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华垂着眼沉默了一会才答道：“不是不行，我现在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他若是能过来就过来吧，看一眼还是能见的，本来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值钱，不怕人惦记。”

沈九为难了，这不是有人心心念念地惦记么，关键是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他也进不来啊。

“我回去跟他说说。”沈九说道。

孙华说道：“随便什么时候都行，恐怕我这一年都出不了红舞。”

孙华自嘲的笑了笑：“如果生不出儿子来也许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

沈九试探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

若说原来对闻冬强没有记恨，是因为对以前的事情没有记忆，但是自从被下药又被软禁之后，孙华对闻冬强十分厌恶，面带讽刺地说道：“我就是讨厌有人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第十四章：人心不稳（一）

孙华跟沈九关系融洽的情况，蛟龙会上下都有所知。

但是以赖青水为首的一方跟孙华关系撇的很干净，完全听从于闻冬强。

这个局面在闻冬强看来是再好不过。

沈九看管的红舞是所有场子中收益最大的一个，赖青水则负责其他小场和帮会里的琐碎事务。

这些场子里用到的药品，全都来源于金三角一带，有专门的人负责采办。用来交换的私人武器来源由另外的人负责，各司其职各谋其政。这种稳定的制约关系已经成熟了很多年了。

闻冬强是统筹，他手里握着许多交易的命脉，只要他还掌握着蛟龙会，那么蛟龙会的各项收益都收归他所有。所以蛟龙会能够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一个上位者需要拥有的不一定是某种特长，他只需要能牢牢把控着他所掌管的部下，并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就足够了，事实证明，他这一点做得很好。

赖青水在红舞二层接待一位贵客，沈九马上打听到了，来人是管长风，原红炎帮的部下，闻冬强建立蛟龙会时自愿归顺，为蛟龙会负责某些禁品的来源。

他与赖青水的关系最要好，二人站在一处，微微一笑，顿时给人一种高山流水云淡风轻的感觉。

沈九原本正在一楼和孙华闲聊，就看见赖青水为了管长风迎下楼来，二人相拥而笑。沈九远远的看着眉头一挑，手头的烟捏的弯弯曲曲，还未痊愈的嘴角抽得顿时一阵疼。

“这次辛苦你了，长风。”赖青水给他倒满一杯酒。

“辛苦说不上，多少有点风险吧，不过，跑了这么多年，路子熟悉了，事情也好办的多。”

“这边的场子都全靠你顶住呢，可惜我走不了，不然一定跟你去见识见识，要不我们俩换一换也可以。”赖青水说道。

管长风笑了：“先别夸我，你做的那些我可做不来，应酬什么的我不擅长，真刀真枪的招呼我才喜欢。”

“也是，你那套我也不太适应。”

“但是不妨碍我们做兄弟不是？”管长风笑起来。

“我从老板那里回来的时候听说检察署那边来了新人。”管长风说道。

赖青水点头，“事情可能有点不太好办，如果，我是说如果搞砸了，以后大家都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没办法，这是老板的决定。”二人相视，眼里都有一丝不满略过，但是互相谁也没再多说。

“哦，我还听说，鸿飞没了？”

赖青水压低声音道：“已经没在找了，本来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找到。”顿了顿又道：“郭坚强也是。”

管长风低低地笑了笑：“快二十年了，他跟我早已没了情分，是死是活……”说道此处便不再说了。

二人都沉默了一下。

管长风又说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啊，新来的那个少爷怎么样？”

赖青水知道他说的是谁：“挺不错，人也聪明，但是现在还不行，翅膀太弱。”又加一句“沈九那个蠢货一点不知道避讳。”

听他这么咒骂管长风笑起来：“他大概是等不及了。”你们俩人拖的时间太久了，既然彼此都有意，却碍于外在因素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恋情才是最可悲的。

赖青水叹口气道：“若是有事，还得你帮忙照应一下。”

“青水，你对他照顾太多了。”小鸟总要自己学会飞翔的。

“毕竟……”赖青水想起来那时自己从水里捞起来的一个瘦弱白皙的青年，紧闭的双眼，颤抖的睫毛。睡着的模样那么令人怜惜，一醒来眼中却都是阴鸷。说话也刻薄，放佛跟人类有仇似的，总是端着一副要报复社会的模样。然而几年过去，那个不知道如何掩饰内心情绪的大男孩，已经能妥善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在黑暗中走的游刃有余了。

毕竟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

闻冬强与原野的见面定在二十五号，赖青水旁随。

远远地看见闻冬强从车上下来，原野做好一脸微笑的表情迎上去。

“久闻闻先生大名，我是原野。”

闻冬强站定，看着面前笑得和和气气的年轻人，明明一脸示好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一副居心不良的模样，这小子的心计比他的年龄多多了。

闻冬强低头看了看对方伸过来的手掌，细白的指尖，手腕也是白白嫩嫩的，一身的斯文气息。

就这身板也就是我儿子被下了药才会被你压，闻冬强冷哼一声，伸手握了握，率先朝房间内走去。

赖青水跟在后面对原野笑了笑：“原先生请。”

原野收回手，低眉笑笑，毫不在意的模样，跟在后面进去。

三人在桌前坐下，客套几句，基本上都是赖青水在说，闻冬强全程板着脸。

赖青水心里默默叹口气，任务艰巨啊。

原野心知这场见面必然见不到好脸色，但是为了用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见孙华一面，询问那副尸骨的下落，他毅然主动约见闻冬强，在赖青水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取消见面时。

既然原野有求好之意，赖青水便说了些好话，期望闻冬强能去见一面，当然蛟龙会内部大部分成员还是希望能继续维持与公检法三部门的明面上的友好关系，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起来，京城原家我也是有耳闻，原老爷子的品德和为人颇受爱戴，现在看原先生，就知道原家遗传基因优秀和家教良好了。”赖青水一直在说好话，尽量弥补闻冬强的黑脸。哪怕让原野误会闻冬强就是这么一副烂脾气也无可厚非。

“赖先生过奖，原家人口多，到我这一辈，年龄相仿的就有七八个，但能跟祖辈父辈相比的一个也没有。”原野谦虚道。

“人口多也是好事，互相帮衬一下，也比旁人少走很多年路了。”赖青水意有所指。

原野摩挲着酒杯：“说的也是，不然我这个年纪哪里能混到这一步呢？”

赖青水摇摇头：“原先生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啊，年纪轻才走得更远不是？”

原野愣了一下，笑起来：“和赖先生说话真是三句如春风拂面，闻先生有如此得力干将，以后发展会更加顺畅。”

赖青水举杯道：“要发展就必须有合作，希望能跟原先生合作愉快。”

原野也举杯，二人都看向闻冬强。

闻冬强冷着脸，但也不好破坏赖青水维持的好气愤，举杯轻碰。

放下酒杯，原野说道：“年轻人难免会发错，有时错了还不知道错在哪里，所以总需要前辈提携，前些日子，我就犯了一个大错。”

闻冬强脸色很难看了，原野若是敢在饭桌上直接说出来，他保证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原野放佛没有留意到他的脸色一样继续说道：“我竟然在没察觉时中了别人的全套，为此得罪了蛟龙会的一个客人，大概那人为的就是破坏我与蛟龙会的关系吧，我当时竟然毫不知情。”

原野把事实完全扭曲了，说的隐晦含糊，闻冬强不好直接发作，强忍着怒气，憋得脸色更难看了。

赖青水铺了台阶道：“原先生之意是？”

“此次也是我的专程道歉之行，这里的一切消费都有我来买单。”

闻冬强怒火起：“在蛟龙会犯了错就要拿命还。”

原野苦笑：“可惜我不是蛟龙会的一员，所以，还请闻先生允许我能当面向那位客人道歉。”

赖青水惊奇了，这原野打的什么主意。

闻冬强猛地一拍桌子：“不可能！”绝对不会让他们再见面，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虽然还有点驼背，但那张脸确实长得很好，谁知道原野是真心来道歉还是假意来勾搭。

原野镇定自若道：“除此之外，我这边还有一份林冶市近期开发整合报告可以当做赔礼，当然，如果闻先生能允许，以后闻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原野一定竭尽所能。”

把手头的文件拿出来往前推了推，赖青水瞧见那封面两眼都要冒光了，但是闻冬强没说话他是决计不敢伸手去拿的。

闻冬强气急了，年纪不大口气倒大，一份报告就想再见他儿子，即便这报告有多高的价值在其中，但是为了他那个不无正业的儿子值得吗，到底安的什么心？

门都没有！

他站起来低头冷冷看着原野：“错误就是错误，能改的了的就不叫错了。”说罢转身离开。

这次交谈完全以失败告终，赖青水也没敢多说什么，直接歉意的点点头跟着走了。

原野一个人坐着，看着满桌子尚未动头的丰富菜肴，桌子上还有一份标着“密”字的红头文件。

这一份价值几千万的歉礼都没有用，闻冬强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得知二人交谈失败，蛟龙会内部几个负责人不太安静了，就连一向冷漠不问杂事的张甚都出来了。

“闹翻了？”张甚叼着烟问道。

管长风点点头。

“那我这边麻烦了。”张甚是跑俄罗斯那边的，走私热武器之类。“我也是。”

林冶市实际上就是武器与禁品的一个贸易点。虽然中间众多交易都是闻冬强直接带人去谈，但是实际管理运输都是他们几个。

“没有别的办法？”

管长风眯眯眼说道：“等等看青水怎么安排吧。”

第十五章：人心不稳（二）

赖青水管辖蛟龙会的运作，但他所处的位置并没有粘上蛟龙会的多少实际收益，这是闻冬强的高明之处。几个负责的干部彼此间相互牵扯制约才达到帮会机制正常运作，这也是蛟龙会能发展到这样盛况的关键之一。

赖青水邀请孙华到红舞的桑拿房去享受，桑拿房里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孙华视若不见，径直躺着享受按摩。

“说实话，你这样不近女色，我都怀疑你是真的不是弯的？”赖青水裹着一块浴巾坐在旁边。

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但是肌肉紧致，身材壮硕，完全没有不惑之年的疲惫。

“弯的？什么意思？”孙华漫不经心地问道，女孩子的按摩的确很舒适，力道准确又轻柔。

赖青水笑起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确信你不是圈内人了。”

孙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的跟你是一样。”

赖青水笑而不答，眼睛在孙华的身上流连一圈。孙华皮肤挺白，人又瘦，臀部没有很多肉，但是曲线很美好。

孙华瞧见他打量的眼神，脸顿时黑了一半，“说起来，沈九之前被人打了的事你知道吧？”

赖青水点点头：“嗯，怎么？”

“是谁啊？我那个父亲？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老大是不会亲自动手的。”赖青水在旁边的床上躺下。

“难不成是你动的手？”孙华想起来沈九当时说调戏未果，若是家暴就好了的话，不由的笑起来，“为什么？”

眼见孙华笑的满含深意，赖青水掩饰道：“他做事太嚣张了，受点教训是应该的。”

孙华心道，这么点伤也算教训，若是闻冬强下的手，沈九怕是命都没了一半。

赖青水猜测孙华可能还不知道真相。但看他宁愿不近女色也不愿接受闻冬强的强行安排就知道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要是知道是沈九的朋友趁人之危对他做的那种事，他不可能毫不介怀。

也许不知道是一件好事？

赖青水打了沈九，知道事情原委的都认识是沈九间接害他犯了错，太生气才动手。

闻冬强见沈九已经被打成猪头的模样，只是点头说道：“青水下手太狠了，这件事沈九也不是故意的，以后注意一些吧。”

沈九侥幸逃过一劫。

“那天我见到一个和你抱在一起很亲密的男人，是谁？”孙华那天是和沈九聊天，见到孙华与管长风的会面。

沈九的反应完全落在孙华眼里。

“会里的一个重要干部，管长风，如果你想认识，我可帮你们介绍一下。”

孙华笑着看了眼帮他按摩的女孩子，女孩手抖了一下，赖青水说道：“她们不会乱说的。”

“如果能多了解你们再好不过了。”

赖青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笑了，“听说你最近在看历史书？五代十国？”

“唔，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唐武则天，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女人厉害是因为没有一个比她更厉害的丈夫或者儿子。”

“确实，她有一群窝囊儿子。”

“权力争斗需要的果断决绝和心狠手辣，平常人很少做得到。”

“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

两人打哑谜一样互相试探对方的想法，最后按摩结束，赖青水愉快的走了，回头跟闻冬强报告的时候，一脸无奈：“少爷还是很抗拒，对上次的那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看好他，不行就给他找心理医生看看。”闻冬强十分恶心男人走后门的行为，对于儿子的心理阴影表示可以理解。

赖青水迟疑说道：“我每次带去女孩子的事情让他很反感。”

闻冬强停顿了一下，“再给他一段时间缓缓吧。”想要抱孙子的事情急也急不来，只要孙华还在他眼皮下安然无恙就行。

很快到了月初，原野正式上任。

有心人提出要办一场就职宴，原野点头同意了。

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林冶市公检法机关和政府机构有名有头的人，大家都是为了攀关系来的，有些是为了攀原野的关系，有些看中的就是原野背后的力量了。

李尚也在这些人之列。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原野，跟传闻中说的一样，年轻又帅气。身高挺高，皮肤挺白，笑起来的时候双眼睫毛合在一起，密密的挠着人心扉。

也有人说原野是原家长相最好的一个，这么看来不是没可能。

原野身边一直围着人，席间从这一边走到另一边，眼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竟然面不改色，步履稳重，谈话如常。

酒量不浅。

李尚端着杯酒挺着肚子咧着嘴凑到原野面前：“原副司长，恭喜恭喜，我是警局的李尚，初次见面。”

原野笑着点头：“李局长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代理的副司长，李局就直接叫我原野就行了，况且我早就听过李局长的光辉事迹，以后还要请李局多多照顾。”

李尚心里琢磨，说话也这么中听，人也蛮聪明的。

几句话说的李尚心里很受用，但李尚在林冶市的黑白两道中能应付自如，可见心计之多，功底之深，不会被几句甜言蜜语迷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