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德心里其实有句话没有说，即便自己和亚洲电视没有找到湖南台，湖南台最迟在明年年底也会去香港接触筹建中的凤凰卫视。要知道，最早湖南卫视的节目完全就是照搬凤凰卫视，凤凰卫视有“音乐无限”，湖南台就照搬了一个“音乐不断”……而且最妙的是，两家电视台的台标还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正因为记得知道湖南台正在努力地寻找“师父”，所以自己才光明正大地带着亚洲电视一起过来对湖南台说，看，两个师父够不够？

而此时的湖南台高层们正在会议室里看着东风电视带过来的电视剧和电视节目。杰德为了吸引湖南台，优中选优地代理《老友记》、《奥普拉秀》和《深夜秀》的几集精华版过来，同时也将《警戒樊篱》和《X档案》当中并不超尺度的几集也带了过来。大家花了十几个小时看完这些电视节目和电视剧之后，魏文斌揉了揉太阳穴，道：“大家说说看法吧。”

“不得不说，他们在节目和电视剧的制作上已经远远超过我们了。”有人感叹了句。

“说重点，这些皮毛的东西就不要说了！”魏文斌道，“大家需要知道几点的是，很快国内就要放开对省级电视台上星的限制，届时湖南老百姓能看到的电视台可就不只现在这么几家了。北京台、上海台，还有广东台，这可都是很强势的地方台！大家可别弄得最后湖南老百姓都不看湖南台了，到时候我非一个个把你们揪出去不可！”

众人一阵沉默，这位老大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在湖南本土还没有别的对手之时，这个老大就创立了湖南经视和湖南台打对台，而且湖南经视目前已经从一个影响力只覆盖长沙的省级电视台变成了真正覆盖全省的省级电视台。湖南台现在不仅外有虎豹，内也有豺狼。

“从节目包装上来说，他们的片头和片花制作已经领先我们许多年了。”一个负责节目包装的人说道，“我听说美国人已经开始利用电脑制作片头，因此就炫目程度来说，是我们无法比拟的。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他们的片头和片花更现代，更吸引观众。”

“他们的节目也非常吸引人，”有编导说，“尽管以我们国内的要求很难做《深夜秀》那样的节目，但是《奥普拉秀》却是可以做的。他们仅仅是一个主持人一个舞台，就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而我们的歌舞节目还是那种将舞台录下来播出去的地步。你看他们的灯光与镜头的配合，整个现场的调度都非常强。尽管他们的舞台实际并不大，但是通过镜头的切换和适当的调配，就让电视前的观众觉得舞台其实很大，而且非常有秩序。”

“这种一个场景的喜剧制作方式我觉得我们可以借鉴，成本低，但是我觉得收视率应该不错，而且用来填充日间电视的收视空挡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了，毕竟此时美国的电视节目制作水准还是极高的，因此大家称赞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魏文斌继续问道，“那个会说中国话的美国老板不仅手上有如此先进电视制作公司，他还是美国的电影导演之一，去年一部《侏罗纪公园》在全球卖了十亿美元，而另外一部《辛德勒的名单》更是横扫了奥斯卡。你们说说看，他和我们合作的理由是什么？天上可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

“应该是看上国内的市场了。”欧阳长林回答道，“我听几个北京的同行说，新闻集团和维亚康姆都在游说开放国内的收视市场，好让他们能够参与竞争。东风的想法估计和他们一致，但是他们走了一步非常保守的棋子，只提供节目而不开办电视台。现在北京那边不是鼓励什么‘制播分离’么？东风的想法倒是与他们不谋而合。他们目前的兴趣是电视剧和电视节目，只要不制作新闻类节目就基本上没有政策风险。对于他们来说，国内是一个很庞大的市场，是他们的发展机会；而对于我们来说，吸收先进的制作经验也是必要的。”

“欧阳同志说得不错。”魏文斌点点头，“东风的老板不简单啊，他已经猜中了国家不会开放电视台资格而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同时为了让上面无话可说，他们还拉了香港同胞一起来。我们伤了美国人的心没什么，伤了香港同胞的心可就不好了。而且那个老板还猜中了大领导们的心思，想想看吧，现在全国就中央台在海外有国际频道，如果我们湖南台是地方台第一的话，他们脸上也有光彩不是？啧啧，一个外国人，将中国人的心思摸得这么清，咱们接下去的谈判就不好走了。不过，只要对我们有利，不损害我们的基本原则，谈下去！”

在双方休整了一日之后，谈判再度开启。不过这次谈判就借用了华天酒店的会议室，而没有再去湖南台的办公场所。一来此时的湖南台本部还有些破旧，不适宜接待外宾；二来湖南台那边人多嘴杂的，也不好保守秘密。而对于杰德一行人来说，湖南台的气氛实在是太严肃了，进行商业谈判也觉得不舒服，因此对于谈判地点的更换，他们也表示了欢迎。

其实三方对组建一家合资制作公司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有关制作公司的节目发行权归谁，还有制作公司与湖南台的关系问题，三方都有自己的意见。对于湖南台来说，他们自然希望制作公司是湖南台的附属制作公司，而且节目的发行权全部隶属湖南台。而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亚洲电视和东风电视自然是不肯答应这样的要求，于是双方只好暂时休会。

“也太得寸进尺了吧！”回到房间后，林建岳非常恼怒地喊道。“本来合作就是给他们面子了，这也要求得太过分了吧！发行权全部拿走，还要我们只为湖南台服务，想太多了！”

“谈判不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杰德淡淡地笑道，“他们只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在哪里。你去放点风声出去，表明这次来湖南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下一站将会去上海，同时广东那边也提出了合作意向。”

“我明白了。”林建岳也算是经营过公司许多年的人了，他当然明白了放这种假消息就是一种反击。既然你的条件那么苛刻，那我就告诉你，我有的是下家可以选择。

很快湖南台那边就提出了另外的合作方式，电视剧方面他们可以作为发行方向全国各家电视台推销，只不过湖南台有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购买的权力；但是有关电视节目的合作上，湖南台提出需要为他们制作四档综艺节目，超出的份额才能卖给其他电视台。

看到湖南台提出的新条件，杰德笑了笑，然后说：“答应他们！我这里刚好有四套节目的方案，如果他们有兴趣，就让他们尽快掏钱给新公司，我们就立刻安排人给他们做了。”

杰德给湖南台的节目方案其实就是后世湖南台的王牌节目《快乐大本营》、《玫瑰之约》、《真情》和《幸运3721》的方案，只不过杰德根据他的经验优化了节目的方案，让节目更具有针对性。以往湖南台的电视节目是追求大而全，什么类型都要包含进去。

比如《真情》这款原本是情感类谈话节目，结果非弄成了一半是情感谈话，另一半则成了综艺节目，不伦不类的。而《幸运3721》和《快乐大本营》的高度重合，也让当年的湖南卫视和湖南经视对掐了好几年。节目要有竞争，但是恶性竞争就没有必要了。因此杰德将两档综艺节目的针对性进行了调整，《快乐大本营》主打明星，面对的是粉丝和年轻观众市场；而《幸运3721》则主打家庭，普通家庭参与挑战，面对的是合家观众和中老年观众。《玫瑰之约》自然是纯粹的婚恋节目，不过杰德很明智地没有加入《非常勿扰》的元素，他担心现在的观众可能接受不了。四套节目方案很快就摆在了魏文斌的案头，然后对面就是一脸苦笑的欧阳长林。

“你说那个美国人的大脑是如何构造的？我们刚提出修改意见，他们就立刻甩出四套节目方案，并提醒我们何时付费他们就可是开工制作。”欧阳长林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这四档节目个个优秀，欧阳长林现在是恨不得立即就制作出成品。虽然现在还是微波加无线的传送时代，但是湖南台覆盖周边几个省份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同样他也很烦恼，这四档节目的费用实在是太不便宜了。首先是什么授权费用，从品牌到节目制作流程一年就要支付100万元，还是美金！然后每期节目的制作成本还要另外计算。

看到这样的报价，欧阳长林第一反应是这群美国人是过来打劫的！殊不知此时杰德正肉痛地想，都是看在中国同胞份上的友情价了啊，想想你们以后买节目的授权费用，这就不算钱啊。

魏文斌看完节目的成本之后，问了一句，“这些节目值这些钱吗？”

“当然值。”欧阳长林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些节目的喜爱，“可是我们手上没钱。”

“那你只管签约同意，然后告诉那个美国老板，咱们没钱，我想他应该有另外一套方案作为补充的。”魏文斌笑着将节目企划书还给了欧阳长林。

没有出乎魏文斌的意料，当欧阳长林表示没钱之后，杰德果然笑眯眯地递出一份补充协议出来。按照补充协议，湖南台将用节目播出时段的广告费用作为补偿，用来支付节目的授权费用和制作成本。看到这份补充协议，欧阳长林不得不佩服自己老大的前瞻性。

虽然补充协议有些苛刻，但是好歹杰德那边还留了份面子。费用缴清前，湖南台还是能拿到广告分成的20%，免得让湖南台的广告部门失去动力。

协议签好之后，便是忙于公司的组建。新组建的公司叫做东风亚洲影视娱乐集团，公司注册地在香港。东风电视自然是占股一半，而亚洲电视和湖南台则各拿剩下的一半股份。

与此同时，林百欣也从林建岳那里得知杰德给了湖南台四套节目企划书，于是他也授命林建岳代表亚洲电视拿下四档节目的制作企划。

47、香港再会雷石东

“我不会为亚视制作节目的，林先生。”杰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林建岳，“我记得我和林老先生谈过这个问题，等什么时候东风亚洲影视娱乐公司拥有亚视51%的股权，我就什么时候为亚视提供节目创意。林先生也是生意场上人，自然清楚我不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林建岳当然明白杰德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在等，等亚视彻底崩盘的那天。到那天，不仅小股东会慌，大股东也会人心惶惶，届时他只需要安排几家皮包公司就完全可以彻底收购亚视，甚至还不需要东风亚洲出手。

杰德之所以愿意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和父亲，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们，他有后手可以走，而亚视已经没有后手了。要么就是林家的丽新集团和杰德携手掌控亚洲电视，要么就是杰德彻底踢开丽新集团独自完成收购。林建岳尽管是商场上的枭雄，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去指责杰德什么。杰德肯捎上丽新集团北上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让人家为亚视的明天而奉献，只怕人家没有那么好心了。

杰德看了看林建岳，好心地提议道：“林先生，我很欣赏林老先生的努力，但是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商人。如果林老先生能尽快满足我的要求，我自然会尽力实现亚视的复兴梦。”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尔曼先生。”林建岳也表示了理解。

对于和东风电视的合作，林建岳自然不会排斥。可问题在于亚视里的新老势力只怕不会同意，别说新世界集团了，只怕丽新集团内部也是对这次合作表示不满吧？林建岳想到这倒是无比佩服起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来了，虽然他也算是豪门后代，可他手上的产业却都是他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因此无论是在股权上，还是声望上，他都有能力控制全局。

“谢尔曼先生，如果我愿意和您合作，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收购亚洲电视？依靠那群老人，我们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杰德被林建岳的提议给吓到了，但还是颇为冷静地说：“林先生，您要知道，目前我合作的是令尊的丽新集团。你的提议违背了我和丽新集团的合作利益，按规矩，我是要通知丽新集团的。不过，我现在很有兴趣，你该如何说服你的父亲，还有公司的那群老人。”

“谢尔曼先生，我只是林家的一个儿子，而且还不是长子，这你应该知道。”林建岳淡淡地说，“我势必不能继承丽新集团的核心资产，而我未来有两个选择。选择一，拿着股份在家等分红，平时赛赛马做做公益什么的，偶尔以林家次子的身份出面协调下产业；选择二，我可以掌管公司的部分资产，但不会是核心产业。也就是说，只要不涉及制衣和地产两个行业的资产，其余的资产我可以让我父亲提前给我。”

“分家么？”杰德有些吃惊。林家在林百欣过世后其实完全被林建岳掌控了，反倒是长子沦为了替补。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是林建岳在家并不开心，觉得与其被束手束脚反而不如出来自己创业。“如果让林老先生知道的话，只怕他会伤心。”

“不会的。”林建岳笑道，“家父自然希望看到他的每个儿子都很优秀。与其在一个困局里不断重复，不如跳出局来另创一片天地。不瞒谢尔曼先生，如果我这次能和您一同取得成功，那么我在家父心目中，在集团的股东心目中就有更重的份量，我也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我明白了。”杰德现在才明白林建岳的想法。与其在传统行业里和自己的长兄纠缠，不如在另外的产业里杀出一片新天地来。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开土拓疆的继承人好过守成的继承人。林建岳等于是以退为进，放弃家族中的既有的稳定收入，而和自己一起赌亚视乃至香港娱乐业的明天，以此来博取自己未来在集团内的利益。

“谢尔曼先生觉得我的提议如何？我也觉得亚视的人该换一换了。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可以保证，我们至少可以控股亚视八成以上的股份，甚至更多。”林建岳野心勃勃地说道。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杰德伸出了手，“我现在非常期待与林先生的合作。”

“合作愉快！”林建岳也握住了杰德的手。对他来说，或许是改变一生的机会来到了。

送走林建岳之后，杰德特意在香港逗留了几天。此时的香港电影已经略显疲态，但是香港的电影人却还不自知，还在自我吹嘘自己是东方的好莱坞。杰德每每看到报刊上的这些言论，惟有叹息着摇头。

凭借低成本和快制作的本事，香港电影从七十年代开始风靡整个亚洲。可惜低成本势必带来制作的粗劣，而快制作则必然会引来无限制的抄袭和模仿。香港人是自己玩死了“赌片”和“僵尸片”两大题材，要不是“警匪片”和“黑帮片”一直不缺新题材，只怕香港电影压根就撑不到新世纪了。

而且香港电影依然是“制作发行一体化”，甚至大电影公司还垄断了香港的院线。这就让香港的独立制片公司或小电影公司压根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本，失去了活力的香港电影工业也只能一步步走向黄昏了。

此时银河电影的三部作品也在香港上映，《女巫布莱尔》以新颖的制作手法和特别的题材吸引了不少亚洲观众，因此这部电影在香港还是有少量上映；《肖申克的救赎》基本上和北美市场差不多，影评人普遍表示赞扬，而观众则不甚喜欢，因此这部电影也只能在艺术片影院里混混日子；反倒是《低俗小说》在香港是热门电影。昆汀本来就是港片爱好者，因此这部电影里借鉴了不少香港电影的元素，这让香港观众看起来格外亲切。而且昆汀对暴力场景的渲染，也是不少香港观众喜欢的原因。所以这部小成本电影在香港的票房居然长期在前五位，这倒是让杰德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