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春山路的房子，停好车，雷振和钟云清刚踏上台阶，大门这时却从里面打开了。

“钱阿姨！”

钟云清反应极快，立即嘴甜地叫了一声。这下他也不催着雷振赶紧进去做饭了，一看到开门来迎的钱阿姨，鼻子再嗅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钟云清马上喜不自胜，知道一定有好吃的了。

从超市出来，雷振看着时间太晚了，就给钱阿姨去了电话让她准备点吃的，只是那时钟云清正巧跑去上洗手间，所以不知情罢了。

“噢哟，慢点慢点，怎么买了噶许多东西啊！”慈眉善目的钱阿姨一口地道本地口音，看到钟云清和他身后的雷振两人大包小包，赶紧伸手想要去接。

“钱阿姨，很重的，我来拎就好了。”

见钟云清笑嘻嘻摇头，真是又乖又懂礼貌，讨人欢喜得很，钱阿姨哪里还能不从，马上让开身，招手说道：“快快，进来。太阳毒别晒坏了，小钟上次说要吃开洋馄饨，我就给你们包来了。”

钟云清听了立即欢呼一声，拎着购物袋就噔噔噔往门里跑，完全不管还跟在他身后的雷振。

雷振只能叹气摇头，一边的钱阿姨却瞄了他一眼，说：“活泼点好，小钟是个好孩子，雷振你可不好对不起他。这房子啊，以前就是太冷冷清清了。”

好么，钟云清果然是颠倒众生，就连只在雷振这里见过他几次的钱阿姨，都已经迅速倒戈向他了。不仅包来了他爱吃的馄饨，还把雷振不轻不重训了一顿。

常年一人独居，和雷振相识多年的钱阿姨，说是他请来帮工的，其实早就更像雷振的半个家人一样。被她这么苦口婆心耳提面命，我们威武霸气的雷大总裁也只能一面苦笑一面乖乖受着。

“雷振，钱阿姨，你们两个也快进来啊！”

听到钟云清在屋里催，钱阿姨嗳了一声后，就赶紧和雷振一块进去了。

进了门，留下钱阿姨把采购来的几袋子食物整理分类，雷振穿过大客厅来到隔壁餐厅，就看见钟云清左右手各端着一碗汤汤水水的馄饨从厨房走出来，火烧眉毛一样将碗放平到餐桌上后，他就立即嘶着气将两只手都捏住耳垂，看来是被烫到了。

“毛毛躁躁的。”雷振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

“我着急嘛。”钟云清依旧笑容满面，对雷振的轻斥一点也不以为意，“谁让钱阿姨包的馄饨那么好吃。”

雷振精于烹饪，但要说到他的厨艺，钱阿姨可以算作他大半个师父。尤其是她包的馄饨，那更叫一绝，连雷振也没能学去她这压箱底的独门功夫。

反客为主地招呼雷振和他一起坐下，钟云清拿起汤勺，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金灿灿的蛋皮，开洋和紫菜飘浮在清澈的汤面上，舌尖品尝到的奇鲜，简直快让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再咬一口馄饨，馄饨皮幼滑，汁水浓厚，里面能吃到一整只的大虾，虾肉Q弹清甜，猪肉和切细的木耳鲜香菇拌在一起味道浓郁香醇，让人一口一个，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到最后，连汤带水全部吃光光的钟云清，捧着滚圆的肚子，满足无比地打了个饱嗝。

看他这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雷振的语气也放缓下来，然后提醒他：“六月份《唐刀》剧组就要正式开机了，虽然暂时还轮不到你的戏份，不过趁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

“啊？这么快？”钟云清本来靠在椅背上的，听了之后立刻表情意外地坐直了身体。

从前他根本不怎么关注娱乐圈，更不用说接触大银幕，从雷振交给他的剧本里，知道自己的角色只是个酱油路人甲，连台词都不需要时，钟云清一下就放了大半的心。现在听到《唐刀》即将开机，对参与进这么一部大制作影片里，某个二货还是一点都没有真实感。

“培训班暂时不用去了，我会给你另外安排。”发生那种群体排挤的事以后，雷振自然不可能再把钟云清送到那样的环境中。

对此，钟二没有任何异议，他本来就偏向随遇而安的性格，想到至少不用每天像囚犯一样进行封闭式训练，他还是挺高兴的。

稍作沉吟，雷振又继续道：“下午我送你去飞鸟音乐的录音棚，见一见木连城还有公司给你们安排的助理，周玉他们那时应该也在那里排练。”

雷振口中的‘周玉’是玉米的本名，一听到他的小伙伴都在，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钟云清眼神一下就亮了，他连连点头，看样子似乎迫不及待就想要动身了。

看他急吼吼的模样，雷振失笑，已经一步步抛出了诱饵，雷振开始收网，“你看，我们中午买了这么多菜，等晚上排练完，你叫上剧团其他人一起过来吃顿便饭？”

雷振用了‘我们’，而某个二货却一点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点着头，开心地应和道：“好啊好啊，我都和玉米他们说过你做饭可好吃了，他们老是不信。”

何止不信，恐怕根本是把他当成假想敌一样在防备，雷振心想道。

像他这样的人精，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周玉他们对他抱有的隐隐敌意？如果处理不好，这将是横在他和钟云清之间最大的障碍，身为一个王八之气侧漏的大总裁，雷振当然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餐桌对面，钟二笑得灿烂，那张脸上看不到一丝阴影，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再一次被傻乎乎地钓上了鱼钩。

叱咤商界多年，雷大总裁的老谋深算和无耻超乎想象。

第12章：矛盾

两个人吃完馄饨，又把碗筷收拾干净，告别了还在将一大堆食材收拾进冰箱的钱阿姨，雷振就被钟云清急不可待地催着出了门。

开车到达目的地后，雷振在飞鸟唱片的大楼门口就把钟云清放了下来。作为雷霆娱乐旗下的子公司，专门负责唱片这块的飞鸟音乐，虽然不和雷霆总部在一处，但对整个雷氏娱乐帝国的掌门人雷振，这里的员工们又怎会一无所知。

想起王特助之前的提醒，雷振虽然很愿意陪着钟云清一起进去，不过为了避免更多无意义的猜测及流言，也为了不让钟云清陷入更加麻烦的处境，雷振还是按下念头作罢了。

“去吧，晚上记得——”

这边雷振话还没交待完，被他拉着手的钟云清就打断了他，“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让玉米他们晚点过去吃饭嘛，你都讲过三遍了。”

漂亮又神气的青年不耐烦地抽出手，对雷振竖起手指，重重比了个三的手势，然后一脸‘你好啰嗦’的嫌弃表情，说：“雷振你好像个老头子啊。”

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却被嫌弃像老头子的雷大总裁简直一口血堵在胸口。

在钟云清挥手跑开后，雷振一个人坐在车里郁闷了半天，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罗嗦了。最后他摇着头苦笑一声，看了一眼钟云清消失的方向，才发动汽车走了。

而那边，觉得好歹在雷振面前扳回一局的钟云清神采飞扬，几乎要哼起歌来，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飞鸟唱片公司的大楼内。虽然底层大厅远没有雷霆总部那样辉煌气派，不过墙上众多大牌歌星和知名乐团组合的大幅海报招贴，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唱片公司浓厚的音乐氛围。

走到前台，钟云清礼貌地向接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刚刚在车上时，雷振已经和总监木连城提前通过电话，这时负责前台接待的工作人员一核实，确定无误后，就立刻向钟云清指明了方向。

“谢谢。”钟云清笑眯眯地道谢。

被他的笑容和脸震得语无伦次的前台小姐，直到钟云清转身离开好远后，才和身边另一个同样两眼冒光的女同事对望了一眼。两人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其中一个捧着脸花痴道：“天呐，天呐，这个人是我们公司签下的新人？当初进这间公司果然是对的！”

“你看到没，他刚才对我笑了，我的天！怎么能有人长成那个样子？”刚刚为钟云清指路的那一位，同样压低了声音连连惊呼，“不行，等下班我一定要去微博向小伙伴炫耀，那些sunshine boy什么的组合简直是弱爆了。他要是出了专辑，老娘绝对第一个买！”

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第一批粉丝的钟云清对此还一无所知，他等到电梯门打开，按下了去地下二层的按键后，就一脸无聊地站在电梯里东望西望。

好在地下二层很快就到了。

钟云清踏出电梯门，头顶整齐的灯光让整个空间很是明亮，米黄和浅橘的色调，更没有让人产生那种身处地下的憋闷感。可能为了隔音，脚下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周围非常安静。

作为一家大型唱片公司，飞鸟音乐当初在建造选址时，就挑选了远离热闹市中心的一块近郊的地皮，各种配备了专业器材和顶级系统的大小录音间均设立在地下，共计有14间。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创造出最佳的录音环境和声学条件，足可见其对待音乐制作的认真态度。

钟云清走在通道里，按照先前前台工作人员的提示，转了两个弯后，终于找到了位于走道尽头的七号排练厅。

推开厚重的大门，室内猛烈爆发出激烈的争吵，一下子打破了周围原本的寂静。钟云清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眼前一群人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景象。

“进来，把门关上。”钟云清对面，一名坐在宽大沙发里的陌生中年男人推了推无框眼镜，他看了钟云清一眼，似乎已经知道他是谁，神色冷淡地朝他吩咐道。

接着，怒气冲冲像头斗牛的玉米和大海他们几个也都发现了他，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小龙虾被吓到了，看见钟云清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冲了过来。

“乖，乖，不怕不怕。”摸摸怀里小龙虾毛茸茸的脑袋，钟云清随手带上门，就牵着小龙虾的手向玉米他们走了过去。

“咳，那什么，大家都先坐下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时，又站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陌生女孩。她戴了一副几乎遮掉半个脸的黑框眼镜，扎着个马尾，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刚踏出校门的女大学生。此刻拦在高大的玉米等人和中年男人之间，充当起了和事佬。

听见妹子都这么说了，气咻咻杵在那里的玉米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等一群人都无言落了座，钟云清也带着小龙虾一起，挤到了摆在排练厅角落的沙发里。

“嗨嗨。”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的玉米，问：“肿么啦肿么啦？”能让这个最爱装高冷死相的玉米大失方寸，化身喷火龙的，平时除了钟二几乎就没别人了。作为一名八卦爱好者，钟云清这下自然好奇得不得了。

“别闹，烦着呢！”玉米拍掉他的手，一脸烦躁，想从兜里掏烟出来，又想到这里是排练厅禁烟，只得收回手哼了一声。

“你就是钟哥吧？”一群人气氛正有些诡异僵硬的时候，又是那个陌生女孩倒来一杯水放到钟云清面前，然后开朗地露齿一笑，“你真人长得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正说着，陌生女孩一拍脑袋，向钟云清抱歉地笑笑，说：“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周贝贝，从今天起就是各位的助理了。我主要负责协助吴姐，安排大家每天的日程和衣食住行等一些杂事，希望各位能够多多关照。”

“你好，贝贝。”钟云清是个二货，因为对面前落落大方的周贝贝印象很好，在她自我介绍后，他就直接省略了对方的姓氏，笑眯眯地叫起了人家名字后面的两个字。

被他这样一喊，周贝贝的脸色禁不住微微发红，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作为现场唯一的女性，几句话之后，刚刚还一室火爆的紧张气氛，似乎也被她本身具备的柔软气质稍稍中和了。

“总之我的话就放在这。”从钟云清进门后，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他的中年眼镜男这时再次出声，“你们做的东西是有特点，可想让乐迷买账，光有特点还远远不够，如果不想第一次试水就输得太惨，那必须再加一首迎合市场的曲子。这一点，也是经过我和吴薇两个人同意的。”

“既然已经决定从地下音乐转走签约这条路，就好好想想——你们现在算什么？”他看了眼钟云清，又目光桀骜地转向玉米他们，语气简直刻薄，“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在还没成名封神之前，这个圈子就没你们的话语权。别和我谈艺术谈风格，就凭你们，现在还玩不起这些。”

自顾自说完，一直闲适倚靠着沙发背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身上的休闲西服后，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那副傲慢张狂的模样，全天下人似乎都不值他一哂，除了飞鸟的音乐总监木连城，再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人。

“那个，钟哥你们别生气啊！木总监他这人就是这个脾气，对谁都那样，不是针对你们的。”看众人脸色不好，周贝贝慌忙站起身不断解释。

还是没人说话。

总算闹明白前因后果的钟云清挠了挠头，他看着身边的这群同伴，突然嬉皮笑脸地说：“怎么办？虽然那个眼镜男很讨厌，不过他说的话我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诶……”

“二货。”对此，另一边的玉米唯有一声长叹。

壮汉大海翘着兰花指，大摇其头，同样一脸便秘的表情，“算人家一个”

“还有我。”脸上瘦得没几两肉的鸽子最后一个补刀，“钟二你可真是个二货，纯的。”

老实厚道的李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头扭到了一边。

怎么了怎么了？钟云清凌乱了，他完全没搞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才让这群小伙伴纷纷如此唾弃吐槽，身边唯一没有嫌弃他的就剩一个小龙虾了。

拣起钟二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玩了起来，小龙虾边玩，边低头对他说道：“就是因为没法反驳，大伙儿才那么不甘心啊。”

某个二货当即恍然大悟，脸上依旧笑得阳光灿烂的他，信心满满许下豪言壮志：“光不甘心有毛用，权利是靠自己挣来的！等我们成了大神，再妥妥打那个眼镜男的脸！”

说着，钟二还做了个PIAPIA，PIAPIA打脸的音效，这一下，所有人是真的都笑了。

这么个嬉皮赖脸没正经的二货团长，每一次当其他人都陷进迷惘里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有他从未迟疑退却，他就站在那里带领着他们，好像连命运也无法将他击倒。看着他神采奕奕大步往前的背影时，就像在对他们所有人说：跟着我吧，别放弃。

于是三年间，再穷困潦倒遭人冷眼的时候他们也都撑了过来。现在只是多加一首迎合主流的曲子，只是区区一个木连城，又算得了什么？

第13章：告白

因为钟云清而解开了心里面的别扭疙瘩，一群人畅快笑完之后，就马上开始在排练厅里为他们的第一张出道作品进行紧张筹备。

飞鸟作为一家专业的音乐唱片公司，不管西式或中式的各类演奏器材和设施五花八门，非常齐全，这自然给团员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一群人演练过一遍，就会停下来聚到一起，不断将还只是个雏形的作品作出调整和完善。

一旦专心致志投身进工作，不知不觉中时间就飞速流逝了。

钟二牵头创办的凤凰社，在传统曲艺日渐衰弱，西方音乐文化大举冲击的情况下，他们做的东西可以说带有很明显的探索性质，是目前国内还很少见的类型

团里的成员们都分工明确——西洋乐器的编曲，由曾经的摇滚小青年玉米同志负责，中式乐器则一般是钟云清一手包办。从小就唱昆曲的小龙虾和评弹艺人出身的鸽子，需要人声唱段时就轮到他们上阵了。当过声乐老师的李叔和曾是话剧演员的大海，填词的活儿由他们两人负责。

一首作品初步成形后，所有人又会共同参与讨论修改，然后一遍又一遍反复演奏，在这过程里将之一点点逐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