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自己对他有用,就像那个宋道士抓自己是为了炼丹延寿一样。可是苏夔不太像需要延寿的人啊,这个猜想有可能,但是苏道士目的依旧不太明确。
三,就是陆阀中有一个人和四郎有仇或者有情,拜托苏道士把四郎带去西北。有仇的可能比较小,如果说是父辈的仇怨倒有可能,只是,借助妖怪的情报网,四郎都没能找到爸爸,这些人怎么认定他的?
有情的话,四郎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抬起头问陶二:“难……难道我爹有消息了?”
陶二沉吟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刚得到消息。你爹在陆阀中。”
其实二哥撒谎了,他和殿下早就得到青溪的禀报,说是找到了四郎他爹,他们虽然一体双魂,对这个问题却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这种爹不要也罢。饕餮有种野兽般的直觉,预感到多出来的这个爹可能分去四郎很多注意力,于是丧心病狂的精神病恋人就武断的替四郎作出决定,打算偷偷把倒霉的岳父大人的狐珠取来,然后永远也不叫四郎找到爹。
在精分殿下的心里,四郎的情人,兄弟,父亲,朋友这些角色都只能由自己来演绎。如果不是消灭对方等于自残,估计二哥和殿下早就不死不休了。
所以,在四郎尚不知情的时候,他那重度神经病的情人已经详细计划好了怎么把他从未见过的便宜老爹干掉。只是四郎他爹也是有本事的人,一直没叫这大逆不道的神经病女婿得逞。老爹不仅顽强得活了下来,而且还成功地利用宋道士把四郎拐出了饕餮身边。此过程中顺便清除门中异己,这招借刀杀人可谓玩的漂亮。
若非饕餮殿下对四郎势在必得,两人有很深的姻缘牵扯,这位还未出场就先声夺人的老爹可能真就完成了龙口抢珠,虎口夺食的艰难任务。岳父大人的智慧和实力可见一斑。
岳父的存在,给饕餮殿下未来的性福生活蒙上了一层不小的阴影啊。
四郎听了他爹有消息了,挺高兴:“那我正好跟着道士去找我爹。找到就可以修炼了。”他依旧没忘记自己要当大妖怪,和饕餮并肩而立的初衷。虽然不知道他爹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四郎很想去搞清楚。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愿意孝敬自己爹的。不论怎么说,这毕竟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给他生命的人,这份恩情做儿女的必须要回报,和穿不穿越的关系不大。
不过,这话一出可惹恼了陶二,他很不高兴的说:“不许和道士走。二哥带你找爹。”
四郎想了想,点头同意:“嗯,我现在住在江城外的分茶铺子里。你要早点来哟。”说着,他把头靠在二哥胸膛上,有些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你要早点来。”虽然表现的坚强又乐观,可是四郎也真的挺想念二哥和殿下的。
二哥被他说得心都软成一团,恨不得把小狐狸吞进肚子里,永远不分离。幸好二哥也只没事这么想一想而已,属于他的小狐狸可就这么一只,吞掉便没处后悔了。
“嗯,一开始苏夔故布迷阵。我的部下被误导了,一直找不到你。后来总算找人寻得材料,铸成这面镜子,把你的精魂在梦中唤了过来。不过,因为欠了点人情,所以现在这边还有些事。等我忙完一定去找你。”二哥解释道。
“什么镜子这么神奇?”四郎很好奇。他和二哥说不定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却能够通过镜子在梦中相见,不得不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了。
陶二杀了宋道士后,为了找到四郎,下黄泉斩断三生石,上九霄寻得五色土,不远万里赶赴身毒国取来石中精,终于在正月丙午这一天开炉铸镜。
三生石上旧精魂,四郎和他有累世的姻缘,所以才能牵引四郎魂魄,和他于此地相会。但是三生石立于黄泉路尽头,奈河桥旁边,堪称地府标志性建筑,要从上面砍一块下来也不是容易事。幸好地府如今也乱,许多恶鬼和巫人结盟,要重返人间。饕餮问阎府君索要三生石,仙界派去的地府统治者同是同意了,却提出一个要求:饕餮必须帮忙把逃出去的恶鬼捉回来。
身毒国里的那块石头中自有一方天地,里面有鱼有水。本来是在接引手中,道家的两位圣人帮饕餮当说客,才以最快的速度取了来。这自然又是一份人情。
天地灵宝加上一些其他的材料,才算是刚做好准备工作。铸造奇物必须选择良辰吉日。有时候甚至是几百年也难以求得一个合适的时机。
也是机缘巧合,这一年的正月丙午日,恰好是百年来神州火气最盛之时,宜冶炼金属。
因为丙者“光明也”,所以练出来的铜镜带有光明之意,能照一切魑魅魍魉的原型。又因为丙是火日,午是火位,两者重合之后,这面铜镜可以让山水中的妖魔鬼怪退避三舍。如果有妖邪之气或者恶人对四郎不轨,这镜子还会自动喷出火焰,让这些东西作祟不得。的确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宝镜了。
关于镜子的难得和铸造的辛苦,真男人陶二哥只字未提。他听小麒麟讲过四郎失踪时的场景后,心里一直很自责。
既然宠爱四郎,为什么不让他拥有防身的能力呢?当时二哥就打定主意要做些法宝,并且以后也要帮助四郎变得越来越强,起码对着和尚道士要有一战之力。相信四郎取回狐珠后,很快就会过上被cao练的很惨的日子了。真是可喜可贺。
“那,就是这个。”二哥把四郎的手腕拖过来,给绑上一根链子,末了还系一个超级丑的结。
四郎拿过来看了看,一条几乎透明的丝绳上串着一枚大如五铢钱的宝镜。本来四郎不爱戴饰物,可是这条手链他一见就不由得喜欢。首先链子是二哥送的防身礼物,没准还是亲手制的。二哥送的东西,一定有辟邪驱魔的功能。人贵有自知之明,四郎从来没有过逞能的想法,有了宝镜,以后对着妖魔或者妖魔一样的恶人,他也能多几分底气。再者,这条链子古朴又低调,是男人的戴的款式。上面缀的镜子小巧可爱,雕工精细——背上有阴阳鱼图案环绕,四周有物盘踞,非螭非虎。上刻一行榆荚小篆。
四郎连蒙带猜的看了半晌,只大概猜测出第二个字可能是“不”,第六个字也许是“忘”……= =
“二哥,这写的是什么?”镜子背后的铭文,四郎猜测是仙家咒语一类,毕竟,这样才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宝贝匹配。
二哥的耳朵忽然红了,他绝对不肯告诉四郎那是他刻上去的情诗。于是赶忙顾左右而言他:“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这个铜镜不许离身。不要让桃梗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说起被自己遗落在井中的桃梗,四郎就忍不住心虚,于是成功的被二哥转移了注意力,低着头不吭声了。
二哥继续说:“这面宝镜可以辟邪伏妖,你遇到妖邪的时候,这面宝镜会为你降服妖魔。如果有恶人靠近你,你就把手腕亮出来,宝镜会变大,你念一声‘放火’,镜面就会喷出火焰,赶跑坏人。这样你有需要的时候,就不用再依靠四不像那个不靠谱的了。”
“难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是这么小一个宝镜化出来的吗?”
“不是,现在是在我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里。三生石帮我牵引你的魂魄来到这里。以后你将这宝镜佩在身边,不论在何处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你了。”显然,以前没有给四郎安一个定位器,是二哥最后悔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倚在一起,互相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部分都是二哥在叮嘱四郎,要乖乖在原地等他去领,他不在的时候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简直让四郎怀疑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智障了……
第63章:糖石子4
暮色四合,因为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门外响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一场雨从早晨断断续续下到傍晚,眼看着依旧是止不住的样子。
似乎被雨声惊扰,四郎不情不愿的从见到二哥的美梦中醒过来。方一睁开眼,就急忙把手举到眼前,知道看到腕子上那枚铜镜才放下了心。五铢钱大小的宝镜本身并不起眼,倒是原本几乎透明的链子在昏暗中泛着莹润的光彩。
【看来二哥是真的快来了,不是我痴人发梦。】这么一想,凄风苦雨的黄昏也不那么讨人厌了。
“恕贫道不能答应您的请求。”苏道士不知道在门外和谁说着话。
四郎听到敲门声,从床上一跃而起,穿上鞋跑去开门。才探出半边身子就被迎面卷来的二月春风冻得一机灵。
苏道士穿着蓑衣不只打哪儿回来的。朱天赐浑身湿透得跟在他后面不停哀求着什么。苏道士只是摇头拒绝。
看到四郎走了出来,苏道士便指着他说:“看见没,这个小僮一路从汴京城跟我走到这里,苦苦哀求了很久,我才勉强答应带他回师门。师徒之事全凭缘分,你不必再来纠缠了。”
四郎:?我什么时候苦苦纠缠你一路了,人、贩、子?
“四郎,告诉他入我门派的三个基本要求。”
四郎最近被道士押着背各种玄门清规戒律和功法,心里对这些东西滚瓜烂熟,此时条件反射就念了出来:“守其教而勿泥;割其爱而弗固;洁其身而弗我。弗泥也,弗固也,弗我也,是我们这一派祖师给出的入门三条件。”虽然我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当然,最后这句话四郎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见四郎果然把自家师傅的话记在了心里,苏道士满意的点点头,对朱天赐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收你做徒弟了吗?你并非为求道而来,又如何能够了至道,俾玄风呢?”
朱天赐见道士铁了心不答应收他做徒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长,您不收我做弟子也行,好歹教我阴阳之术……也不求多么高深的道法,只要……只要让我能够看到鬼魂……哪怕是散尽家财我都愿意。道长,你就收下我吧我。”大约是随了母亲吧,朱天赐还真是一个多情种子。
可惜苏道士铁石心肠,一点都没有被这种痴情打动:“吾法当割爱入道,而非因欲入道。你存心不正不诚,即使我愿意教你道术,你也无法领悟道之真谛。道心若不正,就算于术法上练的再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说完就要进门。
朱天赐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拉住道士的袍脚继续哀求,可苏道士自来就是个极有原则,不外物所动的男人,所以根本不搭理他。
道士的袍脚从朱天赐的手里滑了出去,朱天赐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深深得弯下了脊梁。嘴里“赫赫”笑了起来:“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道长却心冷若此。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公道?什么天理?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过是愚弄百姓而已!!!”
听了这话,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苏道士不得不停住脚步,有些无奈得转身说:“人鬼两道,生死异路,本就不该相扰。死并非生命历程的终结,而是生命历程以另一种方式的重新开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在现世受尽磨难的死者安心离去呢?因为你的爱恋而将死者生生束缚在人间,或者教会你道法让你去惊扰亡灵,这些不过能够告慰你自己而已,难道真的是对鬼魂好吗?你又哪里知道鬼魂的想法呢?也许他已经深深的厌倦了人世,根本不想要归来。”
跪在地上的朱天赐依旧把脸深深埋在双膝之间,四郎看不见他的表情。
虽然道士说的没错,可是这样的指责对于还活在世上的生者也是很不公平的吧?朱天赐也许并不是要惊扰亡灵或者打扰他的轮回,大约只是舍不得而已。毕竟,即使还有轮回,那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道士看了看地上的朱天赐,叹了一句:“痴儿。你既然爱重他,何不为他做一个度亡醮?让亡者转入另一世界的道路更为顺畅无阻?这样才是真的为他好。”
度亡醮的目的是超度死者。这种宗教仪式极为复杂,一般会持续三天两夜,其中包括送亡灵上路的物资准备和人情打点。比如,道士会通过“化笼”仪式给死者准备一笔丰厚的钱财;通过“缴纳受生”仪式清偿当初投生时所欠阎王的债务;之后还有“十王过堂”与“破狱”,这两样仪式是为了帮助亡者摆脱往生路上的牢狱之灾;然后道士还要帮忙打点阴司的官员,解决死者到另一世界的入籍问题,以便与阴间的黑户口孤魂野鬼区别开来。
若主持这套程序的道士是真有本事的高人,而非欺世盗名之辈,那么的确能够帮助死者在冥府少受许多苦难,也算是生者能够为亡灵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听完道士的话,朱天赐似乎有所触动,他抬起头问道:“那么,所谓的地狱和轮回都是真的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停顿片刻,朱天赐接着问了句:“道长,你也知道我娘的事。你说,既然真有六道轮回,那么所谓的因果报应是不是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回,苏道士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半晌,掉头进了房间。
四郎左右看看,见苏道士没有其他反应,就过去把跪在地上的朱天赐扶起来。示意他跟着进屋。
苏道士跪坐在蒲团上,他面前的矮几上燃着一盏油灯。看到朱天赐跟着四郎进了屋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四郎过去关好房门,又递给朱天赐一块白麻布。
“谢谢。”朱天赐接过麻布拭干身上的水渍,跪坐在道士对面的蒲团上。
道士这才开口说道:“所谓因果是佛教的说法,世俗世界的一切万法,都是依于善恶二业而显现出来的,依业而生,依业流转。所以,众生行善则得善报,行恶则得恶报,而得到了善恶果报的众生,又会在新的生命活动中招致新的果报,故使凡未解脱的一切众生,都会在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恶鬼道、地狱道中循环往复,这就是佛教所说的轮回。”
朱天赐听得此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恍惚的问:“道长,自我幼童时开始,便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世间许多不公之事。但这些不公之事的结果却往往都是行善的人痛苦死去,为恶的人逍遥一生。所以,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了。我希望出家做道士,虽然有私心,但也的确是因为心中充满了惶惑和不解,希望能够求得自己的道。”
“果报也许不能在凡人短暂的生命中显现出来。但是,既然众生永远都会在六道中循环往复,今生的果报,总会在来世偿还。”苏道士虽然是道门中人,但是他的师傅是一个奇人。他们这一派讲究的是“守其教而勿泥”,就是说虽然法从三清,但并不拘泥,那位师傅大人年轻时本来就是精通儒道释三家经典的才子,后来的人生经历更是跌宕起伏,就算出家做了道士,也做得出类拔萃,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究群经之秘篆,将游心于太始”的宗师境界。
正是在这位师傅的教导下,苏夔才没有变成一个见妖怪就砍,见异端就灭的牛鼻子老道。对于佛教和儒家的一些经典,苏夔也在师傅的教导下潜心钻研过,虽然说不上了如指掌,起码并不像某些道士一样盲目排斥。
“轮回?来世?那是怎样虚幻的未来啊。报应来的太晚的话,对于生者和死者又有什么意义?”朱天赐听完这一席话,并没有顿悟,反而更加疑惑起来。
听着他们两个论道,四郎虽然并不能全部明白,但是他也在心里思考着这些事情,包括侍卫和朱天赐的遭遇,包括朱大成、朱道晖、吴娘子以及其他无意中被聚在分茶铺子里的人,吃人或者被人吃,害人或者被人害,主犯或者帮凶,大家的宿命和因果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链条。
不论是修佛还是信道,只要是宗教,就要求信众把自己完全交托给神明。因为在天地万物宇宙玄黄面前,人类实在渺小的不值一提。因为这种全身心的交托和崇拜,所以虔诚而弱小的信徒都愿意去相信冥冥中自会有一种力量来惩恶扬善。相信自己今世受苦,必定会在彼岸享福。但是,若是对那些只在乎当下、只看重今生的人而言,如果报应来的太迟,的确叫人不得不产生怀疑继而心存愤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