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么想很不合理，对好心告诉他的吕望非常抱歉，但只要事情与死亡有关，是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章文发现，自从吕望离开那间图书馆之后，他们特案室的事情就没有消停过，某个意义来说，吕望的存在，几乎等同于死神。

不过章文是一个不信邪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多么的诡异，他依然觉得，这些事都是与吕望无关的。

那只是巧合，让人讨厌的巧合而已。

吕望合上书，没有回答章文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原颖怡。

“你是张靖宇的表姐？”

原颖怡怔了怔，她没有想到吕望一开口会问这个问题。

“嗯。”

几乎全警局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表姐弟，虽然两人都进了同一间警局显得有点可疑，但一个是法医一个是鉴证科的，这之间说有关系但关系又不是很大。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但在弄清他们背后是否有人之前，谁也不敢乱说话。

会当面问他们的，除了特案室的人之外，原颖怡还真没有见过有谁会问话问得这么直白。

“你们原这个姓氏，最初是不是姓姬的？”

一听到那个姓氏，就连靠着门口旁听的张靖宇都变了脸色。

“你问这个干嘛？”

原颖怡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笑眯眯地反问道。与张靖宇的不自然相比，她的表情显得正常多了。

“不用那么紧张，这种事上网搜一下就有了。我只是想说，既然你们是帝王之后，看刚才张靖宇的反应，你们的血统应该是比较纯正的那种，那个人会跟着你，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的什么反应？”

话题提到自己，被点名的张靖宇想做旁观者也不行了。

吕望看了他一眼。

“我一说到姬这个姓你脸色就变了，这证明你们其实很了解自己家族的事。而据我所知，除了一些流落在外或者是血缘不同的原姓人士之外，只有本家的人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祖先是谁。你姓原，应该就是本家血统最纯的那一脉的人吧？”

原这个姓氏，其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王族为了逃避追杀而从姬这个姓氏改过来的。中国十三亿人口，姓原的人很多，但在那些人之中，只有少部份的人是真正的姬姓家族的后人。而至于后面为什么会多了那么多带着原姓的无关人士，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混绕视听。

而原颖怡那一族，刚好就是那神秘的姬姓王族的后人。

“好吧，你赢了。”

原颖怡在沉默半晌之后举起手做投降状，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她的行为无疑就是承认了吕望的猜测。

原家是王族的后人，这件事其实没有重要到需要保密的程度。但老祖宗吩咐过，可以的话，这个秘密最好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招来什么灾祸谁也不知道。

尽管原颖怡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保密这件事，但祖先祖训，不从不行。

“我承认我们家有点特殊，不过比起阅家那一对，我们家真的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比起只会守着古旧思想整天做着黄粱之梦的原家，供奉着一对鬼仙兄弟的阅家反而显得更为诡异。

此刻还留在办公室里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对前段时间才死了一次的兄弟，仿佛是约好般地同时点了点头。

吕望对着李雅郁招了招手，当对方飘到他跟前时，他突然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条红线，以极快的速度套上了李雅郁的手。

“这是干嘛？”

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想着红线应该会穿过李雅郁那个半透明的身体的，但那条红线仿佛拥有生命般在套上去的同时自动收缩，最后变成一条刚好紧贴着手腕的红绳。那条红绳上打着一个中国结，款式古老繁琐，要想拆开看来是不容易了。

红绳套在李雅郁的手腕上，打结的地方有一条红线延伸出来，而红线的另一头正拿在吕望手上。

吕望示意原颖怡把手伸出来，后者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在发呆，对于吕望的指示几乎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地跟着做。对方叫她伸出手，她就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去，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腕上已经被绑上了一条红绳子，绳子的接口处打着一个中国结，样式与李雅郁手上的那个差不多，其中微妙的区别非常细小，不细看，基本上是看不出来的。

“WHAT？！”

原颖怡看着自己被绑上的手，又顺着红线看过去李雅郁被套上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有种被套死了的感觉。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明明是要吕望帮她把李雅郁从她身边弄走的，为什么只是失神几秒，他们两就套得更死了？

原颖怡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李雅郁的手，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吕望看了看两人手上的中国结，仿佛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前半句是对着大家说的，后半句是对着章文说的。很明显这个被拖着加班的人此刻肚子已经很饿，对于回家这件事显得迫不及待。

“你给我等一下！”

眼看吕望就这么走了，原颖怡立刻大叫着跑到门边，用身体挡着门口不让对方出去。她睁着那双因为睡眠不足而布满红丝的眼瞪着吕望，伸出手再次扯过对方的衣领，对着对方的耳朵张口就咆哮道。

“你丫的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还是智商有问题？我叫你帮我把那家伙弄走，你现在居然还用绳子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娘就跟你没完没了——！！！！”

平时脾气其实不错的原颖怡这一刻被吕望成功地激起了火气。她人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有点烦躁，现在被吕望这么一搞，那条名叫理智的线就这么“啪”的一声断了。

章文看着明显有点失控的原颖怡，又看了看因为饿肚子而脸色变差的吕望，最后自认倒霉地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伸手就把吕望扯了回来。

“张靖宇你先带她出去喝杯水，这家伙一旦饿了就懒得说话。我先让他吃点东西，等一下再带他出去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示意靠在门边旁观的张靖宇先把那个暴躁的魔女拖出去后，章文把门关上，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枕头面包，随手就丢给吕望。

自从吕望成了他拍档之后，他的办公室里面变化最大的就是从一开始的没有食物变成了随时随地都放着一些诸如饼干面包之类的储备粮食。

看着那个拿到面包就毫不犹豫拆开来吃的人，章文想了想，最后还是问了。

“李雅郁他……还能救吗？”

从头到尾，章文唯一在意的只有这件事。

上次阅家兄弟能回来，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死人。但李雅郁不一样，他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人，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谁也说不准他现在到底是否还是活着的。

吕望吃面包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章文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吃东西。

“不知道。”

因为吃着东西的关系，吕望的声音有点含糊，但章文却是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不知道。

而不是否定的不能。

虽然也不是肯定的话，但这句“不知道”正说明李雅郁还有救的希望。

至少，在吕望说出不能之前，李雅郁，还能救。

第四章·之一

高中毕业，刚上大学，那个年纪的学生可以说是老师们感到最为头痛的存在。脱离了十八岁就代表已经成年，而成年人的世界是如何的，这条路他们才刚走出探索的第一步。对于未知事物的追求与求知，那可以说是狂热的无法阻挡的。

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风景，以及那些神秘而又充满危险的地带，对于刚入学的学生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传说中有妖怪出现的后山，潜伏着各种危险分子的烂尾楼，以及曾经发生过命案的旧建筑，都是学生们追求刺激，测试胆量的首选。在一间四周围除了没有多少车辆经过的公路之外，就只有住着一堆老人的城中村的大学里面读书，这对于那些好动的热血青年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于是探险活动，就成了他们最为热衷的消遣。

重阳节过后，气温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感觉到闷热，因为远离市区，郊区的天空仿佛比任何地方的天空都要来的清净透彻。抬头看去，月明星稀，月华映照之下，大地被披上了一层银纱。尽管这里的路灯不多，但在这样的月光之下，依然可以让人看清周围的一草一木。

树影婆娑，草木摇曳的影子之中，本应无声和谐的画面突然融入了三个人类的身影。他们聚在一起，一边看着手中拿着的手机，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手机都带上了吧？”

最先问话的人是一个高个子男生，魏武的身材在三人之中显得尤为突出。他的名字叫李德华，是南艺理工大二的学生。因为听说他们大二死了个人，那事情原本与他无关，但在听说那凶案现场是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之后，自认胆子比别人大的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于是在警察处理完现场的当天晚上他就带头组织了一场追悼会。美其名曰是给死者上香烧纸钱，但大家都知道，在晚上到那种凶案现场去，为的只会是他们学校的惯例活动——试胆。

“来玩这个的谁不带手机啊？你问的不是废话吗？”

一个白眼甩过去，即使只看到一个阴暗的侧脸，但说着这话的女生明显有着一副姣好的容颜。虽算不上明艳照人，男人看了都神魂颠倒，但能被选为班花，女生本身的长相当然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林依情原本就是一个爱好冒险，喜欢热闹的人。虽然她的外表给人感觉温柔娴淑，是那种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千金小姐类型，但相处之后就会发现，她的实际个性其实与外表完全相反。看似柔弱，但其实比谁都要要强。因为好强，所以每一次组织试胆活动她都会跟去。而这一次，她当然毫不意外地参加了。

她讨厌别人说她是那种只会躲在男人背后哭哭啼啼的花瓶。为了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娇弱，所以她每次试胆活动都会去参加。

他们学校的试胆活动与别的地方并不一样，虽然玩法相同，但他们在规矩上却做了一些改动。游戏的开始是先出发三个人，当那三个人到达目的地把信物放下之后，打电话通知下一批人，下一批的人才能出发。听说最先定下这个规矩的是一名男生，他为了与自己喜欢的人增进感情，几乎可以说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之后他的恋情到底如何并没有人知道，但自从有人发现这么做不但能让相互有好感的人感情增进之外还能让本来就恐怖的气氛变得更为毛骨悚然，那些天生就喜欢追求刺激的学生就决定把这个规则发扬光大。

于是南艺理工试胆活动的规矩就这么诞生了。

林依情这次会成为第一批出发的人，其实是抽签抽出来的。但比起后面出发的第二批第三批，她更喜欢第一这个数字。只有第一批出发的人才会真正地感受到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官上的刺激，所以她非常乐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即使她知道这么做无疑让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但这里又不是真的毫无人烟的荒芜之地，虽然来往的人不多，但这里好歹也是学校范围内的一角，真的遇到危险了，只要大叫一声，肯定会有人听到。

抱持着这种想法，林依情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毫无顾虑。

反正她人长得漂亮，那些男的也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行行行，我说的都是废话，只有女神你说的才是真理。”

面对漂亮的女生，只要不是性取向有问题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努力讨好。所以在面对林依情时，李德华的脸是笑的，但在转向另一个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人时，那张脸却比黑炭还要黑。

“黄奕初你是哑巴吗？我问你有没有带手机你干嘛不说话？”

要不是游戏规定一定要三人成组，李德华真想把这个妨碍他与美女增进感情的木头一脚踹到天边去。

他们分组一直都是抽签决定，难得这次运气那么好抽中与班花同一个队伍，李德华几乎没有立刻露出他的色狼本性，一上来就捉着美女的手谈星星谈月亮谈诗情歌赋谈人生哲理然后谈到上床。

从入学开始就有点木讷的男生一副如梦初醒般地看着李德华，仿佛这时才搞清楚他说话的对象是他般，在隔了好几秒之后明教黄奕初的男生才轻轻点了点头，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同学们的眼中，黄奕初无疑是一个自闭的不合群的人。但这么一个人却偏偏喜欢参与这种集体活动，这曾经让许多人感到不解。或许他本人也想与同学们搞好关系，但他一直不开口，即使有人想要与他做朋友，最后也只会无功而返。

看着这个人就觉得烦。

李德华在心中埋怨几句之后干脆不去看他了。

反正这个人在班里面存在感就弱，直接当不存在算了。

就这么打定主意后，随便应付了两句的李德华立刻就把他甩开不管了。在大叫一句“出发”后，他立刻捉起林依情的手，跨着大步就向着那飘忽着黑影的烂尾楼走去。

南艺理工所属的大学城这个地方，在多年前是一个待开发的新城区。但由于泡沫经济的牵连，原本在这里投资的开发商纷纷破产，于是就造就了这么一片有着许多烂尾楼的废区。要不是上面批准各所院校可以在这里建立新校区，这片郊区，在经历多年之后的今天，有可能仍然是一片荒芜之地，哪里像现在这样充满了人气与活力？

月亮的光华几乎照亮了整片大地，但有些地方，例如水泥建筑林立的那片土地，却是月光所无法到达的地方。当时的开发商为了挣钱，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合理的规划，只要有地方，他们就拼命地起房子，到了最后，尽管那些房子全部都成了建筑到一半的烂尾楼，但其密集程度，依然让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水泥森林。

秋风吹动草木，让毫无章节生长的野草相互碰撞，发出凌乱的沙沙声。虽然气温依然让人觉得闷热，但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林依情依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这条路她过去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遍，但每次走到这个地方来，即使是白天，她仍然会有种心绪不安的感觉。

李德华贪恋她的美色她一直知道，而以她的眼光，当然是不会看上这种粗鲁的人的。但面对着这种环境，有个人拉着自己总比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温度要好，即使她再怎么讨厌李德华这个人，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林依情依然不会随意甩开他。比起阴阳怪气的黄奕初，她觉得李德华更像一个人。

命案发生的烂尾楼其实很好找，早上才有警察来过，那座楼的周围必定还围着色彩鲜明的黄线。当他们走进那片“丛林”没有多久，三人很快就看到了他们需要进去的建筑物。

“对了，香你们谁带了？”

虽然是发起人，但其实根本无心过来上香的李德华在走到黄线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不耐烦地转头问道。

黄奕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举起手中拿着的那个袋子，红色透明胶袋几乎遮挡不了什么，什么檀香的字眼即使显得模糊，但依然可以依稀辨认得出来。

林依情虽然爱玩，但正事她可没有忘记。香她嫌拿着麻烦，所以她包包里面放的是纸钱。比起香那种会让她包包留下难闻味道的东西，纸钱这种轻便容易携带而且没有异味的东西更得她喜欢。

“我说你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带吧？”

看着两手空空的李德华，林依情斜瞪了对方一眼，那眼神中的是赤裸裸的鄙视。

“嘿嘿嘿，谁说我没有带的？我带了打火机过来。你们点香烧纸钱没火怎么行呢？看我多体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