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开始就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改变过，也从来不会让人去改变。

在真正的生命尽头到来之前，他都不会让章文死在他的面前。

吕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章母刚好低下了头，所以他刚才到底是什么表情，章母看不到，而房子里面的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在章母听来，她得到了不错的承诺，于是抬头的时候，她笑了。

不管对方是否真的可以做到，只要有这句话，她就安心了。

至少她承认了，这个人确实有资格做她儿子的拍档。

第二章·之一

休假的前一天晚上对于章文来说就是体力活。不是打架就是吵架，每次回到家来，他都有种自己其实不是在放假，而是在加班的感觉。

啪嗒！

打着呵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章文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疑似重物掉下来的声音。他房间的对面是章言的房间，而隔壁，就是一间客房，至于客房里面住的是谁，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章文站在走廊上静听了一会，发现里面没有半丝动静，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转了转门把，门没关，打开门向里看，下一秒他人就直接走进去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毛毛虫卷缩在地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我说你……这睡相也太差了吧？”

三两步走到床边的章文看着床下地板上的人，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从床上滚了下来的吕望卷缩在被子里面，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闭眼继续睡觉。即使人已经被摔醒了，但睡意犹在，在没有完全清醒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喂。”

章文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那条“大虫子”，没有半点反应。再尝试几次之后，他也无奈了。

人睡觉睡成这样，也算是一种特技了。

“怕了你了……”

叫人叫了好几遍，基于最近照顾人养出来的习惯，在吕望没有半丝反应之后，章文直接无视对方的意愿，身体力行地把人从地上抱起，然后扔回床上去，顺便给人盖上被子，最后才关门出去。

没办法，这么一个大冷天要是让人就这样睡在地板上，估计等一下起来时那个本就脸色不太好的人估计就感冒上了。

他感冒就算了，麻烦到的人却是他，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让人就这样睡在地板上。

到吃早餐之前，吕望也总算是清醒了。换做以前他肯定会睡到天昏地暗，但现在每天都有人叫他起床，他想睡也睡不了，最后就变成习惯性地在八点之前醒来，再睡下去，他想睡也睡不着。

“你再说一遍！”

刚从楼上下来，首先听到的就是章文的咆哮声。

“声音不用这么大你老妈我没有耳背。不就是相亲吗？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的章母一脸儿子真没出息的表情白了对方一眼，后者拿着筷子的手用力得就快要把筷子给折断了。

吕望沉默地走过去，默默地接过章言递给他的一碗粥，然后继续无声地找了个边角处远离战火的地方，一边喝着粥吃着面条，一边观察着餐桌上众人的表情。

“干嘛是我去相亲？不应该是他去吗？”

章文用拿着筷子的手一指指向章言，对于自家老哥，他从来没有客气过，礼仪什么的也就更省了。

“这没办法，人家看过照片，指名说比较喜欢你这类型的，所以只能是你去了。”

章言非常淡定地吃着早餐，三两句就把关系给撇清了。

章文一下子就被哽住了。虽然这么说自己有点过分，但他真的弄不明白对方那位小姐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么一个人，那到底是什么眼光啊？算是太好还是太差？

“人家小女孩也没想说要和你结婚，相亲一下也只不过是相互认识一下而已，后面要不要发展是你们两人的事，我们是不会管的。”

婚姻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章母章父当然不想找一个相处不好的媳妇回来，所以要不要结婚这事，他们是真不会去管。再说章文现在也才25岁，正是事业发展的最佳年纪，以他那个工作狂个性，要想他结婚估计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所以章父章母真的不急。

“……什么时候见面？”

无言了一会，章文最后妥协了。不管有没有意愿，要拒绝也得见面之后再拒绝吧！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次回家的重点是相亲，他也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帮他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了，敢情他们连他有可能会用到的谈恋爱的时间也给算进去了。

就是连累了吕望，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转头看向那边正在默默地吃着早餐的人，这人下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没空管他而已。现在这么看过去，本以为对方应该有点什么反应才对，谁知道那人依然固我地喝着粥吃着面条，对于他相亲的事貌似一点意见都没有。

好吧，他们就是这么一个拍档的身份，而吕望那人本就不大喜欢八卦别人的事，想他有点什么看法，估计是没可能了。

“回头我问一下时间，估计是晚上，那女孩身体不太好，有点低血压，所以白天不大能出来，只能晚上出来了。”

不能见光的身体这叫不太好？

章文终于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估计就是不能见光，朋友不多，所以想以相亲的方式来认识一些别的人，这样交往面广了以后要结婚也有选择的人选。

“那个该不会是你们谁的患者吧？”

身体差成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医院里面认识的了。

“其实是你爸以前同学的女儿，最近身体有点好转了，就想让她出来认识一下人。”

章母的回答与章文的猜测其实也差不多了。

“放心吧！人家没想让你做入门女婿，人家还有个儿子呢！他们兄妹两是龙凤胎，长得还不错的，人我也见过，性格还不错。”

“你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别人家菜田里的菜到底新鲜不新鲜一样。”

章文看着章母，非常正经地吐槽了一句。

“噗。”

吕望正喝着粥，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忍不住喷了。

“咳咳咳咳……抱，抱歉……”

虽然他已经在努力忍耐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章文斜瞥过去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顿早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吃完了，吕望对此的感想就是：吃东西的时候绝对不能听章家人说话，否则喝水都会被咽死。

吃饱喝足之后，除了章父章母还要上班之外，家里面剩下的三人都处于休假状态，当家长们都走了之后，他们三人顿时发现，他们居然都没事干了。

突如其来的休假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打发时间。

吕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阅容他们知道他喜欢看书之后，就给他手机下了个阅读软件，平时没事干身边又没有带书的话就看上面的电子书。老实说，比起这种电子书，他更喜欢拿着实体书那种沉重踏实的感觉，但章文家里面除了医学类书籍之外就没别的书了，而那些书刚好是他没兴趣的一类，所以手机上的电子书也就这样派上了用场，权当打发时间用了。

“在干嘛？”

在家里晃了一圈找不到什么事情可以做的章文最后回到了客厅，一从楼上下来他就看到某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背影。

在他的眼中，吕望这个人与现代科技产品真的是一点都不搭。也不能说这个人长得狠古典狠有古人的气质，主要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个氛围，怎么看都有种这人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不协调感。章文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人坐在一旁看书的身影，偶然看到他摆弄电脑，也给他一种突兀的感觉，现在突然看到他在玩手机，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阅容来了一条问候短信，问我们什么时候会回去。”

章言在吃完早餐之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现在客厅里面，就只剩他和章文两人。

“给他三个字，不确定。”

说是休年假，但章文可没想把这个年假全都休了。在他看来，只要搞定了那个相亲对象，他就能回到岗位上工作。不过现在对方那边还没有说要什么时间见面，所以章文能回的也只有“不确定”三个字了。

把章文的话回过去之后，一直在上面的章言这时突然拿着手机跑了下来。

“吕望，我们捉章文出去逛街吧！”

“啊？”

看着章言兴匆匆地跑过来捉住他们两的手就向着玄关那边跑去，吕望还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章文已经先一把甩开章言的手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

莫名其妙拖着他们出去逛街，这简直就是吃饱撑着没事干。

“你们不是没事干吗？刚才老妈来电话说对方那位小姐今晚就要见你，你都没带什么衣服回来，这不正好出去给你买些衣服吗？”

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那些新进宫的妃子准备去见皇上时的情景的？衣服不端庄都不给你走出去见人。

“好啦！反正你们没事干，就出去逛一下吧！吕望还没到过这边来吧？你就当是带自己的同事参观就好了。”

没等章文再做出什么反应，章言三两下就把人推了出去，而被人用来做借口的那个人，即使想宅在家里做家里蹲，也因为这里不是自己家而没理由留下来，最后也只好跟着一同出门了。

章文原先还以为他要等一天才会等到对方的答覆，没想到对方效率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当天晚上就说要见面。这下子他也不用想今晚要做什么了，陪对方聊天估计都够他耗的了。

“对了，这是那位小姐的照片。你是先看一下，要不到了地方最后找不到人就难看了。”

章言到车库取车的时候突然转身把自己的手机向着章文丢了过去，后者接住之后顺眼就看到了手机彩信上的那张照片。

对于女人，章文其实没什么想法。他身边的女性除了老妈之外，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原颖怡那位同事，那人是个异类，根本不能作为参考对象。当然，别的女同事也不是没有说过话，但狠多时候他去找人说话时，对方光看他的脸就吓得立刻把头低下，什么眼神交流眉目传情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狠多时候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久而久之地，他就这么光棍了二十五年。

所以叫他对着照片去分辨照片上那个人到底美还是丑，他还真不好说。不过在老妈他们这些旁人看来，这长相应该算不错的了。

“命不长的类型。”

对着照片看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自己对这名女性有什么想法的章文还没有开口说话，站在他旁边的吕望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不能见光的身体，命基本上都不会太长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从章母口中听来的情况分析，吕望的这个结论还真没有说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她面相不好，应该是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血光之灾的人。”

吕望没什么表情地补充说明着自己想要表达的话，在他看来，这名女性居然还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看个照片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你真应该转行去做算命大师。”

章文白了对方一眼，懒得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经过特案室众人各种亲身体验之后，吕望那张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嘴，大家是由衷地敬谢不敏。上次说马明会倒霉，结果那家伙下班之后就真倒霉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一些说是无伤大雅却记忆深刻的小事，顿时让特案室所有人都对吕望这个人又敬又恨。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会对吕望的沉默感到狠不自在的话，在熟悉之后的现在，他们发现，这人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光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到恐惧感的人，全科室，或者说全警局估计就只有吕望这么一个人了。

就连章文那张脸都没这么大的杀伤力。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做章文的拍档，这人要是没点特殊的地方还真有点不太可能。

章文有时候还蛮同情吕望这个人的，怪不得他会沉默成这个样子，如果说本来就不爱说话那还好说，要是不说话的理由是开口没好事这一点的话，那就真让人觉得悲哀。

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有时候真的是高深莫测得让人难以理解。

章宅所处的地理环境刚好就在区中比较外围的地方，距离繁华地段不算远，但步行走过去还是要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走路去实在有点不太实际，所以章家人出门，基本都是用车来代步的。

章言载着章文和吕望驱车到达中心区域时刚好中午十二点，章父章母都是在医院吃中饭的人，家里不需要为他们准备饭菜。于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三人决定下车之后先去找吃的，吃完之后再看看要逛哪里。

“要吃中餐，西餐，还是日本料理？”

把车停到停车场后，章言下车征求大家的意见。既然是出来吃饭，当然要吃好点才行。毕竟他们都是住家男，平时没事干还真少跑到外面去吃外餐。

对于吃的，章文是最没意见的人，只要食物符合安全标准，吃下去不会食物中毒，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而作为他哥的章言，也是差不多想法的一个人。于是兄弟两相对无语了好几分钟后，一同把头转向另一边那位始终低头看电子书的人。

后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书，在沉默两秒之后如他们所愿地说出了一个答案。

“中餐。”

比起西餐的讲究，日本料理的不习惯，吕望更喜欢中餐那种一双筷子就搞定的简单模式。

两兄弟看了他一眼，最后由章言来拍板。

“我们到楼上去吧！我知道上面有一间不错的饭馆。”

“你付钱。”

“……”

刚想走进电梯的章言回头无言地看着章文。

“干嘛？是你自己要拖我们出来的，当然是你付钱。”

“……我总觉得我们不是兄弟，而是仇人。”

章言一直觉得他这个弟弟一点都不可爱，小时候就已经够糟糕了，现在长大之后就更不可爱了。

“嗯，其实我也怀疑老妈他们在医院抱错了儿子。”

别说章言有那种想法，就连章文，也觉得自己这位哥哥一点都不像自己。兄弟两性格差这么远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我已经录音了，回去之后我会放给老妈他们听的，放心，这问题很快就有答案的，兄弟。”

“……你狠！”

没想到章言会用这一招的章文狠瞪对方一眼，不说话了。

第二章·之二

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为了泄愤，站在后面的章文直接一脚把人踢进了刚打开的电梯里，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兄弟两每天都这么打闹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只是当三人前后脚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小小的空间突然就这么剧烈了摇晃了一下，电梯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之下自己向下降了下去。

“……我们这是准备下地狱？”

看着电梯液晶上显示的不存在的楼层数字，章文非常平静地问着身边的人。

对于特案室的人来说，最近诡异的事件遇多了的结果就是，他们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大部份的人都可以做到处变不惊了。所以章文在发现自己被电梯送到了不存在的地下楼层之后，反应比以前还要平静，一整个随遇而安的态度面对着那个一直在跳转的数字。

“如果地狱有电梯可以下去的话，我觉得我会对他们的文明发展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