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定乾坤 下——阿沾
阿沾  发于:2015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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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儿子尚在人间,二人已是欢天喜地,还想再问些消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此时哪里还能走得了,只得忝着脸站在一边。

王氏搂着怀里的儿子知道好友方才是在为然儿出气,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启声问道:“殿下,天儿可还好。”

提起儿子,玉照熙神色有些复杂,“他说很好,可是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只是说军队里伙食不好,总是饿肚子……”

孟氏和刘氏不敢说话,心里却也跟着担心起来,这样的话,自己的儿子岂非也饿着了?

赵氏有些焦急地道:“殿下,三郎和子扬如今在哪儿?”

玉照熙摇摇头,“不知,南疆路途遥远,捎封信不容易。”

周子恒神采奕奕地道:“爹爹,你莫担心了,哥哥跟三哥在一起定然没事的!”

赵氏连连点头道:“放心,放心,子扬平日里最听三郎的话,两人在一起有个照应我就安心了。”

王氏忍不住皱眉道:“若是知道所在,也能叫人捎些物什去,总是饿肚子,孩子还小,身子岂能熬得住?”

许砚然眉间郁色难掩,“男子汉志在四方”这句听起来豪迈的话如今却尽是苦涩。

玉照熙叹息道:“孩子大了,管不了了,只要孩子平安,其他的我就不求了,叫他吃点儿苦头也好,指不定哪天受不了就自己回来了。”

057.将功折罪

紧张的战事并没有给少年们太多训练的时间,张文昀握着手里的弓弩,手心已满是汗水,今日营中出动了三百人,目的是伏击途径此地的伪齐军师,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此人进入伪齐阵地,想杀就难了。

沿着他死死盯住的那条路,伪齐兵渐渐出现在视野中,一个,两个,三个……列队成阵,井然有序,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眼看目标已经快要进入射程,张文昀紧张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正扫过身边的人,看着同样满头大汗的秦煜,他心中舒服了两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害怕,然而待得看清已经缠住秦煜半个身子的梭头巨蟒时,他脑中一白,全然不受控制地一嘴就喊了出来,“三哥,有蛇!好大的蛇!”

一瞬间可怕的静默消失后,紧接着是敌军惊惶的叫嚷,“有埋伏,快撤!”

埋伏在另一边的军将见势不对,连忙率军追上去,李傲天听见叫声的那一刻,便已闪身到了受困的秦煜身边,拔出匕首就刺向了蛇首,蟒蛇受激,血口大张,他紧接着将手中利器直插蛇口,刀刃横切,顷刻就将手臂粗的蟒蛇削成两半,拎起尾巴,扔到了一边,拉起已经僵住的秦煜,担心地问道:“怎么样?伤着了没?”

他白着一张脸缓缓地摇了摇头,周子扬有些不安地道:“我们要追过去吗?”

李傲天摇摇头,张文昀一出声,大势就已经不可挽回,对方原就人多势众,失了打伏击的机会,不可能有胜算。

果然,不多时追过去的将官便垂头丧气地将人带了回来,领头的校尉看着面前被将军和主帅交口称赞的少年,冷声笑道:“李傲天,贻误军机,论罪当死。”

“当不当死,由不得你说了算。”他面无表情地道。

蒋越怒极反笑:“好得很,我看你嚣张到何时!”

李傲天按住身边怒气冲冲的林昭,张文昀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三哥……我是不是犯了大错?”

李傲天揉揉他的脑袋,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这笑容落在几人眼中却是难看得紧。

回到营地,蒋越二话不说就将五人绑到了军法处,执法官只是扫了几人一眼,神色漠然地道:“五师三旅第四卒第二司第三伍,按照军法第五条,贻误军机,论罪当死,五人连坐皆当死罪。”

蒋越讽刺地笑了笑:“来呀,将人推出去砍了。”

几人面上一白,却见李傲天已经挣开手上的绳索,站起身来,冷冷扫了他一眼。

“李傲天,你想造反吗!”蒋越见他死到临头还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更是恼羞成怒。

李傲天对他并不理会,只是一脸平静地看向坐在桌案后的执法军官,“现在就判我等死罪,大人不觉得太早了吗?”

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早了?莫不是你还有狡辩之词?”

“张文昀,大声说出来,军法第五十八条是什么。”

被厉声唤到的人,一时愣住,待反应过来忙颤声道:“有……有罪将官亦……亦可戴罪立功……”

李傲天神色狰狞地踹了他一脚,“没吃饭吗?我叫你大点儿声!”

张文昀心中一寒,忙跪直了身子大声道:“南疆军法第五十八条,有罪将官亦可戴罪立功,死罪亦不例外!”

“大人可听到了?”

白约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临危不惧的少年,“你觉得你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机会不是靠旁人给的。”

他话音未落,唐齐已经一脸冷然地从帐外走了进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创造机会!”

李傲天面无惧色地回望着他:“给我三日时间,我带伪齐军师的人头来见。”

“小子,太过狂妄是要吃亏的。”他不无警告地道。

李傲天淡淡一笑:“卑躬屈膝一样要死,拼死一搏也许还有生路一条。”

唐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给他们松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兑现这三日之言。”

坐在主位上的军法官微微笑着看着这个向来铁面无私,毫不容情的冷面将军,“唐将军疏忽了,就这样放了,若是这五人相携逃匿岂不大大折了我军的颜面?把那四个押入军牢好生看管,小子,我等你将功折罪。”

“三哥!不要去,太危险了!”林昭急红了眼睛。

“都是我的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不怕死,你们快把他们放了!”

“三郎,你不能去!”周子扬使劲撞开了身后的卫兵。

白约皱眉摆摆手:“把他们给我带下去!”

李傲天对着唐齐点点头,便大步走了出去。

白约看了眼一脸不服气的蒋越,也吩咐了一声,叫他退下。

唐齐刚欲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白约意味深长地道:“弟婿呀,我父亲虽然有些不地道,可是与我弟弟无关,你莫迁怒了他。”

唐齐面上诧异了一瞬,“兄长多虑了,我与白雨相敬如宾。”

白约摇摇头,也不好再多言,这本是一门极好的婚事,唐家也是南疆的大家族,却谁料一夜之间被伪齐洗劫一空,白家救了伤重逃亡的唐齐,却半是胁迫半是威逼地让他退了原有的亲事,娶了白雨,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看他那平日骄纵的小弟每次回家哭个没完还能不知吗?

四人窝在简陋的军牢里,林昭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办哪?三哥一个人不是去送死吗!”

“都怪我们几个拖累,不是顾着我们,三郎早就做将军了!”

“我……我们表明身份吧,三哥是何等身份,若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再也没有人敢为难三哥了!”

秦煜瞪了眼异想天开的张文昀,“你这蠢货,可以闭嘴了!”

“姓秦的,这次是我不对,你骂我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太嚣张!”他气愤地道。

秦煜揪着手里的干草,神色阴郁地道:“如果你不想害死他,就忘了你侯府世子的身份。”

听他说得严重,张文昀不禁打了个冷战,“为……为什么?”

秦煜抛给他一个“愚不可及”的眼神,周子扬,林昭也有些不安地靠过来,秦煜看了看三人面上茫然的神色,冷声道:“你们三个蠢货平日里嚣张惯了,在新兵营就把人得罪光了,到了这里更是不知收敛,李傲天纵着你们,也不知道开罪了多少人,他们不知道你们的身份还好,若是知道自己得罪的一个是皇帝的外甥,一个是将军府的少爷,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林昭不假思索地道:“肯定吓死了!”

秦煜冷笑一声,“没错,就是因为吓死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保命,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得罪过的贵人们没办法活着走出南疆。”

张文昀面上一寒,哆嗦着嘴唇低声道:“再厉害的人也……也不能随便杀人……”

秦煜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杀人?到那时候你一定是战死的,被毒蛇咬死的,掉悬崖摔死的,怎么死的能是你一个死人说了算的吗!”

张文昀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起那两个骗了他们的玉佩还向他们扔石头的人,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那怎么办?岂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三郎去送死吗!”周子扬使劲地捶了捶手边的牢门。

秦煜冷笑一声,“李傲天是个蠢货,所以有你们几个蠢货兄弟,为了留下你们三个,他放弃的是至少连升三级的机会,为了你们几个无能的家伙,一人的功劳每次都要分成五份,有你们这几个拖后腿的,他要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张文昀气势全无地咕哝道:“就会说我们,你自己好到哪儿去了?”

“起码我不会因为看见一条蛇就失声尖叫,做出给敌人报信的蠢事!”

张文昀被他冷喝一句,低着头再不敢出声。

三天对于苦苦等候的人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除了第一天出于焦虑几人吵嚷了一阵外,接下里的时间里,牢房里反而格外安静,四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第三日傍晚,牢房的看守打开牢门,“出去吧。”

张文昀扑上去一把抓住他,“大哥,是不是我三哥回来了?”

那人皱眉掰开他的手,“算你们走运,可以回去了。”

“三郎呢?他人在哪里?”周子扬一边向外张望一边着急地道。

“伤得不轻,唐将军叫人抬去医护营了。”那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

他话音刚落,方才好声好气求他的几个人已经一把将他推开,连忙奔了出去,气得他好一通臭骂。

几人气喘吁吁跑到医护营中,却被人拦在了帐外,一个药僮从帐内走出来,看着几人道:“你们现在不能进去。”

“三哥他怎么样了?”林昭推攘着拦在他身前的士兵就要往帐中去。

药僮皱眉道:“如果你们不想人死掉的话就别这里吵嚷了,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正在发烧,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闻言,几人脸上顿时一片煞白,半晌,向来冷静的秦煜看了眼边上的三人,沉声道:“我在这里守着,张文昀回去搜搜你那家底,把有用的药都拿过来,周子扬你和林昭去打些野物,既然失血过多,恐怕光吃药补不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虽然不甘心被这家伙指挥,可是眼下这安排的确是最好的了,三人也只得勉勉强强听他的话。

058.谁的错

秦煜跟着药僮走进药帐,里面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草药味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待得看到床上浑身是血的人,也忍不住吓了一跳,药僮低声道:“方才先生忙着给他疗伤,人还没收拾,你若是方便就给他擦擦吧。”

秦煜点点头,药僮又接着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碰到伤口。”见他明白,药僮又给他指了盛放清水的地方,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秦煜拧着濡湿的纱布,强压住有些发颤的手,小心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又避过那些狰狞的伤口,清理掉他身上的血渍和泥灰,他面上冷酷的神情却掩饰不住眼中的脆弱,什么都没有了,亲爹将他弃如敝屣,庶兄将他踢出家门夺走他的一切,自从爹爹走后,他感受到的所有温暖都是来自这些日子这一个人,这个人会打他骂他,也会迁就他包容他,会气他恼他,也会关心他照顾他,会教训他惩罚他,也会保护他安慰他,而这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条件的……他不着痕迹地抹掉脸上的泪水,神色却更加狰狞地低声骂道:“混蛋,真是没用,不过杀个人能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要给我当靠山,我呸,没用的小伍长……”

心急火燎的张文昀一进来就听见口口声声说是要照顾李傲天的秦煜满口的难听话,顿时恼火地大吼一声,扑上去就与他厮打起来,“姓秦的,你个不安好心的!你把我们都支走是不是想害三哥!”

张文昀掐着秦煜的脖子骑在他身上,秦煜攥着他的手腕,拧眉道:“你发什么疯!给我滚起来!”

“我发疯!我就是发疯才不该把人交个你!三哥若是有个好歹,我跟你同归于尽!”

秦煜被他掐的满脸通红,提膝顶在他下腹上,张文昀一阵吃痛,手上松了些,秦煜趁机翻身在上,将人按在地上,“我想杀他的话,那个蠢货早死几百次了!”

张文昀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两人又扭打了一阵,帐外听见动静的士兵忙进来将人拉开,连带着被惊动的军医也匆匆赶来,气冲冲地看着打得一身狼狈的两个少年,“要打出去打!”

秦煜扫了眼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低声吼道:“张文昀,你拿的药呢!”

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忙趴到地上捡起来,瞧见边上一身白衣攥着两个青瓷小瓶若有所思的医先生,他立刻警惕地上前将药瓶抢过来,打开一瓶倒出两粒就要给床上的人喂下去,却听那人略带笑意地道:“穿云丹,主料是灵芝和熊胆,大补,这人如今体虚气弱,虚不受补,这个东西吃下去恐怕立刻就会肝胆爆裂一命呜呼。”

张文昀手上一抖,连忙将这瓶丢到一边,又换了一瓶倒出来,却又听那人道,“白玉清心丸,解毒圣药,配料众多,其中一味却是至毒,你想毒死他吗?”

又翻了几瓶,明明都是救命的良药,临走时爹爹千叮万嘱要他带上的,被那人一说,竟都成了害命的险药,张文昀着急,看着李傲天血色全无的脸,忍不住趴在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三哥……都是我不好……呜呜……我没用……我是累赘……呜呜……”

商义阳原本只想逗逗这急得两眼冒火的少年,谁料他这一哭,反倒让他这老脸有些挂不住,秦煜虽然讨厌这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家伙,可是对上外人的时候内心里还是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如今见他被人这般戏弄,也忍不住沉声道:“先生身为医者,如果无心指点,我们无话可说,可是这般戏弄晚辈,难道就是长者之风吗!”

被他这一数落,商义阳面上有些讪讪,刚准备开口,床上已经醒来有一会儿的李傲天恢复了些气力,强撑着从床上起来,秦煜见状忙上前扶住他,李傲天看着边上哭得像只小兔子一样的张文昀,伸手拉起他,“我们回去。”

“三哥……你别乱动。”张文昀揉揉眼睛忙使力扶住他。

商义阳忍不住乐了,“小子,你是不打算让我治了吗?”

李傲天冷冷扫了他一眼,商义阳被那双锐利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李傲天语气平静地道:“我是伤兵,你是军医,为我治伤是你的职责,我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你方才戏弄我弟弟,我不与你计较,只是我这人天生是个护短的,每日相见,指不定哪天想起今日之事就冒犯了先生,所以还是回去的好,至于我的伤药,烦请先生差人按时送去,军法有曰,玩忽职守,杖责三十,我想先生这副仙风道骨应该不习惯被当众打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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