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世之中每天牺牲的队友不知道有多少，戚晨为了他们死的虽然壮烈，但也不至于让他们低落太久，况且还是个刚进队的新兵。

长官们自然也亲自来迎接他们的“凯旋归来”，大校和中尉也在其中。大校一来就开启领导模式，扯着嗓子高喊着激昂壮阔的语句。拉着顺利完成任务的小队长夸了又夸，惹得内敛的小队长红了脸颊。

而中尉则在人群中寻找着戚晨的踪迹，没有，哪里都没有。

从队伍中随手抓过一人来，低声问道：“这次任务……你们这个小队可否有牺牲者？”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戚晨的名字，毕竟他是个新兵，直接问出他多少会让人家起疑。

“你好像问错人了，中尉长官。”

粗哑的声音很是熟悉，话语中冷然的敌意显而易见，屈中尉一愣，抬眼去看，原来他竟是拉着邓勇在问话。

又是这么目无军纪，就算再怎么有过节他现在毕竟军阶大过他，屈中尉轻咳了一声，面容严肃道：“既然知道我是长官，我问你你有什么理由不答？”

这次屈中尉的声音故意拔高了不少，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了过来，就连大校也往这边看，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眼光都瞩目在邓勇身上。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部队里大部分都知道邓勇的脾性，一定又是以下犯上了。

捏了捏拳头，邓勇死死瞪着屈中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长官，本次任务中戚晨和他的同伴，两人在爆炸中身亡。”

“爆炸？具体情况是什么？”屈中尉皱眉继续问。

邓勇显然不想像个小兵一样巴拉巴拉汇报，况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那样实在太没面子，可屈中尉睨视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由让他更加怒火中烧，胸腔不住的起伏。

“是这样的……”

这时候杨木赶紧来打圆场，屈中尉眼眉一跳，但也没有拒绝他的插话，因为他了解邓勇，如果在这个时候继续紧紧相逼，想将他踩在脚底下，难免他不狗急跳墙冲上来和自己大打出手。

杨木撇着嘴，缓缓道来：“我们去B市顺利的找到了被困士兵，正在撤离时有个小女生拦住了我们，她身上可多可多炸弹了，而且完全不怕我们的子弹和枪炮。她的炸弹威力惊人，炸毁了去路，而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以为全部要牺牲的时候……戚晨帮我们引开了她……我们刚逃出城，整个B市都被巨大的爆炸给夷为了平地，戚晨肯定也……”

他说的很悲怆，惹得刚刚从低迷状态中走出来的士兵再一次被这悲伤的气氛给渲染的有些难过。

“没想到……新入伍的士兵也有这样为同伴而牺牲的高尚情操，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大校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很夸张的鼓起掌来。

周围的人自然拍手附和，但心中却暗暗嗤笑：鬼才会去送死。

当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屈中尉紧抿着唇，眼中焦虑的光芒隐隐闪闪……

相比这边的欢欣雀跃，B市废墟中却显得格外寂寥。

被爆炸震得漫天的粉尘在空中飘絮着，始终落不下来，给整座城市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白雾。倒塌的楼房和被炸毁的墙瓦堆中，有一小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

那里，有两个男人。

一人躺在地上，满脸的血污被人细心的擦去，露出一张英气的俊脸。脑门上的铁椎被拔出，留下一个森森的血窟窿，似乎还能看见里面的脑组织，骇人的让人无法直视。

坐于旁边的男人再也无暇顾及地上的脏灰和漫天的粉尘，手掌上一遍又一遍的汇聚灵力，淡到几不可见的红光。不断的传输进戚晨的体内，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醒醒，醒醒……

晨，醒来以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依旧是终年如千年雪山般亘古不化的绝尘脸庞，狭长的眼眸中此刻却染上了急切和悲恸。从未得到或许就不会有失去的绝望，青司此刻宁愿，从未拥有过……

浮浮沉沉的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中，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戚晨任凭用尽力气，也无法睁开双眼，是无力亦或是难熬。

好像回到了实验室那段日子，埋藏在记忆深处无法触碰的可怖回忆，被人绑在床上，不断的注射药物，那针管中刺激的液体随着静脉血液奔流至身体的每一寸。又疼又痒又烧又热，那时候戚晨觉得活着才是最煎熬的。

现在也是，无力又无助，戚晨堕入无边的黑暗中，不知该怎么逃离，他明明还活着，却和死了一样。

他难道真的死了？人死以后就是这样吗？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往复，永无终日……

似乎有暖暖的热流汇集到身上，带来阵阵酥麻的颤栗，随之而来的还有点点红光，照亮了戚晨眼前的无边黑暗。

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黑，但是那些红光犹如血莲一般在眼前绽开，铺满了一地，通往某个方向。

戚晨缓缓从黑暗中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抬脚，不可控制的朝着红莲指引的方向而去。

无穷无尽的黑暗，不断冒出的血莲，铺洒了一地，美的惊人。戚晨恍惚又朦胧的意识隐隐觉得跟着它们，一定能走出这里。

光，好像有光，就在前面……

“唔……呼呼呼呼……”彷佛从深海中浮上了水面，肺部因缺氧而涨的几乎要炸开，戚晨大口大口的不断喘着气。

眼前依旧是黑暗，不过却能看的清楚，靛蓝的苍穹上有厚厚云层，一旁的月牙形的皎月莹润着淡白的光芒，浅浅照耀着万物。

胸口还在不足的起伏，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忽的听得一声微弱的轻唤……

“戚晨……”

依旧躺在地上，顺着声音下意识看过去，一张出尘到惊艳的脸，怔怔的看着自己，此刻有些惨白。戚晨好久血液才流上脑袋，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手撑着地面一下惊坐而起，却觉得脑袋晕的厉害，身子一歪倒在了青司的怀里。

“我……我怎么了……”戚晨气喘吁吁的，好半天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侧脸靠着青司的颈侧，淡淡的冷香萦绕在鼻端。

青司收紧手臂将他牢牢抱在怀中，确认了好几遍他心跳呼吸脉搏一切正常，才真的舒了口气。他的戚晨，又活过来了……

“我猜测是铁椎的一部分断在了你的脑中，导致你无法愈合……”

青司声音很轻，温热的吐息就喷洒在戚晨的额间，又麻又痒。地上的确躺着两截铁椎，一大块和一小块，上面均是鲜血津津。看夜这么深了，才知晓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

“对不起……我太没用……”戚晨扯了扯嘴角，一根铁椎都能要了他的命，实在是太弱了。

青司侧脸贴上他还有些凉意的额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并不是没有用，你保护了我……”

第41章：戚晨回归

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被巨大作用力给掀飞的青司根本无法站住脚，这时候感觉到怀中的戚晨拼命将他反手护在臂弯中。

微怔的功夫，身体被冲击撞到了地上，紧抱着他的戚晨发出一声呜咽。惊得赶紧去看，却看到了无比惊人到几乎震颤心脏的一幕。

被炸开的大楼中钢筋密布，全部坍塌在地上以后就像布满铁刺的陷阱，戚晨将青司护在怀中重重的摔在了上面。尖利的钢筋铁椎刺穿了他的身体，胸口腹腔肩膀大腿，甚至脑门，无一例外的都被刺穿，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军服，触目惊心。

仅那么一声哽咽以后，戚晨就再没了声音，就连呼吸也骤停了。

若不是有他，这些铁刺钢筋绝对就从自己身上对穿而过了。青司忙将他扶起，将一根根铁刺从他身上拔出，这些血窟窿迅速的愈合，尽管如此戚晨也依旧没有醒来，心脏始终没有跳动的反应。

看向那根正插在脑门上的铁椎，抬手碰触了一下，穿刺脑骨的铁椎死死和戚晨脑组织黏合，根本无法拔出。

他的小宠物就这么软倒在自己的怀中，为了保护他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了半点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那个女人，那个根本不计后果乱来的女人……

巨大的爆炸过后是过分的静，寂静的城市中偶尔传来扑簌簌的堆块滑落声。朦胧的尘雾粉尘中，青司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咬的后槽牙嘎吱作响，是夺走他珍重物品的气愤，还是可能失去戚晨的恐惧。总之，青司从来没有这么恼怒过。

抱紧戚晨一提气，青司跃空而起心中不断腾起的怒火致使他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直朝着那个可恶的女人而去。

一再避让你却苦苦相逼，如今还造成戚晨这个下场，我不会放过你……

青司毕竟没有杀过人，也没有起过这样的杀心，在见到倾妍痛苦的求饶时，他竟然一时心软了。怎知就是这个瞬间，就让她从逃出生天。

如果青司当时能知晓他这一个心软放走倾妍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般的后果，他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

力气一点点的回来，戚晨动了动大腿，他能活动自如了。但是还不想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出来，他依旧靠着青司，声音很低很轻：“我刚刚是死了吗？”

青司未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戚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慢慢摩挲着，脸颊、脖颈、肩头……

戚晨迟疑了一会，抬手握上了青司的手，两人十指交握，温度互相熨烫交换着，彷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对方才彼此阴阳两隔的惊慌。

“我……刚才好像在地狱，好黑好黑，只有我一个人，当时我好怕，怎么也找不到你……”戚晨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气音，好似在呜咽，青司心疼的握紧了他的双手，攥在手心，听他继续道：“我恍惚了很久，很累很累，几乎快要睡着了。忽然看见了满地的红莲，好美，它们指引着我不要倒下……那是你，对吗？”

青司依旧只是点点头，他不断输入灵力维系戚晨岌岌可危的生命，最后那小半根铁丝从脑袋中滑出来时，才看见他的伤口再度愈合。

“我也以为我死不掉，或许那个地方就是我的死穴吧……如果我的大脑长期缺氧死亡了，我可能真的要变成那种毫无意识的丧尸了……”戚晨说的很慢，很少见过他这么脆弱的一面，也许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他现在只想抛却一切，什么男人不男人，丢人不丢人，都不想去管，只是静静的靠在青司的怀里。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青司吻在戚晨的额间，那里不再冰凉，可怖的血窟窿也恢复如初，找不到半点痕迹。

“好。”

黑夜中万籁俱寂，星辰布满苍穹，在荒芜的废墟中，两人紧紧搂在一起，犹如雕像一般……

次日，在自卫队军区中，士兵们犹如往常一样早起操练，耀金的晨光洒在每个士兵汗津的背上，犹如一粒粒琥珀般熠熠发光。屈中尉难得的陪着教官看他们晨练，有些疲惫的目光在士兵的脸上移来移去，似乎在捉摸寻找着什么。

这时候一道呼喊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让沉闷操练的士兵们立刻炸开了锅。

“戚晨他们活着回来了！”

屈中尉原本疲倦的脸上立刻来了神采，脚步片刻不停的朝大门而去，跑一会走一回，直到跑到军区大道上，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大门处站着的两个男人。

晨阳映照在他两的身上，一人浑身浴血嘴角邪佞的笑容却丝毫不减，一人银色面具依旧只是身影似有些倾颓。

戚晨，真的回来了。

屈中尉快步跑上前，拉起戚晨的胳膊前后翻看他的身体，急切的问道：“还好吗？听说你遭遇了爆炸，这么多血……”

“啊嗯，我没事……这是我的鼻血……”戚晨指了指身上开始解释，“爆炸我躲过去了，不过撞到鼻子流了很多鼻血。”

理由实在太牵强附会，没见过谁流鼻血可以流的满身都是，不过看他的确没有外伤，所幸也不再去问，也是拉他走到一旁，附耳低声道：“任务，如何？”

戚晨微怔，这时候操场上传来教官大声的呵斥。

“看什么看，操练的时候分心的下场不知道吗？全部给我单手伏地挺身一百次，左右监督谁少做一个早上就别吃饭了！”话落接着就是哀嚎声一片。

原来听说戚晨回来了，所有士兵都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原本操练的步伐完全乱了套，这才惹恼了教官。在军队中，不管发生什么事，军纪也是最重要的。

戚晨目光在操场中趴成一片上下起伏的肉体上稍作停留，才缓缓移到屈中尉的脸上，无视他急切的眼神，不急不慢道：“没来得及找，就遇上爆炸了，如果那名科研人员还在B市，估计……都成渣了。”

原本还充满期颐的屈中尉瞬间犹如堕入寒潭，心尖都凉了，“怎么会……”脸色煞白的退了两步，才发现在外人面前流露了太多情感，轻咳一声，“我知道了，这次辛苦你们……我让综合部那边给你多一套军服，先回去休息吧。”

屈中尉说完转身离去，看着他明显颓然不少的肩膀，戚晨忍不住开口：“那里面是有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冷冷打断，“上级文件，你无权过问。”

看着屈中尉越走越远，戚晨捏了捏裤兜中的U盘，心道：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看！

原来U盘一直都放在戚晨的荷包中，在爆炸力所幸也没有被毁坏，只是几番的冲击下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之前摸来的笔记本也碎成渣了，如果想查看里面的内容，只能从军区里再找一台来才行。

“走，去收拾下我们的寝室。”戚晨拉起青司朝着宿舍楼走去，他眼中盈满璨耀的光彩，好似昨夜那低迷示弱的男人，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青司任由他拉着，静静跟在后面，面具下缘露在外面的嘴角微勾，似乎笑了一瞬……

戚晨从来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在学校虽说不是横行霸道，但也是从来不听老师话的那种，你越要他怎么样他就偏不怎么样。这会不也是，给他分配的宿舍不住，硬是撬开了隔壁的寝室，搬了进去。

里面灰尘满天，蜘蛛网遍布，相比起之前的寝室来更加脏乱。里面就几张铁床的空架子，厕所隔间里也是肮脏不堪，便池中全是乌黑的痕迹，看的青司是直皱眉。

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掩住鼻子，才发现他此刻正带着面具。为难的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出房间，“我还是……住在楼旁的大树上吧……”

戚晨却毫不介意这灰尘，找了块毛巾来遮住口鼻，又借来拖把扫把等，就开始清扫起来，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是灰尘弄了他一手一身也不介意，“太标新立异可不太好，你在门口站一会，我给你收拾干净。”

看着戚晨忙碌的背影，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有不少蜘蛛网都被震落，落在他的头发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心中不忍，青司走上前拉着他退到门口，未等戚晨好奇的问出声，就抬手一挥……

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瞬间扫荡着整个寝室，带起屋中的所有尘雾蜘蛛网一起从窗户飘飞出去。手放风止，虽不说焕然一新，但好歹没了尘埃和碎屑，干净了不少，想要再打扫起来也会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