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的时候，她终于摆脱了这个累赘，从此杳无音信，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爸爸一声不吭的蹲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整整一天一夜，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爸爸笑过，我总是在一旁看着他默默地工作，默默的发呆，眼神总是穿越了什么而看向了远方，我曾经努力的想要走入那个视线，为此我拼命的干活，拼命的学习，可是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也仅仅是冷漠以对，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了这种期望。认清了这些之后，每当这个时候，我所做的就是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既然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又有什么好奢望的呢？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虽然他不曾给过我温暖，但是至少我不曾挨饿受冻。

终于，在我十四岁那年，一场车祸结束了父亲浑浑噩噩的生命，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失去温度的身体僵硬的躺在病床上，头上有没有来得及清洗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是灰白的嘴角却是向上挑起的，李忘风知道那代表着解脱。

默然的料理完爸爸的后事，颓废的倒在了床上，我并没有哭，只是觉得很累很冷。

还好，车主赔了三十万，拿着冷冰冰的存折，在我打发掉无数拨从前鲜少上门，但现在殷勤款款的骨肉至亲后，独自一人生活。其中的艰难与困苦，只有我一个人领会。

多年的生活教会我，要做一个强者，更不能有感情的羁绊。为了这一点，我摒弃了所有的七情六欲，甚至不择手段。我做的很成功，不到30岁我就事业有成，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可是欲望是无休止的，而且我也需要更多的调剂品来填充自己内心的空虚。

所以我认识了曲禾，我此生的桎梏。

第一次见到他是一张相片，很随意的生活照，年轻的脸上满满的笑容，纯粹且干净。很满意徐董事这样的合作者，做事很是详尽。当看完曲禾的过往后，忍不住好奇，那么丰富的经历，如何能造就出一个如此纯净的人。

带着这份好奇，在碰到他时，就悄悄的尾随他来到了那个GAY吧门前，原来还是同类？饶有兴趣的看到他刚踏进大门，便被一阵嘘声闹得落荒而逃，红着脸的样子，真的是堪称极品啊！

本来想坐下来喝上几杯，却看见几个猥琐的人尾随他走了出去，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冷眼旁观，可是眼前一直浮现出那张通红的脸，不由自主的追了出去，果然旁边的暗巷里正发生着戏剧化的一幕。

刚开始时他奋力反抗，可是敌众我寡的悬殊使他迅速的落入下风，终于在对方扒掉他的裤子时，惊慌的叫了出来，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倔强。

顺手收拾完那几个小喽啰，不期对上他饱含情绪的双眼，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那人竟然美得让人不忍直视，长久冰冻的心，似乎有了一些松动，对这种无来由的心动很不满，所以我愤愤的选择离开。

再次得到曲禾的消息是两年后……很惊讶曲松对于他的宠爱，竟然在曲禾回国之前把名下所有的晨风股份都转到了他的名下，拿到为了他拿到加州大学硕士学位回国而举办晚宴的请柬，曲松这老狐狸，这两年来与他斗智斗勇全然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不知道他特定的继承人，经过这两年会不会有所长进，想起两年前的一面之缘，我有些期待这次的会面了。

到达会场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到在角落里的他，气场与会场格格不入。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很通透，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爱慕，我觉得或许晨风也并非刀枪不入。

小小的试探，果真收获不浅。

接下来我感受到他对我一天强势一天的感情，感受到他的患得患失，感受到它无微不至的关爱，我努力的做到冷眼旁观，可是却觉得越来越沉溺其中。有时候我甚至对这种生活有了代入感，忍不住想如果后半生如果这样生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可是现实是我是李忘风，我不允许我的生活有败笔。所以我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进行了，一切都照着我所拟定的轨道进行着，我知道我又一次成功了。可是内心却没有半分喜悦，满脑子都是他现在会是什么样？

无时无刻的想要见到他，可是我不能，我不敢面对他，想到要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到愤恨，我就心如刀绞，情绪得不到宣泄，让我非常的暴躁。所以当肖言贴上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反而比以往回应的更加热情。

多年的搭档，他很了解我，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理上，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进入状态，突然外面发出一声刺耳的碰撞声。

看到客厅里的他……一时间我前所未有的惊慌。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深情，有的只有陌生与悲伤。看着他怎么也捡不起掉在茶几上的手机，我觉得后背升起一阵阵的阴冷。

我感觉的到弥足珍贵的东西正在离我而去，想要抓住他，却悲哀的发现他已经忍受不了我的触碰。

当他倔强的笑着对自己说：“李忘风，你真让我恶心”时，我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音，看着计程车一点点从视线里消失，那一刻我后悔了。

21、李忘风的剖白（中）

回到家，打发肖言回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品尝着自己酿下的苦果。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闪现，曲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的清晰。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他已经融入我的骨血，是我生命中不可切割的一部分。

焦躁的揪起自己的头发，茶几上的手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我唯一送给曲禾的东西，并不是刻意的，是一个客户送给自己的，凑巧与自己所用的机型一样，一直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当时曲禾刚好要换手机，我就顺手给了他。

看到手机，他就自我定义为情侣机，我当时并没有反驳。至今我都记得当时他脸上洋溢的欣喜。

拿起手机，还很新，可以见曲禾很爱护它。机身很温润，仿佛还带有曲禾的温度。想到以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温暖，我便久久不能平静，握紧手机，把它紧贴在胸口，我知道我不能放任自己认清事实后，再失去他，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开着车寻找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深夜的大街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只流浪猫偶尔在花圃中瑟瑟的衰鸣。

突然一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看着曲禾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悸，电话依旧不知疲倦的响着。颤抖着手指终于点在了接听键上，果然，曲松因为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昏倒在家里，现在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通什么电话，不久之前我还曾为之沾沾自喜，一路飞车到医院，我不止一次的乞求上苍能够保佑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曲松真的有事那意味着什么。

到医院时曲禾并还有到，医生拿着病危通知正在让蒋亚茹签字，虽然已经泪流满面，但是她还是把事情外理的有条不紊。看到我时，只是冷冷的看我一眼，便无视我的存在。

等待是那么的漫长，每一秒都在凌迟我。既想要手术早点结术，让我早点结束这无尽的折磨，又想要手术慢点，让希望来得久远一些。

曲禾赶到时正赶上曲松下第二道病危通知，顾不上自己浑身冰冷，想要上前去扶他。意料中的被拒绝，却无意碰掉了曲禾手中的杂志，看到自己刻意炮制出来的新闻，再也没有力气为自己喝彩，相反却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

当丹尼尔的拳头打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是一种救赎。如果打我能够消弥曲禾所受的伤害，我不介意让他多打我几顿。可是曲禾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开一眼，所以我知道这也只能是奢望。

曲禾说要问我几个问题，我知道他要问什么，我没有拒绝，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欺骗他一分一毫，只要他能够给我机会，明知道回答后，他会对我更加的不齿，我还是如实说了，果然他看我的眼神更加的鄙异了。

手术很成功，终于度过危险期了，来不及庆幸，便见曲禾晕倒在座椅上，快速的冲过去，只来得及听到他喊了一声：“忘风”，便见他失去了知觉，握紧他的手，内心一片苍凉。

曾经他对我说：我不要叫你忘风，忘风，忘风，忘记风，多不吉利呀，我还是叫你风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对不起我，我就叫你忘风，忘记风，永远都不要记起你。

‘忘风，忘记风’不，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一次次被曲禾无视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小禾，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就把控股权还给你爸爸，好不好？’。

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曲禾肯定不能接受，可是那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所以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曲禾的反应很激烈，那双眼中赤／裸的厌恶深深的灼伤了我，在他离开后，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之后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能再见到他，这天实在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决定去外边走走，开着车不知不觉来到了以前住的小公寓，打开门，却意外的发现里面一个陌生人正在指手划脚的想要改变房子的格局，赶走了那个人，才从房产经济那得知事给的始末。

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家，除了他常用的电脑，他最宝贝的一张他妈妈的相片，其余的什么都没动，原来小禾己经恨我如斯。同房产经纪约定好购房事宜，我便窝在沙发上舔尚未结痂的伤口，小禾，我好疼。

接到秘书的电话，我很激动，小禾竟然肯主动来找我！一路狂飙回工作室。果然看到小禾站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果断上前想要触碰他，却被李进阻止了，听了李进的话，再看四周的状况，我再次体会到自己究竟给小禾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我没有想过曲禾真的回来找我，或许是他真的想通了，想起那天他那种厌恶的表情，我的心依然抽痛着，我知道自己不是君子，可是我知道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也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他，哪怕一丝一毫。

去茶室的路上，曲禾一直很安静，我突然很想念以前那个终日在我身边略显聒噪的他，眼前的他虽然离的很近却觉得那么的遥远，仿佛随时都会从我身边消失，这种感觉让我很惶恐。

我很少记住曲禾的喜好，大红袍是少之又少的其一，略带讨好的点了一壶，期颐从他的脸上得到些许的动容，可是我失望了，他只是冷冷的不屑一顾，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再次蔓延全身，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他，藉此告诉自己他还看的见，结果当然可是还是被厌恶了。

没想到一句我们家会让他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如此激动的他，我知道我又搞砸了，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份股权转让书已经摆在我面前，里面估算的金额很合理，看起来他是有备而来，一直以来的目的达到了，我却觉得自己输的很彻底，看到它我知道自己最后的筹码也失去了。

努力的保持平静，不死心的想要争取一下，却被先一步的告知他有很多选择，他说的没错，如果我不签，徐董事也会毫不犹豫的接手，只是他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是为了那5%，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把晨风还给你，会不会减轻自己的罪孽，那么你能不能试着原谅我，这一次，不是交易，只是卑微的请求。而现在，如果我不签，那就真的连这飘渺的希望都没有了。

吝惜于看我一眼，他的背影很决绝，我的叫喊，最终只换来李进一个警告的眼神，那个眼神中充满鄙夷。

22、李忘风的剖白（下）

房产经纪的效率很高，坐在小公寓里，满满的都是曲禾的气息，抱着他最爱的抱枕仿佛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感性时他会满目深情的对我说：“风，谢谢你，让我从此不再茕然一身。”

有星星的夜晚，他会拉着我的手争论那颗才是北斗星，虽然永远都指不清楚，但依然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

打雷的时候，明明有些怕，却煞有介事抱着我，美其名曰，怕我受到惊吓。

天冷的时候会恶狠狠的逼我喝上一碗姜茶，天知道为什么姜茶总有一股糊味。

无论多忙，总会按点提醒我按时吃饭，只因为有一天我胃痛被他看见。

……

捏紧手中的啤酒罐，曲禾的冰箱里竟然连啤酒都有，一阵牛饮后，我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自我厌恶地继续狂灌自己，或许醉了就不会那么痛苦，可是显然一醉解千愁，不适合套用在我身上，要不然我为什么会越发清醒了呢？

‘咚’的一声，被酒精麻痹的手指再也无力承受啤酒罐的重量，金黄色的液体瞬间被雪白的地毯包容，留下一块突兀的印迹。坏心的想：如果曲禾在，一定会被气的跳脚吧！

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只觉得一阵阵的抽痛，小禾，我把所有的地毯都弄脏，你回来狠狠的骂我一顿好不好？原来被你骂一顿，也成了一种奢望。

睡着的时候，我听见自己说：“小禾，我爱你，你回来吧，从此我们都不会再茕然一身。”回答我的只有一室清静。

我的这一生历尽了世态炎凉，生活教会了我如何适应冰冷，那就是比之更冷漠。却也剥夺了我接收温暖的能力，每当面对曲禾，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父亲两鬓斑白的蹲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很多次，我都梦见那个蹲在槐树下的人变成了自己。所以我漠视自己的内心，裹足不前。

才会一步错，步步错，等到我领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渐行渐远，想要回头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曲禾走的时候，我只来及的匆匆的看了一眼，我知道他看见我了，但也知道我的存在现在对于他来说或许毫无意义，接收到来自丹尼尔的愤怒，深感自我加持的心理防线，再次有了些松动。

当肖言第N次向我转达徐董事的不满后，我终于出言请他离开，看得出他受伤，也明白他多年的追随是为了什么，可是我只能如此绝情。

因为看见他，我便想起曲禾那天在吐得几近虚脱后，声嘶力竭的对我说：“李忘风，你真让人恶心。”当时那双眼，那么红，那么红……却倔强的没有一滴眼泪，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小禾是如此的执拗和坚强。

终于和徐董事站在了对立面，接下来的场面可想而知的惨烈，联合杨氏，在我几近不眠不休，绞尽脑汁后，我终于取得了回报，入主晨风后，我兴奋的觉得自己离小禾又进了一小步，坐在曲禾先前的位置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和杨叶摊牌的那天，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和曲禾一样的情绪，刹那间，曲禾的影像似乎与之重复，我没有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掌，一声脆响后，我无比真诚的说了句：“对不起……”，脸颊火辣辣的疼，麻木的看着她悲伤的背影，我悲哀的发现，我学会了道歉，却没有了对那人说抱歉的契机。

……

听完李进的话，五年来未曾停止的思恋又一次的沸腾起来，想想李进刚才的表情，我再一次觉得他是我今生的败笔。

随手抽出一根烟，却记起自己早已经戒掉了，当年无论曲禾如何的孜孜不倦，自己都没能戒掉的烟瘾，却在曲禾离开后，慢慢的被思念侵蚀掉。把玩着手中的香烟，想起刚才李进对他说的话。

当年曲禾出国后，李进便递上了辞呈，而此时自己刚刚凭借手中的散股与曲禾的股份入主晨风。出于惜才和深知李进和曲禾的关系这两方面的考量，思索再三，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不了李进就这么离开。

那曾想，文质彬彬的表象下是一颗那么火爆的心，所以就在自己被胖揍无数次之后，最终晓之以礼，动之以情，李进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可是自己的形象也在那段时间荡然无存。

最让人气愤的是，他最大的功能却没有任何建树，这些年无论自己如何的旁敲侧机，关于曲禾的事情他都只字不提，可是就在刚才，他却主动的告诉诉我，曲禾要回来了，在自己正兴奋的热血沸腾时他又轻飘飘的来了句：“希望你不要打扰他，他似乎不愿意提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