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卓风行反应过来,柳长青也冲了过去一把扯开吕洞宾。“小离是我的弟子,你也给我留个位置!”
木然的看着两个老头子跟顽童一样抢位置,夏侯文钰强忍着激动的情绪,看了看周围几乎都是一脸呆滞的众人。“咳,既然不是敌人来袭,那就都散了吧。”别再跟这儿看他大师兄丢人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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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君即离拆了碧峰练功场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烟霞观,昨天被他操、练过的内门弟子无不表情古怪——敢情昨天人家还是留了手的。而不够资格去广场接受训练的弟子,看向这群幸运儿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既有着羡慕,也有同情。因为喜不自胜的柳长青亲自跑了一趟,就连隐峰里的众位长老,也都知道自家宗门出了一个破坏力极强的剑修,且被卓风行亲口承认为第一剑修。
顾子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满脸都是得意和骄傲,这表情落到烟涛长老眼中简直不要太扎眼。素行腹黑的老头子瞅了瞅顾子方,一脸同情的开口道。“烟霞观虽没有多少剑修,过去倒也出过一两个拔尖的。不过,于炼虚境修为就能一剑拆掉练功场的,小离还是头一份。”
“小离自然是最好的。”完全不知道君即离那一剑正是被他气得动了真怒,顾子方美滋滋的点头。“以前我就觉得他一定会成为第一剑修的。”
“笑,傻笑个屁!”一巴掌拍上顾子方的脑袋,烟涛长老突然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你师父叫他去训练内门弟子,一群小子愣是没能让他拔剑,光是剑鞘就把一群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现在他又有了突破,连卓疯子都服了,你觉得你要是再在他跟前犯蠢惹得他生气,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下意识的想了想,顾子方悲催的发现自己恐怕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还有,明明跟小离对战是他的特权,师父怎么能让小离去教别人呢?暗暗给那群内门弟子记上一笔,顾子方心说以后我一定让你们都没法靠近小离,只有我才能缠着小离!
“所以啊,我决定了,换一种方式让你学。”对于吕洞宾所提倡的红尘炼心一说,烟涛长老深为赞同,他觉得对顾子方这种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来说是非常好的办法。“去,收拾东西,咱们要换地方了。”
“啊?去哪儿啊?”顾子方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找机会偷溜出去见见君即离,这下可傻眼了。
袍袖一甩,顾子方就被烟涛长老扔出了房间。
“去红尘炼心。”
红尘炼心?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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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练功场,还得到了卓风行的亲口承认,君即离少不得跟一干长辈周旋一二。不过他是什么性子整个烟霞观的人都知道,也就略略恭贺勉励几句便放过了他,反正有些事情跟柳长青说还要合适一些。因此君即离也还是和昨天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昨天被君即离给揍得七零八落的内门弟子们,今天看向他的目光格外不同,其中很有些特别闪的。君即离知道他们的变化是因为自己拆了练功场,却也懒得多说什么,仍旧和昨天一样把一群人揍了又揍。当然,揍人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学会怎么去揍别人,所以内门弟子们又一次领教了君即离的毒舌功力。只是,今天他们却比昨天要驯服多了,有几个爱动脑子的,也从君即离的毒舌里琢磨出了点东西。
忙完了该做的事情,君即离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空雾道场,抱着酒坛子上了唱晚池旁的崖顶。
顾子方对自己动了心思,从重无嘴里说出这话的时候,君即离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重新梳理了一遍记忆,君即离才发现,很多自己不在意的细节都证明了重无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所以他才会去问蚩灵和画影,所以得到答案的时候,他用来伪装的层层面具一瞬间全数碎裂,显露出了最真实最完整的自己。
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一个种、马男竟然弯掉了,而且弯掉的对象还是自己。君即离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这样荒谬的事情他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应对。昨夜挥出那一剑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将那个总是打扰他的生活、干扰他的计划、破坏他的心情的顾子方,连同这个竟能让种、马男弯掉的荒谬世界一并毁掉。
君即离自认不是好人,在现代社会里还保留着的几分良善,也在战火纷飞的剑三世界消耗得所剩无几。到了沧海大陆,虽然因为烟霞观的温情和乐心软了一些,却也改变不了他已经刻入骨子里的狠厉和残忍。他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除了蚩灵他们之外,不让任何人看到。但就算是蚩灵也不知道,其实昨夜练功场里的他才是真正的、完全的他。
重无总说君即离精神力强悍得变、态,可君即离自己知道,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他把自己分成了好多份,平日里让人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点点。所谓精、分,并不只是玩笑话。平日里的他,四分理智,两分情感,一分本能。秘境里那个红了眼的他,七分理智,一分情感,三分本能。而昨夜的他,却是十分理智、十分情感和十分本能。所谓的失控,其实就是他无法以意志和理智维持精、分的状态。
长年累月,君即离都以一种不完整的状态面对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若是这样精神力都不能变得强大才是怪事了。蚩灵说他这样早晚会崩溃,可君即离却只能一笑置之。他能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崩溃,恰恰是因为他绝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完整。当一部分的他被痛苦折磨,其余的部分却在冷眼旁观,因此总能有一部分自己是理智的、坚韧的,可以及时的将痛苦的那部分自己解脱出来。只是,这种事情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大概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
所以,想起秘境里顾子方眼底的恐惧,君即离讽刺的笑了。面对一部分自己都会恐惧,还敢说爱吗?
重无说顾子方没有恋爱的经验,只暗恋过。桃姬说,云麓山的树木告诉她,顾子方给蓝嫣然下了药。君即离听到那种药的功效时,就知道顾子方骨子里是个懦弱且自私的人。事实上顾子方并不是那么喜欢蓝嫣然,不过是需要一个温柔小意的女人证明他是被需要的、被重视的、被维护的、被依赖的。
一直以来顾子方不曾从某一个人身上得到过这些,甚至因为纠缠自己而一再被打击,恰巧那时无极塔说出的真相让他彻底的恐慌了。一心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却被突然告知这一切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换了谁都不可能坦然接受,何况是被自己刻意引导而正处于改换观念的初期的顾子方?当一系列的事实都在强调他错了,唯有蓝嫣然用柔情蜜意对他说你是对的。所以说,蓝嫣然的出现让顾子方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又怎么会不死死抓住?
不过,顾子方会因为蓝嫣然对自己出手,的确超出了君即离的预料。无论如何讽刺如何鄙视,他从未动过利用顾子方的心思,也从未害过他。并非高尚,他不过是凉薄,不想跟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瓜葛。但后来君即离也想明白了,顾子方不过是害怕救命稻草被自己给弄没了。说到底,跟哪个人做朋友,不可能比他自己更重要。也正是因为自己更重要,才会对蓝嫣然下药,只为了不失去救命稻草。
抱起酒坛子仰头喝掉一大口酒,君即离摸出背包里许久不曾用过的方向指示器——他唯一收下的来自顾子方的礼物,灵力汇聚于掌心,轻而易举的将之化为飞灰。
顾子方,感情没有对错,可不该是我。
如果没有空雾道场,如果没有重无,十年前我难逃一死。出手救你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我不会因此恨你。可是,蚩灵他们对我来说早已经不是宠物。他们的命,你赔不起。若要论自私,我比你更甚,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危害我所珍视的人。因为若是没了他们,我会疯,会崩溃。而一己私情,对我这样所求唯死的人来说又能改变什么?
一定是器灵告诉你我还活着,所以你才没有被愧疚打倒,所以你才对每一个人强调我还活着。瞧,你所谓的良善其实也是如此虚伪,只因为知道我还活着,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可原本对你很不满甚至敌视的同门,却全都因为你这幅作态而选择了沉默,多可笑。秦羽还说十年的时间你长进了不少,可真的是那样吗?
我不觉得你是长进了,我只觉得你撕开了天真单纯良善的面具,开始变得像一个种、马男主了。至于你在我跟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只让我觉得面目可憎。你对云梦的排斥和杀意,真以为我毫无所觉?只因为你想,所以我就得在你身边待着,不接受任何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有蚩灵他们的旧账在前,还妄想左右我的意志,顾子方,是你自己选择了与我为敌。
“阿离。”小心的打量着君即离,重无是真的没想到君即离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柳长青他们碍于境界无法察觉,可他却是真切的感觉到了,昨晚君即离那一剑所蕴含的法则已经超越了天道而接近于大道。若非修为有限,被君即离一剑毁掉的绝不会只是一个练功场。所以重无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多这个嘴。
听到重无的声音,君即离转过脸。“放心,我不会杀他的。”死是仁慈,活着才是折磨,他从不对敌人仁慈。
所以我才会担心啊。叹了口气,重无坐下来。“不管你相不相信,他是真的爱上你了。”不管怎么说,顾子方都是天道选中的人,虽然换一个也没什么,可他不想让天道烦心,也不想看到君即离再一次背上违逆天道的因果。
“这不是让我放过他的理由。”直勾勾的盯着重无的眼睛,君即离冷笑。“他有胆子招惹我,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可他现在已经是天道选中的人,你真要再一次逆天?”重无不是没有看到君即离眼底的嗜血,却也因此而更担心。
冷哼,君即离懒得再说什么,站起来纵身跳下崖壁。
看着君即离翩然落地,大步流星的走出空雾道场,重无也只能苦笑。是了,他怎么忘了,君即离从来没把天道放在眼里,便是自己也不能让他心生畏惧。无所求的人,又怎么还会有畏惧呢?算了,不管了,反正他在意的只是天道,又不是顾子方。只要君即离不杀顾子方,又有赌约在,天道也没理由对君即离出手。
——卷五·夙仇新怨·完——
卷六:天命所归
第96章:流光轻掷
幽暗深海的天海宫禁地里,子狐嬛望着被禁锢在法阵中央的子狐长恨,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曾掉落,嘴唇颤了颤,轻声唤道。“爹。”
这一声呼唤,听得子狐长恨眼神一闪。喉头动了动,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开口说话了,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叫我爹?”
子狐长恨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但子狐嬛却好似听到了天籁一般绽出笑容。“爹又在逗女儿了。”
逗你?呵呵,却不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啊。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毒美人,终于让我也看不出真假了。心底涌起奇异的满足感,让子狐长恨也笑了。“多久了?”
“三十年了。”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子狐嬛俏皮的笑了笑。“女儿马上就破了这些讨厌的东西。”
看着子狐嬛一点一点的破除禁制,子狐长恨并不平静。深海之底,是被阳光遗弃的世界,唯有重重禁制所发出的微弱光芒。没有人来探视,也没有人来审问,仿佛那些大乘长老已经不记得这里关了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子狐长恨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无从计算自己被关了多久。原来,已经三十年过去了。
若是修士,三十年可能只是一次入定。可对灵力被封的子狐长恨来说,这三十年的幽禁堪称酷刑。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座磨盘研磨了三十年,五感渐渐衰弱,精力渐渐衰退。支撑着他熬过来的,不过是心底燃烧着的仇恨,不过是一直不曾动用的底牌。
子狐嬛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却顾不得擦一擦。天知道走进来看到双鬓染霜的子狐长恨时她有多么震惊,她记忆里永远高高在上、气度非凡的父亲,竟在这三十年中显出了苍老之象。可她不敢表现出来,怕让子狐长恨心生哀戚,更怕惹得父亲生气。
天海宫禁地,不是那么好闯的。为了找到确切的位置,子狐嬛花费了五年的时间。为了探明究竟有什么禁制,又花了整整十年。然后便是十五年日以继夜的修行,搜集各种救人所需的东西和情报。尤其,做这一切的时候还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端倪。如果她还是天海宫宫主的独生女,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可身世被暴露、子狐长恨被夺职幽禁之后,她子狐嬛只是一个被无忧宫收容的可怜女修罢了。
子狐嬛永远不会忘记,当自己的身世被揭露,那些明里暗里看向自己的鄙夷目光。纵然看在素瑶的面上无忧宫收容了她,却也只是在执法堂妙音长老的身边做一个记名弟子。表面上无忧宫是怜悯无辜弟子的后代,实际上呢?她子狐嬛不过是无忧宫用以装点门面的工具。当然,无忧宫里也并非全都是别有所图,至少妙音长老是真心疼她的。要不是妙音长老,她只怕还要再花上十年才能闯禁地。
只是,她注定要辜负妙音的真心疼爱。她不能容忍处处被人鄙夷的,不能容忍记名弟子这样低贱的身份。她子狐嬛应该是天海宫宫主的女儿,尊贵的、备受宠爱的大小姐,而不是在尘埃里打滚的孤女。
最后一道禁制解除,子狐长恨觉得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压力消失了。
子狐嬛快步上前打开子狐长恨手腕脚腕上的镣铐,一只手扶住骤然失了禁锢站不稳的父亲,一只手将一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天品丹药塞到父亲嘴里。三十年的幽禁,子狐长恨所受到的损伤何其大,所以她想尽办法弄到了这颗疗伤圣药。
丹药带来一股暖流,让子狐长恨觉得好受了不少。“此地不宜久留,嬛儿,我们走。”灵力被封不必在这里解决,还是尽快离开更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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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县的街道上,一个俏丽的、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住的打量着两旁的店铺,活泼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赞叹和好奇。猛然间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对于小贩手中红红的、一串串的东西,小姑娘只能确认那些红红的东西是某种果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姑娘转身跑了几步,到了一个裹着斗篷的人跟前。
“少爷,那是什么?”
斗篷下的人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开口。“糖葫芦。”
“糖葫芦。”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少女的眼里明显流露出渴求。“是不是吃的?”
叹了口气,被称作少爷的人摸出一把铜钱,却没有马上递给少女。“我在前面那个酒楼里等你。”
“放心,我会很快的。”接过铜钱,少女欢快的跑向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少爷见少女已经跑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前面的酒楼。那酒楼是烟霞观的产业,往来都是修士,听烟涛师叔祖说是十年前才建起来的。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摘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张二十来岁的英俊面孔,属于顾子方的脸。望着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顾子方努力分辨着那些改变了的地方,直到店小二送来了酒菜才作罢。
此时去买糖葫芦的少女也上来了,嘴里咬着一串,手里还拿着一串。将手里那串递给顾子方,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高兴兴的一手一串、一边咬一口。“少爷,这个糖葫芦好吃。”
无语的看着吃得欢快的少女,顾子方仍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嘴馋的灵宠。虽然能力很不错,虽然嘴馋了些却也听话,可为什么化形的模样偏偏是个少女呢?
“少爷,我脸上有东西?”感觉到顾子方的视线,少女不明所以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