长的台阶上，青灯问凤影在想些什么，凤影愁容满面，愈发忧虑起来。
“晚上我们再偷偷潜进来。”青灯平静的说了这句话。
凤影眨了眨眼睛，“你也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是，道长死的并不简单。”青灯淡淡道。凤影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看出来了，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桌椅和家具都被动过。”
“好好休息，养足精力，为今晚做好准备。”青灯对凤影嘱咐道，凤影点点头，准备打好今晚这场硬仗。
是夜，夜已深沉。
由于虚无道长早已邀请了各大报纸的记者前来报道虚空道长遇难的消息，此时的武当山门庭若市，如同白昼。在明亮灯光照耀之下，凤影的一袭黑衣特别显眼。
二人躲在距大门很远的地方。
眨了眨过分好看的眼睛，凤影不满的看向依旧是宽袍大袖的青灯，“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要穿白衣服！”
“我以为你知道应该穿白衣入灵堂。”青灯温润的笑了笑。
“我很少下山，对有些风俗并不了解。”凤影回想起在客栈出发时他对青灯的嘲笑，神情很是尴尬。记得当时，凤影换好夜行衣回身去看青灯，人家依旧身穿僧袍闭目养神。凤影问青灯为何不换衣服，青灯说已经换好。接下来凤影哈哈大笑，指着青灯的头，“你说你穿着一身白也就算了，还顶着明晃晃的脑袋，是想给武当山所有人照明然后告诉他们我们来了吗！”当时青灯并没有理会凤影，直到现在，凤影才懂得那时青灯眼中的笑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穿着黑衣也好，至少可以让武当山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来了。”青灯嘴角噙着笑，打趣说道。凤影哼哼冷笑两声，“还好小爷我有准备。”接着，在青灯的注视之下，凤影脱了衣服……
“光着进去？”青灯试探性的问出口，这样……不仅仅会被抓起来，还会被当成流氓的吧。
孰料凤影脱了夜行衣后换了个面，将原本里面的那面翻了出来，而这面，正是白色的。青灯眼前一亮，“倒是第一次见这种双面的夜行衣。”
凤影扬起下颌嘿嘿一笑，傻了吧，小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打情骂俏被丢在一边，二人凭借绝佳轻功偷偷溜进停放虚空道长灵柩的灵堂之上。此时去灵堂的人亦是三三两两的，有同虚空道长关系好的各派掌门以及代表纷纷前来表示哀悼。
房顶上，青灯低声对凤影耳语，“江湖上，轻功能超过你的，不会超过十人。”凤影脸色一暗，咬牙恨恨的道，“小时候师父把我扔进蛇谷里，毒蛇一堆一堆的，我只好在抓着树不撒手，谁知道那些混蛋会爬树！我只好一棵树一棵树的跳，轻功就被逼着练起来了。”
“为了培养你也算是煞费苦心。”青灯眼带笑意，凤影将手指放在唇边猛地摇头，“嘘，小声点儿。”
眼看着灵幡迎风而舞，灵堂中有人走了出来，青灯和凤影都认得那人，是在吴家堡见过的屏果派的掌门艾跋思，屏果派之名源于这一派人都居住在屏果山上，多为行侠仗义之辈。在新一任掌门艾跋思的管理下欣欣向荣，而如今，全派人都投入到了寻找顾千机的正义大军中。
虚无道长亲自送走了艾跋思，目送他走远后，带着几个人回了灵堂，表情凝重，关上了房门。此时，凤影揭开一小块儿房顶瓦片，透过小洞，可以清晰的看见房间内景象。
虚无道长就站在虚空道长灵柩前，抚摸着他的灵柩，缓缓开口，“你们都出去吧，若是再有人来，就先安排他住下，掌门师兄也需要休息了。”
余人鱼贯而出，房间内重归寂静。因虚无道长面对着灵柩俯身，凤影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见他肩膀耸动，似是啜泣，心下不忍，刚想盖上瓦片，便听到虚无道长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千机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哈哈哈哈哈哈……”虚无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哪怕他已经悲戚了一整天，此时，却再也掩盖不住兴奋的心情。为了避免在众人面前当场笑出声，这才将那些人都赶了出去。
凤影与虚无的距离有些远，并没有清晰的听到虚无说什么，只是隐约听见了顾千机三个字，凤影伏在屋顶上静观其变，又听见虚无嘟囔说了一堆，也没能听个清楚明白。
最后一句话，虚无的声音大了一些，凤影这才听清，他说的竟是“不要怨我，是你顽固不化，等我接替了你的掌门之位，必将武当派发扬光大！”
“凶手凶手凶手凶手！”凤影急了，身下的瓦片相应的发出声音，虚无猛一向上望去，随手发出暗器直奔凤影的眼睛。青灯抓起凤影身后衣领将他提到自己怀里，凤影捂着眼从指缝中望过去，瓦片早已被暗器弹飞。“我靠差一点儿成瞎子了！”凤影哇哇叫了两声。
“走！”青灯的禅杖向下一锤，两个人破瓦而进入屋内，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人，虚无先是一怔，面色由白转黑由黑转红当时是自知瞒将不住便大喝一声，“尔等宵小何故闯我师兄灵堂？”
“呵呵！”凤影冷笑着上前，“本以为江湖豪杰都是正义之辈！没想到你竟然会亲手杀了你师兄！”原本也不敢确定真的是虚无杀的，也就是诈他一诈。怎么说虚无也是武功一般智商不够的类型，不然也不会蠢到去杀自己师兄，因此听了凤影这话，又左右看看，思虑片刻之后恶从胆边生，大喝声来人啊抓贼啊，随即，听了虚无吩咐距离灵堂有些远的武当弟子纷纷赶到灵堂内，虚无指着青灯凤影二人告诉弟子们抓住他们。凤影急忙将事实讲出来，“大家不要听他的！我刚才亲耳听见他说是他杀了虚空道长，一边说还一边笑！”
深谙“每当证人指证凶手之前都会被凶手杀掉”的定律，凤影第一时间将事实抖了出来，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也不信，可眼下有“侠僧”之称的青灯大师也在场，其中稳重之辈便向虚无询问情况，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先抓住他们再说！”虚无面色阴暗，见弟子不动，率先提剑冲上前，同时吩咐弟子们结成剑阵。武当剑阵，闻名江湖，擅长的就是以多打少，靠着团队配合与凝聚力将敌人制住。
若是武功一般的人也就算了。
青灯，那岂是等闲之辈？年龄不大，却依靠着天分和后天刻苦修炼，这才走到今天这步，在江湖上也有了自己的名号。凤影，身形灵巧，武功诡谲，一招千蝶影出神入化，即便是被数百高手围攻，也能依靠此招拖延些时辰。
“敌不动，我已动。敌若狠，我就跑。”凤影深得师父亲传，遵循“啥都没有命重要”的原则，三十六计中走为上一计才是学的最好的。
闲言休提，单说此时凤影的身影在灵堂内是上下翻飞左右乱窜，虚无憋气的很，连小崽子的毛都没碰到，简直丢脸！剩下的青灯倒是如同佛似的就站在原地，虚无摇头，急忙让弟子将武当山所有人都召集至此，准备打一场硬战。
话音刚落，虚无就感到脖子一阵凉意，登时止住了动作，之间凤影骑在虚无身上将剑就抵在虚无的脖子上，虚无脸色越来越黑，低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要紧，关键要让这些弟子们知道你是什么人！”凤影脑袋飞速运转，不知该如何让虚无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师兄。虚无与凤影一旁骂了起来，青灯走到灵柩旁，默默的念了什么咒，随后幽幽道了声得罪了，禅杖捶地，灵柩盖翻了起来，青灯伸手将它推到一边，棺盖应声落地。
“掌门！”
“师兄！”
众人纷纷欲上前阻止，奈何虚无就在凤影……胯下，便不敢再动。青灯友好的解释，“我只是想查看一下虚空道长身上的毒，并无意冒犯。”
“可以吗？”试探性的询问，使得众人欲哭无泪。
啊你都这样做了我们说什么还有用吗！！！啊！！！
青灯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多谢大家的理解。”
滚啊不想理解你啊！谁理解你了啊！！！啊！！！众人咬牙切齿。
6、白衣卿相
虚无被凤影骑在胯下，旁人自不敢动。虚无的脸色仍旧是不好看，只是咬牙切齿的对着青灯道，“青灯！我敬你是佛门中人，你这样是要挑起佛道二教的争端不成？”
青灯并没有回答。
白衣僧人眉目如画，在灵柩前认真检查虚空道长的尸身，灵堂里始终静谧，唯有烛火随风摇摆，几欲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幽幽响起青灯的声音。“我认为虚空道长并非顾千机所杀。”
“怎么可能！”
“就是！”
“胡说八道！”
一阵议论声此起彼伏，凤影眼角一挑，微微动了动手腕，虚无道长会意，急忙摆手，“大家安静，安静。”
“其一，顾千机师承无名山，所用毒药名叫‘鬼也软’，若人因此毒身亡，唇色乃青紫，并且顾名思义，这种毒使得人身体变软，死后会维持一段时间。而虚空道长的唇色发黑，尸体僵硬，并不是此毒所致。其二，虚空道长房间内摆放物品被挪动过，可以看出打斗的痕迹。若凶手是顾千机，先放毒，再杀人，虚空道长中毒后哪怕武功再高，也无法施展出来。”
顿了一顿，青灯深深的望了虚无一眼，继而说道，“其三，虚空道长的指甲里有抓伤凶手时留下的碎皮，我相信现在你们仔细查看虚无身上，定会找到抓痕。”
“不可能！血口喷人！”虚无怒骂，“他的指甲里什么都没有！”
“哦？那是你清理干净了？”凤影接了一句，虚无咬牙切齿，“没错！”
“哦……”恍然大悟的声音此起彼伏，虚无暗想自己是真被虚空道长抓伤了，若是被人看到自然是无法抵赖，想自己千辛万苦杀了虚空后嫁祸给顾千机一事败露，脸色十分难堪，语气也软了下来。
“哎。”只一声长长的哀叹。
“为什么杀了你师兄？”凤影逼问，虚无苦笑几声，“还有用吗，杀都杀了。”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大家还能放过你。”凤影好心提醒，看样子虚无有难言之隐。武当众弟子岂肯就此罢休？讨伐声纷纷传来，要让虚无血债血偿，青灯提醒大家安静，紧接着，虚无道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也是为了武当啊。”
“掌门师兄他不求名利，只顾着修炼仙丹，飞升，成仙，可你们也知道，正因为他这样，武当派的排名已经到了十大门派最后一名了，我几次劝说他要注重江湖地位，他也不听，江湖中剑道门派何其众多，武当早已不是一家独秀，人们纷纷去选什么秀华、点苍、昆仑，早就把我们武当抛在脑后了！以前武当弟子下山都是备受尊敬，如今可好，呵，一个小小的雪黎派的弟子也敢在我们面前叫嚣！修道误事！修道误事！虚空是个老顽固，多次劝说也不听后，我便想干脆杀了他自己接手掌门之位，将我们武当发扬光大！”
一言已出，凤影思索了一会儿，替虚无总结了一番。
“你的意思就是要获得众人尊敬出任武林门派之首走上人生的巅峰？大哥，你现实一点儿好不好？”
众弟子沉浸在虚无提供的美好幻想中不肯自拔，更有人是被雪黎山的弟子所欺辱，如今听了虚无此言，一腔热血沸腾起来，便有人替虚无叫屈，“师叔说得对！我们武当在江湖上的知名度越来越低，师父生前沉迷修仙，早已经将这些放到一边！”
“那就要杀了他自己顶替这位置？就不能换掌门么？”凤影不屑，冷哼一声翻身从虚无身上下来，“算了！你们门派的事儿自己解决吧！只要你们出面说明虚空道长不是顾千机所杀。”
凤影自虚无身上下来后，其余弟子分成三派，一派围在虚无周围保护他，另一派提剑上去准备杀了虚无，还有一部分人就站在原地静观其变，无人理会凤影。
“走吧，青灯。”凤影默默叹了一声，与青灯走下武当。每一次来武当的心境都是不同，如今凤影只感到人心叵测，不禁冷笑道，“自己杀了人也就杀了，还嫁祸给我师姐，算什么本事！”
“在他们眼中看来，你师姐是恶人，所以即便身上背负再多罪名，也是没关系的。”青灯扯起嘴角淡笑，“你方下山，还不了解江湖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知道……”凤影垂下头神情落寞。
他向来都知道，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作恶的享富贵又寿延。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事是在儿时被师父带下山，自茶馆说书那里听到，与此同时自然也听了些古今奇案天下大观，世态炎凉，针砭时弊，对此也可见一斑。
想到这儿，凤影却突然眼前一亮。
说书人说过，天下间有人无不知晓，只要你认出了他，他就会无偿回答一个问题。正因这金字招牌响亮，曾经出现过众多冒充他的人。因他有个名号是“白衣卿相”，故那一段时间江湖上出现过众多身穿一袭白衣手持一把纸扇走江湖招摇撞骗之人。
“青灯，你听过白衣卿相吗？”凤影幽幽开口询问，若是能遇到他，说不定会有关于师姐的消息，抑或是询问杀害吴铁衣的凶手究竟是谁，也就相当于为师姐洗脱罪名。
青灯听凤影如此问，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那人……并不是善类。
“白衣卿相只是一个称号，背后代表的是庞大的情报组织，没有人愿意得罪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可以抓住你所有的把柄。我想，离这样的组织，还是越远越好。”青灯看着凤影认真严肃的表情，却也说出了这样让他失望的话。
凤影坚定追问，“就算这样又如何？只要他们给我我想要的答案就是了。你能找到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