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何谓神
何谓神  发于:2015年06月17日

关灯
护眼

王村芦斜楞着他:“瞧见了没?庞大人,这就是醉生梦死的下场。”

邢德感忙道:“庞大人现在改还来得及。”

庞不器憋成包子脸。

杨逊却把手帕递给皇上,轻声道:“齐公子都走了那么些日子了,节哀罢。”

皇上推开手帕,兀自饮了一杯酒,然后起身走了。杨逊急忙跟出去,在门口回头给王村芦递了个大事不妙的眼色。

庞不器道:“你揭了他的伤疤,回去他定不饶你。”

王村芦道:“所谓不知者不罪,皇上……”说到这儿,邢德感早已准备好,立刻把他嘴捂住:“换话题,换话题。”

“咳咳。”庞不器钻出去贼眉鼠目地探了一圈,外面没人,回来安心斟上一杯酒,笑道:“邢大人,先喝两盅暖暖身子,待会儿……”

“待会儿就走罢……”邢德感抖着嗓子道。

王村芦道:“是啊,还是回去睡踏实。”

庞不器扫兴地扁扁嘴:“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

邢德感和王村芦互相看了一眼,一块儿起身,拱手:“那我们先走了。”说完俩人转身就走了。

庞不器自己三斟两斟,竟有点喝多,忽然回过头,门口站着一个人,白净的小脸儿,长长的狐狸眼,无限魅惑。庞不器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值当是女支院里的相公或是嫖客。

“足下在此窥视几时了?”庞不器一边斟酒一边懒洋洋地说。

“半个时辰。”

这人声音一发出,庞不器把酒洒了一半在袖子上,连忙觑眼去瞧,以为自己看花眼,腾地站起来:“徐泛舟……”

徐泛舟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手里小扇舞得悠然自得:“不才正是。”

庞不器丢了酒壶,抓起衣袍:“下官给徐大人请安……”

“这种地方,不必拘礼。”徐泛舟走进来,端庄而坐。

“徐大人也来‘这种地方’?”

徐泛舟收了扇子道:“是齐公子约我在此‘祥云阁’见面,不成想没见到齐公子,却见到了庞大人。”

庞不器豁然:“齐公子今儿心情不好,早就走了。”

徐泛舟蹙眉听罢,点头:“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莫不是家中还有娇妻美妾等着徐大人?”

“徐某不曾婚配,何来娇妻美妾之有。”

庞不器道:“那,既然来此,何不坐下喝两盅再走?”

“也好。”

两人才敬了三盅,徐泛舟脸色微酡。

庞不器心下坏笑,夹了几根豆芽丢尽嘴里,嚼嚼,低声道:“下官听闻……皇上喜欢在下面……果有此事?”

徐泛舟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是在哪听说的?”

“这个么,请恕下官不便透露。”庞不器笑了笑又道:“徐大人连妻妾都不曾娶过,行事还需慎之又慎,尤其,万金之躯在下面,一旦误伤龙体,脑袋搬家容易,再长上就难喽。”

徐泛舟额角渗出轻汗:“此事,还望庞大人不吝赐教。”

庞不器瞠目,赶紧眨眨眼:“说与徐大人听倒是无妨,只怕三说两说的,勾起内火,那便如何是好?”

“那,庞大人的意思是……”

庞不器叹了叹,凑到徐泛舟耳边道:“为了皇上,下官愿意以身示法。”

4、貌合

徐泛舟怔了片刻,酒劲儿上来,身子发热,展开扇子扇了扇:“方才不过是几句玩笑罢了,本官与齐公子之间的事就不劳庞大人费心了。”

庞不器坐蜡。

次日,庞不器早朝迟到,飞奔到保和殿却发现空无一人,抓个内侍太监问个究竟,原来是皇上龙体欠安,罢了三日早朝。

庞不器哈欠连天地回到吏部衙门。吏部侍郎毛祖才不知在哪弄了本古书,如获至宝似的给大伙显摆,众人围上去,书上的字竟然没人认得。毛祖才和罗增祥皆说不是番文,顾义霖和刘起皆说是番文。

庞不器瞄了两眼,还真不认得,正待回去补觉,毛祖才打远儿看见了范老学究,连忙捧着古书迎过去,请他老人家认认,庞不器回头见范老爷子七十岁一口黄牙漏风,嘴唇奇短,平素里闹鬼,一只手抖得像给自己个儿打招呼。四个侍郎一个赛一个寒碜,搁在他身边都成了天仙。庞不器叹了一声,脑瓜子甩了甩,负手而去。

吏部四大丑,首当其冲,毛祖才,标准枣核儿脸,看一眼绝对望梅止渴。刘起,次之,酒糟鼻,头顶抹油。顾义霖,下眼睑一对缩了水的死鱼。罗增祥,拨浪鼓脑袋,耳大招风。每当踏进吏部衙门,庞不器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尤其议事的时候,四大丑吵吵起来更壮观。庞不器则韭菜炒豆芽,一脸菜色。

太后久病初愈,忙不迭张罗选秀之事。新帝首次选秀,规模浩大,官宦人家有待选女子几千人,秀女名单编成大册,呈给太后过目。先从四品以上官家择选,共选出三十三名,又在四品以下官家择选,共选出六十六名。两个月后,九十九名秀女进宫,由皇上钦定。

这是喜事,皇家娶媳妇,大臣嫁女儿,早朝待漏的几位老臣们互相道贺。

庞不器乜斜着那些人,对王村芦等小声道:“他们倒好了,皇亲国戚有得做,可是皇上这会子得多难受。”

在对面下棋的徐泛舟抬了抬头:“两个月转眼就过,庞大人可要加点紧了。”

庞不器不动了,盯着徐泛舟:“徐大人最近说话愈发深奥了,下官愈发听不懂了。”

“庞大人最近越发世故了,这么简单的话都装听不懂了。”徐泛舟补了一颗黑子,抬眼看他。

庞不器蹙眉,从棋盘盒里捏出一颗白子,琢磨了一下,点在一处空当,抬眼正对上徐泛舟的眸子,庞不器轻佻地抛了个媚眼儿。周围巴眼的人鸡皮疙瘩集体倒立。

庞不器道:“皇上不爱姑娘只爱少年,是个人都知道。”

“听说皇后的人选有三位,安学士的女儿、江南熊家的四小姐、唐大人的胞妹。”

庞不器抖掉一颗白子:“徐大人消息真灵通,这都打听出来啦?”

“这是太后的意思,但皇上的意思是,昔日文渊阁两位大学士,一位姓冷,一位姓尚,还有一个就是……庞大人你。”

观棋的人无心观棋,听得目瞪口呆,面如霜绡。

庞不器下地穿鞋,抓起官服双膝跪地:“那日下官酒后失言、多有冒犯,望徐大人高抬贵手……下官死不足惜,只是家中还有八旬老母无人奉养,求徐大人放下官一条生路……”

徐泛舟推了棋盘,整整袍襟。庞不器急得眼泪快出来。

这时徐泛舟递过来一块儿青绢帕子:“庞大人今年二十几?”

庞不器接过帕子,含泪答道:“二十三……”

“是八旬老曾祖母吧?”

庞不器舌头打结。周围一片喷茶之声。

徐泛舟浅浅一笑,道:“既然庞大人是酒后失言,本官便不再追究,地上凉,起来吧。”

庞不器掐着手绢小媳妇儿似的到一旁抹搽去了。几个人围着徐泛舟高谈国事。人们该干嘛干嘛。庞不器肩头一沉,一只手搭上来,回头看是邢德感。

“吭吭,老邢,还是你好……”庞不器一头扎进他胳肢窝里去了。

徐泛舟瞟了他们一眼,不作理睬。

三日没见,皇上瘦了。庞不器眼神儿比谁都好,打远儿一瞄就知道皇上早饭吃几个包子。

下了朝,人们还在议论选秀的事。

有人说:“皇上总得传宗接代。”

也不是谁接了一句:“这会儿真庆幸自个儿不是皇上,吼吼。”

几个人回头找说话的人,门椽子旁边只见一个瘪三儿的背影。

街上,那瘪三儿在一处小摊旁买东西,眼前,油盐酱醋,各色调料齐全。店家拿着小巧连杆秤,每样秤几两,分装进小纸盒,小舀子捯入小漏斗,酱油醋分装进小瓷瓶。

“店家,一共多少银子?”

庞不器转身,看见徐泛舟手里抓着个钱袋。

店家道:“三两银子。”

“喏。”徐泛舟将一把碎银给他。

庞不器拎起调料,笑了笑:“多谢徐大人。”

“堂堂尚书,这些小事还要亲自做?”

庞不器道:“我爹死得早,记得小时候,我爹每每下朝都给我娘捎调料回去,如今我只是做着和我爹一样的小事,我娘一定会高兴的。”

“令慈有你这个孝子,应该很欣慰。”

庞不器寂寥一笑:“可惜我不是孝子,我娘生前,我一次都没有做过。”

徐泛舟哑然。

庞不器问:“徐大人刚好路过?”

“是啊,是啊。”

庞不器道:“那下官怎么一次都没碰到过徐大人?”

“这不是碰到了么。”

两人走到一处府院门前,门楣上两个正楷大字:庞府。

庞不器笑道:“下官到家了。”

徐泛舟抬头看字:“很是近便。”

“不妨去寒舍少坐?”

徐泛舟寻思片刻,点头笑道:“也好。”

5、降职

入得庞府,院落雅致幽静,花草繁茂。

庞不器将徐泛舟引到待客厅落坐,命家丁沏茶。徐泛舟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得是几棵苍劲的古松屹在山涧中,边款批着四句诗文: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徐泛舟微微点头:“甚得家训。”

庞不器手背蹭蹭脸,腼腆笑道:“我不是什么劲松。”

徐泛舟摇摇头:“你不是松,你是苗。”

庞不器抽抽嘴角,埋头喝茶。

徐泛舟亦埋头喝茶。

一盏茶的功夫,家丁欲再添开水,徐泛舟起身告辞,庞不器送他出府。

天光一色,晚霞瑰丽。庞府门外,二人笑意轻浅,拱手作别。

次日早朝,徐泛舟没有看见庞不器,在王村芦那里得知,庞不器请病假了。

尚书府,后花园,一桌,一椅,一扇,一壶小酒,几碟珍馐,庞不器一个人在家中赏花、品酒。老家丁请了大夫,开了药方,药在火上煎着,人却贵安无恙。老家丁实在是看不明白。

闲杂人等来探病一概关门谢客。只许给三个人开门。为首的是天子,第二个是蓬太师,第三个是徐泛舟徐大学士。

天子正烦着呢,不会来。蓬太师顶多差人慰问一下,送些补品。几日后,下了早朝,徐大学士真的来了。家丁通禀进来,庞不器赶紧把头发散开,脱掉外衣,一猛子扎进床里,装病。

老家丁奉命将徐泛舟引入内宅。徐泛舟屏退随从,在门外止步。

老家丁对里面说:“大人,徐大人来了。”

里面没动静。徐泛舟向老家丁掸掸手,老家丁退下。

徐泛舟叩了几下门,还是没动静,轻轻一推,门开了。屋里,床幔半垂,锦被下露出一条纤瘦的手臂。

徐泛舟目光避开,低声问:“庞大人,可还睡着?”

被子动了一下,庞不器牙疼似的呻吟一声:“没……”

徐泛舟想了想,还是没跨进去,站在门外道:“听说庞大人旧疾复发,但不知是什么旧疾?”

“头晕。”

徐泛舟心中一疑,闻见浓重的药味,又点了点头:“哦。”

“徐大人为何不进来。”

徐泛舟犹豫半晌,终于踏进门槛,见庞不器懒懒地翻了个身,贵妃卧,乌发松散,一条膀子半裸,正回眸瞧他。

徐泛舟连忙偏过头去:“我看庞大人气色好得很。”

庞不器嗲声道:“这病看不出病,却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徐大人亲自探望,下官感激不尽,只是,这会子身子酸软乏力,恕下官不能全礼。”

徐泛舟在椅子里坐下:“身体要紧,不必多礼。”

“下官这身子本来就是破烂儿,被皇上扔了不说,等皇上大婚之后,就更成了破烂儿,这几日朝廷少了我这个破烂儿,兴许还清亮些?”

“庞大人怎么能这样想,其实,本官是奉皇上的口谕来看你的。”

“当真?”庞不器正欲弹起,赶紧又趴下:“徐大人别哄下官了,皇上自个儿的事还愁不过来,哪还有心思担心下官的身体。”

徐泛舟道:“不哄你。皇上的事解决了。”

庞不器腾地卯起来:“如何解决的?”

徐泛舟看着他微微一笑,悄声道:“皇上要微服南巡。”

“天!又逃亲……”庞不器用被子围成窝窝头,直挺挺坐起来。

徐泛舟道:“庞大人头不晕了?”

庞不器按了按太阳穴:“好多了。对了徐大人,皇上什么时候走?说都带谁了吗?”

徐泛舟不紧不慢地甩开扇子:“一个月后启程。皇上本打算文官带几位学士和几位尚书,武官带安国公和武显将军,眼下庞大人病了,只得换人。”

“不要换!下官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点也不耽误下江南,请徐大人回去跟皇上说,下官的病已经好了。”

徐泛舟心底好笑,脸上表情却甚为严肃:“庞大人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哪里就这么快好了,皇上那边,本官自会替庞大人说明病情,庞大人只管在家中安心静养便是。”

庞不器急得就差跺脚:“不要紧,不要紧,请徐大人转告皇上,下官愿意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徐泛舟付之一哂道:“这么说,庞大人是愿意去江南咯?”

“为了皇上,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在所不辞。”

徐泛舟磕着扇柄,笑道:“庞大人对皇上一片丹心,着实感人,本官由衷佩服。”

“岂敢。徐大人过奖了。”

徐泛舟站起来:“那,本官告辞。”

庞不器屁股瓣夹烧火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噶悠两下:“恭送徐大人。”

徐泛舟走后,庞不器乐得手舞足蹈。

三日后,皇上在御书房召见庞不器。

庞不器皱着个大眉头,看似老大不情愿,实则心里放鞭炮。

皇上微阖凤目,随口问道:“庞爱卿,身子可养好了?”

庞不器道:“虽说还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勉强能去。”

皇上挑起凤目,瞥他一眼,不予计较:“庞爱卿祖上是哪里人?”

“回皇上,臣祖籍浙江。”

皇上点点头:“朕到过钱塘。”

庞不器欠登儿道:“皇上,臣老家就在钱塘。”

“那更好了。”皇上拄着下巴,妩媚一笑:“朕封你为总兵,你先去钱塘打个前站吧。”

庞不器不小心趴在了地上:“皇~皇上……微臣……”

皇上道:“你办事,朕放心。”

庞不器这兔子戴草帽也忒突然了点,正二品文官眨眼间变成了正四品武官。他抬眼瞅了瞅皇上,皇上正拿着小锉刀蹭指甲,兰花小指头又细又尖,一双丹凤美目聚精会神。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