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极也察觉到了顾子方体内的异样,闭了闭眼,将顾子方轻轻放下,转身朝半空中的君即离跪下。“帝君,求你看在凤钰帝君的面子上,绕过子方这一次。日后,我会跟玲珑一起盯死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
这一次顾子方带来的人不止玲珑和无极,余下的四五个人默默的跪在了无极身后。可是心底里,他们却不敢抱希望。自家帝君的心思,就是他们都觉得无法忍受,何况身为当事人的鬼帝?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君道长,我求你了好不好,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底下的动静,君即离恍若不知。召回剑阵,看向高空某一点,等待着天道的来临。
“君即离!”
高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而恼怒的声音,底下众人都愣住了,唯独君即离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是你第二次逆天而行,罪不可恕!”
这句话之后,高空中雷光闪动,刹那间天昏地暗。
君即离漠然抬头,又是七把光剑出现在身侧,同之前那七把交相辉映。“天道,我忍你很久了。”
天道!
四帝及下属心惊胆战的抬起头,一面感叹顾子方果然是天命之人,一面又暗自为君即离担忧。
无极和玲珑却没觉得高兴,顾子方的身体越来越冷,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如成年人的大腿那般粗细的雷电直冲着君即离而下。而另一边,十四把光剑组成两座北斗阵,护卫着君即离冲天而起。
比帝君劫还要恐怖的雷罚,君即离竟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迎上去,让四帝一瞬间生起了“我不如他多矣”的感觉,潜意识里已经把君即离放在了比他们高一等的位置。
一剑将第一道雷斩成两段,君即离昂首而立。“道爷所作所为无罪可恕!”周身光芒大作,遮掩了身边由光剑组成的周天二十八宿剑阵。“提三尺剑,为的不过是义之所在、心之所向,何罪之有!”
话音落,耀眼的北斗阵犹如翅膀,将君即离送上高空,直抵劫云。
“区区性命,道爷从未放在心上,纵魂飞魄散也不过是重归虚无!”周天二十八宿剑阵疯狂的旋转,君即离将所有的灵力都倾注于手中之剑。“道爷在乎的,从来都只是身边的那一小撮人。敢动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要亡就拔剑灭天!就算杀不了你,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目不转睛的看着君即离举剑斩向劫云,蚩灵和画影咬牙抵抗着天地间骤然暴起的威压,只想看那一剑的成果。白帝等四帝已经无话可说了,只剩下满心的敬佩和拜服——不是每一个帝君都有这样跟天斗的勇气。而顾子方及南方天的人,却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君即离身上时消失了。
那一剑,在许多许多年后,仍是仙界的传说。传说中,死域鬼帝一剑碎劫云,整个仙界都在他脚下颤栗。那一剑之后,鬼帝苍凉的笑声里,诸天静默。
第143章:宁夜
被天道送回南方天帝君府,无极和玲珑顾不上思量是怎么回来的,手忙脚乱的将宝库里所有治伤的宝贝全拿了出来。
七把光剑,洞穿的每一处都是大穴要害,那十四个血窟窿任凭玲珑如何努力都堵不上。顾子方的确有不少珍藏,可无极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用上了,依然无法驱除顾子方体内残留的剑意。
“无极?”一边啃着丹药补充灵力,玲珑仿佛不知疲倦的输送灵力给顾子方,却被无极有些绝望的眼神吓得心凉。
摇摇头,无极看也不看脚边散落一地的珍宝,只无措的看着顾子方。“没办法驱除剑意,没办法……。”
手一颤,玲珑几乎要哭出来。顾子方的气息已经微弱得几近于无了,如果再找不到法子驱除剑意,只怕……。“为什么会这样,无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少爷就不能安安分分的不去招惹君道长,为什么他就不能放下那心思?明明知道……君道长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为什么少爷就那么天真的以为君道长会一直忍着他?”
围在顾子方身边的人不少,可没人能回答玲珑的问题,只能沉默。扪心自问,如果他们是鬼帝,恐怕早就忍无可忍的出手了,绝没有鬼帝那般好耐性忍到现在。可顾子方是他们的主君,即使他们都觉得主君错了又能怎么样?
“我来试试吧。”
死寂中,那位被顾子方带回来安置的烟霞观前辈开了口。
每个人都忍不住看他,心怀希冀。可想到他的修为,再想到鬼帝的实力,那点希冀便摇摇欲坠。
在顾子方身边盘膝坐下,双鬓如霜的中年男人示意玲珑和无极将顾子方扶着坐起来,随即伸出双掌抵上去。
刚一接触到顾子方体内的剑意,中年男人眼中就流露出了骇然之色。顾子方跟他说过,君即离乃是带艺拜师,烟霞功与太虚剑意在他手中完美的融合。那时他想,难怪在死域接触时总觉得对方的功法很有些熟悉。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天意弄人。君即离的功法已然是由太虚剑意主导,纵然同修烟霞功,他也对顾子方体内的剑意毫无办法了。
收回手,中年男人无奈摇头。如此优秀的两个后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若是子方未曾对君即离起了那心思,是否两个人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见中年男人也没有办法,玲珑再也没法控制眼泪,一边哭一边仍然不死心的输送灵力。
“顾子方乃天命之人。”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无极心中一凛——这分明是对君即离降下雷罚的那个声音。看向突兀出现在顾子方身边的白袍男子,明明距离自己不过一臂,却无法看清对方的面目,只觉得那张脸上云遮雾绕。
其实,天道并不是非要弄得这么神秘,不过是不得已。他没有想到君即离已经拥有了伤到自己的实力,大意之下不但被对方看破了藏身之处,还被对方的剑意在脸上留了伤口。知道顾子方的情况耽误不得,他没有时间先处理自己的伤,只好弄出这么个遮掩的法子。
“果然是物以类聚。”
天道刚把顾子方体内残留的剑意化解掉,就听到君即离漠然而冰冷的声音,心头一惊——自己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君即离虽然伤到了天道,却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此刻他看似懒散的倚在大殿门口,道袍上血迹斑斑,可一双眼睛仍然锐利。“因为你是卑鄙小人,所以你选中的天命之人也是个卑鄙小人。可怜凤钰,纵然是真君子,纵然惊才绝艳,也只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因为只有凤钰死了,你才能把无极塔交到你选出的卑鄙小人手上。”
被君即离说破了凤钰身死的根本原因,天道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狰狞。他察觉到,君即离的话让无极和殿中好些人心里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君即离,你竟还敢追过来!”
“顾子方没死,你也没死。”握剑的手紧了紧,君即离直勾勾的盯着天道,一步一步走过去。“我的剑,还没有还鞘的理由。”
清楚的看到君即离眼中的恨意和杀意,天道抬手就是一道术法打过去,却在半路被人截下。看向凭空出现替君即离挡下攻击的重无,天道眼里闪过惶恐。
“你果然出手了。”带着恶意的笑容,重无的目光让天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扫了顾子方一眼,他就知道天道只来得及消除君即离的剑意,并没有察觉更严重的问题。看来,他来得还算及时。
不想让重无的身份暴露,天道不希望,顾子方天命之人这个身份因为重无的出现而变得不值钱。“逆天之罪,无可饶恕,我不过是给他应有的惩罚。”
“阿离已经能伤你了,要不了多久,你就再也不能阻碍他了。”一眼就看穿了天道的打算,重无笑了笑,语气很是自豪。“到那个时候,你还能这么底气十足的说他是罪人么?”笑容突然收敛,重无朝天道虚空一抓,之间天道完全无法反抗的被重无抓过去揪住了衣襟。“你的底气是我给的,凭着我给的底气欺负我看中的人,你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重无的语气充满了鬼畜的气息,君即离只觉得一阵恶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君即离发现玲珑和无极他们的表情有些诡异,却也懒得多想。
被重无揪着衣襟,被对方充满怒意和寒意的眼睛盯着,天道丝毫动弹不得,也不敢挣扎。心底大恨,可除了低头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阿离,那小子的命且先留着吧。”空着的手捏了捏天道的脸,重无转过头,看到君即离道袍上的血迹暗自叹了口气。抬手将一道治愈符文打入君即离体内,抵消天道利用法则造成的伤害。“总归还有些用处,也省得另找人选。”
知道重无话里指的是什么,君即离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顾子方,不怎么情愿的点了一下头。当然,这点不情愿是做给无极他们看的,他本来就没想要真的杀了顾子方。死太容易,也太仁慈,他不觉得顾子方所做的事情可以一死了之。他要顾子方活着,活着一天就痛苦一天,永生不得解脱。
重无当然知道君即离的打算,也知道对方点头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也是为了让无极他们误以为自己比天道更能约束他。嘛,这种挖坑给人跳的事情,看来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将来一定可以愉快的共事。“啊,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说。凤钰虽然被我手上这个坏孩子给弄死了,但他并没有魂飞魄散。”
无极满脸震惊的看向重无,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漫不经心的人就是大道,因为只有大道才会不让天道伤害君即离。可是,对方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笑眯眯的看了无极一眼,重无随手把天道封了口封了行动力。“难得能有那么一个修成仙身也依然初心不改的真君子,所以我一不小心就心软了。”
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无极压抑着自己的狂喜,饱含期待的看着重无。
“我把他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并非只有阿离知道,但只有阿离才有那个实力踏足。”拎着天道,重无转过身朝君即离走。“所以呢,为了能让阿离帮你找到凤钰的魂魄,你可要好好想办法管住地上那小子。记住,他要是再敢惹阿离生气,我可就要出手了。”
看着重无拉着君即离从原地消失,无极只觉得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不止君即离知道,但只有他才能去的地方,莫非是死域的某一处?不,死域虽然是穷山恶水,可只要是帝君就必然能畅通无阻。君即离如今的实力已经能伤到天道,换句话说已经在五方仙帝联手之上,这样的实力才能踏足,到底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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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帝和谈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诸天仙人记住的并不是赤帝独斗其余四帝,而是死域鬼帝的斩天之剑。
有不少仙人因此谋划着去往死域,比起乱成一团的仙界,有鬼帝坐镇的死域显然要安全得多。只可惜,死域仍然是许出不许进,据说鬼帝的灵宠不二猴就隐藏在域门附近,谁要是敢强闯说不得就会招来鬼帝亲自出手。有那脑子灵光的仙人,候在域门处专等死域出来采买的人,想尽办法的套交情或者行贿,希望对方能在鬼帝面前说几句好话。死域的人因此而骄傲,却没有任何一个松口——谁要是松口就等着被鬼帝拖去特训吧。
南方天很安静,安静的退出了原本已经占领的地盘,安静的全面收拢人马缩回自己的老家。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仙人都觉得赤帝怕是已经没了——鬼帝可是连劫云都能一剑斩碎。不过很快就有人否定了这种可能,鬼帝亲口说的,赤帝虽重伤濒死但到底没死。随后,中央天黄帝也出面否认了,说那日雷罚之下不知什么人救走了赤帝。这样一来,仙人们的注意力又转移了,纷纷猜测究竟是何方势力救走了赤帝。当然,只有四帝推测到了天道身上。
南方天安静,其余四天也很安静,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巩固城池修生养息。四位帝君聚集在中央城不知做什么,连收复失地都给忘了,也没有趁着赤帝重伤的时机打到南方天去。疑惑的人很多,但好歹没人敢到四帝面前去说,只能自己挠头皮死命的猜。不过,有心细的仙人发现,从头到尾四位帝君都没有喜色,就好像赤帝重伤的消息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高兴?猜出是天道救走了顾子方,猜出是天道的阻挠让君即离无法杀死顾子方,证明了顾子方身为天命之人的事实,黄帝他们如何高兴得起来?眼前所谓的机会,说到底不过是最后的苟延残喘,还是人家鬼帝替他们争取到的。当然,他们也没有因为已然知晓的结局而丧失勇气,并不打算等到顾子方伤愈就束手就擒。鬼帝敢向天道出剑,同为帝君,他们再怎么没出息也不能乖乖向顾子方认输吧?
所以,黄帝他们四个聚集在中央城,其实是想要在顾子方伤愈之前想尽办法的提高自己的实力。哪怕等着他们的只有一个死字,他们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对得起一方仙帝的身份。
于是,仙界就这么诡异的安静下来,仿佛之前的内乱从不曾发生,仿佛灾劫之前的宁静夜晚。死域也很安静,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到仙界采买物资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没人知道这样的安静能持续多久,也没人知道安静过后是不是更为可怕的风暴。但只要眼前的日子还能过得去,绝大部分的仙人就不会去东想西想。惰性,并非只有凡人才有,仙人其实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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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只来得及驱除你的剑意,顾子方的伤想要痊愈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痊愈之后,他还得继续修习那功法,要功成圆满怎么也得有个百八十年。所以,你可以清静很长一段时间了。”重无一只手端着酒碗,一只手撑着下巴。“趁着这段时间,你一定能把鬼城给修好。毕竟死域你是要带走的,若是到了那边再修会比较麻烦。”
“你是说,我可以把整个死域都带走?”被重无的话惊得连酒都洒了,君即离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死域有多大?反正他觉得比整个大唐还要大。这么大的地方,他难道能揣进口袋里带走?
好笑的看着君即离一脸你绝对是在开玩笑的表情,重无的语气是理所当然。“你是死域之主,你当然应该把它带着走,这很难理解吗?”
“可死域不是一件法宝一瓶丹药,这么大的地方,我要怎么带走?”重新给自己倒满酒,君即离没好气的反问。
“你怎么带吕洞宾他们回去,就怎么带死域回去。”重无往后一仰,靠在已经完工的城墙上。“若有人称帝,死域便会自成一界,并且自动认那称帝者为主。只要你想,死域就会变成一个可以带走的小世界,就像我给你的空雾道场一样。”
“我说过,只有帝君自身的气运能死域的死气,但并不是所有帝君都可以。只有当实力达到在五帝联手之上的时候,才能在这里的死气的同时自身无损伤。所以,在你之前死域没人称帝,并不是说真的没人有潜力问鼎帝君,而是因为他们不够潜力成长到你这样的境界。也许,是因为他们求的都是天道吧,不像你,求得的是大道。”
解释完了,重无发现君即离又皱眉了。“怎么了?能带走,你不高兴?”
“不。”神识里,已经搬到城墙之内的死域人有了不同于以往的生气,君即离心里却是矛盾的。“带走死域没什么,可这里的人呢?跟我走,还是留下?不管他们来自仙魔妖哪一界,总归都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跟我走,便是背井离乡,而且还是再没有回来的可能。若是留下,他们又该去哪儿?他们是被仙魔妖三界抛弃的人,又不能下界,我想不到他们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