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往事三

“还当自己是身份尊贵的王子呐？老子叫你笑一个，就赶紧笑！”花无色波澜不惊的看着这个满眼污秽之色的男人。这是第几个了？呵……本以为他登位之后他就可离去，他想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然后按照娘所说的去那个小城安度余生……可没想到大王子身边的内侍为了能换得自己的平安却是将他出卖了……煜王在位时谁也不曾记得他名义上算是煜王第十子……可是他死了他却又成了煜景……煜朝的十王子……受着本该不属于他的罪。他真的累了……他不敢想象如何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他挣脱了这个恶心的男人，光着脚往外跑去。呵，他没想过真能跑出去，只是他知道那些妄图逃跑的人都变成了森森白骨。他答应过母亲会好好活下去，或者想起那个夜晚那个笑容，他便无法对自己下手。可是如果是这样死去，是不是在地下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对他会少点责怪。

“赶紧抓住他！别让他跑出兰院！”他回头看着身后追着的10多个人慢慢的放慢了脚步。

“人就在里面，平常就属他最乖巧因此就没派人看着，没想到……”门外传来鸨娘谄媚的声音。花无色浅浅的勾起了嘴角。娘，我就要来见你了……

蓝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波澜不惊的双眼嵌在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让人不由的有股悲凉之感。他今天是奉了王命来看看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王子公主如今是否还有当时的傲气尊贵。绝色楼分为群芳院和兰院，前者是正常的女支院，后者则是为好男风或者有特殊嗜好的客人提供的。他刚巡视到兰院就听闻有人要逃跑，故而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清冷之人。看着他的神色应该是想死吧，只是为何没有选择自尽？毕竟主上并没有非要人生不如死，那些自尽的也都给了简单的棺钵。

“看起来，暂时不要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乱棍打死他也有些许于心不忍。哎，罢了，还是回宫禀明吧，看看能不能让他留下一命。

花无色不知道为什么他逃跑了却并未获罪，甚至连顿打都没有挨。难道他真的要这么过完这一生吗？离自己逃跑已经过了月余了，这期间老鸨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叫他去陪的客人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以往那些。

“喂，里面的，鸨母叫你快点收拾收拾，赶紧去画舫见王公子。”小厮不屑一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花无色轻叹了口气，轻轻把门打开往画舫走去。

“来了？走，今日带你去游湖，你许久未曾出去过了吧，我带你出去放放风。”王宣笑眯眯的拉起他的手。“鸨母可是讹了我不少好处才同意我带你出去一个时辰的，你可别说不去。”

花无色任他牵着自己的手，顺从的跟着，从头到尾未说一个字。王宣似乎也是习惯了这样的他，每次来也和别的客人不一样，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或者叫他抚琴给他听。也曾带他出去过，他有想过趁机逃跑，可是他知道如果他跑了，王宣要面对的是什么，毕竟他不是一般的男女支，倘若上面怪罪下来，恐怕连性命都堪忧吧。他不忍害一个无辜的人。

“听说再过1个时辰新王要到曾经的将军府祭拜，我们都快去看看吧。”

“自从新王登基之后，我们这赋税也轻了不少。是该去跪拜一下。”

“就是就是，婆娘，赶紧收拾下摊子我们也去看看去。”

……

听着马车外嘈杂的声音，他的眼里有了些许色彩。“我想去文轩茶楼。”这个人好久不见了，虽然如今他的一切劫难都因他而起，但是他还是想远远的看上他一眼。也许在10年前的那一夜他对着他笑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印入了他的心里。只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大家都身为男子，所以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妄想。王宣见他难得的开口说话，自然叫车夫调转了车头往文轩茶楼奔去。

还未到茶楼便遇上了卫兵清理街道，把百姓都隔在了两边，看来是蓝暮黎马上要来了。花无色也只好下了马车，微微垂着首静立在边上。

“吾王万安，千秋昌盛”伴着一声响过一声的高喊，花无色随着百姓一同跪下，稍稍的抬起眼睛望着马上那个英挺的男人，10年的岁月洗去了他当年的稚嫩，甚至是连微笑也一同洗去了，不知现在的他笑起来是否还如当初那般温暖人心。

正当收回目光准备低头时，发现右边之人两手分别夹着3枚飞镖，他心里一紧，看了看马上那个毫无防备的男人。该怎么办？他死盯着他拿飞镖的手，不知道他抬手之时扑过去是否来得急。

“花公子！”

蓝暮黎顺着声音望去，只看到花无色缓缓倒下的身影以及满是鲜血的胸口。他脑袋里轰的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想，飞身过去颤抖的抱起他。

“蓝湛！将贼人给我拿下！祭拜取消，马上回宫！蓝星快马加鞭传所有御医到我寝宫候着！”

百姓看着新王消失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有刺客啊！

“王，王他他……”御医看着蓝暮黎一张冷如寒霜的脸把那一句伤口差半寸伤及心肺，恐难醒来给吞了回去，硬着头皮道“倘若三日内他能醒来那便没事……”

“三日？！废物！他要是救不活，你们就全部下去给他陪葬！”蓝暮黎看着床上那个苍白清瘦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果然是趁乱走了吗？是没看到石头底下那封信还是不愿意跟在我身边？我安排好一切要寻你的时候才发现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一遍又一遍的抚着花无色泛白的唇角。

“王，刺客已经处理妥当。”蓝湛站在门外

“进来，结果如何，他招了没。”蓝暮黎看着花无色苍白的脸色接着道“倘若他有什么不测，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刺客只是江湖上名不经传的杀手，是前朝菀公主的恩客……”

“恩客？察明是否还有他人介入，倘若没有，那就带几条喂了春药的狗去送她。”蓝暮黎执着花无色的手缓缓道

“是……”蓝湛欲言又止的看着床上那个苍白的人。

“怎么？还有什么事？”

“床上……床上之人是煜王第十子……”蓝湛有点气弱的说道，凭着蓝暮黎对煜王的恨，他怕因他一句话让那个清冷的人丢了性命，但是他也万万做不到知情不报。

“什么？！”蓝暮黎闻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如果是个王子为什么他会沦为大王子的男宠，为何以往王宫任何宴会，哪怕是煜王寿辰也从未见过他。如果是真的，那他这段时间岂不是……不，不会的。更何况如果他是昏君之子，他怎么会看着我去谋朝串位，甚至还出手相助……“你确定？”蓝暮黎微微抬起头看向蓝湛

“上次属下去巡视之后向王求情饶了一命的人就是他，属下确定。”

蓝暮黎转过身摆了摆手，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他才凑近花无色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就让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偿还你这几个月受的罪，可好？”

蓝暮黎等了整整3日，床上的人依然还是紧闭着双眼。

“你们这群废物！”蓝暮黎一脚踹开了跪在下方的御医，双眼泛红的瞪着其他几个颤颤发抖的御医。

“启……启禀王上，公子伤势过于严重，臣……臣等不敢妄下定论。”

“妄下定论？来人！把他们几个全部拖出去砍了！”

“吵……好吵……咳咳……”床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让蓝暮黎停止了动作，他蓦然转身紧紧的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直到确定声音是从这张毫无血色的唇里传出来才让开了身充满警告意味的招御医上前整治。直到摸完脉众御医的脸才稍稍恢复了点颜色“启禀王上，公子已无大碍，只许静养月余便能痊愈，只是……只是毕竟差点伤及心肺，以后须得避寒……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御医诚惶诚恐的抬头看了一眼蓝暮黎，立马接口道“但是，只要休养妥帖，多吃点大补之物必会没事！”

蓝暮黎挥手示意御医退下，他此刻的心思全在花无色身上，只要他还活着，其他什么的并不重要。悬着的心此刻也才算落回了自己的胸口。从今往后他定会将他留在身边妥善照顾。

第4章：离开

蓝暮黎看着怀中沉默不语的人，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煜景……”

“无色，我叫花无色……”

“好……无色，再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我将王位还你可好？如今边疆不稳……”

“不……我是花无色，不是煜景……王位和我没关系。”花无色说完就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他胸口。就让他再继续贪恋几天他的温度吧。其实从他醒过来那一刻他就知道蓝暮黎也是喜欢他的，可是他现在是君王，他将来会有他的妃子他的王后，然后会有他的子嗣。而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他，他有的只是一副不干净的躯体，这个后宫之中还是有不少人认得他这张脸的。甚至朝堂上，百姓中也都还有着他各种版本不堪入耳的话题。他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根本无立足之地，也不知他眼中透露出的丝丝情意究竟有几分。他一直想着离开，却总是说不出口那几个字。

蓝暮黎似乎也习惯了两个人独处时的沉默气氛，他听闻清和宫是他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寝宫，便派人重新修整了一遍，花无色伤好之后就也搬入了清和宫，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倚着窗看着那一池盛开的荷花，有时就那么看一天。蓝暮黎心想只要每天处理完国事都能在清和宫看到他就好了。过去的10年岁月里他也没心思去谈情说爱，更不擅于如何对人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两个人就这么相处了近3个月，简单简短的对话，平淡的让人乏味的相处模式，有的也只是偶尔蜻蜓点水般印在花无色额头的浅浅一吻。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向呵护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待他。

“无色，今天无事，我带你去骑马吧？”蓝暮黎深怕闷坏了他，思循了多日也只想到这个。

花无色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是我不会……”

“无妨，有我。”蓝暮黎轻轻拉起他，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他有点不习惯的挣了挣，微微抬头扫了一圈宫门口的侍卫和内监，看他们脸上并未出现什么异样神色，才任由他继续牵着他。他不想再听到任何的嘲弄，更何况是牵扯到身旁的这个人……他过于自卑，过于谨小慎微，所以他总是一声不吭，默默的等着他。他也不敢明目的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始终他都是想着离开。因为他没有资本站在他的身旁，他怕得到之后的失去，那是他所无法承受的。宁可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总是比将来的无去无从好面对。

蓝暮黎拥着花无色上马，刚准备翻身坐到他身后。

“启禀王上，伏国使臣在太和殿外求见。”内监气喘吁吁道，一看就知是着急跑过来的。蓝暮黎看了一眼花无色叹了一口气：“无色，很抱歉，你先回去吧？”花无色听话的顺着他的手下了马。蓝暮黎替他整了整领口就扬手叫人跟好他。

“哎，你说咱们蓝王会不会真娶了伏国公主？听说这个公主娇蛮任性心狠手辣的，倘若真成了我们的王后娘娘，清和宫那位恐怕连小命都危险了吧？”一个身着蓝衣的小侍婢拉着边上的姐妹探头探脑道。

“那谁知道，反正我们只是小侍婢，只要不要妄想去当什么娘娘，王后如何的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吧？据说清和宫那位曾经是前朝王子的男宠，还在兰院呆过，只是救了王一命，王才如此善待他的。再说只要王娶了伏国公主，伏国肯派兵帮忙，王就不需要担心边疆问题了。你就不要去担心别人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边上年长一点的黄衣侍婢说完就拉着蓝衣小侍婢离开了。

花无色只是很久没出来走动了，看到此处的花开的甚好，不由的叫随侍先回去，自己停下来看了一会，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条件反射的跑到树后躲了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天，他一直知道蓝暮黎每天都很操劳，只是他从未问过，原来他那句‘再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我将王位给你可好？如今边疆不稳……’并没有那么轻松。他捂着胸口，原来他知道的还不如一个婢女多，他清楚的知道是自己对他关心的太少了。可是他真的要娶伏国公主了吗？如果自己接着留下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吧。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月形的玉珏，娘曾经说过拿着这个就可以和父亲相认，他是否可以找到他？他轻轻吐了口气：娘……我该怎么办，光是想到他要成亲，我就觉得很难过了……

好几次花无色欲言又止的想问他是否真的要迎娶伏国公主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忍了回去。他不知道他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他。就像他多次想离开，却总是说不出口。蓝暮黎狐疑的看着花无色，他能感觉到他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能看到他眉间淡淡的忧伤和彷徨。

“怎么了无色？这几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蓝暮黎拉过花无色坐在自己腿上，拥着他轻轻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你是否要成亲了？”花无色小心翼翼道。说完他发现蓝暮黎原先舒坦的眉头微微的蹙着，周边的空气也仿佛冷了下来。

“是谁告诉你的？”蓝暮黎气息略微有些不稳，他看了一眼垂下脑袋的花无色，缓了口气：“边关确实有些许不稳，伏国也完全可以坐视不理，只是多年前在关外我无意中救了苏沫儿一命，因此我才会想到去求助伏国。只是没想到伏王会派使臣来议亲。我已经拒绝过2次了”花无色照样没有搭话，但是心里却清楚，恐怕是苏沫儿对蓝暮黎有意，否则蓝国这种情况，伏王又如何会主动把爱女嫁过来。蓝暮黎感受到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紧了紧：“无色……你放心，我定会想其他办法的…………倘若……倘若真的要娶她，我也必定不会让她伤害到你半分。当初我只想着家仇，未曾想过王位易主之后的其他事情，如今我要对这个国家，对我的子民负责，我不能因自己曾经的一己之私让其他无数个家庭破碎…………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如今边关四面楚歌……周边小国倒是没什么，只是苍术……他若要攻打我国，城池百姓必会遭殃……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你的意思是你即将要成亲了是吗？”花无色努力的将眼眶内的眼泪憋回去，他……没有资格去阻止他……

蓝暮黎只是紧紧的抱着花无色，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他从未见他真心的笑过。但是他在等，等着有一天他能抚平他心里的伤口，有一天他能对他真心的微笑。可是现在事情好像却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虽然花无色并未说过什么喜欢之类的话，但是他知道花无色在意他。明明连沟通都很少的两个人，却都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在乎自己的。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对方，小心的连一起玩笑的日子都没有过。蓝暮黎总想着没关系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幸福却忘记了自己不和他吐露心扉，花无色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主动去向他坦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