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 上——陈书颜
陈书颜  发于:2015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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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不是要去吃饭吗,坐在这儿是准备吃桌子还是板凳腿儿啊……”要不说上官锐讨人嫌呢,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总是有那么股子挑衅的意味。

“走,吃饭去。”接过话茬,李铭远首先走出图书馆。管子说,衣食足而知廉耻,仓廪盛而知礼节。现在的他“衣”是足了,肚子还饿着呢,礼节廉耻什么的就不要强求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可憎的有钱人,可恨的资本家……陈珏腹诽着,从出校门看到四个人人开着两辆很洋气的车到学校附近不远处的西餐厅,这一路上,陈珏的腹诽就没断过。

落座,入席,点菜,上菜。陈珏手指僵硬的使用着刀叉,似有意似无意划过光洁的瓷盘,吱吱不断的刺耳声在这轻声细语、优雅矜持的西餐厅一角响起,众人皆扫视一眼后继续他们的轻言细语,优雅矜持,只不过那眉眼之间传递出的轻薄鄙意却是没有掩盖,就那么赤裸、裸的表现出来。

可憎的有钱人!

端木大少看一眼盯着手里刀叉一副苦大仇深样子的陈珏,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上官锐对着陈珏笑一笑,也没有说话。李铭远则是抬头看一眼没什么表示的端木大少,笑的一脸灿烂的上官后,继续他优雅的刀叉合璧分解动作。至于郝少锋,却是好奇的瞅着陈珏不怎么熟练的用着餐具的动作,有些想笑又生生忍住,憋在那里不上不下得不到纾解的好难受。

“water!”受够了这左右手不配合的刀叉,陈珏愤愤的看着三个人盘子里分割好的牛排。明明手术刀玩儿很转的手对上吃饭用的家伙就像是没有神经支配一般的僵硬,这让他怎么吃饭?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麻烦你帮我拿一双筷子来。”笑话,不会用西洋人的刀叉,我就不吃饭了。

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明白陈珏的话,那侍应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先生,您刚才说……”

“嗯,麻烦你拿一双筷子给我。”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那侍应生有些结巴道;“先生,这里是西餐厅,您……”不能用筷子。可能是从他工作起就没有遇到像陈珏这样的上帝,侍应生一时间又不好直接推拒,只好暗示一下,免得大家都抹不开脸。

有些明白陈珏要筷子的目的,端木大少轻轻放下餐具,撩起餐巾擦擦嘴角,优雅至极的动作看的周围看热闹的一众男女眼中一亮。上官三人也相继放下餐具,瞧着事态的发展。

“这里,还是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吧?!”陈珏看着那侍应生,漫不经心的说道。

“呃,是。”不明白眼前衣着普通,相貌雅致的上帝是什么意思,侍应生只有顺着问话回答。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在中国的领土上使用属于祖国特有的、上千年的餐具,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想当年那些身为西方蛮夷的洋人们第一次看到筷子是何等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然而几百年后的今天,国人们却向着祖先们鄙薄的洋人们学习。自喻高贵优雅的绅士名媛们在餐桌上浅笑含蓄的啖着七八分熟带着血丝的肉,是回归了的野性还是沽名钓誉的做作,没人说得清。当然,这些绝不是陈珏为自己不会用刀叉找的借口理由,绝对不是。

愕然。

在西餐厅里向侍者讨要筷子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讨要不成后似是而非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更是让或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鄙夷的一干观众哑然。在涉及到国家领土方面的大义,没有哪个人敢在自己的祖国领土上抨击自己的国家,会被同胞们的唾沫淹死啊。

“先生,这……”他想说这不合乎西餐用餐礼仪,他想说大家都是用刀叉没有一个人需要用筷子,他想说……他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中国十亿人口在自己家的土地上用着祖宗们传下来的筷子,怎么到了这里就用不得筷子了?难道,这里不是中国的国土吗?而这些人,也不是中国人吗?还是说……”陈珏沉怒的音线中有着郑重,有着冷然。“还是说,这里是清王朝末年的租界地?”

静寂,默然。

一时间,没有人再对陈珏就讨要筷子一事目露轻蔑鄙薄,反而是皱皱眉头,若有所思。

第十六章

“拿筷子来。”端木大爷开口打破一室诡异的寂静,命令式的口吻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似乎是在责备那些还在忪愣的闲客们的大惊小怪。

上官锐笑着附和:“是啊,拿筷子来。”瞅瞅还在义愤填膺的陈珏,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味。“快去吧,要不然,还不知道这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会再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刺激大家的神经……”

“陈珏。”郝少锋咧开嘴角笑道,几个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你丫的够脾气!”说着,手肘顶顶旁边的李铭远,冲他呲牙咧嘴的一笑,在李铭远冲着陈珏淡淡一笑后,两个人侧首嘀嘀咕咕着什么。

被陈珏一席话震得神智糊里糊涂的侍应生无法,只好听从五个人里面看上去最高贵威严,颇有王者气息的端木大爷的话,拿筷子去。见事态已经被控制住,没有什么热闹好看的众位观众纷纷回过头继续他们的优雅的小资格调。

灯光依旧晦暗,摇曳着迷离。轻缓的小提琴声荡漾在每个人的耳边,诉说着爱情的坚贞,少女的轻灵,优美的风景。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昙花一现。

“果然,我是个俗人。”悠悠的叹息着,陈珏对这些或是西装革履粉头油面的绅士,或是妆容妍丽长裙曳地的名媛没什么好感。“面对资本家的联合欺负,劳动人民也不是好惹的!”恨恨的一挥手里被灯光反射的明晃晃的刀具,陈珏自语着。

“资本家?”李铭远喃喃着,明秀俊逸的脸此刻带有南方儿郎独有的忧郁气质。“是在说我们?我们是资本家?你是劳动人民……”哑然后一阵轻笑,“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很快,那侍应生把朱黑色的筷子拿了来,递给陈珏。扔下不耐烦且碍手的刀叉,一筷子下去夹住就往嘴边送。“结论不重要,重要的是民众对贫富差异导致的阶级对抗。”嚼嚼嘴里的牛排,陈珏皱一下眉头。肉是很嫩,就是有点血的甜味儿,嗯,这种味道他喜欢不来。“改革开放将近三十年,真正富起来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群,都是暴发户,真正有底蕴的没几个。女干商,女干商,无女干不商。说的就是那些黑心肠的暴发户们。”

“哦?还是个愤青呢!”李铭远笑,脸上一扫之前的忧郁之色,平添一抹清华高远。

“不,你错了。”放下被自己啃得犬齿交错的肉排,陈珏抹抹嘴,向蔬菜色拉发起进攻。“我不是愤青,不过是为别人拥有而我没有的东西这一事件发泄下情绪,调节一下自身潜在的心理问题而已,充其量就是个伪愤青。”

顿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陈珏会这样说的李铭远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端木大爷的话打断了。“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不知道吗?”

撇撇嘴,陈珏不理会一脸高贵冷傲模样的端木羸,那家伙,惯会装腔作势。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不就是打扰了他吃饭时的安静氛围,便要霸道让说话的人闭上嘴。哼哼……

没有了好戏看的上官眯着桃花眼,脸上的笑配合着桃花眼宛如初春的桃花在明媚的阳光下肆意绽放。有些失望没有后文的郝少锋对着李铭远挤眉弄眼着,那取笑的意味很明显。身为法学院的学生,日后的律师、法官居然会被人回嘴的卡住了,真是有趣的一天啊!

“吃完饭我们就过去。上官……”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端木大爷道:“你有通知过么?”

“三少的话我敢不遵吗?”肆意的调笑着,能和端木大爷在这样说话的也就只有上官锐了。从小打到大的交情使得端木大爷很少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其实他也知道,要是真和上官锐计较的话,不累死也被气死了。

商议一下后,由李铭远开着他那辆银白色骚包之极的宝马载着端木和陈珏两人,上官开着自己的那辆奥迪载着郝少锋,驱车前往目的地。开着舒缓的轻音乐,端木大爷只是倚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李铭远开车很稳,没有之前郝少锋开车载他到西餐厅时的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和谁赛车呢。

抿抿嘴,陈珏扒着车窗看窗外的夜景,一路上只见华灯冉冉霓虹璀璨,高耸几近入云的建筑除去了白日里令人仰视巍峨庄严,在夜的衬托下,华灯的装扮下平添几分神秘妩媚。没几分钟后陈珏有些晕,车子上了国道,又上了高速,七绕八绕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原谅陈珏生来就是标准的路痴吧!说起来,陈珏不喜欢出门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要因为他那不轻不重的道路迷失感,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弄丢了,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转来转去的又急又怒,好生烦躁。

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车子缓缓减速,李铭远按按按钮,两三声车的鸣笛声音后,小区保安升起拦车杆放他们进去。是一挺高档的小区,打开车门走下来的陈珏看着眼前六层高的楼房心里有些打鼓。从下面向上看,每一楼层都开着灯,偶有人影掠过。车就停靠在距离挂有“疗养院”三个字的大门三米远处,几个人相继下车。疗养院,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站在那儿发什么愣?进去吧!”发话的是端木大爷,竖起了大衣的衣领,他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不理会向他点头示意的李铭远,也不去理会向他嬉笑着做鬼脸被上官锐推了一把的郝少锋,陈珏在原地做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外加翻了好几个白眼后才迈步跟上。

推开门,入眼的就是几个年轻靓丽身穿护士装的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朝着端木几人打招呼。端木大爷看都没看一眼,目不斜视的走着,一身的冷厉气息。倒是李铭远绅士的一颔首之后,招呼了一句;而郝少锋则是嬉笑着姐姐妹妹的招呼着,调笑着;待几个女孩子看到上官锐的时候齐齐的向他问好。陈珏有些迷茫的看着,脸上倒是不显,冷着一张脸,摆出一种国王在巡视自己领土的高傲威严架势。只是,那张清秀雅致的脸将这种高傲威严感生生的打了折扣,惹得一干漂亮的女孩子们捂着嘴叽叽喳喳的笑谈着。还没等看仔细一楼的摆放布局,陈珏就被上官催着上了三楼。

端木大爷到哪里都是大爷,那拽了吧唧让人一看就想揍他几拳头的样子着实让人不爽。看到倚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端木羸摆出一副“我是大爷”模样后,陈珏的嘴角隐隐抽动一下。真像一只开了屏的高傲孔雀……

“他。”指一指陈珏,端木大爷道:“上官应该和你提起过。”

“唔!”声音沙哑,还带着疲劳。摘下金丝边的眼镜,他捏捏鼻根眼角处,凌乱的头随着垂首而遮掩住面容,只是偶尔可以看到粉白、干裂的唇。“三少,老规矩。行不行不是靠嘴说话,而是靠手上的功夫。”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又道:“虽然现在是缺人手,可我不想找一个什么都不会生手来砸自己的场子。”

“上官锦!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上官锐!”

扒了扒凌乱的像是被什么摧残过的头发,上官锦站起身,一席白大衣不知道怎么弄的,脏兮兮又皱巴巴的。摸不准端木大爷语气里传递来的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干巴巴的问道:“他都会些什么?”

“三哥,你应该问,他都不会些什么?”桃花眼的上官锐道:“他是我们本校的学弟……”看着已经翻白眼的自家堂哥,他又道:“端木身上的疤就是他留下的。那时候你还和爸爸说,做手术的人刀工不错,想见见那人什么的,怎么,人现在已经在你面前了,你反而反悔了……”

“什么?!”上官锦一下子窜到陈珏面前,仔细的盯着他看,问道:“那家伙的刀伤、枪伤是你医治的?”

“嗯。”

“好家伙!”得到肯定答案的上官锦大力的拍着陈珏的肩膀,笑道:“不错,你小子我要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有些严肃的问:“取子弹的手法你是和谁学的?”

原陈珏有些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可一想到自己能否在这里得到兼职工作的机会要取决于面前的这个男人,只好不情愿的回道:“没有跟谁具体的学过,只是当年在学校里的大体上练过手。”

这倒是实话,当年陈珏跟着段启干活儿的时候,除了刚开始需要段启示范指导,后面的都是段启在那里说他的要求,陈珏来做。做好了,达到他的要求了,段启会拍着陈珏的脑袋夸奖他,告诉他还有哪些方法可以做得更好。做的不好了,段启会连着几天让他做同一样活计,直到他能彻底的做好,做的挑不出错来,段启才会放手,进行下一个环节。

“学校?大体?”上官锦推一下滑落的眼睛,带着怀疑的眼神扫视着陈珏。“你不是今年的新生?!”

“是新生。高中的时候生病休学了,后来在离家不远的医药学院读了两年,跟着当时的老师在解剖室待了一段时间。嗯,那个老师是个法医。”半真半假,似有似无的透露一些自己的信息,陈珏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在到刀工上的手法有很大的疑问。

“这样啊……”和端木几人传递几个你知我知只有陈珏不知晓意味的眼神,上官锦道:“你是在某个专科医药学院读的书,后来又通过关系考上了北大医学院,小家伙,不错啊!”

小家伙?姓上官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又一个叫自己小家伙的!“我说……”陈珏冷冷的睇一眼几个人,问道:“我的面试合格了吧?已经八点了,我还要回学校就寝。”

“嗯,合格了。这周六有时间就来熟悉一下工作的环境吧,至于工资嘛,这个数……”伸出手指头晃啊晃的,上官锦笑着道:“做得好,还有奖金哦!”

狼外婆!陈珏瞪着那晃动的手指头,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与指尖平齐,指腹处的肌肤干燥甚至有些发黄,这是长期做手术的人才会有的手。

“好。”为了那两个手指头所代表的数目,陈珏狠狠心,咬着牙道。

第十七章

站在学校门口,陈珏向四个人挥手道别。

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是天之骄子高高的站在云端;而他,是平民百姓小家小院儿里飞出来的“野凤凰”,没什么血统证明,也没有什么家世可以依靠,只能凭借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淡看世间风云。端木大爷的拽样儿,桃花眼上官的皮笑肉不笑,李铭远礼节性的疏远,郝少锋看似玩笑的戏弄,陈珏都看在眼里。那四个人乍看上去是想和自己结交,其实不然,恐怕,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吧?

思量着,陈珏缓步朝着宿舍楼走去。管他们有什么缘由?只要自己好好的在那个“疗养院”里工作赚钱就好,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想到“疗养院”三个字,陈珏蹙蹙眉头,这三个字看上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名堂在,好像,似乎,也许,可能是挂羊头卖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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