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暯没接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小心点别压着我了,天热。”小旅馆没有配备空调,好在郊外气温稍低,这儿更是黏湿阴冷。
“好。”
第二天提醒着别人不要压着他的人,自己反倒八爪鱼似的缠上了别人。连暯脸上毫无一丝羞赧之色,他淡定地移开胳膊移开腿,在对方满是笑意的目光下,从容地下了床。
他说:“这后半夜天变凉了。”
牧久意回答:“是的。”
连暯面具似的脸出现了丝裂痕:“……其实你可以不回答的。”
牧久意应道:“下次我会注意。”
连暯:“……”一定是他刚睡醒元气不足所以才被堵得哑口无言!
牧久意看他的样子倒是放了心,他感觉得到,连暯已经走出了昨天扫墓的阴影。
两人前后走出旅馆的门,正准备各自开车回城,没料想看到一个熟人也从旅馆里出来正朝停车的地方走来。那人也看到了他们,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他说:“真巧!”
还真的挺巧!在这种地方遇到,怎么不巧?
“萧叔。”牧久意收了惊讶,朝他问道,“你也是来……”扫墓的?
萧亦远点头,朝着墓山的方向望了望:“嗯,来看望一个故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牧久意总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朝连暯的方向扫了一眼……也许真是错觉,毕竟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他口里的故人和连暯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牧久意敛了心神:“现在要回A市?要不去我那儿瞧瞧?”
“不了。”萧亦远解释道,“我得回去了,我怕我走远了,明曦那丫头又偷跑出去了。她爸妈没在,我要是不管着她,还不知道出去闯什么祸呢。”
牧久意笑道:“你对你这个侄女真好。”
“我没有孩子,难免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儿好些。”萧亦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更慈爱了,“如果我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牧久意也没好问出口。
连暯和萧亦远不算熟悉,所以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两人寒暄。他对萧亦远的印象不错,此时听他们讲话也不觉得无趣。
萧亦远突然朝连暯问道:“连先生退出娱乐圈了?”
连暯没想到他会找他说话,更没想到他这么关注自己,连自己退出娱乐圈的动向都知道,他愣了愣,突出一个单音节:“嗯。”
“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我很久没接过戏了。我觉得我不适合娱乐圈。”
“真遗憾。”萧亦远叹息一声,而后又抛出橄榄枝,“有没有意愿到我萧氏来?”
连暯更惊讶了,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牧久意接了过去。
“萧叔,当着老板的面撬人墙角不好吧。”牧久意笑道。
“他被你揽走了?”萧亦远不无可惜道,“原来我晚了一步。”
连暯道:“如果知道萧总这么有诚意邀请我,我一定首选萧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萧亦远不放弃地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来萧氏了,我一定敞开大门欢迎你。”
……
萧亦远有事先开车走了,连暯倚着车身看他的车远去,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恋道:“我果真人见人爱啊!”
“噗。”牧久意失笑,“是,我就情不自禁爱上了你。”
连暯傲娇地一抬首:“你的告白我不接受。”
牧久意目光闪烁:“为何?”
“因为我心有所属。”
牧久意拿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接受。他难得地没有以笑脸迎人:“这样的话,别拿来开玩笑。”
连暯没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突然站直了身子,笑容扩大了些:“呀,瞧我看到了什么?”
牧久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辆车朝他们的方向开来,其余的并无特别。
他不知道的,这特别之处就在于,这车——
“占占居然来了!就凭这点,我决定把我的心之所属这光荣的称号赐予他了!”连暯他是记得占屹的车牌号的。
牧久意闻言目光变得十分幽深,只是注意力没在他那儿的连暯没有注意到。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走下来的果然是占屹。
占屹老远就看到了连暯身后还站着个人,而这个人他也不陌生,只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让他觉得碍眼!他心系着某个混蛋,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驱车去看他,但没想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怎么能这么让人讨厌!占屹莫名地觉得。
占屹走到连暯身边对着牧久意道:“好久不见。”
牧久意道:“我们每次见面都要说这句吗?”他们以前的关系因为连暯也算不错,没想现在也是因为连暯变得疏离了。
占屹:“幸好还有这句,不然我们现在该在干瞪眼了。”
牧久意:“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好好相处,毕竟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多了,一直这样也不好。”
占屹瞪眼:“我不想和一个对朋友不管不顾5年之久的人好好相处,这这样的人做朋友我没有安全感。”
“是他躲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占屹没丝毫没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在无理取闹了: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看他不顺眼,虽然以前他觉得挺顺眼的。人总是在变的,牧久意也变得让他喜欢不起来了。
……
被晾在一边的连暯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只能:“……”
他默默地上了车,默默地发动了车子,默默地开着车走了。直到林立的高楼闯入眼帘,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占屹的。
“你去哪儿了?”刚一接通,质问的声音朝他涌来。
连暯淡定地回道:“回家。哦,现在已经快进城了。”
“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也不说一声?”
“你们在那儿相亲相爱,我留下来给你们当证婚人?对了,你俩的事成了,办婚宴记得通知我,我给你们包一个大红包,毕竟朋友一场嘛!还有,墓山脚下空气阴湿,你们别呆得太久,那种地方指不定还有多少那啥在围观你们呢!”
占屹:“……”
占屹挂了电话,牧久意问他:“他说了什么?”
占屹没好气地瞪着他:“他说你要是和这里的某只阿飘成了好事,他会给你包个大红包。”
牧久意:“……”
不得不说,这还真连暯的说话风格,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第二十九章:蛋碎
占屹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此时连暯已经在自己房间里愉悦地玩游戏,游戏效果声从音响里传出,冲击着屋内人的耳膜。
占屹受不了地上前关小了声音,“你难道不会觉得耳膜都要破掉?”
连暯从容地从耳朵里取出小团棉花,继续对着boss狂刷技能,整个电脑屏幕一片炫彩。
占屹:“……”开这么大声音又塞着耳朵,这到底是为了啥?
boss倒下,占屹丢了电脑,转过头去看占屹,问道:“你和牧久意是怎么回事啊?”
占屹下意识地急切辩解:“我和他没关系,清清白白的!”
“……”连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不会真以为我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吧?哪那么多喜欢同性的人啊,就算是有,身边的人都这样,这概率也高得离谱了些吧!”
占屹语竭,喏喏:“我是怕你误会我。”
“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哪能真当真啊!”连暯退出了游戏,关了电脑,接着说,“你好像对牧久意有点意见?在我和他的误会解除之前,你不是还帮着他说话吗,现在误会解除了,你怎么反倒和他有了隔阂?”
“我……”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连暯道:“我们今晚邀请他过来吃饭吧,你们之间也好说清楚。”
“……嗯。”
解决了这事儿,连暯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还未解决,于是他问他,
“有莫新伟的消息了吗?”
追踪莫新伟一直是占屹帮忙解决的,虽然莫新伟跑了,但追查的事并未停止,一直暗暗调查着。
说到这事,占屹也严肃起来:“暂时没有,已经扩大范围去找了……也不知道杨谨把他藏哪儿了?”
连暯已经等了5年,也不在意这点时间,所以并不急切:“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只要人在,总能找到的。倒是杨谨现在进了连氏,我们也要准备行动了……他以为我事事要和他争,我如他所愿不和他争。”
他要毁掉他最想要的东西。
占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突然道:“杨谨真喜欢男人?”
“你关心这个干嘛?想和他凑一对儿?”连暯调笑。
“你别恶心人好不好!”占屹一想到自己和杨谨,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只是好奇,这男人和男人做是什么感觉?”
连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奇怪:“……这必然是深刻的,难以忘怀的。”
占屹奇道:“你怎么说得跟感同身受似的?”
连暯:“……”
谁说不是感同身“受”呢!
原本以为是三个大老爷们的晚宴,因为杨洋的上门拜访变成了四人,也因此变得热闹了许多。杨洋这花痴女在感叹完一番幸福感言后,自来熟地跑到厨房去帮占屹打下手。
牧久意对她表示极为肯定,赞扬她活泼可爱又不失贤惠;连暯则恶意地猜测她其实是想趁机和星昱的老总打好关系,为自己挖掘人脉资源。
牧久意失笑:“你好像对身边的女孩都不怎么友好?”
连暯反击:“我也没见过你对那个女孩特别友好,话说你交过女朋友吗?”
牧久意对所有女孩都不错,但也没有对哪个特别不错,他没见到他和哪个女孩交往过,至少5年前是绝对没有的。
“这很重要?”
“这有利于积累经验。”
“……”
连暯:“比如说像你这样没交过女朋友的,你会接吻……”吗?
后一个字被人堵住了,温热的唇紧贴着自己,有舌尖悄悄探入唇间,温柔缱绻……
连暯来不及反应,呆呆地任他作为,直到对方伸出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向他,舌尖也想更深入地探进来……他一惊,猛然往后退。牧久意并没有试图控制他,见他挣扎也就顺势放了他。
牧久意笑着看他。
连暯见他的笑容里掺杂了许多,不像挑衅,更像是某些说不明的东西。他直觉危险,于是不再深入探究。
连暯:“你……”这就是挑衅男人尊严的后果吗?就算是像牧久意这般谦和有礼的人被人质疑,也会做出出格的事!
而在另一边,占屹从放在厨房门边的购物袋里拿出鸡蛋,拿完后他没有立刻回厨房,而是朝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只是一眼,却足够让他惊讶得呆立在原地,手里的鸡蛋也掉落在地。
“嘭——”
客厅电视里的声音掩盖了这声音。
厨房里的杨洋闻声而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问他:“怎么了?”
视线里的两人已经分开,正在看电视里关于X地地震的新闻报道。占屹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喃喃:
“世界要毁灭了。”
杨洋已经看到了地板上躺尸的不能再用“颗”来形容的某鸡蛋,闻言惊讶地抬头:“……啊?”
不就是蛋碎了嘛,没有严重到世界要毁灭吧!
杨洋不明所以,但见他脸上悲色难掩,还是尽心地安慰他:“……我们晚上也不一定要吃鸡蛋,比如说我就不爱吃……在晚上吃鸡蛋。”
本来她想说“不爱吃鸡蛋”的,但她想骗人是不对的,尽管是出于好意安慰别人,但也掩盖不了骗人的本质,于是她机智地加了个时间状语。她确实很少在晚上吃过鸡蛋。
杨洋没觉她的话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她正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作为唯一听者的占屹正被某些事扰乱着心绪,根本没听进去,胡乱地“嗯”了声。
杨洋自觉安慰了一个失意人,高兴地进了厨房。虽然她在洗菜的时候还在想鸡蛋和世界的关系。
这顿饭不可谓不丰富,集齐了海陆空三地奇珍,卖相看上去很是不错。只是——
连暯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菜刚接触到舌头,全体味蕾齐齐抗议。连暯不动声色地咽下,搁下筷子,扭头看向占屹,后者明显不在状态,僵硬地夹菜吃菜……很久后才发现有人看着他。
“怎么了?”
连暯挑眉。
杨洋吐了吐舌头,感叹:“我现在不相信奇迹了,你果然还是个正常人!”
刚听说占屹厨艺了得的时候,她吃惊不小,帅哥的厨艺怎么会好?!现在她终于了解到了真相——帅哥的厨艺果然不怎么样!所谓的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杨洋站起来:“要不我去弄点面条来?”
所有人看着她。
杨洋泪目,她的水平也就如此了。
牧久意首先打破僵局,他朝她微笑道:“那就麻烦了。”
杨洋再次进了厨房,占屹看着她的背影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然后……默默地吐了出来。
“感觉如何?”连暯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看你刚才吃得挺欢,想必味道很不错嘛。”
占屹:“……”听他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嘴都要麻木了。
……他刚才是怎么做到的,面不改色地吃了这么多!
牧久意从一旁递了杯水给他,他顺手接过来,等意识到是谁递的水,他又觉得有点不自在,握着水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连暯也被他的态度弄不明白了:“怎么了,担心水里下毒啊?”
牧久意笑着看他,眼波流转间似乎洞察到了什么。
大家对杨洋的手艺期待不高,但当几碗清汤挂面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他们还是被这水是水面是面清白不相连的景象惊呆了。
杨洋脸上堆满了热情:“大家快尝尝!”
“……”
牧久意道:“嗯。你辛苦了。”
连暯用筷子搅了搅,搅碎了面汤里的自己:“我突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一袋泡面。”
杨洋坐到他旁边,踢了踢他:“你这么刻薄,小心孤老终生!”
连暯在面碗和她之间扫视,意有所指:“说起孤老终生,你比我更加危险。比如说,我就不想我的后半生都泡在面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