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辉看着她，那双熟悉的温柔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怨恨一丝无奈，却再也看不到那以往的爱慕和深情。

林天辉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他比谁都知道，他这些年，亏欠这对母子的真的是太多了。

他自恃风流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更是仗着相貌出众而处处留情，除了早逝的妻子和大儿子，其他的那些女人对他来说就是一笔笔风流债，或者是为了林家的利益不得不在一起的女人，比如老二和老六老四的母亲。

那些女人啊，形形色色，漂亮的，温婉的，火辣的，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又一个吹嘘的由头而已，他年轻的时候乐此不疲，现在老了，回过头看，这一辈子兜兜转转，却发现心里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个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也要离他而去了吗？他忽然有些恍惚，抬起头看着她，想着三十多年前，他轻信他人吃了大亏，最落魄的时候流落到了D市，想重整河山，为了拉拢孙四爷，到处找好厨子，四大名厨前面求了一溜，却没人搭理他，最后没了办法，想了个损招，跑去接近黄大师的女儿。

他当初只是想勾引勾引那个看起来泼辣俏丽的小姑娘，既然请不动黄大师，但是这个女孩据说手艺也是不俗的，谁知道最后俩个人真的动了心……

最后孙四爷没有请成，生意却有了别的意外收获，他匆匆的准备离开D市，没想到赶到飞机场的时候，却看见那个女孩就等在那里……

他现在还记得那种心情，他以前从没有过的心情，带着些酸涩的狂喜，仿佛全世界都在那里，他把那个女孩带到了这儿，倾其所有给她买了个小别墅，然后那个女孩就再没离开过……

他知道自己亏欠这个女人什么，热恋的时候无数次的承诺过的东西，一个婚姻，一个名分，一分光明正大的爱情，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他相处不过一年就匆匆离去，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女人，但是从此之后他就再没娶妻，而那个幻想中的无比浪漫的婚礼也从没兑现过。

他记得那个时候，黄娟是个脾气火爆的姑娘，他们为了很多事都大吵过，可是什么时候……她渐渐地变得平淡，变得温柔，每天只是过自己的日子，即使他十几天没去那间小别墅，她也不会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我……”林天辉微微有些慌张，，他似乎也是习惯了黄娟的平淡，所以以为这个女人会永远这样的陪着他，他们就这样的……也许有一天他老了，就会留在她身边，再也不走了……

“娟儿……”他又叫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好像很陌生，可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叫个不停的……

黄娟看着他，又叹了口气，在他衣服上拍了拍，刚才跟林亦泽的争执中，他真的是动了气，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湿乎乎的贴在额头上，衣服也起了褶皱，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

杂志写到他的时候，现在还喜欢用正值中年风华正茂之类的话语，但是他确实是老了，头发有些稀疏，身材也慢慢地发福，额头上的皱纹也渐渐地堆积了起来，怎么抚都扶不平。

黄娟心里也有些酸涩，那个没日没夜守在她窗户下面的那个英俊的，有着无穷精力的小伙子，其实早就不见了。

她又叹了口气，在他胸口狠狠地锤了一拳，低低的叫了一声：“辉哥……”

“啊……”似乎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林天辉被她搞的有些懵了，无意识的叫了一声。

黄娟苦涩的笑了笑，慢慢的说：“我……我陪了你30年，我这三十年，好像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梦里一样……”

她又伸手在他肩膀锤了两下，眼圈微微有些红：“现在梦该醒了，三十年，我们……就到这里吧……”

林天辉有点慌，一把拉住他的手：“哎……你这是说什么呢？”说着他看了看林亦泽，干笑了一声：“不就是个小男生么？你看你们母子俩跟我闹成这样！我同意还不行吗？以后他们的事我不会再管了，还不行吗？”

“你……”黄娟苦笑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我们母子俩，已经对你彻底死心了……”

她低下头：“我这些年为了你为了亦泽，一直在装糊涂，但是不并代表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我都过去了，我也不提，可是……健一他找人放火烧亦泽的房子的事……是你默许的吧？”

“我……”不知道几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却在一瞬间闭了嘴，那件事他知道，而且他……他只是想给林亦泽一个教训而已……当下属报告说真的差点把俩个人烧死的时候他也后怕过好一阵。

黄娟叹了口气：“他是你儿子……你怎么可以……你说亦泽算计你，可这些年，你是怎么对他的……”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你抱过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算了……不提了……”她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用手拢了拢头发：“我……我爸他年龄大了，我也想我哥，想我成长的那个城市了……我陪了你30年，就算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也算是还完了，剩下的日子，我想陪着我爸我儿子安安静静的过以后的日子了……”

她抿了抿嘴，像是又一丝不舍，却又无比坚定的说：“就到这里吧，我们母子俩以后，就和你无关了……”

第93章

林亦泽带着黄娟走出来的时候，峰子，陈涛和另外几个人正焦急的等在外面。

林亦泽半边脸还肿着，眼睛都有点睁不开，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峰子，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掩饰着：“恩，没事了，走吧！”

听到这话峰子长出了一口气，又看了看他的脸，似乎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恩了一声，伸手接过黄娟行李放在后备箱里。

一行人上了车，峰子开动了汽车，陈涛忽然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什么，回过头去，低声说：“三少，五少爷好像在后面……”

林亦泽连忙往后看，果然林楚寒正从后面跑的气喘吁吁地。

他连忙和黄娟下了车，林初寒看见他们，又快跑了两步，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着黄娟，忽然眼圈就红了，带着哭腔：“三妈，你真要走了？”

黄娟看着他，眼里也盈满了泪水，声音特别的温柔，带着一丝不舍：“是啊，我跟你三哥都要走了，你以后……好好保护自己啊……”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初寒看了林亦泽，有些惊讶他脸上的伤，林亦泽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没事，总得有点代价啊……”

林楚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黄娟，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使劲用手擦着眼睛，抽了抽鼻子，黄娟赶忙伸手给他擦，那个孩子抽噎了两下，然后抱住黄娟的肩膀，呜呜的哭的很伤心。

这孩子也是可怜，也许是性子比较软，自打来了林家，林天辉就不是很喜欢他，他自己也总是唯唯诺诺的，连佣人有时候都欺负他，他在林家无依无靠，林家对他最好的就是黄娟，在他心里，林亦泽和黄娟算是他最大的依靠，现在这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要走了，他怎么不难受……

黄娟被他哭的很难受，在他后背轻轻地拍着，一面流泪一面安慰着他。

俩个人抱着哭了一会，林亦泽伸手在林初寒的头上揉了揉，把两个人拉开：“行了，这么大人了还哭，我们就去D市，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你没事多去D市转转，那边也有你一个家。”

黄娟在他脸上拍了拍，像是很不放心，柔声的叮嘱道：“你自己乖一点，别总惹你爸爸生气，也别跟你几个哥哥起冲突，不要老画画画的那么晚了，把眼睛都熬坏了，有什么事，就去D市找我和你三哥……”

林楚寒抽噎着点了点头，扭头看林亦泽又像是要哭，抽了几下鼻子硬生生的忍住了，那样子看上去还没长大似的。

林亦泽看着他笑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把脸，然后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忽然扭捏了起来：“我下个月，有个画展……”说着他把票塞到黄娟手里，一脸的期待：“在A市，离D市特不远，三妈你和三哥一定要去……”

黄娟把票攥在手里，看了又看，欣喜的说：“楚寒都开画展了，真好……”

林楚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眉眼间却都是满满的骄傲。

三个人又唏嘘了一阵，直到陈涛不动声色的提醒时间不早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分了手。

回到车上，一关车门，黄娟的眼泪就跟开闸一样流了下来，不停地说着这孩子以后留在这里连个依靠都没有怎么办之类的话，林亦泽扭过头看着，就看见林楚寒站在车后面，瘦高瘦高的个子，穿着他经常穿的那件黑色大衣，可怜兮兮的一直看着他们，看着那么孤单，不由得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峰子低声地问：“三少，走吗？”

林亦泽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陈涛……你愿不愿意……”

陈涛连忙回过头：“三少……”眼里满是疑惑。

林亦泽笑了笑：“其实我也知道，跟我回去，并不是适合你……”

陈涛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慌张，连忙说：“三少，我一直跟着您……您对我有知遇之恩，要不是您，我现在可能还是个小职员呢，这么多年了，三少您去哪里我就一直跟着你，我不在乎……”

林亦泽抬起手打断他的话，笑了起来：“就是这么多年了，我才了解你……”他皱了皱眉头：“你跟峰子不一样，峰子跟我回去，帮我管管饭店，他也能挨得住那种平淡的生活，你不适合……”

陈涛低下头不再说话，林亦泽接着说：“你……我看得出，你也不甘心吧……留在我那里让也实在是屈才……”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去老五那里吧……跟着他，肯定比跟我这里要好……”

“楚寒？”“五少？”黄娟和陈涛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表情都挺惊异。

林亦泽笑了起来，有些得意的用手点了点：“你们……你们还真是……”

他哎了一声，对着黄娟说：“妈，老五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有他自己的计划……也有自己的心机……”他扭过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林家大宅，意味深长的说：“以后这林家，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陈涛不再说话，他想了一会，低声说：“谢谢三少！如果有一天五少不需要陈涛，陈涛还会回到三少这里，希望三少可以给陈涛留一个位置……”

林亦泽笑了笑：“那是一定，你去那边，也是帮我照顾一下我这个弟弟……他毕竟还是小……”

陈涛下了车，然后在车窗外对着林亦泽鞠了一躬，就转身向林楚寒走了过去。

林亦泽看着陈涛和林楚寒说了几句，林楚寒像是有些惊讶，迟疑了一下却用手拍了拍陈涛的肩膀，林亦泽心里不知道为啥又有些不舒服，毕竟陈涛是跟了他十年的老人了，只是如果他跟着自己回D市确实有些太屈才。

黄娟看着他们，像是还不太相信，长长叹了口气，喃喃的说：“小楚寒怎么会……”说着扭头看着林家大宅，眼里又闪烁着泪光。

林亦泽也看了林家大宅一眼，然后拍了拍黄娟的手：“妈，别看了，走吧……我们回家吧……”

第94章

许家老两口最近算是闲了，许浩和齐思看来想不开公交好久了，第二天就递了辞呈，夫妻俩领了最后一笔工资就回了家。

齐思伤还没好准备在娘家养几天伤，许浩则直接回家接了老夫妻的摊子，跟何青山起早贪黑的忙活着。

俩个人都是勤快人，许安国和于清虹跟了两天，兄弟俩到底是小伙子，手脚勤快动作麻利，把老两口的活都接过来了，小店管的井井有条，老两口也没什么事，闲的时候就回屋睡午觉去了。

下午的时候人不多，兄弟俩招呼了几个客人，就在小厨房里一面包着晚上要蒸的包子，一面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许浩虽然开了这么多年的公交，但是也是从小就跟在许安国屁股后面帮忙家用，包包子之类的可是最拿手的。

何青山一面揉着面，一面看着许浩十指翻动，用极快的速度包好了一个一个小包子。

他包的包子不大，也就是普通女孩拳头那么大，圆圆胖胖的格外圆滑饱满，十八个细褶均匀的叠成了螺旋状，薄皮大馅，看着让人爱不释手。

他哥别的不说，这面点，做出来绝对漂亮的没得说。

何青山在旁边看着，顺手也包了一个，看着也是非常好看，可是摆在许浩那个包子的旁边，怎么看都觉得稍微少了点什么，他不由得咧了咧嘴，似乎有点不服气。

许浩看着他，嘿嘿的笑了起来，随手又包了一个更漂亮的，摆在何青山的包子旁边，带着一丝得意的说：“你哥我别的不行，这包子，你可比不上我！”

何青山也笑了笑，看着那几个小包子，脑子却转了起来。

“哥！”他捅了捅许浩：“你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许浩看了他一眼，手上继续开始干活：“还没想好呢，倒是之前跟齐思商量过，我俩存了那么点钱，倒是能开个小买卖，具体干什么还没想好，回头跟爸妈商量商量……”

“哥你知道和果子吗？”何青山接着问。

“就是日本那个小点心，挺漂亮的小玩意？商场不是老有买的！”许浩说：“怎么了？”

“诺！”何青山用嘴努了努那包子：“你包包子这么好看，咱们换个材料，包小点，多做几种造型，弄得好看点，就做个类似和果子似的中式点心店呗！”

“这……”许浩想了想，皱了皱眉头：“生意会好吗？那东西，中看不中吃啊？而且那么小一口，谁吃的饱？”

“啧啧啧！”何青山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摇了摇沾满面粉的手指，神秘兮兮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在大学啊公司女孩多的地方开，小姑娘什么的就喜欢这个，到时候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

说着何青山上下打量着许浩，眯起眼睛：“你还别说，哥你其实可帅了，再稍微打扮打扮，我嫂子也不差，再化化妆，穿点漂亮衣服，开个小资夫妻店，不愁没客人！”

他越说越兴奋，拍了拍胸脯，得意的说：“口味你也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呢吗！点心我做的多了，还没做过不好吃的呢，咱们好好研究研究，肯定能行！！”何青山挤挤眼睛，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