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觅天涯 上——月光船
月光船  发于:2015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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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最好是拉着燕华一起积功德!

次日,康安医馆经营过午便闭门谢客。

糯米泡过一宿,枣子精挑细选,红豆加糖熬煮,碾碎成泥,滤去粗皮,八宝米各色豆子也都妥妥泡开,还有小蜜饯、枸杞子等等,准备好好裹粽子闹端阳。

粽子古称角黍,有说纪念屈原的,有说纪念曹娥的,有说纪念伍子胥,老百姓没那么多祭拜的弯弯绕,图个热闹而已。自己动手包粽子给家人吃,和街上买的,感觉总有不同。

裴回包粽子最快,粽叶一卷,抓把米,填只枣子,回手裹上捏紧,棕绳拦腰两道捆紧,打结,端端正正一个四角粽——他来自秋城,秋城大半人家都是包这样的四角棕型。燕华简单做饭还可以,粽子却是没尝试过,起初并不会包,被裴回手把手教了三个,于是学会,渐渐就熟练了,包的粽子开始有趣起来,牛角棕、四角棕、三角粽、还有小小的一串,各种各样,竟是欲将食货志上所记南北各种棕型统统试上一回。裴回看着好玩,也变着花样包,到最后满满一个大盆,多半都不是秋城人家常见的形状了。

端了各色花样粽子去煮,煮好放在凉水里镇,大功告成。

王谢也会包,只是他有病人,开完方子做完针灸料理停当,粽子几乎都包完了,只能凑去给燕华打下手,被燕华打发去插蒲剑,绑五彩绳之类。

等他忙完了,又跟外头一个小小子说完话回转来,才看见裴回与燕华一起,拿着调好的雄黄朱砂给王康画个大王猫猫脸。

本来长辈给小儿画额,是取个猛虎威武,保佑消灾去病的涵义,二人也不知怎的,就给一张小脸儿涂成可爱模样。

见王康脸上红红黄黄一团,王谢觉得好笑,大笔蘸朱砂,嘴里说着“我也给他添上两笔”,手腕却一转,飞快在裴回脑门上题了个“王”字。裴回惊叫,藏到燕华身后,求燕华给被欺负的自己撑腰作主。

燕华也不说话,笑眯眯的,从凉水镇着的大盆里摸索着挑了挑,一人递过一只粽子去。一模一样的小小粽子,小到可以一口吃掉。

王谢洋洋得意,说容翔你就熄了这个报复念头罢,燕华可是我的人——哎哟!

乐极生悲,粽子里一枚铜钱咯牙,险些咬到舌头。

裴回眯着眼笑,他吃到粽子里面裹了一大颗随州蜜枣,还去了核,味甜似蜜,满口清香。

“不公平啊不公平!我被骗了,两个明明长得一样!”王谢“愤愤然”指责燕华偏心。

燕华又在盆子里挑挑拣拣,再次摸出三只一模一样的牛角粽:“少爷是要黄米小枣的,糯米豆沙的,还是八宝蜜饯的?”

王谢“哼”了一声:“你剥便是,若我不喜欢,就归你吃掉。”

燕华直接剥了个糯米豆沙,不理王谢——横竖他是个瞎子,瞧不见王谢馋巴巴的眼神——转头对裴回道:“容翔,给你。”

王谢劈手夺过,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哼哼道:“兄弟俩……联手欺负人。” 这些日子以来,燕华言行举止王谢看在眼里,觉得对方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放得开,自己只有高兴的份儿。嗯,好好养,他的燕华值得最好的,他才不在乎自己怎么伏低作小!

裴回冲他做鬼脸:“哥最疼我了!”

——因为裴回这话,燕华晚间沐浴的时候,就只好让王谢欺负回来,在他身上画了许多圈圈点点——自然没用上毛笔。至于王谢肩头多出一圈牙印儿,横竖不能是本人咬的……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三人正闹着乐着,有人敲门。

裴回在家,一般应门这事儿就是他的。跑到门口,刚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大笑:“哇哈哈哈——容翔你真有意思——哇哈哈哈……”

林虎峰倚着门,一只手锤门,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几乎直不起腰来。

裴回不明所以:“你怎么了?”这不才走没几天么,回来作甚?还有,怎么笑得这般……

林虎峰抬头,在自己额前比划了个“王”字:“这么大红的,你顶着出来,也不怕吓人,哇哈哈哈!”

裴回一捂脑门,糟糕,他忘记擦掉朱砂,登时脸就红艳艳的一片烫。

第十五章

“这位小兄弟,有礼了。”恰到好处,有人过来解围。

裴回捂着脑门抬头看,咦?这位也是个郎中,青布袍,斜跨药箱,手上一个虎撑,看年纪三十几岁,温文儒雅,面上难掩疲惫之色,一身风尘,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个年岁相仿之人,眼睛眯着,单手挑个“妙手回春”的竹幡,此时也面带有趣笑容,只是捂嘴没笑出声来而已,在他身边是一个大大的竹筐,裹着油布。

对方拱手施礼,裴回也赶紧行礼:“先生有礼了,到此可有指教?”

那郎中微微愣神,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王谢王先生日前遣人送与我的,不知小兄弟……”

林虎峰在旁,一边笑着揉肚子,一边给引荐:“他就是谢少爷赢过来的小先生,裴回裴容翔。容翔,他是蔡安和蔡大夫,谢少爷写信邀他来的,后面这个是他徒弟小蔡大夫。”

裴回行完礼,还想拿手挡额头,一转念大家既然都看到了,就当图个乐罢。他带着脑门上红字,接过蔡大夫手里的信,看看果然是王谢笔迹。赶忙把人邀进屋,让到前厅先坐下:“请进请进,不好意思,我们正在闹端阳,屋里有点乱。”

一抬眼,王谢燕华小王康都在——王谢进屋画裴回之前,正是小小子——雷衍水派下的——跟他说看见林虎峰陪着两个游方郎中过来了,听样貌形容,估计便是他曾经邀请过的那对儿师徒。王谢想着人家初来乍到,定然心生忐忑,不如就趁端阳搞得热闹些,让人觉得欢喜亲近,才能安心留下不是?因此,他故意任由裴回顶着红字儿去应门,自己跟燕华稍微整理一下才出来,见裴回顶着“王”字红着脸瞪他,王大少微微心虚。

而在他看见蔡大夫的时候,这心虚只一刻,便被抛到九霄云外——蔡安和,不仅是他学医的首位授业恩师,还是让他明白情爱的重要人物,虽然当年对方心思沉重,并未叫他拜师,身体又不好,教了他一年就故去了,但无论是师徒之实还是点破窗纸之情,王谢都对蔡大夫怀着一份敬意,从未忘怀。

他也曾隐去蔡氏师徒的姓名,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改头换面,当成讲古说给燕华裴回。

还好现下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还想着蔡大夫帮他治燕华呐,赶紧迎上去:“原来是蔡先生,远路而来多有辛苦,我是王谢,王重芳。这是我家人,燕华。”

蔡安和望向王谢,一面之下,却是呆住。

对他而言,忽然一日收到封陌生人的信,实在出乎意料。

他与王谢素昧平生,不过信里的内容确实令人动心不已——一个远离是非,可以发挥所学的所在,外加继续精研医道。

尤其是正举棋不定时做了个噩梦,想想若是自己留在医馆里,将来和毛脚徒弟的事发,很可能被师兄弟逼得背井离乡,万一遇上歹人,难不成真应了梦中那般结局?不由坚定决心,终于告辞了师父师兄弟们,往春城而来。

可是有谁能告诉他,这位气度不凡的王大夫长相,虽然年轻了些,怎么与梦里那个王蔫儿有七八分相似?

王谢的感概,很好地隐在情绪之下;而蔡安和的怔忡和疑问,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他目不转睛盯着王谢,弄得王大夫不明所以,心里开始打小鼓时,蔡安和忽然如梦方醒般,不仅复了常态,还带了点亲近喜悦之意。

原因无他,想到王蔫儿在梦里便帮过他,再想想莫名的相邀,两人长得又如此相似,蔡安和觉得这位王大夫应该算自己的贵人,自然要多多亲近。

他俩的心思回转,别人并不知晓,不过从出神到回神也稍微时间长了一些,旁的人看来,便像是王谢先愣住,然后蔡安和也愣住,两个人“深深凝视”彼此。

裴回从同行交流方面,胡乱猜测,是不是惺惺相惜要开始讨论医术了?林虎峰从踢馆呛行方面,胡乱猜测,这是谁给谁一个下马威?蔡鹤——那位小蔡大夫可忍不住,自家师父怎么看怎么顺眼,对方……好吧勉勉强强皮相也不差,两人“深情凝望”是怎么一回事?他师父文质彬彬,常数说自己没有风度,这个人的风度……好吧勉勉强强看上去是比自己好,而且又比自己年轻,师父会不会——想到这里深感危机,赶紧上前一步,大声道:“王先生,这是我师父蔡安和,我是他——家人兼徒弟蔡鹤!”

蔡安和扭头,微斥:“蔡鹤,下去。”又向着王谢行礼:“小徒顽劣,王先生见笑,燕华先生见笑。”他目光转向燕华的时候,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蔡鹤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燕华怀里抱着小王康,腾不出手还礼,只得躬了躬身子:“蔡先生,小蔡先生,两位远路而来辛苦了。”王谢早跟他提过会邀一对儿师徒过来,收拾客房一事也安排了三三去做,他只要关注小王康就好。

“我去洗掉朱砂。”裴回赶紧往厨房走,他还顶着红字儿呢。

林虎峰笑哈哈迎着燕华,接过小王康哄着调笑着:“燕华,给我看看小娃儿,有没有想林叔叔啊——哟,你跟容翔难兄难弟啊,不过这一脸可比他好看多了!”他熟门熟路抱着小孩儿,看见手腕上的平安绦子,一回头又打量裴回手腕,“哎,我说容翔,你手上也系了五色丝?果然没长大。”

“我哥给我系的,保平安,这都不懂。你跑江湖的,也该系一个求求平安。” 裴回还没走出门,他跟林虎峰也太熟了,回嘴很快。

“那你给我系呗?”

“好啊,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见宁大侠?”

“我哥忙着给人交货,我送两个大夫过来,那不是觉得上回在这儿光躲迷药,没玩尽兴么——啊,咱得先说好,我大哥不在,你就算给我下药也是白下。”林虎峰把王康交给燕华,“等等我跟你去洗把脸。”

裴回便站住了等他,嘴里也不闲着:“要不是宁大侠请我锻炼你,我还真没兴趣给你下药,药料很珍贵的!”

蔡安和见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团和气,不由嘴角噙笑:“贵府上,可真欢喜。”从一开始看见裴回和林虎峰活泼性子,再到王谢态度和蔼自然,他之前忐忑半路,此时不禁减轻好些。

“那可不,大家都开开心心才好。”王谢察言观色,知他觉得自在,觉得自己的安排果然不错,才道,“我看蔡先生似乎精气稍损,不如先洗沐休整片刻,养足精神再说?你我皆是同道,便不闹那些繁文缛节,随意自处便是。”

蔡安和点点头,有些后怕:“途中不慎入了黑店,确实受了些惊吓,多亏林少侠他们相助,又护送我俩过来,一切凭王先生做主。”

“请随我来。”

客房窗明几净,连浴桶也刷得干干净净,盛着满满当当的热水。

蔡鹤放下竹筐——他俩家当全在里面——找出两件换洗衣裳:“师父,我们以后就在这里行医?那个王大夫看着年轻,真有那么大能耐不成?”

“总归值得一试。”蔡安和浅浅淡淡的笑,“你师父我,这辈子也就下过这么一次决心。”为了他和阿鹤两个人的将来。

“啊?难道师傅还没下决心跟我在一起?”蔡鹤大惊,哀嚎。

“小点声!”蔡安和吓一跳,“万一被谁听见……”

“什么?师父你不会不要我吧?”蔡鹤哀怨,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道,“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先生,王大夫这么年轻,听说已经是神医了,要风度有风度,要气质有气质。那个小裴先生,长得比我清秀,也比我好看。半路上有虎峰帮衬行走,他是练家子,力气比我大,人脉还特别广。这三个人都比我强,师父,徒儿我甚是担忧——唉哟!”头上挨了一爆栗。

蔡安和红着脸:“乱讲什么,你我二人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会去探探他口风,他若不能接受你我,我便寻个由头,等与王先生探讨筋骨重续之事完毕,告辞就是。”

蔡鹤立刻跳起来,“叭”一口亲在蔡安和颊上:“师父最好了!”

门外,送茶水过来的裴回默默往回走了几步,再脚下重重踏步地走回来,扬声道:“蔡先生,可还需要什么东西?”心道怎么都不爱关门的,好在看惯了重芳大哥经常偷香,不然要是以前的自己,见到这种情形肯定吓得连人带茶壶一并摔了,哪像现在,脸不红心不跳,说话腔调都丝毫未变。

蔡安和一把推开蔡鹤,笑着将裴回迎进来。

不得不说王谢的安排很是周到。虽然陌生人家初次上门,第一件事竟是先安排沐浴,但无疑正中蔡安和下怀,令人好好放松了疲惫。

蔡安和性子好洁,宁可不吃不喝,也要先洗沐一番。此时全身泡在艾蒲煎的兰汤中,热气蒸腾,十分舒适,他便靠着浴桶,想着自进门以来给他的惊奇。

“……师父?师父洗好了没有?”蔡鹤从屏风后面探头张望,“我给师傅搓背吧。”

“不必,我这就出来。”蔡安和回神,暗想小裴先生言语举止如常,应该没有看见,毛脚徒弟确实太莽撞,自己得多多注意。

第十六章:共浴

此时林虎峰正在厨下,一边剥粽子吃,一边看着燕华揉面擀面条,蒸米饭——王谢提过,这师徒来自南方,燕华怕南人吃不惯面食,多预备几样准没错。

燕华问一声喜欢枣子的还是豆沙的,林虎峰说枣子吐核不方便,豆沙好吃,燕华就在盆里挑挑拣拣递过来五六个,全是豆沙的,把林虎峰美得眉花眼笑,赞不绝口。

“怎么不去外头,坐下好好吃?”

林虎峰满嘴糯米,咽下才说话:“这边儿方便——上次就觉得你明明看不见,手艺还这么好,是不是重芳吹嘘,现在亲眼瞧见,信了——擀面条哎,我喜欢吃宽一点的、劲道点的成不?”

“好啊。”燕华往面里洒了些盐,“你们中途入了黑店?可伤了哪里?”

“没有没有,连油皮都没蹭着。那是蔡大夫误进黑店,可不是我俩,大哥听他说要到春城找王大夫,就留心了一下子,结果赶上救人。蔡大夫吓着了,大哥不太放心,我正好闲,就送人过来。”

“虎峰护送蔡先生来,会不会耽误原本行程?”

“不耽误不耽误,有我大哥呢,出行前他跟买主约好交货日期,我们打了猎物,送虎皮过去就行,用不着我,我只管去猎虎。”林虎峰是藏不住话的人,“其实大哥这回受伤,主要因我学艺不精……唉,看着大哥让我把剑烧红了,往他伤口上烙,那白烟、那焦糊味儿,都是我害的啊。从这里走之前我问过重芳,有什么药可用,重芳说他已经给处理过伤口了,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你说,我过两日再走,跟这儿学学怎么治伤成不?”

燕华失笑:“这事直接找少爷,怎么问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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