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 下——陈书颜
陈书颜  发于:2015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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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他一切都好!

揣着半是雀跃半是惆怅心思的陈珏在看到办公室门口的端木羸一刹那,所有的心绪沉至谷底。

他知道他的推拒会让端木羸不喜,去没想到端木羸会找到他所工作的地方来。尤其是这么一个对男性来说略带尴尬境地的地界。

“你来了。”

穿着英伦风制式的呢大衣,衣领竖起的端木羸转身看向陈珏,他的目光很平和,没有郁气,没有恼意,更没有陈珏臆想中负面情绪。

“累吗?”

陈珏一怔,紧接着很自然的回道:“还好。”

“吃了吗?”

陈珏抿抿唇,“下午五点吃的。”

端木羸瞄瞄陈珏的腹部。掩藏在白袍以及衣物之下的腹部本不会让人瞧出形状,但端木羸那恍若实质的目光着实让陈珏吃不消。

实在忍不住,陈珏小小的后退两步,躲避开端木羸灼热的可以穿透衣物直至肌肤的眼神。

“我带了夜宵,”说着,端木羸示意一下一直掩藏在阴影里看不出痕迹的一个包装袋。“接着。”

陈珏觑一眼品相看上去就很高端的包装袋,再觑一眼背着灯光,半身显在阳面,半身显在阴处,神色也是晦暗不明的端木羸。只一瞬间,陈珏上前几步从端木羸手里接过又有余温的食物保温盒。

“谢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此事,他都应当道谢。

借着递送的动作,端木羸顷身附在陈珏的耳际轻声道:“不客气。”

陈珏的耳垂一下子就红了,不自觉的,陈珏偏过头去。他本意是打算躲避一下他和端木羸暧昧的举动,谁料,在端木羸的眼中却是主动“投怀送抱”。

到了嘴边的鸭子自然不能让它飞走。

端木羸毫不迟疑,一口含住陈珏如玉染血的耳垂,灼热的可以燎原的气息喷洒在陈珏的耳际、颈侧,惊得陈珏瞪大了眼睛,快速逃离开。

直到确认自己和端木羸之间的距离很安全,陈珏恨恨的盯着端木羸,咬着牙,一字一字,低声吼道:“收敛点儿,端木羸。”

瞧着端木羸似乎还有未完之意,陈珏又退了两步。“看清楚,这不是家里。”

更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场地。陈珏的凤眸诉说着主人掩藏在语意中蕴含的潜台词。

也就是说,如果是在家,他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了?!

看出了端木羸眼中的戏谑,陈珏气的脸都涨红了。这混蛋!

第七十六章

实习生的生活总是苦乐兼备。

刚习惯了在手术室剖宫产手术的流程,陈珏又被科主任指定到产房学习顺产接生。

站在产房门口,听着里面的产妇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那一刻,陈珏的心里直突突。

里面在生孩子啊!

这位大哥,别这么激动的看着我,我也不想进去看你媳妇是怎么把孩子生出来的?我也是身不由己,没办法啊!

就在陈珏默默地和产妇家属两相对视,无语凝噎之际,陈珏被接产的妇科大夫唤进了产房。

他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的执行带教医生的每一个指示。

调整产床,调试无影灯,监测胎心音,和护士一同对着临时医嘱,时不时观察产妇的面容表情。陈珏的心绪一点一点调整到正常。

不就是女性生孩子嘛!没啥!

没等陈珏做好心里建设,正在生产的产妇长长的一声惨叫让陈珏那颗波澜不惊宛如古井深渊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太疼了!陈珏心有同感的缩了缩小身板。产妇的痛叫声依然不歇,回荡在产房。

“好了,再坚持一下,宫口马上就开全了。”接产医生的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疲累不堪、面容憔悴、双眼明亮的产妇咬着唇,对着冷静的产科医生点点头。

自然分娩是人类进化史中女性亘古不变的本能。多少的科学论证皆表明,顺产对于产妇,对于孩子的好处甚多。而这两年,剖宫产手术依旧在年轻的准妈妈间泛滥成灾。虽然怕痛又追求快速便捷生产的年轻妈妈们省去了孩子在降世时必须经历的苦难,但她们的迫不及待很有可能在日后为孩子带来隐忧。

在这种风气背景下还能坚持顺产的妈妈,每一个都是英雄。

陈珏怀着崇高的敬意快速的看一眼还在产床上忍痛坚持的准妈妈。虽说,医者面前无性别,可该注意的地方,陈珏一定不会逾矩。

忍受着阵阵宫缩带来的节律性疼痛的产妇皱着眉,咬牙抿唇,五官因疼痛扭曲的变形。额际鬓间满是汗水濡湿后的痕迹,握着产床把手的双手,骨节凸显,青筋遍布。

又一阵疼痛袭来。接产医生的手放在腹部因宫缩而膨成球装,肌肉紧实的的宫体。触摸了将近一分钟后,她伸手进产道,感受一番宫口后,她吩咐了护士一声后,对着产妇似安慰又似评述的口吻道:“先歇歇,保存体力,一会儿才是你使力发功的时候。”

产妇虚弱的扬起唇,没等她开口说话,护士抢先一步将事先准备好的富含高蛋白、高能量的流质食物一勺接着一勺喂进嘴里。

几口之后,产妇摇头拒绝护士的投喂,挤在一起的眉无声的诉说她的痛。产科医生一手抵在会阴口处,保护这处的肌肉不会因过度的撕扯牵拉而裂伤。一手压在宫体底部,随着节律的的宫缩帮助胎儿尽快自宫体脱离进入产道。

接产的医生姓王,三十多岁年纪,已是个三岁孩子的母亲。平常陈珏和她没什么交流,这一次,若不是科主任的要求,陈珏不可能进的去产房。

一旁帮不上忙却有点儿手足无措的陈珏憋着气,暗暗在心底为生产的妈妈和孩子打气加油。而全副心神都放在产妇和即将降世的胎儿身上的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关注陈珏感同身受的样子。

啊——

产床上的产妇一声痛叫,陈珏赶忙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沉稳又带着希冀的音调,低声安抚。

王医生则是趁机一手抵住会阴口,另一只手帮助胎儿的头拨露。

可能是疼的厉害了,也可能是握着产床侧面的把手远不如人手舒服,正在努力配合接产医生调动身体肌肉、力气的产妇,狠狠的攥着陈珏的手,狠狠地,力道之大让陈珏无法也不想挣脱开。

陈珏一边迭声鼓励安抚有些焦躁的产妇,一边关注着胎儿着冠和宫缩的情况。

“压着宫底。”

陈珏赶忙抽出一只手,掌面迎向宫底,力道顺势而用。

“5%的葡萄糖注射液静脉注射。”

“空点?”

“空点。”

护士点点头,利落的从另一侧壁柜取出葡萄糖换下之前的药水。

“来。深呼吸……好,好。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哎,对。就这样……缓慢的使个劲儿,慢慢来,不要使劲儿使大了……”

几个呼吸后,王医生一手插着胎儿的颈部,一手帮忙扒开括约肌,没两下,胎儿就从母体脱离,降临人间。

这一瞬,陈珏看的一眼不眨,凤眸瞪得老大。

什么叫临床经验?这就是!

陈珏回想着适才王医生上手的时间段,那真是不早不晚恰到好处的借力使力,不然,就凭产妇已然没了力气的劲道,孩子保不齐会卡在产道里。

在止血钳和弯剪的配合下,三下两下剪断脐带,并包裹好。王医生用经高温灭菌消毒过的医用纱布将刚刚娩出的孩子擦拭干净。而后一手拎起孩子的脚丫,啪的打了一下两个小脚掌。

“哇啊……”的一声婴啼响彻整个产房。

年轻的母亲听到后挣扎着要起身探看哭的很委屈的孩子,眼里满是心疼。产房门外,孩子的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杆子长辈们眼睛大睁,耳朵竖起,通通挤在巴掌宽的毛玻璃上,努力探看室内的情况。

受外力刺激影响大哭的孩子被一直很冷静,手都不抖一下的王医生抱递给护士。后者将孩子放在事先由准备好的包被中,包好后放置新生儿专用的公斤秤上。

好家伙,七斤六两,够重的。

孩子的妈妈含着笑看着,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眉目喜悦,眼球却是泛红。

见状,王医生顾不得母婴同处一室的原则,略略板着脸道:“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看上去一切健康。你哭什么呢?”

“疼的。”

闻言,王医生又好笑又无奈。最疼的那段时间早已过去,现在才回过劲儿来?

“听话啊,不要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毁了啊!”她劝慰的同时一手轻轻牵拉着脐带,一手按在宫底轻揉的按摩挤压,促使胎盘排出。

那种仿佛要将整个人撕裂的疼痛过后,这种小小的肌层牵拉痛完全可以视为被蚂蚁咬了一口。

生产后的妈妈不时的朝着护士看去,准确说,是朝着护士手里的孩子看去。紧绷的身体放松后,再也无法聚集一丝一毫的气力。她只能眼随心动。

孩子被护士送出产房,母亲盯着护士的背影看,直到房门关上,她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几分钟后,残余的淤血被清理干净,产后气力全失、精神疲惫产妇被推出产房,身为家属的丈夫颠颠儿的跑过来,含情脉脉、激动的无语伦次。

陈珏微抿着唇,嘴角含笑。这夫妻俩,感情真好!

没等陈珏感慨完,有人迟疑的唤道:“陈珏?”

他转头朝向发声的方向,“你怎么来了?”看向来人,陈珏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上官锐犹豫着,倒不是他心存歧念,实则是现在的这种状况不好诉诸于口。

一次性的手术衣上沾染了几团新旧不一的血迹,水蓝色的口罩、手术帽遮挡住陈珏的五官头部,徒留一双凤眸在外,精光闪闪。他的手上还带着手术手套,干涸的血渍汇成深浅不一的暗红色的印记。

“刚接了个产。”

几个字堵得上官锐不知该怎么回话的好。

静默一会儿,上官锐道:“还习惯吗?”

陈珏笑,凤眸里满是亮晶晶的愉悦。“习惯。这里很好。”

上官锐盯着陈珏的眼睛看,确定对方说的是自己的真心实意后,他才慢悠悠的说道:“习惯就好。”

这回换陈珏纳闷的看着上官锐了。轻易不挪动地方的上官锐难不成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刚得到信儿,今年医院会从各大高校招聘品学兼优的医学生储备培养。第一批首先从进院实习的实习生里面挑选。”

陈珏被上官锐说的这个消息弄得一愣。他知道上官锐为什么会把这个可以称之为内部消息的信儿传给他,但,陈珏早已打定主意,毕业后找个由头彻底的离开北京城,离开端木羸。

可上官锐把这个消息一说,他那原本安稳沉寂的心不由的有些躁动。

如果上官锐所说不假,这是个多么有诱惑力的消息。陈珏掩在口罩后面的唇蠕动两下,喉头发紧。

上官锐“啪”的一下拍上了陈珏的肩膀,“加油!希望日后,我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同事。”

上官锐如同他来时一般走的悄无声息,陈珏怔怔立在产房门口,直到被经过的护士开口才恢复了常态。

他敛起神思不属的表象换上一副全神贯注的专注。

表象终究是表象,真正的内里除了陈珏,没人能猜出丝毫,就连陈珏自己都快要被心底的沼泽吞噬殆尽。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习惯成自然。可是刻在骨子上,融进血脉里,遍布了周身的每个细胞神经元都在叫嚣对自由的渴望,每一日,每一日。

那种向往,那种希冀,陈珏已经压抑了几千个日夜,百万累计的时分秒。陈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抑制它多久,还能若无其事多久。陈珏只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只要一条小小的导火索。

即使是一条小小的导火索,那也是需要时间耐心等待。

陈珏只期望在他还没有彻底爆发前,导火索能尽快被找到,并点燃。

他期待着。

第七十七章

陈珏的实习生生活或是平淡不惊或是惊险万分的日复一日的循环着,端木羸的日子却是头上悬了利刃一般。

一把来自于到现在他只是触摸到一丝痕迹的幕后黑手,一把来自于他的家人。

端木羸疲惫的坐在车里,眉目恹恹,面色暗青。接连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和幕后黑手暗地里过招,虽然目前看他的胜面居多,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三少……”金壹凑了过来,在端木羸的耳边轻声细语一番,端木羸原本眯着的眼瞬的睁开,绿眸里满是锐利。

“消息确实?”

金壹点头。若不是偶然发现这幕后之人和几年前的那件让端木家差一点分崩离析的事挂边,他也不会把这个发现告知给端木羸。

倏地,端木羸笑了。笑得亲近如金壹也不由得身发寒,体发僵。

“来而不往非礼也。”

抛下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端木羸示意金贰开车驶回老宅。有些事,他必须及时通知父亲早作准备。

多久没有回家了?

累瘫在床上的陈珏努力打起精神细细盘算,自从春节后至今快三个月了吧,他也到了需要轮转科室的时候了。下一个科室去哪儿?儿科吗?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笔记本传来滴滴声。陈珏懒懒的爬起身探头看去。原来是某个买家对于陈珏附赠的纯天然的东北大米很感兴趣,这一回打算大批采购作为公司的福利发放给员工们。

按理说,这么一大笔交易陈珏应该很高兴才对,可陈珏上次附赠的大米是自己家产的,数量有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米来贩卖。

陈珏半是兴奋半是惆怅的和买家交涉,不是他不想做生意,着实是没有那么多的新米了。他也想凭着这一单开利半年不愁吃喝,现实是残酷的,陈珏也没办法啊。

没一会儿,电脑那头的买家发来信息说,只要和之前的品质一样,店家有多少他要多少。

陈珏笑眯了眼,这样的回头客可不多,他得抓紧机会。

陈珏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先是唠唠家常,而后把这笔订单的始末向陈妈妈说清道明。

意料之中,陈妈妈乐得声调调高了八度,舒朗的大嗓门透过手机直达耳膜。

“老大啊,这生意做得。”

陈家本就是农村户口,自从取消了农业税,一家五口人中有两个长期不在家,这多出来的粮食自然是要卖掉。原本陈珏根据买家购物款多少赠送大米就是意在打开销路,这一笔很有意向的订单更是让陈家人看到了商机。

东北的黑土地是出了名的肥沃,东北三省更是全国最大的商品粮产地。白山绿水间的自然馈赠养育了本土居民,也养育了一批又一批前来闯关东的外乡人。

大米有人要,那大豆玉米呢?粗粮不喜欢,可以精加工成米粉、糯米粉、豆粉、玉米粉之类的。一想到自家地里长出来的粮食粗粗加工就能高价销售,陈珏越发觉得当年涉足淘宝开店再明智不过了。

忙忙碌碌间,三月份已临至。渐暖的东风催促着人们脱下厚重的棉衣毛裤,杨柳枝桠肉眼可见绿意朦胧。

三月的北京城被春意笼盖,乍暖还寒的季节患病的大人和孩子也不少,陈珏轮转到儿科也有了用武之地。

冬末春初和夏末秋初是上至七八岁大龄儿童,下至年幼的婴幼儿患病的高发季节。

陈珏跟在带教老师的身后步入门诊大厅,因为换季的缘故,这段时间患病的孩子太多了。刚一进门,陈珏就被家长们或搂或抱,或背或骑,吱哇乱叫、扯着嗓子嚎哭的孩子们镇住了。

印象里的孩子要么是可爱的天使,要么是顽劣的恶魔。然,当天使和恶魔统一聚集在一起,那真不是凡人能接受的。

无奈之下,陈珏只好采用带教老师的办法——身上的白袍口袋随时装满了包装纸色彩斑斓、口味清淡的各色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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