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添财和赵言修把宋小宝搁在他们两个中间,一个剥蛋壳,一个去鱼刺,喂给宋小宝吃。宋添财还时不时的趁着空挡,给赵言修塞几口鱼肉,夹一块咸鸭黄,就没歇的时候。宋大山和陈桂枝看着他们三个人,相视一笑,眼里有股说不出安心和高兴。
船上的第一天,宋添财和赵言修这回是先睡了上半夜,两人一道守了下半夜。这也是宋大山夫妻再三要求的,眼瞧着宋添财和赵言修这一路守夜都熬瘦了,宋家二老就心疼了。
在陆地上,风餐露宿的,宋家二老也不敢说换他们轮守。现在到了船上,宋大山和陈桂枝就和宋添财他们商量,晚饭吃早些,让赵言修和宋添财先休息一会。宋家二老先守着,等过了戌时,再换宋添财和赵言修守夜。
船上的十天日子过的很快,等到了泉州,宋大山夫妻被港口的繁华和热闹看花了眼。他们老家就是泉州的,七八岁的时候跟着去长辈去了永乐镇安家落户。那个时候,泉州不过是几个小渔村,大部分男子连婆娘都娶不起。
可现在,满眼望去,琳琅满目的商铺,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和穿着富贵的行人,都超出了宋家二老原先的想象。即使知道泉州繁华,可也没想到繁华到了这样的地步。宋大山和陈桂枝下船的时候,还特意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可在路上一看,也不过是一般,并不多出彩。
宋添财喊了脚夫和马车,直接带着宋家人回了平遥镇。他们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才到了新家,宋大山和陈桂枝站在宋添财上次置办的大宅子面前,吓了一跳。再也没想到宋添财那轻描淡写说得置办的宅子这么大,即使没进去,宋家二老也都能明白这宅子肯定是不便宜的。
宅子里物件当初宋添财和赵言修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脚夫把东西搬进来,宋添财领着宋家二老认了下屋子就把事情交个他们去收拾了。他和赵言修则是去屋子外面看酿的醋怎么样了。还有地窖里的糯米,刚刚宋添财在泉州港口问了一下,现今的粮价的早已不比当初他们买的那个价了,这些存着的糯米倒卖出去就能挣上三四倍的价钱。
宋添财当然不会去卖了,当初他准备把制醋事业当做本职行业来做,本就要考虑很多。原料自然必不可少,偏偏现在因为年景不好,米价上涨得多。成本一涨,他赚的就少了,第一批醋如何,就决定了宋添财会不会再做下去。
六月份酿好的,现在十一月了,差不多快半年了。宋添财和赵言修两个开了一缸的醋,一股酸味就冒了出去。闻着味道,宋添财点点头,脸上闪过高兴,又用手沾了些醋汁尝了尝味道,发现这醋味道相当不错,酿制的可谓十分成功。
赵言修看着宋添财的脸色就知道这醋酿的不错,笑着说道:“大哥,这醋酿好了,咱们是自己卖还是卖给其他铺子?”
来泉州光光种地是不行的,可要不要经商,宋添财还没拿好主意。即使现在商人的地位大幅度的提升了,可税赋还是交的最高。他买铺子拿铺子租金就能保证宋家的开销,做醋弄个小作坊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要是正儿八经的在泉州开铺子,就要入了商籍,这秀才的好处就享受不到了。
以后,不仅不能免了二十亩地的税,还得交重税,见了官也不像过去那样能站着说话了,得跪着。对于宋添财来说,秀才身份还是蛮好用的。为了卖醋就舍弃,他着实有些舍不得。
可要是让罗家兄弟代卖,这醋的利润又要分出去一部分,他心里也肉疼。赵言修还算是了解他,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宋添财为难了,开口道:“言修,你觉得呢。开铺子挣钱是肯定的,但要交重税不说,我这秀才功名算是保不住了。以后,在泉州,去衙门也少了底气,这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赵言修看着宋添财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开口道:“大哥,其实这也不难,你看,家里有你的秀才功名能免了税还有其他些好处,这个不动是最好的。而我却没有这些顾虑,当初在赵家闹了那么一出,即使我交了银子赎了罪,可毕竟有了案底。要读书科举算是无望了,不如,这铺子就开在我名下,由我入商籍,这样,咱们就什么都兼顾到了。”
宋添财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赵言修的才华武艺都十分出众,若是没有赵家那么一堆破事,绝对不可能只跟着他种地。现在要是赵言修入了商籍,以后,就是能想到法子,赵言修也别想干其他的了。
宋添财虽然不认为种田行商有什么不好,可却希望赵言修能选一条更好的路走。即使这条路现在看起来不通,宋添财希望赵言修等着,静观其变,而不是为了帮他选择入商籍。
赵言修瞧着宋添财摇头,想和宋添财再说说,宋添财却是道:“言修,你习武寒冬酷暑也不曾停歇,为的是什么,不外乎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我常瞧着你翻看兵法谋略,你心里怕是有些期待的。入了商籍,虽然一时得利,可未尝不会给你留下遗憾。我想过了,这醋还是给罗老大和黄老板他们卖,虽然要分给他们些利,可也落得个省事轻松,不去劳心劳力。咱们刚刚来泉州安家落户,就当结个善缘好了。”
这话题到此就打住了,宋添财准备就在这两天就去拜访一下黄老板,他还有干股在黄老板的作坊里呢。现在来了泉州安家,于情于理也要请这些人上门吃一顿乔迁席面。
陈桂枝在屋子里指挥着宋大山烧水,她卷起了袖子开始拆拆洗洗,又把屋子里的被子铺盖通通拿出来晒。宋小宝拿着个小扫把跟着陈桂枝后面转,没事就扫两下,灰竟落在他的新衣裳上了,唬得陈桂枝又一阵小祖宗的叫唤上了。
赵言修和宋添财也跟着上去帮忙整理,陈桂枝看着他们两个笨手笨脚帮倒忙的样子就直叹气。嫌弃他们碍事,把他们连同宋小宝都赶到了已经打扫过的正堂去喝水吃点心去了。
宋添财看着宋家二老忙的起劲,抓住再想捣乱淘气的宋小宝,也不在屋子里吃灰尘了,拉着赵言修就出了家门,到平遥镇逛街去了。平遥镇离着泉州也没多远,这儿的物价细算下来竟然要比泉州贵上几分。
想着赵言修喜欢吃海鲜,宋添财就去镇上的菜市口看看。平遥镇的海鲜一大半都是从泉州运过来的,剩下的就是靠海人家自己打上来的。下午,菜市口的人不多,宋添财和赵言修带着宋小宝进去,就瞧见不少摊主都已经开始收摊子了。
宋添财自认为是个开明的老爹,于是,很慷慨大方的让宋小宝点菜。宋小宝开口就道:“我要吃肉,这么一大块肉。”船上虽然有鱼吃,可却是没肉吃的,鱼再好吃,连吃十来天的宋小宝也已经吃腻了,于是,一向无肉不欢的宋小宝早就馋肉了。
逮住机会就向宋家众人表示想吃肉的意愿,宋家二老在港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两只鸡,打算炖汤红烧,让宋小宝吃个够。现在怕是已经被陈桂枝放在锅里炖上了。
所以,宋小宝的意见被驳回。宋小宝不干了,小胖腿就停在卖猪肉的地方不动了。这儿的猪是小黑猪,猪皮都是黑色的。宋小宝就盯着一个大猪头流哈喇子,他奶奶以前卤猪头的时候,总是留一块最软的猪头肉给他吃。自从茶摊子关了之后,宋小宝已经很久没吃到了,现在一瞧见大猪头,在他眼里就是好吃的猪头肉,再不肯动动他肥嘟嘟的小身子了。
瞧着儿子这么没出息的小馋样,宋添财真想以袖掩面了,这小二货小吃货绝对和他没关系,嗯,他得走远些,别让人认出他们是父子来。宋小宝可不知道他那无良老爹在想法子和他拉开距离呢,瞧着宋添财老是在原地不动,憋了口气,张口大喊:“爹,买猪头,咱们今天吃肉肉。”那声音直冲冲的对着宋添财,这些好了,整个菜市口的人都扫了下宋添财。
天地良心啊,宋添财他觉得自己从没少了宋小宝吃喝,更没虐待他,不然,宋小宝哪能长得这么圆润白嫩双下巴啊。可刚刚宋小宝那一喊,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就差写着“这爹当的真是的,连买个猪头给儿子吃都舍不得”字样了。
撑着笑容,宋添财略略僵硬的在众人的笑意下领着个大大的猪头跟着宋小宝后面追着跑。心里决定,等抓住宋小宝,一定要揍他小屁屁。有这么个坑爹的娃在,要说他这个做爹的容易吗。
至于赵言修,仗着自己体力好,淡定的移到到了一旁做路人了。这么二货的父子俩,赵言修觉得他装作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第103章:安顿
买了海鲜和大猪头,赵言修抱着宋小宝,宋添财一个人领着大包小包,心里闪过些满足,暗自的他这个一家之主做的还是蛮到位的。宋小宝刚刚被宋添财抓住轻轻的拍了两下小屁屁,虽然不疼,但爱面子的宋小宝还是嘟起了小嘴,决定给他爹一个后脑勺,不理他爹了。
赵言修抱过宋小宝,宋小宝的小脑袋就埋在了赵言修的怀里不肯出来了。嘴里还向赵言修告状道:“坏爹爹,打屁屁,欺负小宝。”宋添财立马吹胡子瞪眼了,这混小子,告状还挺快。
赵言修哄着宋小宝,许诺一定也揍一顿他爹给他解气。宋小宝这才期期艾艾的表示道:“不能打,爹爹痛,小宝不要爹爹痛。小叔,我们不要打爹爹啦。”
宋添财立马感动了,还是儿子好,心上人为了徒弟就要揍他的感觉不要太心塞啊。
为啥受伤的总是他,好在他儿子上道,不枉自己这么疼他。宋添财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他刚刚还打了宋小宝的小屁屁来着。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家,陈桂枝和宋大山已经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宋大山的两头牛最终还是没带过来,船上实在是不好运,宋大山只好在港口卖了牛拿银子。不过,宋添财答应他来平遥镇就会帮他买两头牛,还会给他开个菜地和两亩田,让他没事就种种地忙忙菜,不会让他闲的发慌的。
这不,到了新家,宋大山立马就让宋添财带着他去后院的一大块地看过了,心里已经把后院那一块地规划好种什么了。打算呆会就把带来的蔬菜种子种下去,等过些日子就能吃到不花银子还新鲜的蔬菜了。他刚刚出门还瞧见离他家不远处还有个小山头,以后,放牛也有地方去了。
宋添财回家就把海鲜给收拾做了,裹面粉炸得小蟹,裹蛋黄炸出的的小虾仁,两盘子,不做菜就当零食。赵言修和宋小宝吃的嘴巴都没停过,就连宋家二老吃了也频频点头,称赞宋添财的手艺。宋添财禁不起人夸,一夸就得意,一兴奋就把买回来的海鲜都做了,做完之后才发现太多了肯定吃不完。于是,宋添财就带着赵言修和宋小宝吃了一下午的海鲜。
新宅子房间多,以前宋添财是打算和赵言修分居而住的。现在没了这样的打算,干脆就封了一半的屋子不动,就用朝南边的屋子。宋添财很有心思的把他们的屋子安排在了东边,把宋家二老的屋子安排在了西边,中间有两间书房和一个正堂,南边有三间倒座房和两间耳房子。北面的屋子陈桂枝想用来养鸡养鸭养猪养牛,以后都得改一下屋子。
两间耳房一间是用来做茅厕一间是用来做浴室,当初宋添财是花了心思的。这浴室做和茅厕做的可比宋家村的精致多了,茅厕如厕后提一桶水一浇就能把肥料冲到后院去。以后,宋大山要种菜追肥什么的,也都会方便很多。
浴室还是分男女两小间,宋添财还特意学了泉州的那些汤浴,在浴室里打了一个大大的浴盆。宋大山转了一圈,回头跟陈桂枝说道:“咱们儿子读了书就是和咱们不一样,连上个茅房洗个澡都弄得这么讲究,也跟着让咱们享了回福。”
对新家,宋家二老是满意的。屋子够大够宽敞,还能留地方给他们忙农事。宋家二老觉得,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这要是让他们完完全全的歇了,肯定是闲不住的,现在儿子在新家也给他们考虑到了,就这份心就很能让他们满意了。
晚饭是宋添财做的,陈桂枝洗刷了一天,宋添财自然不会再让她做饭。海鲜,鸡肉,猪头肉,蔬菜都有,满满一桌子,每盘子菜都是实打实的,用料足,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忙了一天,宋家人都累了,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陈桂枝和宋大山去了镇上逛,她们买菜的买菜,买牛的买牛,事情也不少,宋添财和赵言修就雇了马车去了泉州一趟。当初,他们在泉州可是买了个铺子的,这铺子他们一开始没拿定主意是自己做生意还是租出去,就没动。
现在既然有了决定,自然就要租铺子收租钱了。正好也去请了黄老板和罗家兄弟来吃饭,认认门。以后,他们就在泉州过日子了,这几个人都算是泉州的地头蛇,他们总是要走动一下的。再说,黄老板还和他们是合作人,自然要再熟悉些。
他们先去找了黄老板,去了黄老板的小作坊。一瞧见宋添财和赵言修,黄老板就笑的跟个弥勒佛似得。宋添财一看黄老板这神情,立马明白他那海鲜酱和海鲜酱油卖得肯定不错。不然,黄老板也不会把他的国字脸拉成了大圆脸。
黄老板把两人迎了进去,寒暄了半响,又说了海鲜酱卖的还不错,等年底再和宋添财结账。同时,还问问宋添财有没有其他方子,要有也可以他们合作,分股分花红。
这话一出,宋添财心里更有底了,也笑的很欢,可却是不再提方子的事情。说了请黄老板吃乔迁席面的事情,宋添财和赵言修就打算走了,他们还有去罗家兄弟那儿去一趟。
可走之前,黄老板却忽然把宋添财和赵言修拉到了人少僻静的屋子里,神秘兮兮的对着宋添财道:“宋秀才,你们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有皇商傅家铺路,以后发达了,还望兄弟多多照顾我这小买卖啊。”
宋添财听着这话一头雾水,忙道:“黄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皇商傅家,我这是第一次听啊。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呢,我诚心诚意的和黄老板做生意,可没曾想黄老板却拿这话来试探我,如此看来,宋某以后还真不敢和黄老板做生意了。”
瞧着宋添财的神情不像作假,黄老板才散去了一开始的试探,扯出笑,略带些讨好的口气道:“宋秀才,我这是也是被吓的。你们当初一走,就有傅家的人来问你们的消息。他们可是皇商,银子海了去的不说,就是权势也非同小可。我原以为你们做了两家买卖,这才有方才那么一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傅家家大业大,若是真你真和他们合作了,我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宋添财摇摇头道:“做生意最是讲究诚信二字,我既答应了和你做买卖,就不会再找别家,这点黄老板大可放心。不过,这傅家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找我们兄弟,黄老板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黄老头听宋添财这么问,是彻底信了宋添财真不认得傅家,开口道:“我也不大清楚,就是我们在聚宝楼吃完饭的第二天,傅家的大总管就派人来问你们的消息。傅家也有做调料的作坊,我怕他们看上了你们的方子就没怎么说,他们话里话外倒是打听赵兄弟的比较多。”
一听是打听赵言修的,宋添财的神经立马警惕起来。赶紧问道:“黄老板,他们都问了什么?难不成瞧我兄弟长得俊想嫁女儿给我兄弟?”说着是玩笑话,可宋添财的心里却是一紧。
“我看着倒不像,他们倒是问了赵兄弟是哪边人,家中双亲可在,还有何亲人。要不是我知道赵兄弟是你恩师之子,我还要道傅家是不是来认亲的。”黄老板也带着试探的开起了玩笑。
宋添财哈哈一笑道:“我恩师和师娘虽然去世了,可他们在世时可从来没听说过和傅家有什么关系。赵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可要是真和傅家沾亲带故,也不会就只在我们那个小镇上做个富家翁了。”
话虽然这样说,宋添财心里却是起了波澜,眼睛瞄了一下赵言修,发现他面上不动分毫,心里更没底了。这傅家难不成就是赵言修的生生父母所在之处,可一个在泉州,一个在永乐镇,相差这么远,赵言修当初是个婴孩按理不该和泉州这边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