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伸手去抓它，却在快要碰到黑龙身体的时候手一穿而过，原本是身体的地方变成了一团水雾，绕开了他的手，在他的手缩回去之后那些水雾又凝结回龙的样子。这情况说明这条黑龙根本就没有实体，眼前所看到的那些龙头龙身以及龙尾巴都不过是某种咒术幻化出来的幻象而已，如果不找到发动咒术的东西的话，要想赶走那条龙明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至少在章文看来，这事情有点棘手。

“妈的，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虽然一开始没有察觉，但咒术的本体应该一开始就在吕望身上了，但他却没有立刻发现，以致现在它都能够凝化出轮廓了，才注意到它的存在。要是再让它这么发展下去，章文确定，即使这东西一开始没有实体，也会因为长时间的灵气吸收而凝结出真正的实体来，而那时候，吕望的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尝试了好几遍都依然捉不到那条泥鳅似的黑龙之后，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章文顿时就暴躁了。他最讨厌就是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像当年那样，明明吕望就在自己面前受伤，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本以为现在的自己比起以前已经强大了很多，却依然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不上任何忙。好不容易等到长大，终于能够以同样的高度与吕望并肩而行，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依然是那个啥都做不到的人。

难道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吕望的灵气被这条该死的龙给吸光吗？

这种坐而待毙的事他不喜欢做也不会选择去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代表结果就是看到的那样。

章文在无措了一会之后就跑到了吕望房间的那些书架边去翻箱倒柜。当年他住在这里的时间很短，看过的卷轴不多，所以掌握的知识也不多，比起吕望房间里的卷轴数量，他看过的那些也不过是这里的九牛一毛而已。他知道这些卷轴都是前人留下来的功法心得与一些或失传或原创出来的咒术阵法，最初在这里的那个人很清楚异域是怎么一个地方，所以他留下了这些卷轴，用以打发时间的同时也让之后的每一任异域之主有了自保能力。

异域之主这名字听起来风光，但其实它很受天道的约束。异域之主可以做很多事，享受着众人趋之若鹜的长生不老的同时也受到异域的保护，但异域之主的厉害却不代表他就能无法无天无所不能。他受到异域的保护，却不代表他就不会受伤。异域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除了圣地是绝对安全之外，异域的其他地方都是很危险的。异域之主在这里比别人要强的地方估计就是生命的保障了——不管伤得多种，最后都死不了，至少在时间到来之前，异域都不会让这个主人轻易死去。

除非你永远不走出圣地，否则你无法保证自己在异域里面就一定不会受伤。同时，因为异域之中享有长生不老的权利，于是天道为了平衡这个条件，异域之主同样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异域的第一代主人可以说是功德的化身，于是之后的每一代主人，他们理所当然地就必须得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他们在异域里面不能伤人，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能伤害人类，这是天道对他们这种生存在时空裂缝中的异类唯一的要求。要是有谁逆天而为随意伤人的话，他们异域之主的身份依然不会改变，但本身所具有的功德却会减少。而功德这东西，与当代主人的寿命有着密切联系，功德越少，寿命就越短，要是不管不顾地随意伤人，不知悔改，损功德减寿命的同时，甚至还会被异域挥之不去的怨气所反噬。

异域里面充满了灵气，但也因为死了很多人，所以这里面的怨气也是非常恐怖的。

所以说，异域之主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由的身份，他拥有了太多，就必定会失去更多，而能保护自己的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别人了，所以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不受人类迫害天道惩罚，成了每一代异域之主的必修课题。

而这里的这些卷轴，就是他们之前的每一代主人所留下的修炼功法。要想自保，就得自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第六章·之二

章文不停地翻看着那些卷轴，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很快就被他翻乱了，有些还直接丢在地上，一卷一卷地慢慢堆成了小山。他真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多看看这些东西，整天只顾着玩，弄得现在想要找点什么都无从找起。

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些卷轴里面，但到底是哪一卷却毫无头绪，这里的卷轴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摆满了四面墙，而且不止这边，隔壁客厅还堆放着一堆，不管是那边的还是这边房间的，都是他没有看过的，这么找还真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多！

越是焦急，就越要冷静，这道理他懂，但看着那条龙越来越真实的身体，他就无法冷静下来。

吕望的状况本来就糟糕，身体原本就不太好，之前受的伤后遗症留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之后又来个灵溪阵，现在再加这条龙，前后被这么一折腾，命再硬的人也要被折腾死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来拖延一下时间，那龙的身体不单止越来越真实，连体积也跟着变大了，要是不阻止它，即使他找到了办法，那时候的吕望估计也被吸成人干了。

说一不二，章文立刻转身去找锋利的东西，他记得吕望说过他的血煞气很重，煞气与灵气相克，如果不是他的体质比较特殊，煞气与灵气都是天生的，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已经被这两股相冲的力量给撕裂身体了。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这算是意料内的事，吕望的房间空荡荡的桌面上连张纸都没有，想找到小刀什么的几乎没可能。不过没有找到锋利的东西也没有关系，章文有自己的办法。

他先是脱了衣服，露出里面包扎着绷带的伤口。这伤口还是之前章言被催眠的时候用手术刀戳出来的，伤口不大，但刚缝合没多久的伤口要想它裂开还是很容易的。

虽然出门前章言千叮嘱万叮嘱一定要注意伤口别让它裂开，但现在，章文只能自虐一下了。也幸好他本身就带伤，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给自己放血。

随手把绷带扯下来，章文看了看伤口上的缝合线，比划了一下，最后用手指去按压那个被缝得严严密密的伤口。由于伤口是昨天才缝上的，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长肉，但才刚开始长肉的地方还是很脆弱，随便按压几下血就出来了，缝合线没有乱掉，不过这伤，回去之后估计还得再处理一次。

手指沾血，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曾经看过的那些咒术内容，当章文把沾着血的手指点到吕望额头上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自动地动了起来，开始绘画小时候看过的某个图案。那图案看着简单，但当章文再次张开眼的时候，他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口几乎全都裂开了，流出来的血就像被什么吸收掉似的，不停的冒出又很快地干涸。当章文手指离开吕望额头的时候，他身子晃了晃，头昏眼花等贫血症状非常明显，原本身体健康的人现在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章文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额头，用力甩了甩脑袋，身子摇晃几下之后最后还是向后倒了下去。也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开始之前就拿了张椅子过来，否则他现在准摔到地面上了。

他从来不知道画个图案也会弄到贫血，当然，这也和他对那图案的了解不多有关，要是他知道这个图案是用精血来画的话，恩，以他的性格，还是会这么做的。

“嘎——”

虽然看不到，但听声音就知道那条龙果然不满了，由此可见他的办法还是很有用的。

黑色的龙对着章文怒吼着，虽然煞气让它感觉很不舒服，但还是不想放过吕望这么好的食物，于是在龙头不满地大叫的时候，它的身体依然死死地绞着吕望，怎么看都不像有放手的意思。

烦死了。

章文没好气地举起手对着那条龙挥了挥，他本来的意思也不过是这龙太烦人想要发泄一下而已，原本就没想过真能打到对方，却没想到居然还真被他拍中了。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被他打中了，等他想要看清楚的时候，那条龙突然大叫了一声，龙身弯转，很快就隐没不见了。

“……不会这么好运被我抽中大奖了吧？”

这话说出来都没人信，他可不觉得自己人品会好到随便选个咒术还能点中对方的死穴，刚才那一下估计是错觉。

贫血导致人的思考能力也跟着下降，章文没多纠结就随便下了个定论。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眼睛看出去白花花片，就像在看花白电视机似的，要想让他好好思考几乎没什么可能。

现在的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他没那么头晕了再说。

“……章文？”

迷迷糊糊之间，吕望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错觉吧？”

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看人是不是醒了，但满眼睛的星光还是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已经很久没试过这种眼花看不清的感觉了，平常再怎么不舒服都能忍下来，但这次明显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糟糕，短时间之内估计很难恢复。

章文不敢睡下，虽然圣地这里是异域中最安全的地方，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有气无力地搭在他手上。突然多出来的温度让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吕望？”

当那只手搭上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好很多了，眼睛也跟着清明了，就连脑袋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也没有了。记得小时候也有过相似的情况，那时候也是吕望在他的额头上拍了拍，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能看东西之后章文立刻低头，那个前一刻还昏迷不醒的人现在已经张开眼看着他，眼中的清明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昏迷过似的。

“感觉怎样？”

刚才一直攀附在他身上的那条龙已经不见了，而他用血画在他额头上的那个图案还在，既然没有消失，就代表那条龙也没有消失，只是隐藏了起来而已。

章文刚想把他扶起，吕望却抬手阻止了他。

“没事。”

如平常一样没什么声调变化的声音，明明毫无差别，但章文还是听出了其中的虚弱。吕望这个人其实很好懂，平时看着面无表情，但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其实还是有情绪的。饿的时候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声音会低沉一些，听着没什么变化，但其实他已经没力到懒得说话的地步了。

“这里是……你想起来了？”

吕望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周围，那熟悉的摆设与建筑风格立刻就让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为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不告诉我？”

能找到这里来就代表他已经全都想起了，这问题其实没有回答的必要，而且章文在意的并不是他有没有想起来，而是当初见面时，这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异域图书馆。如果那时候不是发生了卢家那件事，以他的性格，他估计不会再到异域图书馆去了。

吕望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告诉了，你会相信吗？”

他肯定不会相信。

几乎下一秒他就找到了答案，于是章文沉默了。

那时候的他对神神怪怪的事一直都持怀疑态度，当然，即使到了现在他也坚持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尽管那些神奇的力量是真的存在，但面对它们的时候，章文更多时候会把它们当作完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忘记了，对不起在离开之后把你丢下不管了。

明明是好不容易遇到的人，作为唯一与你有交集的人，居然把你忘记了，这确实是他的错。

“……你想起多少了？”

“恩？”章文奇怪地看着他。“不就是小时候我不小心闯入了异域，然后遇到了四不像，被它带来了这里……难道这件事之后还有别的后续是我不知道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说是闯入，反而更象是被谁引诱了进去，否则哪里会那么刚好遇到外出的四不像？只是事情的真相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事就随它过去吧！

吕望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这让章文有种自己其实还忘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的感觉。结果这边章文还在烦恼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没有想起时，一直看着他的吕望却突然笑了。看着他那个笑容，章文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被耍了。

“……很好玩吗？”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弄不懂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结构了。

“谁叫你长大之后就没以前那么有趣了？平常总是板着张脸，想要看你变一下脸都难，机会难得我当然得多看一会儿了。”

吕望说得理直气壮，但这话听在章文耳中却显得非常欠揍。这人到底是一开始就是这种性格还是离开异域之后才变成这样的，章文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有没有骗自己了。

“能帮我到那边衣柜去拿件衣服过来吗？这衣服破了，而且沾上了血，我想换了它。”

吕望抬手指了指一边的衣柜，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卷轴，但作为生活用品的衣服还是有的，尽管这里的主人穿来穿去也就那么几件。

“我小时候穿的那些衣服是不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章文一边给他翻找衣服一边问道。那时候他住在这里时的换洗衣服到底来自谁的，现在想想其实很容易找到答案。

“不知道，我来到这里时这里已经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了，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几乎都是男装。而另外的那几件女装，要不是颜色特别鲜艳我还真分不出那到底是男穿的还是女穿的。”

古代的汉服男女的样式其实都差不多，长长的广袖，几乎拖曳到地上的下摆，除了色泽与某些比较有特色的设计之外，没有穿在人身上，光看那块布，是完全看不出那到底是男装还是女装。

吕望刚说到鲜艳这两个字，章文就在衣柜的最里面看到了一块粉红色的布料。想想异域的主人并不一定都是男性这一点，看着这个颜色，章文很快就释怀了。你总不能因为你是男的就把给女性准备的衣服都丢掉吧？这是前人给后人准备的生活用品，于情于理你都不能随便乱丢。

翻翻找找终于找齐了一套，章文转身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他顿时就犯难了。

吕望现在有伤在身，身体还没有恢复，手脚没力，所以说，这衣服……谁来换？

“怎么了？”

被人这么盯着看，石头都要有感觉了，更何况是人？

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吕望，在等了半天都没人叫醒他之后只好自己睁开眼了。只是没想到一张眼就看到了像木头一样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人，章文那眼神实在是太有侵略性了，想要当没注意到都不行。

所以他到底在看什么？

如果说是他额头上的那个图案，他一醒来就感觉到了，用精血绘画出来的符咒可不是蒸发了就没感觉了的液体，那源源不断从另一个人身上流转过来的灵气与煞气他想感觉不到都不行。

要不是章文画的这个图案给他输送了一部分灵气并且用煞气压制住了那条龙，他都不会那么快醒来。

“我在思考，给你脱衣服容易，但这衣服，该怎么穿？”

他可从来没有穿过这么繁琐的衣服，从哪里下手这真的是个问题。

“……”

这是什么逻辑？

这问题问得连吕望都沉默了。

第七章·之一

脱衣服这问题不大，吕望躺着不动，三两下就被人脱光了。就是穿衣服这事情操作起来比较麻烦，虽然章文找的都是简单易穿的衣服，但对于现代人来说，汉服的繁琐可不是看它有多少层，而是看它腰带要怎么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