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虞早就等着,又递过三颗红枣来,“把这个吃了,补补气血。”
蒋念白心里念叨一声,“婆婆妈妈的,”人却听话得很,乖乖接过枣子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王爷!”
罗铭刚要出门回靖王府,崔太监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给罗铭行礼后,崔太监解下身上背着的大包小包,抹了抹脸上的汗,呼呼喘着说道:“王爷先别回府!”
罗铭奇怪,“你不在王府里呆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崔太监又喘了两口,才把气息喘匀,“是,是流烟公子让我来的。”
“流烟?府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流烟公子说了,让王爷先在蒋大人府上住些日子,先别回王府去。”
崔太监推推桌上的一堆大包小包,“这些,是流烟公子给王爷准备的换洗衣裳,流烟公子怕王爷身边没个人照应,还派了老奴过来伺候。”
屋中一时安静,半天也没人说话。
许久燕君虞才笑道:“哟,堂堂的靖王千岁,竟然被人赶出了自己的王府,啧,流烟真是好大的排场。”
拍了拍罗铭的肩膀,悄声说道:“我说,要说起娇惯人,我可真是甘败下风。你平日里是怎么宠着流烟,才能让他敢在年根底下,把你从家里轰了出来?
罗铭也觉得纳闷,早上他和流烟还好好的,两个人吃了早饭,还说晚上一起到街上逛逛去呢,怎么才两个时辰没见,他就让崔太监拿着这大包小包的衣裳,把自己轰出来了。
心里有点委屈,可转念一想,流烟不是骄纵的人,他会这么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罗铭目光犀利,像要吃人似的瞪着崔太监,把崔太监吓得一缩脖子,心道:您别冲我来呀,我不也被轰这儿来了。
赶紧陪笑解释,“也没什么大事,府里出了点小事故,流烟公子怕污了您的眼睛,才让您在蒋大人府里躲躲清静。流烟公子说了,等他处理好府里的事,就亲自来蒋大人府里接您,向您赔罪。”
罗铭一听靖王府出了事,立刻想到流烟,急问:“出什么事了?流烟怎么样?”
崔太监扭捏半晌,抬起头,眯眼笑道:“也没大事!只是老奴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
第47章:闹事
说来还真没什么大事,只是靖王府后院里的小事。
靖王府水榭里养了众多侍人,其中多是靖王府开府时,朝中大小官员送来给罗铭暖床的,加上天庆帝罗平送来的七个舞伎,和大皇子罗钧送来的青云和细柳两人,一共一百零三个人。
水榭不大,临水而建的小院落,只有七八十间房舍,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居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个姑娘、大爷们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彼此看不顺眼,每日闲得无聊,只好争嘴斗口的,靠吵架来打发时间。
今日罗铭才一出门,水榭里的人就打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也敢拿来给我们吃!”站在屋中的紫衣女子瞄了两眼食盒里的饭食,柳眉登时立了起来,大声斥道。
水榭里的人难伺候,这是整个靖王府里都知道的。他们其实也可怜,说是给靖王暖床,可自从进府,罗铭就没见过他们这些人,眼看着时光荏苒,年华老去,却连出头之日都没有,也难怪他们要嫌东嫌西的挑刺找事,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每日往水榭里送食盒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厮,也不敢还嘴,陪笑答道:“靖王府中三餐都有定例,别说是各位姑娘们,就连咱们王爷,早上也是吃这些。”
那紫衣女子听见王爷两个字,更是触动了心事,小厮的话说得没有毛病,可她偏偏从里面听出了讽刺、挖苦的意思,一步上前,抡圆了巴掌打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小厮脸上登时印上五个指印。
紫衣女子气得浑身乱颤,尖声骂道:“你也欺负我没见过王爷不成?”
罗铭没有架子,流烟更是和善,在靖王府里当差,从来没有以上欺下,随意打骂下人的事,小厮进王府这么久,一直顺顺当当的,今日平白的挨了女子一巴掌,哪里压得住火气,当时就急了,跳起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紫衣女子见小厮放肆,更加窝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扑上去又给了小厮两巴掌,“打的就是你,看人下菜碟的小人。你也敢吊起眼睛跟我说话?我可是皇上送给靖王千岁,正正经经是宫里教坊出来的,你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脸对脸的跟我说话,换了从前,你想看见我,呸!你也得进得了皇宫的大门才行!”
那小厮被打,另一个同伴也急眼了,他俩都是十四五岁,正是不怕人不怕事的年纪,怎么肯乖乖等着被紫衣女子打。一个小厮拽住紫衣女子的裙摆,另一个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子。那女子也是个凶恶的,推倒了那个,回身又打这个,合身和两个小厮扭打在一起。
屋中还有六个女子呢,她们一起从宫里出来,彼此虽然没什么交情,可到底在一个屋子里住了大半年,紫衣女子被人欺负,她们的脸上也觉得不好看。七手八脚的上去帮忙,想拉开三个人,让他们别打了。
小厮们看见这么多人一起上来,以为她们想以多欺少,要七个人打他们俩。这可吃不消了,两个小厮互相望了望,扭头就往外跑,边跑边叫唤,“快来人呐!宫里出来的泼妇打人啦!”
女子们见状都急了,院子里住了百十口子人,偏偏她们屋里出了这样的事,好说不好听的,急忙都追出来,连喊:“站住!”
小厮们哪肯站住,跑出二丈开外才停下,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跳脚骂道:“你们有本事到王爷跟前蹦跶去!我们哥俩送了这一早上,人人都没说话,连王爷还跟我们道了辛苦呢,就只有你们这些人,整天正事没有,就知道挑吃拣穿,凭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得脸的人,进府这么久了,王爷连你们的面儿都不见,还好意思这么闹,换了我早拿绳子把自己勒死了。为嘛?就为了没脸呗!”
这话可说得过分,小厮的话一出口,不只是紫衣女子,连其他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侍人们都变了脸色。
府里人人都知道,靖王府水榭里的众位美人们都只是摆着好看的,罗铭平时连他们的面都不见,更别提什么宠幸了。
小厮的话一语道破,明摆着是讽刺水榭里的人,说她们想见靖王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在王府里半点地位都没有的人,老老实实的吃闲饭就行了,还敢挑三拣四,简直不知好歹。
紫衣女子也并非嫌小厮送来的饭食不好,只是她们这些人因为浅欢的关系,心里都窝着无名火,才没事找事罢了。
今天早上,靖王府里就传遍了,说浅欢昨晚得了罗铭的宠幸,今天已经挪出东跨院,搬到了罗铭寝殿旁边的七彩阁住。
虽然是以讹传讹,无中生有的事,但府里人人都传得跟真事儿似的,水榭里的人自然也深信不疑。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原本罗铭身边只有一个流烟,水榭里的人也就认了,可现在突然多出一个浅欢,好好的平衡被打破了,把众人早就积压已久的醋意、不甘又全都勾了出来。紫衣女子才借着送饭的小厮使性子,闹腾起来。
如今小厮又说了这样嘲讽的话,水榭里的人听着都不是滋味,一时有几个脾气暴的,已经张口骂了起来。小厮们也不示弱,又叫又跳,和人群对骂,院子里更加乱了。
“好你个猴崽子,叫你们送食盒,送了大半个早晨,这都什么时辰了,眼看着吃午饭了,王爷都快回来了,你们俩还在这儿磨蹭!”
崔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两个小厮都快哭了,迎着声音跑了过去,语带哭腔,抹着眼泪说道:“崔总管快来,与我们兄弟作主!”
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自然加了些女子如何霸道的话,“您瞧给我打的,这脸上都肿得老高了!”
崔太监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又在水榭外面看了半天,事情已经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当下也没说话,看了看满满一院子的人,呵斥两个小厮道:“你们两个猴头别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的吃饭没饱,干活全没了精神,跑这儿躲懒,还编派姑娘们打你。去去去,全都给我玩儿去,别忤这儿惹众位姑娘们眼晕!”
两个小厮委屈,还要再闹,却见崔太监暗地里向他们使眼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回头撒腿就跑。
崔太监笑嘻嘻的,向水榭的院子里一弯腰,笑得眯缝了眼睛,“各位姑娘、小爷们,靖王府里的奴才再不好,也自有教训他们的人,老奴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大字,也知道各司其职这个道理。姑娘们进府来,只管伺候好王爷,王爷整日在外面忙,回了自己的王府要是还过不了舒坦日子,那多可怜。你们说是也不是。奴才们不好,只管叫管事的来,要打要骂,也用不着姑娘们自己动手,别的不说,只说这气度上就跌了几个跟头。您这几位可都是宫里出来的,算是见过大世面,就这么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且不说谁对谁错,只是外人看着,姑娘您就失了面子。”
崔太监的话音未落,紫衣女子先就冷笑了一声,“崔总管好大的口气,要我们伺候王爷?哼,这话好可笑,外人不知道,崔总管也装糊涂?今日我就是要闹一闹,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是皇上送来的,你还敢把我轰出府去不成?”
紫衣女子身边一个着绿衣的女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萍别闹了!”
紫衣女子一甩袖子,反倒大声说道:“我闹又怎么了,像你们这样胡吃海塞的混日子,不过是等死罢了,倒不如豁出去闹一场,大不了是一死,也比整日关在这水榭里不见天日强!”
紫衣女子叉腰骂道:“叫流烟来!我今日就要问问他,他要霸着王爷到几时,我们这些人哪个不如他,他是醋汁子腌了心了,连王爷的面都不让我们见,好不要脸的东西,一个老男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凭什么要由他来安排我们的饮食起居……”
女子话说到此时,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这些话都是她们憋在心里许久的,人人都这样想,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紫衣女子越说火越大,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水榭里的人都惊呆了,连崔太监都没想到,一个人真的豁出去了,是什么都敢说的。
崔太监见紫衣女子越说越难听,刚要出声喝止,流烟已经从水榭的垂花门里走了进来。
“怎么了?”
流烟清越的声音响起,水榭里立刻没了声音,连刚才大声嘶叫的紫衣女子也噎了一下,老实下来。
流烟就是有这样一种气度,不用张扬,也可以震慑人心。
他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对襟锦袍,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奢华装饰,朴素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重和淡雅。
流烟迈步走进水榭,崔太监急忙笑着见礼,“流烟公子怎么亲自来了……”
这话说的,流烟瞧了崔太监一眼,也不揭穿他。刚刚崔太监向两个小厮使眼色,就是让他们去叫流烟的。
两个小厮紧紧跟在流烟身后,一进水榭,就往前蹿了两步,指着那紫衣女子,委屈道:“流烟公子,就是她打我们!”
第48章:振妻纲
流烟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紫衣女子站在人群之外,正怒目瞪着他。
紫衣女子面目娇好,身段妖娆,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好,尾梢略略向上挑着,此时她眼中含怒,还带着三分妩媚,若是她笑着看人,那一双眼睛一定是风情无限。
紫衣女子微微仰着头,见流烟看她,哼笑一声,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
有句话叫步履生姿,大概说得就是紫衣女子这样的人。只见她莲步轻移,缓步而来,裙摆未动,却让人觉得衣带生风一般轻盈可爱。
她在流烟面前站住,朱唇轻启,娇声问道:“流烟公子,你既然来了,紫萍就问句不害臊的话。我们进府也有半年了,你什么时候安排我们给王爷侍寝?”
听了紫萍的话,流烟心中还是起了一层波澜。
他低头自嘲一笑,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原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心里也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要指望着罗铭身边只有他一个。可真的听到这样直白的话,问自己什么时候给罗铭安排人侍寝,流烟心里还是酸酸的,不知名的情绪,流烟细细品味,知道那就是嫉妒和委屈的滋味。
紫萍盯着流烟,也在仔细打量着他的相貌。流烟的眉目不如浅欢,并不出色的五官,只算得上清秀而已,脸上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勉强说来,也只有嘴唇长得红润饱满,还算诱人。
流烟没有答话,只是低头无语,紫萍冷笑讽刺道:“王爷是好的,可流烟公子也不能总是一个人霸占着。您的胃口倒好,也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院中一片静谧,谁都不敢说话,连刚才诉苦的小厮们都住了嘴。人人都看着流烟,只等他如何做答。
紫萍的话,算是问出了水榭中所有人的心里话。他们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进的王府,不受罗铭宠爱,显然是达不成目的的。
流烟一直低着头,目光看着脚下的几块青砖。时间慢慢流逝,小厮你瞧我一眼,我看你一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给他俩做主吗,怎么倒变成这般光景了。崔太监心里也发急,流烟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以罗铭那个护短的性子,回来要是知道了一切,非跟他急了不可。
崔太监急忙出声打圆场,“紫萍姑娘也太性急了,年底事多,四处打点人情还算不清,这会儿谁有工夫操心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等过段日子闲了,流烟公子自然会安排。”
崔太监也是大事化小的法子,想先过了这个坎儿,回头就算给水榭里的人安排了侍寝的事,罗铭那里一万个不答应,他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还能闹出天去?
又指着两个小厮骂道:“都是你们两个猴子闹的!还不快给紫萍姑娘赔礼,让姑娘消消火气。”
事情闹到此时,早已经不是小厮和紫萍的事了,紫萍现在哪里还在乎这两个小厮如何,她都不顾女孩家的脸面,张口问出了侍寝这样的事,如果不得出个结果,岂不是白白在众人面前丢脸。
紧紧盯着流烟,紫萍口气生硬的问道:“何时安排请流烟公子给我们一个准话,这样半上不下的吊着,到底把我们当了什么?就是取乐的玩意儿,也要给人一个盼头才是!”
那几块青砖地显然吸引了流烟的目光,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理眼前、耳边的纷杂人声。
沉默良久,流烟才抬起头,直视着水榭中的侍人们,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许!”
浅浅一笑,流烟心中再没有顾忌,他大声又说了一遍,“不许!这个妒夫我当定了,我不许别人碰他,也不会给你们安排侍寝。罗铭,他是我的!”
众人悚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该报怨、发怒,却全都被流烟这理直气壮的话给堵了回去。
紫萍也是一愣,流烟一向温和有礼,说话慢声细语,从没有像这样大声的说过话,更何况是这样大胆、放肆的话。
愣了半晌,紫萍倒被流烟的自信弄得发笑,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堂堂的王爷,会对一个面目平常的男人起什么一生一世的心思的。在紫萍眼中,罗铭也不过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才对流烟多了几分纵容,此时流烟虽然得宠,可等时日长了,罗铭厌恶了他,他也逃不过被人扔在一边,弃若敝屣的命运。到时流烟被罗铭冷落,半生凄惨,看他还说什么你的我的,简直惹人一笑。
紫萍越想越觉得她没错,干笑了两声,取笑道:“你的?只怕流烟公子有这个心思,王爷却没那个意思。那可是靖王千岁,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百年之后,靖王就是我东离的皇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