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只是为了像神经病一样问一个神经质的问题？

路灯远远的站成一排，路灯下路面的明亮映衬得其它角落的幽深阴暗。

一月的寒风往往比十二月的更冷，就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刮过他的脸，从他的宽松的睡衣袖子里钻进去割痛他的皮肤。

好像车停在街道对面……

颜洛卿刚要走过去，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如此寂静的深夜，一片落叶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踏踏踏的急促的脚步声踩在石砖路上尤为清亮。

颜洛卿忍不住回头。

只见赵左披了件外套在身后十几米外朝这边跑来。

颜洛卿条件反射转身就跑。

“我操，你跑什么？”赵左叫起来。

我怎么知道我跑什么。颜洛卿心说。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玩了会儿追逐，赵左忍无可忍地骂了句，“你自个儿跑去吧，神经病。”

颜洛卿听到身后果然没有了追上来的脚步声，这才慢慢放慢了脚步，俯下身把手搭在膝盖上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赵左才慢悠悠走近，“喂。”

颜洛卿没应声，也没有再跑，只是蹲下来恍神：我他妈倒底在干嘛？

赵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了？”

颜洛卿摇摇头，赵左把手背在他额头上搭了搭，“……也不烫啊？你倒底怎么了？”

颜洛卿站起来，“别管我。”朝自己的车走去。

赵左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地说：“大半夜的，是不是吃错药了。害我半宿没睡好……”

颜洛卿站下，回头看着赵左，见他除了外套外也是一身睡衣加拖鞋的行头，不由皱了下眉头，“你出来干嘛？”

“家里跑来一神经病，能不追出来看看吗。”赵左翻了个白眼。

颜洛卿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一个摆得上台面的理由来搪塞他，只得说：“我回家。你不用跟来了。”

“你还认得回家的路？”赵左对他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颜洛卿冷笑了声，“滚回你家里去。”

走了两步，忽然赵左啊了声，笑起来，“颜总，你是不是尿裤子了。”

“你没完了。”颜洛卿刚要开骂，低头一看，只见小腿裤管那儿有一片湿渍。

这是什么？把裤管掀起来，才看到小腿内侧那儿源源不断地冒出一片黑色的液体。

呆了一下，才发现这不是黑色液体，而应该是红色的血。夜色把它真正的颜色也隐藏了起来。

这时候一阵阵刺痛才后知后觉地透过冻麻掉的神经传了上来。

估计是刚刚急太急，不知刮哪儿弄的。

赵左凑过来替他看了下伤口，“像是树枝刮的，裤子都破了。”顿了下，“……要我送你上医院吗？”

其实这只是小伤，颜洛卿小时候打架随便弄的伤口都比这厉害多了，压根用不着上医院，自己稍微处理下就好。他正要一口拒绝，却忽然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了赵左一眼：“……我车在前面。”

赵左也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客套客套，没打算真的送你去。”见颜洛卿安静地瞪着他，只好说，“得得，仅此一次。”

赵左专心致志地看着导航开车的时候，颜洛卿在副驾上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但赵左完全没有发现。

“小福。”颜洛卿低低地叫了声。

赵左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什么副？医院的名字吗。先说好，我只送你去最近的那家医院。”

“随便。”颜洛卿在心底叹口气：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啊？

第87章

那天晚上在医院急诊室敷了点药就完事了。

第二天颜洛卿照样生龙活虎，半点事没有。

过了几天他以商量广告版面的名义把赵左约出来吃饭，赵左明显不太乐意，但还是来了。

可他还带来了一人，吕双双。

吕双双露齿一笑，指指赵左，“我们副编重感冒，失声了，让我来当翻译。”

颜洛卿看着鼻头发红的赵左，莫名地好笑：“刚刚电话里不是还挺能说会道的？”

赵左打了几个手势，吕双双会意，立马翻译：“副编说，刚刚电话时还没这么严重。”

颜洛卿直接让服务员上菜。

什么玩意儿，他跟赵左说话，居然还需要翻译。

席间赵左一直咳嗽，看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颜洛卿故意问吕双双：“你帮问问，你们赵编得的是不是流感，会传染吗？”

赵左瞪了他一眼，吃力地说：“我听得到。”声音极其地嘶哑。说完一句话要咳好几声。咳了半天，他又吃力地来了一句，“……就传染给你怎么了，还不是你害的。凭什么你没感冒？”

颜洛卿边夹菜边说：“跟我比，你会自卑的。”

赵左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又再度失声了。

他打了个手势，颜洛卿忙问吕双双什么意思。

吕双双小声地说：“他在骂你。”

颜洛卿奇怪地问：“你怎么看懂的？”

吕双双忍着笑说：“心有灵犀嘛。”

颜洛卿卡了一秒，“……吃饭。”

结果在饭桌上，三个人也没聊成工作，尽抬杠了。

过了几天，颜洛卿故意弹吕双双的QQ，先谈工作再谈生活，最后扯到了感情。

“你们成了没？”颜洛卿打算在听到吕双双的肯定答复之后彻底死心。

吕双双幽幽地叹气：“好像还没有。”

颜洛卿像一个在沙漠里差点渴死的人看到了一股清泉，“好像？”

“……他跟我讨论杂志广告的那个模特，说他喜欢这一型。”吕双双说着贴了一张图，“可是我跟她一点都不像。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去整容啊”

颜洛卿看了那图一眼，是一个没什么知名度的小模特，但是容貌清丽，气质不错。潜意识里竟然不由自主把自己放到图的右边作了下对比。

除了同是人类之外，没有任何共同点。连性别都不同。

颜洛卿觉得这么做的自己很悲哀。

“你说我要不要去开个眼角。”吕双双继续哀怨。

颜洛卿说：“再开你脸上没地方搁了。”

“那下巴？”

“你比她漂亮。”颜洛卿直接来一句违心的赞美终结了这个话题。其实双双姑娘长相是不差的，但是跟模特小姐一比，是少了点什么。可能是那种淡淡的气质吧。

“对了，你们副编感冒好了没。”

双双道，“差不多了吧，这几天一直有匿名人士给他快递感冒药。害得我只好每天煲汤给他……”

颜洛卿这边顿时士气降了几个百分点，关掉了聊天框。

那照片还停在屏幕上，颜洛卿左看右看，忽然觉得她长得很眼熟。

这五官……跟某人有些相似。

展颜。

士气降至0。

颜洛卿把照片直接扔粉碎软件里碎掉。

够了，真的够了。

他开始认真地寻思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彻底结束这一切？

这个人，对他的人生而言，分明就是多余的。

他不需要赵左，正如赵左也不需要他。

他需要的是，事业成功，如花美着，万事如意。

而绝非这样杂乱无章的人生。

第88章

一个月多后，颜洛卿跟齐韩郑重其事地说了一个想法。

“心理医生？”齐韩抬头惊愕地看向他的发小，打量了下他的黑眼圈，“你至于？以前犯事的时候也没见你找。”

“给介绍一个。”颜洛卿满脸疲倦地说，“赶紧的。”

齐韩笑出声，“你别跟我说是因为赵左。”

颜洛卿摇头，“你啰嗦。有没有？给我预约下。”

齐韩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我认识一些，但是我坚信以他们的水平，顶多收你六百块一小时，听你发发牢骚，然后再给你开点儿帕洛西汀之类就能把你打发掉了。”

“那是什么？”

“一种药。”齐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眼睛已经在酒吧里四处扫射那些漂亮女人，“专治抑郁症。”又笑兮兮地补了句，“治不了失恋。”

“……”颜洛卿凝眉看着齐韩，“有能催眠的没？”

齐韩瞟瞟他，“你该不会是想让他们催眠你？然后像电影里那样抹去你不幸的回忆？”话音未落已经拍着大腿大笑起来，“要是一般的心理医生有这么神，这世界上哪儿还有这么多人自杀啊。”

颜洛卿沉默。

“有这功夫，还不如出去旅个游，散散心。”齐韩给出了良心建议。

“你以为我没去吗？”颜洛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辣子鱼递给齐韩。

“张家界特产？”齐韩看了眼包装，顺手撕开吃了一颗，被辣得直吐舌头，“张家界不管用，你就去华山。华山不管用，你再去看西湖。西湖再不行，你就只能去西藏了。”

“西藏？”

“传说中不都是去了趟西藏心灵就被净化了？”齐韩戏谑地说。

但颜洛卿此刻并不觉得好笑，他很认真地考虑去西藏的可行性，“最近公司有些变动，抽不出时间去那么远。”

“你多久没见他了。”齐韩冷不丁来一句。

颜洛卿说：“不知道。”自从上一次跟赵左和无双姑娘一起吃了顿饭之后，他就没有再找过赵左。赵左当然也不会来找他。

他只觉得时间应该过了很久。

齐韩道说：“少钻牛角多上树。”这种事，就跟戒毒瘾一样。开始那段时间如蚁噬骨，后面就屁事也没有了。

“多巴胺会持续多久？”颜洛卿牛头不对马嘴地问。

“什么多巴胺？”齐韩一时没反应过来。

颜洛卿道：“你不是说过，人的情欲是靠分泌多巴胺来持续的吗？它的作用是一年，还是两年？”

“这个嘛，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范畴……”齐韩吃力地想着怎么让颜洛卿从这个牛角上绕出来，他指了指手上那包辣子鱼，“就像这玩意儿一样，味道一般。有的人第一次吃，有点新鲜感。如果他刚吃了半袋，另半袋就掉了，又买不到第二袋，他就会发疯地想吃。这时候给他一整箱，他吃得差不多也就该腻了。所以，你犯不着一直想着那半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颜洛卿凉凉地说：“我连半袋都没吃到。”如果这要按袋算的话……

齐韩发现自己有可能把颜洛卿绕进了另一个牛角，赶紧拽住：“要不然，你直接跟他把话说明白？”

“说什么？”颜洛卿冷笑着道，“说，他失忆的这段时间，被我上过？然后，跟个傻逼似的跟他说：你不回来我就一刀捅死你？”

“哈哈哈……”齐韩大笑起来。没笑几声就感受到了来自颜洛卿目光中深深的寒意，敛了敛笑意，“咳，就算不成，你也算有个了结。再说了，说不定他会同意……呢？”

“呢？”颜洛卿目光更寒。

齐韩摸鼻子：“你可以忽略这个语气助词。”

坐在车里，看着对面的大厦，颜洛卿有些煎熬。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里。

那就是赵左工作的地方。他也许正在大厦里某一个格子间里看稿，吹水，发呆，大笑，抽烟。

但这一切都离颜洛卿很遥远。

看看表，五点十七分。

离赵左下班的时间只有十三分。

他从距离这个时间两个小时零五分一直等到现在。

犹豫再三，他终于拿出了手机，按了那个号码。

响铃两次之后，一个让他心脏微微颤栗的声音懒懒地传了过来：“喂？”

没等他回话，那头更远一点的地方又传来一个陌生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亲爱的，稿子先放这咯。”

……亲爱的？！

颜洛卿手一抖，几乎要直接挂机。

“喂？”赵左又重复了一次，“颜总，有什么事吗？”

“打错了。”

那头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颜洛卿看着白领们从大门口鱼贯而出，情不自禁地在人流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没有找到。

他暗叹口气，算了。

这事真的太傻逼，他做不来。

冷不丁有人敲车窗。

颜洛卿吓了一跳，难道交警来了？

扭头一看，却看到了赵左。

赵左笑得一脸的灿烂无边：“颜总，你的车停在这还挺扎眼。大老远就看到了。”

颜洛卿心情复杂地降下车窗，“你回家吗？顺路。”

赵左说：“我加班。”顿了下，“我们只是下来吃顿饭。”

们？

颜洛卿这才注意到赵左身后还站了一溜的人，三男二女。

“双双姑娘呢？”

“她不用加班，早回家了。”赵左想起什么，笑了笑，“颜总吃过了饭吗？一起吧。”

颜洛卿明明想找个理由拒绝，却不知为什么还是生硬地点了点头。

“这块不能停车，那儿才行。”临行前赵左示意他下来，亲自帮他把车开到了路边。

颜洛卿也不知道怎么把饭吃完的。

全程充斥着大排档的吆喝声和赵左与同事的谈笑风生，他只沉默不语。

吃完他就跟赵左道了别，自顾自地走了。

取车的时候，他发现车窗上贴了张罚单。

不是说这可以停车吗？

边上另一辆车的车主拿着相似的一张罚单，同病相怜的对他说：“真蛋疼，就停了一小会儿。要是我来早点儿停在那儿就不用费这钱了。”他指了指赵左刚刚说不能停车的地方，那里已经停满了车。

“那儿可以停车？”颜洛卿挑起眉毛。

“那当然，那是临时停车场，附近的人都知道。”

颜洛卿拿着罚单发了会儿呆，脑海中浮起赵左帮他挪车时候脸上那一抹坏笑。

果然又被耍了。

早就知道，这货哪他妈会这么好心？

他竟然真的考虑过齐韩那个傻逼致极的建议，真的是，太傻逼了。

第89章

“姓齐的！”来势汹汹的声音远远地透过科室的门传了进来。

齐韩还没应声，门已经被嘭地一声先踹开了。

那人大咧咧跨进来，笑着打量了下白大褂脱了一半的齐韩，“看来我来得挺及时啊。”

齐韩一脸无奈，把桌上的闹钟转向他：“对不住，下班了已经，想看诊你明天赶早。”

“少来。”那人把门关上，径直坐到齐韩的桌子上，他俯下身，指着齐韩的脑门说：“你给我悠着点儿，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我哪儿敢忘啊。”齐韩把另一把白大褂也扯下，漫不经心地站起来收拾桌子上的笔，“不过我觉得你来的不是时候。”

那人哼了声，“你是不是又跟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啊我说。你明天再来，乖。”齐韩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