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这些,那件事同你没什么关系的。”笑了笑,君即离看得出顾子梦长大了。不是年纪和外貌,而是心理。“无我居需要扩建,乱糟糟的,这会儿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你父母和大哥还好吗?”
“都挺好的,不过没有住在碧峰了。”当年的事情让顾善德夫妇大受刺激,侄子害死了君即离,在他们看来这是顾家从未有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脸继续留在碧峰?顾善德甚至不愿意再接受烟霞观的保护,还是大哥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搬到烟霞观安排的一处宅子里。不过,这些事情顾子梦不会说出来,因为是顾家对不起君即离在先。“他们毕竟不能修行,住在这里挺不方便的。”
顾子梦不说,君即离却能听出些不同,只是不会点破。“子梦这会儿忙吗?”
“不忙不忙,即离哥哥有事?”擦干了眼泪,顾子梦巴不得能帮君即离做点什么。
“我这会儿还有事,无我居也乱,想请你带照影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可以吗?”见顾子梦点头,君即离揉了揉君照影的头发。“日落之前记得回来,恩?”
“师父放心,我会很乖的,一定不给子梦师叔添麻烦。”眨巴眨巴眼睛,君照影对顾子梦的印象还算可以,所以她不会调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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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了咫尺,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柳长青笑了笑。“放心,小离已经平安回到烟霞观了。”
君即离是利用空雾道场出口可设置这一点大大缩短了路程,从东海直接跳跃到风雷山,再从风雷山赶回烟霞观。跟柳长青通话的时候,他一向注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加上咫尺的镜面很小,所以不怕让人疑心。柳长青他们本来就不知道君即离是去了东海,虽说有所猜测,却也没想到君即离会那么大胆。
“如今素瑶仙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子狐长恨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离开无忧宫已经快一个月了,秦羽一直都担心君即离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危险,现在听说安全到达了才算是放了心。
“倒是没想到燃木会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都是要紧的,也算是意外之喜吧。”把玩着胡子,烟涛长老瞅了一眼往火堆里添柴的顾子方。“文钰那儿你已经交代了吧,这样一来观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这一次我们少不得要放弃一些不那么要紧的地盘了,铺得太开未必是好事。”
柳长青吩咐了夏侯文钰去隐峰,不论如何有隐峰长老坐镇总要好些。“师叔说的是,我也是这个意思。纵然咱们不缺人手,也没必要把人分散了让子狐长恨有机可乘,还是收缩一些好。反正好些地盘也是从天海宫手里抢来的,便是丢了也无甚可惜的。”
“恩,我知道你心里有数,这些事情你一直做得很好。”尽管身在隐峰不怎么管事,但烟涛长老也知道柳长青付出了多少。当年柳长青并没有接掌观主之位的意思,可底下几个师弟都不成,无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这担子。隐晦的看了一眼卓风行,烟涛心里不怎么是滋味。这么多年了,他这长青师侄还是没能得偿所愿啊。再一想顾子方对君即离的心思,烟涛只觉得头疼。唉,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果然是师徒。
第93章:偃旗息鼓
侧躺在床上,君照影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在马嵬坡的事,顿时就不想睡了。爬起来推开门出去,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君即离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
扩建之后的无我居院子也大了些,然而整体风格还是跟纯阳宫极其相似,就连院子里的雪松青竹也和纯阳宫里的一样。君照影忽然就觉得,君即离心里的孤寂是转换了时空也无法消散的。恍惚间,仿佛看到君即离的一头青丝全都被月色染上了霜华。
“睡不着?”察觉到君照影的气息,君即离转过头。
走到桌边坐下,君照影才发现桌上摆着两个酒杯,有些疑惑。
“以前常常会跟夜寒坐在一起喝酒,或是他睡不着,或是我睡不着。”仿佛知道君照影的疑惑,君即离又摸出两个杯子摆上,将其中一个倒满放到君即离跟前。“谨言是很少参与的,说是不想被传染成酒疯子。”
看着眼前的酒杯,君照影忽然就想起,恶人谷的风车顶上带着酒坛子来找自己的君夜寒。“一点都不好喝。”浅浅的抿了一口就放下,君照影还是和当初一样不喜欢那辛辣的味道。
“那是你还不到会觉得好喝的时候。”笑了笑,君即离仿佛并不在意。
趴在桌上,君照影看着君即离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忍不住就想,坐忘峰上的君夜寒是否也是一样?依赖的人早早离去,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埋在坟冢里,生与死是无法跨越的距离。就是想要喝酒,也已经没有了那个可以深夜对饮的人。什么是会觉得酒好喝的时候?是不是,心里的苦已经多得麻木,只能用辛辣刺激的酒来安抚的时候?“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去?”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君照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君即离还是诚实的给了答案。“别多想,只需记得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回去的。无论挡在这条路上的敌人有多少,无论阻碍有多大,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回去。”
只想该怎么做,而不去想需要多长时间,所以就不会迷茫吗?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君照影的眼里还是迷惑。
君即离知道,君照影得到的只是一点点记忆,即使后来拥有了感情比起君夜寒和花谨言也像是个孩子,所以她才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这没什么,在自己身边她迟早会成长起来的。虽然他更愿意看到照影成长为一个幸福的女人,但也知道那只是他的期望罢了。照影,其实是想要成长为像自己一样的妖孽,最起码也得跟夜寒和谨言一样。
一大一小不再说什么,一个静静的喝酒,一个静静的看着另一个喝酒。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原本没了睡意的君照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施了法术让君照影睡得更安稳,君即离把她抱回了房间,又回到院子里打算继续喝,却看见大道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
“父女谈心完了?”毫不客气的自己倒满酒,大道笑着调侃。
眼角抽了抽,君即离继续喝酒。“又闲得没事做了?”
“子狐长恨不会打上烟霞观,虽然他很想。”已经习惯了君即离的毒舌,大道觉得这样其实挺热闹的,总比冷冷清清的要好。对上君即离疑问的眼神,幸灾乐祸的笑了。
“无忧宫对于素瑶的事情极为震怒,那群女人的影响力的确很可怕,现在天海宫的处境说是举世皆敌也不为过。所以,天海宫那些隐于幕后的大乘长老都坐不住了,没等子狐长恨发难,直接把他从宫主的位置上拖了下来。我想大概再有半个月左右,这件事就会公诸于众了。”
看来自己的确小看了无忧宫的影响力,君即离嘲讽的笑了笑。“那子狐长恨呢?他会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只有合体境,又不是你这样彪悍的剑修,对上一群大乘他有反抗的余地?现在他已经被那些长老封了灵力,扔进天海宫的禁地关起来了。”耸耸肩,大道虽然不觉得子狐长恨会就这么完蛋,但光是要从禁地逃出来就很不容易了。至少,短期内子狐长恨是不可能再威胁到烟霞观了。
君即离不打算问天海宫的禁地是什么样,但他觉得,只要子狐长恨没死就总会翻身。“如果那些个长老真有心保住天海宫的地位,把子狐长恨交给无忧宫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可他们并没那么做,可见那老贼还是有机会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了,那些长老会不遗余力的消除他造成的负面影响。顺便问一句,子狐长恨究竟是怎么知道天命之人和无极塔的事情的?”
大道对君即离的谨慎一向是满意的,见对方没有完全把子狐长恨归于无害的范畴也没说什么。“这个问题,属于不能说的范畴。”牵涉到仙界和天道,大道也只能抱歉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用眼神示意对方自己听着,君即离并不意外大道的隐瞒。要是能说,以大道话唠的性子早就说了。
“其实我也是有名字的,严格的说大道只是我的职位。”满脸都是快问我的意思,大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表情有多损形象。
给自己倒了杯酒,君即离直接别开了眼,表示自己对这事没有丝毫兴趣。
“好吧,我知道你比较含蓄,不好意思问。”自顾自的找了理由,大道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对付君即离的冷淡。“我叫重(二声)无,九重天的重,虚无的无。阿离你可要记好了啊,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上司,可不能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无语的看了重无一眼,君即离没好气的开口。“我从没说过要给你打工,你的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自恋的宠物先生?”
“你一定会成为我的下属的,阿离。还有,不是宠物,是重无。”意味深长的笑了,不等君即离炸毛,重无立即丢出另一个炸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对了,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顾子方爱上你了?”
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君即离眨了眨眼,不确定炼虚境的修士会不会幻听。
看到君即离吓傻了的反应,重无闷笑。“这事儿蚩灵和画影都看出来了,连那个烟涛也看出来了,我估计你家祖师爷也看出来了。”发觉君即离的眼神疯狂的闪烁,重无更欢乐了。“阿离啊,不是我说你,怎么在感情的问题上你就迟钝到这种地步呢?莫非你以为顾子方那样讨好你真是因为内疚?”
深呼吸了好几次,君即离重新捡起酒杯倒上酒。“想说笑话的话,拜托你换一个。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汉子、纯爷们,顾蠢不可能看得出我这身男人皮底下妖孽女汉子的本质。别说他,就是柳长青那样的老狐狸也没看出来。所以,想让我相信一个种、马男会弯掉,还不如跟我说你明天就会开辟一个通道让我带着人马杀回大基三,至少后者还有一点点可能性。”
唉,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甚至会找到一大堆理由让自己相信这是个笑话。重无也不争论,只是看着君即离笑。“好吧,随你信不信,反正我是告诉你了,将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就行了。恩,酒喝了,要说的也说了,我走啦。”
等到重无走了,君即离垂下头,眼中一片阴霾,手中的酒杯啪一声裂成碎片,再被聚集于掌心的灵力碾压成粉末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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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正殿中的众人,柳长青笑了笑。“天海宫对子狐长恨的处置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把子狐长恨关入禁地,却又没有立即选出新的宫主。虽说他们宣称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依我看,这不过是托词。处置子狐长恨只是权宜之计,不过是不想因为他一个人连累整个宗门。只要还活着,子狐长恨就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我们并不能就此松懈,而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常泽,岳悠,你们去联络中州各宗门,告诉他们,我们放弃的那些地盘他们可以接手,算是他们帮我们对付天海宫的谢礼。我要中州所有宗门都成为我们的耳目,绝不让天海宫有任何机会渗入。”看常泽和岳悠点头应是,柳长青又看向铁啸辰。“从明日起,内门弟子的晨课就由啸辰负责,优哉游哉的生活过了这么久,也该努力了。云清,你去指点外门弟子。”
“文钰,我知道你挑剔,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了。丹药无论品阶,只要是能用得上的,都要多炼制一些。经过十年前的清理,外门中可用的人也不少,你看着办吧。”想到清理过后只剩下六成的外门弟子,柳长青的脸色就不好看。“书鸿,炼器堂也是一样。缺了什么就跟执事堂说,若执事堂没有办法就直接来找我。另外,小离身边的九溪和青崖都会去帮你们。”
夏侯文钰和宋书鸿都点头应是,丹药和法宝的消耗是重中之重,他们都明白自己的责任有多重要。
“子方已经跟着烟涛师叔去修行了,他的安全我们可以放心。不过,我不希望再有其他宗门的探子钉子出现,余英长老,执法堂一定要把好这一关。”
执法堂长老余英深深的行了个礼。“观主放心,余英一定戴罪立功。”十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即便观主网开一面没有惩罚他,他却没办法饶恕自己。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下来找我。”大方面就这么多,其他的细节就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讲了,柳长青郑重的看了看众人。“诸位,我烟霞观传承到现在,经历过的风浪不计其数。这一次,我相信我们一样能够撑过去,不会给先辈们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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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青又跟常泽和岳悠详细说了一下交好中州各宗门的细节,这才回到碧峰。看了看天色,信步走向练功场,果然他家小徒孙正在练剑,画影变回了原形趴在一边像是在陪伴。看了一会儿,也没出声打扰,又走到无我居。
“长青道友。”吕洞宾正在喝茶,看到柳长青来了,笑着迎上去。
“山石道友真是悠闲啊。”想到烟霞观里一大堆的事情,柳长青就有些吃味。
“呵呵,我便是想忙,也没地方忙啊,我家小离可不用我操心,照影也乖得很。”
给柳长青倒上茶,吕洞宾只是笑,不过眼神里却是得意。为长久计,吕洞宾和君即离决定告诉柳长青一部分真相,免得以后束手束脚或是徒增事端。柳长青是唯一知道他们来自另一个小世界的人,所以在他面前少了许多顾忌,两只老狐狸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过柳长青不知道君即离曾经是女人。“再说了,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也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柳长青白了吕洞宾一眼,他觉得比脸皮的话自己还是要逊色一些。其实知道小弟子来自另一个小世界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就是心疼,心疼小弟子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摸爬滚打。不过,倒也知道了为什么小弟子从小就那么省心。至于君即离的真实年龄,对于近千岁的柳长青来说几十岁和几岁其实没啥区别。“小离出门了?倒是稀奇。”
“去跟慕阳无痕切磋去了。”想到君即离出门时阴森森的笑容,吕洞宾不怎么厚道的幸灾乐祸。“知道秦羽答应了那小子,小离可是磨了好半天的牙。”
瞬间明白了这切磋的真正含义,柳长青也不厚道的笑了。“合该如此,虽说以前慕阳无痕是装风流,可阿羽那性子容易吃亏。说来,小离有没有什么打算?”
“好好教导照影,顺便研究阵法,别的暂时不考虑。之前在禁区他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如今欠缺的也就只是时间了,在观里或是在外面都一样。”想到君即离计划将烟霞观变成阵法展览馆的事,吕洞宾就忍不住得瑟。
“常泽他们也该收弟子了。”看到君照影,柳长青才猛然发觉常泽他们这一辈竟只有君即离收了弟子,只是收徒一事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老是呆在观里,难道弟子能从天上掉下来?依我说,你也该让内门弟子都出去历练历练。”吕洞宾一直都觉得烟霞观的有些规矩很奇怪,不过也许这就是修真宗门和江湖门派的区别吧。“纯阳宫的弟子,只要到了一定程度就得老老实实下山去,不想去也得去。师父能教的只有武功和一些经验,可到底比不上让他们亲历。修为可以慢慢长,急不来,可心境却不是一味清修就能修出来的。这心境的修炼,还有什么比得上红尘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