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栾谨醒过来。
“谨儿醒了?”栾奕蹲下来看着他。
栾谨慢慢坐正身体,“嗯!”。
车内两个人对视而坐并不言语,栾谨很老实,也不张罗要出去透风,越是这样,栾奕越是觉得不对劲。说了几次要出去透透风,栾谨都是摇摇头。
中午时分,栾奕拉着栾谨下车,栾谨坐在旁边草地上歇息。突然看见一株地枇杷树,在周府有几棵,栾谨见过,一看到就兴奋的跑过去,摘下两粒大大的果实,调头跑回来。边跑边高兴的喊,“沐哥哥,沐哥哥,你看谨儿给你……”栾谨看到关沐站起身时停住了脚步,他忘了,关沐要他离的远一些。
栾谨咬住下唇,“对不起!沐哥哥,谨儿忘了。”
栾谨将地枇杷放在地上,转身去了车里。
栾奕冷眼旁观,与关沐的眼对上,关沐即刻回避走开。
车里栾谨眼圈红红,不高兴也不爱说话。
“谨儿和关沐闹别扭了?”
栾谨被一问就觉得委曲,隐忍着眼泪摇摇头。栾奕搂过他的头,“谨儿委曲了?”
豆大的眼泪止不住滑下来,“谨儿真的很笨,要不了多久哥哥也会讨厌谨儿的!”
栾奕抬起怀中人的下巴,白净的脸上两串泪痕,长长的睫毛眨眨间,黑亮的眼眸泛着水气。小巧的鼻子随着抽泣一扩一紧,粉粉唇半张着。
栾奕想起百花园内第一次吻上嫩嫩的唇,胖嘟嘟的谨儿,他的心已经软成一滩水,悠声道,“哥哥会喜欢谨儿一辈子!”。
得到了肯定答案,栾谨的情绪平复许多。这厢心情不好,那边更是情绪低落。坐在马车上的关沐,手里的地枇杷就快被他擦的没皮了,栾谨期待眼神不经意间就会浮现,每每就会心痛一下。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一个镇子,镇子较小,只有一家客栈。关沐安排好一切,找到走廊窗前站着的栾谨。
“谨儿怎么在这?别吹到了硬风!”。
栾谨正看的聚精会神,听到关沐的声音,转过身向后挪挪,“谨儿很少看到外面的街道,哥哥又不允许谨儿出去,站在窗前可以看到很多”说话间,栾谨不自觉的笑意已浮上脸庞。
但回过神时,看到关沐,笑容迅速褪去,他小声道,“谨儿是不是影响沐哥哥了?”。
“谨儿!”
“嗯?”
“我,我们和好吧!”
栾谨瞪大眼睛,弯翘的嘴角已经有些肉肉,声音愉悦的有些发抖,“沐哥哥是说又可以和谨儿做朋友了?”
关沐用力的点点头,“沐哥哥永远都做谨儿的好朋友!”。
栾谨伸出细细的小手指,翘起小嘴巴,“拉钩不许变!”。
关沐裂开大嘴,伸出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客栈门前的青石上,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直临而坐,手中的地枇杷堪比世间珍馐,回味无穷。街道上偶尔路过的行人在夕阳的余辉下,映出长长的影子,影影绰绰间,灿烂的笑容如花般绽放在两个孩童的脸上。
栾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片刻之后,负手拾阶而上走回房间。栾谨不再是那个只有奕哥哥的谨儿,在与他分隔的世界里独自成长,有了自己的羽翼。他栾奕不能将其搂入怀中不放,而是让栾谨快乐幸福、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他的庇护下。
栾谨虽是觉得有些难堪,但依然自觉的脱光衣服,吹灭油灯,钻进被里。假寐中的栾奕弯里嘴角,一翻身,栾谨搂在怀里。
“咦?”
栾谨没想到刚进被里,便赶上栾奕翻身,而且还把他压在怀里。栾谨使劲挣两下,纹丝没动,他皱皱眉头,明天一定要告诉奕哥哥,他睡的太沉了!无奈之下,栾谨闭上眼睛,倾刻便窝在栾奕的怀里睡着了。
栾奕原本目的是要逗弄栾谨的,没想到半分钟没到,栾谨已经均匀的喘息,香香的睡着了。
栾奕的内心在叹息,虽然儿时不懂情爱,但却是两情相悦,总比一人相思甜美的许多。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谨儿何时才能想起奕哥哥?奕哥哥何时能再次走进你的心里?
第二天,栾谨醒来时,床上只剩他自己。这一夜睡的很香,自从跟随栾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好的原因,每天都能梦见奕哥哥。
栾谨穿好床边的新衣服,下地洗漱。在荆州城内栾奕为栾谨一次性做了三件衣服,如果不是栾谨拦住,准备做够十件的。
栾谨收拾好自己,拿起旧衣服来到客栈的后院。
白衣翩翩,一角压在腰带里,约素之腰,扭动之际,柔韧软滑。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在惊鸿一掠之际,青白色的丝带与三千发丝诉说缠绵。软若游蛇的剑,在栾奕的手中变幻无常,如若剑人一体,随意而悠然。
白影轻轻飘落,立足之际,剑消失在腰际。回眸一笑,敛起剑峰之气,慵懒得像个纨绔子弟,与挥剑之时判若两人。
8、丽莱城
愉悦之色爬上栾奕的眼角,凤眼微眯,戏虐的说道,“谨儿是被我的帅姿迷得失了神?”
一抹红晕迅速浮过凝水的脸颊,灵气透现的双眸,在轻颤颤的睫毛下并无焦距的转动两下,贝齿含唇间猛的低下头,抱着衣服跑向井边。
栾谨觉得自己的心跳飞快,脑子一片空白,把衣服放在盆里,开始用力的搓洗。
栾奕还愣在原地,刚刚一瞬,确实看见了谨儿的反映,难抑心中狂喜,急步走到栾谨身旁。
栾谨正低头努力洗衣服,眼前的光线暗下来,顿觉心跳加快,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快速起来。
栾奕的眼里闪着愉悦的笑意,伸手从盆内拉出栾谨的双手,看着栾谨因紧张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声音犹如春风般柔和,“谨儿莫洗,别着凉了!”。
栾谨抬起头认真的说,“谨儿都是自己洗的,不能都劳烦沐哥哥!”
栾奕故做生气,拉栾谨站起来,“如果不想让关沐受累,仍了便可,哥哥给你买新的!”
“啊?”栾谨惊讶的瞪着大眼睛,太浪费了,差一点就被他喊出来。
栾奕拉着栾谨向外走,边走边说,“是洗,是仍,谨儿自己决定!”
栾奕习武之人走路快如风,栾谨哪跟得上,还没到店后门,栾谨已经站立不稳,急急的喊到,“哥哥!哥哥!你慢点儿,谨儿跟不上你!”。
栾奕猛的回过身,栾谨被栾奕的骤然停住吓一跳,站定又向后移半步。他以为栾奕真生气了,声音糯糯的说,“我,我不洗了。”
栾奕哪在乎他洗还是不洗,只是想起了两人儿时去百花园的情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一步搂过栾谨,“谨儿,我的好谨儿!”。
栾谨那黑长的睫毛抖了无数下,得出的结果是——不洗衣服哥哥高兴了!
栾谨坐在车里不停的摆弄着两天前他采的那些花,一会跑到车外面一会又进来,像只可爱的小白兔,乖巧伶俐,可爱好动。栾奕慵懒的坐在那看着他跳来跳去,一会竟然看到他拿起针线,阴柔的凤眼里异常多彩,真是贤惠的媳妇呢!
赶了两天的车程,三个人来到丽莱城。丽莱城人口众多,居住密集,城内繁华热闹,从进城门开始,栾谨的眼睛便不够用。
“沐哥哥你看那边有桥!”
“那边、那边,好热闹,那么多都是可以吃的吗?”
“啊!哥哥,你快看,有糖人,在周府听二小姐说过。”说话间,栾谨已经跳下马车。
关沐和栾奕同时一惊,不过关沐还没伸出胳膊,栾奕已经飞身到栾谨身边。被栾奕一下拉住,栾谨才有所悟,自己太无礼了。祈盼的眼神看着栾奕,“好哥哥,谨儿小心些,去去就来,可不可以?”
“谨儿有银两吗?”
“啊!”栾奕恍然大悟,垂下头,带着肯求的语气,“哥哥可不可以陪谨儿去?”。说完抬起头,非常坚定的许诺,“谨儿可以多干活,不买衣服的!”。
栾奕嘴角擒住一抹笑意,谨儿还是那么喜欢甜食。
栾奕领着栾谨在大街上穿梭,看似就在身边的摊点怎么左钻右钻要走这么久,幸亏栾奕领着,否则栾谨铁定得走丢。这也是栾奕和关沐担心的,如些繁华的街道,一个小小的人,转身就得被挤丢。
栾谨选了三个,猴子抱桃送给关沐;驰马试剑送给栾奕;彩蝶双飞是送给自己的。栾奕付账时,栾谨还不忘承诺,一定会多干活。栾奕嗤笑着摇摇头,纵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去干,也不能舍得让栾谨干呀!
栾谨拿着糖人一直笑到客栈,栾奕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谨儿喜欢,哥哥明天再给谨儿买?”。
大大的眼睛已经眯成缝了,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点头,把关沐逗的哈哈大笑。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想不到丽莱城平时的夜色竟是如此光彩琉璃,令人迷恋。栾奕紧紧的拉住栾谨,栾谨总是径自就跑了,毫无自觉,以他路痴的级别,不屑片刻就会把自己弄丢。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今日城中确是有事才会如此热闹,原因是城中首富嫁女,大庆三天。栾谨听有人说刚刚买的香包很好,一时心急挣开栾奕便跑了。栾奕正听旁人说着首富嫁女的事,觉得手中一空,茫茫人海间,他的谨儿已不见了踪影。
热闹的街道上九道身影来回穿梭,谨儿的唤声引来无数人,可就是没有栾谨的身影。栾奕心中怒火冲天,等把他找回来,非要打得他屁股开花。
栾谨在街上找了好久,他不善与外人交谈,不好意思向人打听,直到走出这条街,在墙角边才看到卖香包的老奶奶。精挑细选两个,搭在手上美美的看着,“哥哥,谨儿想要这两个!”
……
谨儿呀谨儿,一路这么久就没发现自己丢了吗?
栾谨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从未只身在外面过,虽然大街上人不少,但黑暗的恐惧包裹过来。栾谨的恐惧显露无疑,老奶奶以为他没带钱,对他说,“孩子,没关系,这两个奶奶送给你!”
栾谨有种想哭的冲动,但一想到栾奕可能会很焦急,便一时忘了害怕,“老奶奶,客栈怎么走?”
“你问的是哪家客栈?”
栾谨摇摇头。
“往城里走吧,大的客栈都在城里。”老太太指指栾谨走过来的方向。
栾谨快步走起来,不知为何,刚刚平坦的大路,在他的疾步下总是磕磕绊绊。城里的人渐渐稀少,栾谨摔了几个跟头已经不记得,只是想快些找到客栈,他不想一个人呆在黑暗里。
直至大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时,栾谨终于忍不住哭了,模糊的视线也看不出哪家是客栈,漫无目的踉跄前进。
“谨儿!谨儿!”大街的另一端,栾奕已经疯了,眼见街上漆黑一片,仍没看到栾谨的身影,栾谨再一个消失的恐惧袭上心头。心里早已没有惩罚栾谨的念头,只要平安回来,他不会再舍说他半句。
9、密瓜
“谨儿?”关沐不太确定眼前泪眼朦胧的人是不是谨儿。
栾谨听到声音,侧过头,半秒钟后,已经扑在关沐怀里呜呜开哭。
栾奕接到消息,真是飞回客栈的,推门进屋,栾谨坐在桌前,暗卫和关沐围站着正问他。
白净的脸上像画了花一样,下鄂和唇角都有破裂的痕迹,泪痕和血痕交织在脸上,眼睛哭的红肿。
屋里人为栾奕让出路来,栾谨看到栾奕立刻站起身,眼泪不自禁又流下来,一边抽泣一边说,“对不起,哥哥,谨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哥哥别生气!”。
栾奕哪里还管外人不外人的,上前紧紧抱住栾谨,有种想把他揉进心里的想法,“谨儿!谨儿!求你了,别再吓哥哥了”。
转瞬,屋内已剩栾奕和栾谨两人。
栾奕抬手抚摸着已经干结的伤口,轻声道,“怎么会弄伤的?”
“谨儿跑的太快,摔了几下!”
“几下?”栾奕印象中栾谨跑的慢,还总是摔跤,但那是小时候因为胖,随着长大渐渐好了。栾奕皱起眉头,“谨儿这回受了教训可要记住了,没有哥哥允许不可乱跑。”
“嗯!”栾谨使劲的点下头,“刚刚谨儿还以为会被一个人扔在外面,谨儿已经和老天爷说了,让谨儿回到哥哥身边,谨儿再也不离开哥哥!”。栾奕知道栾谨说的不离开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为之感动,再一次搂紧栾谨,“谨儿要说到做到!”
怀里的人点点头,“哥哥,刚刚谨儿去买了两个香包,没带钱,不过老奶奶不要钱,送给谨儿了!”。说着栾谨伸手放开攥紧的香包,手上几处裂口还渗着血,香包有些弄脏,但完好无损的要栾谨手里。
栾奕疑惑的看看栾谨,“就为了香包才走丢的?宁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好香包?。”
栾谨嘟起小嘴,“香包是谨儿亲自选的,雏菊是平安花,谨儿做了干花,又做了香包内衬,明天把香包里的花换上,哥哥带上就可以永远保护哥哥了!”
第二天,栾奕决定在丽莱城休息一天,栾峰所托之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带栾谨游玩顺道再去办就算不负所托。而且,在丽莱城,栾奕可以买到他期待已久的东西——密瓜。
栾谨吃下密瓜的第一口便已迫不及待吃第二口,碍于栾奕在旁看着,便故做私文的咀嚼几下。一口气吃下大半个,才想起拿起一块有些羞怯的举给栾奕。
栾奕哪还吃得下,光看栾谨的吃相已是秀色可餐。当天,栾奕把街上仅有两份密瓜摊贩的密瓜全部包圆。
栾谨看到车上的密瓜小脸红扑扑的,娇嗔嗔的说声,“谢谢哥哥!”便上车与密瓜相拥而坐。
不得不说栾奕确实醋劲十足,这不,因为栾谨为密瓜而脸红,他便醋意大发,怒视着密瓜心里在叫嚣,看我不把你们吃干抹净。
关沐看着香包乐的嘴都合不拢了,谨儿递给他时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风入鼻,挂在脖上,更是每一口气都是清香缕缕,精神倍爽。
栾奕也将香包挂在脖子上,对坐在密瓜旁其乐融融的栾谨说,“谨儿自己没做香包吗?”
回以甜甜的笑容,清清润润的声音,“谨儿不需要平安符,因为谨儿有哥哥!”。并不刻意的恭维,也无有意推捧,自然出自栾谨之口,却令栾奕非常受用,就为这句话,他决定到下一城,为谨儿买更多的密瓜。
然而,栾奕心里堪比密瓜还要甜之时,外面危机四伏。前一日差点将谨儿弄丢的恐惧仍心有余悸,此刻又面临生离死别。
关沐的平安符被喷溅而出的血染成墨红色,谨儿近在咫尺之处摇摇坠落。刚才刺客举刀而落时,栾谨抱着密瓜大喝一声,“不许伤害沐哥哥!”,便急奔而来,将密瓜砸在一时不知所云的刺客身上,再下一秒,关沐便看到了栾谨胸前的剑尖。
“谨儿!”随着栾奕的大吼,人已近身,搂住晕死的栾谨。紧接着七道黑影陆续而出,十几名刺客数秒钟内均被制服。栾奕猩红的眼睛,刀光闪过,随着冷冷“杀!”字,刺客无一幸免,葬身于此。
车内栾五看着穿透侧胸的利剑,对旁边的栾四说道,“看我点头便渡气过来,我将剑拔出,同时渡气至伤口,尽量不让栾谨主子不过多失血”。
令栾五惊慌失措的是在拔剑之时,栾谨竟然有知觉,虽是虚弱的痛苦呻吟,足以令车外的栾奕疯狂。说过会好好保护谨儿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令他受伤,栾奕握紧手中软剑向自己的左肩毫不余力的刺进去。
“主子!”关沐和暗卫们都是一惊,想上前看清伤势,栾奕厉喝一声,“跪!”,几人便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