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 误 下+番外——言笑孩
言笑孩  发于:2015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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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们老师想让你来学校一趟……嗯……嗯……我……” 电话里陈晓支支吾吾的和她母亲说着话,而我却几乎倍感疲倦。说实话,之所以要陈晓自己打电话叫他父母来,实在是因为我觉得和她父母沟通比和陈晓沟通还难,这是棘手的一家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陈晓家长是在五年级的新学期的家长会上,我作为班主任在上一学期分班后和所有的学生家长都做过沟通,包括他们的孩子在小升初的学业上的问题,一一都做好了规划,除了一个学生,陈晓,我从未见过他的父母来学校。而这一次,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抑郁沉闷,什么又是撕心裂肺。

那是十分奇怪的一家,父亲在炎炎夏日里却依然裹得严严实实,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子高高竖起,头戴一顶黑色的礼帽,白色的口罩和蓝色的太阳镜把整张脸遮得不露一丝缝隙,并且,当他伸出手时我才发现,他竟然还带着厚厚的棉毛手套!这样怪异的打扮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连汗毛都有些要竖起来似的。另外,陈晓的父亲的行为也特别的奇怪,走路几乎是不弯曲四肢的,手脚直直的迈着,同手同脚,并且连脖子和头也是一动不动,这个人都好像是僵尸一样的僵硬。

至于陈晓的母亲,我只能说她给我的印象简直不差陈晓父亲半分,这个女人每次一出现在学校里都是免不了哭天寒地一番。自从陈晓屡屡犯错记过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都要天天出现在校门口蹲守,哀求我救救她的儿子,就好象陈晓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有时只要一想起她死赖在办公室大哭大闹的样子我就脑仁儿发疼。

有一次她跑来学校找我,说陈晓在校外和人打架要我救救陈晓,可这我怎么救?帮陈晓打一架?还是管教住这个连父母都管不住的孩子?于是我对她说:“你们的儿子做父母的也是有责任教育的,不能光想着靠学校靠老师,陈晓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校园的,他平时在学校的表现我从来都是尽力督促的,但是这也需要你们家长的支持啊,总不能他凡事都要我来吧,我还有除他以外的五十多名学生,不可能只关注与他一个呀,这对其他的学生是不公平的……刘女士,你明白吗?” 陈晓的母亲叫刘湘萍,她听着,突然扑通一声的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跪了下来,大声哭喊着。几经劝阻无效我只好把她拽起来带进学校的会客室,这个时候,这个女人一下子便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她坐下来,摘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夸张的墨镜……

“言老师,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您就帮帮我吧,陈晓是我唯一的儿子……” 陈晓的妈妈开始重复起以往的台词来,而这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眶是青紫的,鼻梁处还带着一些伤痕。 是家庭暴力吗?我猜测着,想到陈晓一意孤行又有些自闭懦弱的性格应该就是由于这样的家庭所造成的,一时间竟起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当然,就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一个错误!

好了,回忆到了这里,我想我该打起精神处理今天这件事情了,我回过神来,发现陈晓还在抽噎,鼻涕不知不觉的都快滑到嘴里去了。

“行了!哭个什么劲儿!擦了!”我感到有些厌烦的把办公桌上的面巾纸盒丢给陈晓,仔细想想,这一次还好是被我逮着,要是学校其他老师和教导主任的话,这次的大过是记定了,搁陈晓目前的状态来说,劝退都是有可能的。

其实,对于学校有时过于严格不容人情的规定我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只有校风严谨才能给学生们创造出更加安宁的学习环境来。

看了看时间,估计陈晓的母亲也要好一会儿才能赶来,虽然生气却也不能体罚学生,所以等陈晓擦干了眼泪和鼻涕以后我叫他去水房洗把脸。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两盒泡面用开水给泡上了。现在这个时间,就是学校的公共食堂肯定也是没有饭菜了的。

陈晓回来的时候精神了不少,眼睛有点红肿,我实在是看不惯这么大一个男孩子老爱哭鼻子,所以轰他端着泡面去另一张办公桌上吃,吃完再接着进行“谈话教育”。

陈晓的母亲赶来时正好是下午开考的时间,出了这种事我只能打算让陈晓重考了,因为他的在校处分实在不少,可谓是劣迹斑斑,所以本来我也就只是打算教育或者说“吓唬”一番就放他回去的,哪知道,他的这个母亲,还真的是能惹事情、吸引围观者。

我并无从知晓当陈晓站在办公室的一角,靠在墙上,看着他的母亲战战兢兢的不停的在向他的老师替他道歉哀求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但至少我是接受不起的,为了阻止那似如闹剧般的旧戏码——下跪。 我还是顾不得走廊上刚回来的几个老师的诧异,把陈晓的母亲半架着给架进了办公室,并且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样不好的影响和百般的无奈也不知道我还要承受多久,好在,陈晓这一批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了! 那一刻我在心底隐隐的雀跃的告诉自己,再管这个陈晓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就是他自己的不上进了!

陈晓的母亲每次来学校无外乎不是两个过程,1:嚎哭哀求。 2:摘下墨镜撩起袖子,给我看她身上的瘀青。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在这个家庭氛围几乎可以算得上恐怖的学生眼里,父母早已无法去管束他,可奈何,我作为他的老师也是束手无策,苦无良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这个特能折腾的可怜女人就会把自己满腹冷硬话都咽了回去,可能是不希望伤到她吧。总而言之,我目睹了陈晓对待他母亲的,不同于往常的冷漠眼神,和陈晓母亲神经质的絮絮叨叨再三鞠躬。这时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也许我并不了解我的这个叫陈晓的学生……

在那之后,学生们迎来了五一的小长假,而我也就是在这个时间安排的陈晓的月考补考。

那又是周一的早上,我看着陈晓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进校门,我拿出准备好的各科的试卷,这些试卷都不是月考时的卷子了,但难易程度相当,这一次我希望这个我教了有两年的学生能够有所长进。

陈晓走进办公室拿出了笔盒,我坐在一边计时。 当天的补考我设计的时间和月考考试的一样,等到全部结束后,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四十分了。

那一天外面突然阴了天,我眼见着窗外的太阳被氤氲笼罩,朦朦胧胧的仿佛像是有什么将要从天而降似的。然后,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到地面的泥土上形成了坑坑洼洼。

陈晓已经考完了,我收好了卷子,看了看外面的雨势,问道:“带伞了吗?”

他摇摇头,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不愿意开口说话。

“行了,老师送你吧。”我无奈,只好去了两把雨伞。 而这时,陈晓一听说我要送他回家竟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一副害怕我去的样子,但他依旧不愿意开口。

路途并不近,陈晓的家里学校要过四五条街道穿过一个农贸市场,他家住在这座小城的边缘地带,不是郊区,却很荒凉,那一片儿的老楼快要拆迁了,该搬走的都搬走了,一栋楼除陈晓家外就只剩下了两家。

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奇怪,乌云在天空翻腾滚动,阴郁的有些不正常,而在这个时候,踏进一栋几乎就要废弃了的楼内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没有想到的是,那里便是我的噩梦的开始。

楼道很狭窄,只能走一个人,无法并排行走,所以我走在前面有手机微弱的荧光照亮路,拉着陈晓的袖子迟缓的上楼,这栋楼的楼内几乎是漆黑一片,就连真正的黑夜我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黑暗,暗得叫人透不过气来。此外,水泥的楼梯间还不时散落着一些杂物,叫我不得不下脚谨慎小心,生怕一脚踩上那倒霉的破玻璃瓶子或其他的什么东西,滚下楼梯。

“你每天都是这么回家的?” 我忽然转头问陈晓。难以想象,这样难行的回家的路,一个孩子是如何摒弃对黑暗的恐惧的。

“……嗯。” 陈晓在黑暗中动了动,像是微微的在点头,他突然开口道:“老师,我家住在顶楼,要不然你回去吧……”

这样的话看似实在是一种关心或者说替人着想,但我却并不这么想,陈晓显然是不希望我去他家的,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似乎在从心底惧怕着什么。但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无从知晓,所以我笑道:“还是老师送你上去吧,都送到这儿了,这路那么难走。”

等我说完这话,陈晓还是有些挣扎,似乎在寻找一些回绝我的“好意”的说辞,但始终吭吭叽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于是一路上我都在盘算着,这一次是不是该顺便做一次家访,陈晓的父亲似乎不常来学校,陈晓的事情都是由他的母亲出面的……到这里,我突然一个激灵,脑海中闪过那个怪异而又僵硬的身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破旧楼道中,竟突感阴风阵阵,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涌上了心头。

没事……

没事的……

我暗自冷静下突跳的心脏,安慰自己是由于楼道里阴森晦暗的气氛而带来的不适。

十三层,这栋楼房的顶层,到了顶层的楼层上我才发现,原来这栋楼也是有电梯的,不过那是一部老式电梯了,就是那种带电拉门的那种,而且看样子已经停用很久了。

我和陈晓站在这个空荡荡的楼层里,这里安静的就像是坟墓一般,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闻到了一种死亡的气息。

“死亡”是个什么味道呢?死亡就是腐朽的,静谧的,令人脊骨发寒的,这个楼层里廖无人息,所有的门都紧紧的锁着,上面的蛛网和灰尘都已经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了。看不出原本漆色的铁门生着斑驳的锈迹,在黑暗中发出诡异而锐利的光来。

我用手机微弱的荧光照亮了一点眼前的事物,这时,陈晓走过去,敲响了眼前的一扇门。

“咚咚!” 铁门发出闷闷的响声。

“咚咚!” 我几乎感到惊恐,不敢置信陈晓的动作,他挨个走到不同的门前敲着门,当得不到回应后就又换敲另一扇门。

“陈晓!你在做什么?”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变得沙哑异常,似乎因为陈晓诡异的举动而从里往外的感到颤栗。这种恐惧让我不自觉的向后一退,却撞上了一扇铁门,蜘蛛的网正好落在我的肩上。

“老师,我到家了。”这是陈晓突然走到我的身边,敲响我身旁的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这个楼层很有可能没有人居住,因为每一扇的门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锈迹,蜘蛛网几乎从头结到脚,怎么可能有人住在这样的地而不去清理呢?

难道我被这个陈晓给愚弄了?

这时我心里突然有了这样的一个猜想,也许陈晓的家并不住在这里,他带我来只是想要戏耍我一番……这样的猜测让我突然生出一股怒气来,所以我站过去,就站在陈晓的身后,看他如何收场。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扇门竟然真的就开了!

“吱——” 锈掉的铁门打开时发出了难听的呻吟。

“谁?” 一个属于女人的微弱的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空的楼层中,她探出一点头来,我认出来,她是陈晓的母亲,刘湘萍。

“是我,我是陈晓的班主任,送陈晓回来,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我说。

“咦?外面下雨了吗?”陈晓的母亲独自嘟囔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大一点,把整个身子露出来,她穿着一条紫色的长裙,系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油腻腻的围裙,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把我和陈晓迎进门来。

“啊,这不好意思言老师,还让你大老远的麻烦一趟……” 陈晓的母亲说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们家的灯光很暗,但我还是能发现陈晓母亲的手上的是一些暗色的液体,并且我隐约间还闻到了一丝丝血腥的气味儿。

“没事的,陈晓是我的学生,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然后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陈晓的父亲呢,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顺便做一次家访,我希望和你们俩聊一下关于陈晓升初中的事情……”

“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不用他爸!” 陈晓的母亲突然激动的叫起来,然后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的,闭口不语了。 正当我疑惑时,一个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是言老师吧?”

“是的,您是陈晓的父亲吧?” 我转头望向那个发出声响的房间,问道。

“是啊……咳……我就是陈晓的父亲……言老师真不好意思,我的腿受伤了,不能出房门,你能进来说话吗?” 陈晓的父亲有些咳嗽,声音嘶哑苍老,并不像是一个中年人,反倒像是一个老年人似的。不过我猜测他应该是患了某种疾病吧,又受了伤,于是我想为了表示关心,我也应该进去看看。

只是,当我正要应声过去的时候,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陈晓却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张开两臂挡在我身前。就连陈晓的母亲也是面露难色,但始终是不愿意多做解释的,只能扯着陈晓的袖子,摇摇头。

“那个什么……言老师……他爸这不是不能动么,屋里脏乱的很……” 陈晓的母亲说着,扯开陈晓。

“不碍事儿的……” 我依然微笑,希望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能够放下她心中警惕和防范,相信我只是想要单纯的看望一下学生的父亲,仅此而已。

“那好吧……” 依然为难的语气似乎还在微微叹息着什么。 但在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的那一刻,一种怪异的感觉久久的萦绕在心头不去,奇怪的是,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我分明是看见了陈晓母亲那张始终忧愁满面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诡秘的弧度——她在笑!

“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不断的才能够门后倾泻、渗透出来。

我不知为何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推开了门……“陈先生,我进来了……”

那扇同样腐朽的门被我吱吱呀呀的推开了,眼前的景象几乎让我作呕。 那是一个人居住的房间吗?还能算作是一个“房间”吗?

满墙满地的排泄物干涸着,散发出恶臭,我注意到脚下的黏腻的感觉,一抬脚就被奇怪的粘液给糊住了鞋底,似乎这里还喷溅着一些血迹。

我忍着恶臭走到房间里唯一的那一张床前,直视床上那个瘫躺着的人形。 干瘦,可以说是骨瘦如柴,我第一次看见能这样准确形容这个词汇的人。并且第一次这样感到死亡的气息如此近距离的包围着我。

(2)

09—40—00

床上瘫痪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之所以还能判断出他的性别绝对是因为他的声音和裸露着的干瘪身材。很多时候,我相信,如果你亲眼见到这样一个早已面目模糊,身体皮包骨头的人,你一定认不出他的性别,甚至,是人还是鬼!

就在这样的一个充斥着恶臭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陈晓的父亲的真面目,他瘫痪在床,已经有一年了……

陈晓的父亲不断的咳嗽着,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我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看看时,他突然的一抽,呕出的东西吓了我一跳。

那是一颗眼球!

“咳……这是……牛……牛眼珠子……齐大夫说能治病的……” 陈晓的父亲支撑着床头虚弱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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