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下——若沉尘
若沉尘  发于:2015年06月07日

关灯
护眼

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一扬。

诸人只觉狂风忽起,卷起大雪铺天盖地,迷蒙了双眼,冰冷的剑锋迎面刺来——

“此剑名为破。”

归衍的声音仍旧淡漠,仿佛自耳畔响起。

63、归衍(三)

石策这一夜睡得分外安稳,天亮时还难得赖床了,洗洗漱漱之后到饭堂去吃早饭,居然看不到几个人。

哎?

石策拉住门口的小弟,“人呢?老二老三他们呢?都不吃饭?”

小弟支支吾吾半晌,“呃……那个……二当家和三当家都吃过了,兄弟们……都跟新来的那个人在一块……”

石策更不明白了,“啊?在一块?都不吃饭?”

小弟答不上来。

石策揪住他衣领逼问,才知道堂川和那敞羽被揍得出不了门,昨晚总共躺倒了五六个功夫好的,其余的人今早一听说归衍是个高手都缠过去学拳脚,匆忙吃了饭就把人架去演武场。

简直不能更丢人了。

石策踱了两步,叹口气,先端碗灌下几口热粥,然后叼着馒头跑去演武场。

此时,数十个小弟将中央围成一个大圈,神情庄严而肃穆,仿佛将要面临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石策跑到地方的时候,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来,你我今日痛快一战!”

“等等!”

他赶紧大喊,小弟们“唰”地让开路。

那敞峰正一手掂着刀,不解地朝石策望过来,归衍神情淡漠,并未出声。

石策上前拦在二人中间,“这个……切磋可以,不要太过火,比如出不了门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归衍突然身形一晃躲到他背后,扒着他肩膀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敞峰的方向,小声委屈道:“石头哥哥,他要打我,我害怕。”

那敞峰:“……”

石策:“……不要怕。”

众小弟:“……”

那敞峰今早才回来的,根本不知昨夜发生何事,只是听说来了个新的教头,便被底下兄弟们哄着来切磋几手,现在看这架势,难不成还有什么内情?

石策猜不透归衍何意,下意识顺着他道:“老四,你也不看看,他不仅眼盲,而且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你怎的忍心打他?他犯了何错你找我就是,不许拿他撒气。”

那敞峰愣愣的,“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我不管,”石策擦把汗,以眼神示意他,“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讨嫌。”

归衍又委屈道:“不能走!石头哥哥,他想打我,我要教训他。”

身前的人浑身几不可见地僵住。

祖宗,您究竟想如何才能高抬贵手?

石策大义凛然地抹把脸,“我会教训他的,咱们还是……”

“不不,我跟你打!”那敞峰云里雾里没能领会,还以为是大哥向着对方,便不想落了他面子,“呃不是,切磋,切磋,你放心,我不会下重手的。”

归衍问:“石头哥哥?”

石策心想兄弟我帮不了你了,你这场风还是追随那场雨的脚步吧。

于是他点点头,退到人群边上,一是看看归衍的武功究竟如何高深,二是万一老四顶不住,自己还可帮衬两把。

归衍站在原地,整个人的气质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微一扬,“请。”

那敞峰还没见过这种起手式,往常武人对打不是抱拳见礼么?念头只是一转,手上的刀却毫不含糊地斩过去——

归衍侧身闪过,那敞峰手腕一转收回刀势,横向劈砍,前者瞬间背过身,衣衫擦着刃边儿划过,如羽般轻盈,他紧跟着抬腿朝着归衍的去路上大力飞踢,竟是被归衍后退半步仰身避过。

那敞峰郁闷了,这什么步法,如此诡异?

接下来他又数次攻上,但不论是虚招还是实招通通被化解,归衍连脚都没离地一下,却跟个鬼影似的飘忽来去,惹得围观之人都眼花缭乱。随着比武招式渐猛,圈子也在不断扩大,彻底空出整个演武场供两人施展腾挪,只有石策还站那里不动,紧盯着场中。

那敞峰气息越来越不稳,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在遛自己玩呢,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归衍道:“万物皆有动静,以动制动,以静制静,力有尽,借力而省,势有衰,转势方足。”

那敞峰听得莫名其妙。

归衍又道:“你的刀不能伤人时,输在迟缓驽钝,须要借力转势,以刀身刚凛血煞之气克敌轻巧,压制敌手于己周身,他若逃不脱,只受你一击便可重伤。”

说罢,不等那敞峰反应,突然一脚踢起刀柄,同时左掌向他拍出,那敞峰不敌那股蛮横霸道的掌劲后退数步,斩刀亦脱手,归衍右手一伸便恰好接住,手腕翻转向下一劈,雪亮的刀光闪动——

“轰——”

雪尘四起,土石碎块散落,归衍单手将刀收回身后。

众人围拢过来皆是大骇,刚才那一下,地面就被罡风破开一道深深的裂口,足有三尺长,寸许宽,雪下的砖石地面都碎了。

归衍随手将刀抛给那敞峰,直接冲着石策道:“石头哥哥,我打完了,好看么?”

石策:“……老四你挨那一掌不要紧吧?”

那敞峰摆手道:“无妨。”转而朝归衍扑过去——

“兄弟你太帅了成亲没啊我给你做小吧——”

等到堂川和那敞羽三天后再出门时,发现归衍已如众星拱月般赢得了寨中上上下下所有兄弟们的爱护。

他们站在饭堂门口,看到归衍还未坐下,便有数人站起来让座。

“归小哥快来这边坐……”

“去你的吧我饭都打好了,快来这边坐……”

“快快,擦椅子递碗摆好菜……”

他们去到演武场,看到空地上整整齐齐十排壮汉在朔风中满头大汗地演练一招一式,而归衍静静坐在帐篷里的软榻上喝热茶,旁边自有小弟为他剥栗子吃。

那敞羽刚要开口呵斥,自家弟弟已经如风般刮进帐篷里。

“阿衍弟弟你看我今天去临照买的果脯,你挑挑看,哪样爱吃我下回就多买点。”

“……”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山寨里匪首聚集的啸山厅,石策正坐在首座上打瞌睡。

堂川怒道:“石策——”

没反应。

那敞羽怒道:“石头哥哥——”

石策脑袋一歪立马惊醒,“啊?啊?怎么了?”

两人俱是一张臭脸。

石策擦擦口水,打个呵欠,“哦,你们啊,啥事?”

堂川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我们不过是休息几天,这山寨里俨然就是那臭小子当家了?你看那前呼后拥的架势,你这个大当家到底干嘛吃的!”

那敞羽附和道:“就是,太过分了,我弟都没那么孝敬过我!”话里话外透着酸味。

石策叹口气,最近他颇觉心力憔悴,“没办法,要是我能打得过他,那我说什么是什么,可惜啊……你们跟他打过没?可以去试试,只要能打败他兄弟们就服气。”

“……”

噎得好!石策心里给自己拍了拍手,面上却是副惆怅相,“唉,不然也不必跟我多说了,我管不了那帮兔崽子,至于怀疑他是探子的事,老四也查了,查完跟我说,临照没见过这个人,他觉得归衍要是探子,那还真是屈才。”

“……”

噎得漂亮!石策又在心里给自己喝彩鼓掌。

见两人讪讪的反驳不出,他正经道:“其实吧,这几日兄弟们与他过招都学到不少,不管你武功多差都能指点几句,单看老四就知道,你们再不去跟归衍学学,只怕很快就赶不上老四了。他这个人也好脾气,只要你没得罪过他,客气点说话就成。”

“……”

嗷嗷,我怎么这么能干!石策心里乐开了花,简直想跑出去抱着归衍转两圈。

这祖宗真是个宝贝。

堂川和那敞羽碰了一鼻子灰,面面相觑。

现在去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临照这几日正逢大市集,北原数郡的商人汇聚于此,那敞峰打探消息跑断腿,山寨众匪每天下山遛遛都能发笔横财。

他们打劫并不会将货物全部劫走,只要一半,银钱也只要一半,如不反抗便不伤人,劫的也多是十辆马车以上的大商队,如果是没有拉货的人,看着样子收点买路钱。

归衍始终没有走出山寨一步,石策领着人出门时,他站在大门边送他,石策总是一骑当先地回来,每次回来时,都能见到归衍像他走时那样站在门边等待。

为什么呢?石策想不明白,但也莫名地不问。

归衍也不甚明白,好像那人走了,自己似乎就没什么事可做,还不自觉地惦记,只好每每送他出门,也等他回来,反正闲得很。

石策下山去,雪白的苍鹰在他肩上站着,后面的堂川看见了,嘴角抽搐。

这日,歪脖子大哥领着众小弟外带一只霸气凛然的大鸟冲下山道,劫走了一支商队半数的货物,那老头还想讲价,直嚷嚷着少劫走两辆。

石策不耐烦,指着那辆拉货的马车,“别跟爷啰嗦,就这个,再少你就别走了,把命也留下。”

老头不敢吭声了,赶紧带人就跑。

结果堂川扒下篷布一看,呵,半车冬瓜,半车拨浪鼓。

归衍听得一声鹰啸,然后便是“邦啷邦啷”的鼓音。

石策塞给他七八个拨浪鼓,“喏,拿去玩儿罢。”

“……”

堂川凑过来狗腿道:“衍哥我帮你拿……”

“去去去,一边儿去,”石策出掌将他拍飞,“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们家衍衍抢玩具,门外还半车呢,自个儿去玩。”

归衍笑笑,“怎的这么多?”

“呃,”石策挠挠头,“甭问,来来,哥哥今儿给你炖锅冬瓜排骨汤。”

那敞羽竖起耳朵,“厨房没排骨了,要不我给衍哥炒个冬瓜腊肉……”

石策呲牙,皮笑肉不笑,“找打是吧,哈?”

那敞羽改口道:“……冬瓜腊肉不如炖汤好,冬天里就该多补补,衍哥你看你都瘦了……”

“滚。”石策冷哼。

归衍拿起一个拨浪鼓转了转,听那声音异常清脆,他还从没玩过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有些恍惚道:“这个……为什么会响?”

石策怔住。

归衍微微笑道:“挺好听的,这么多,都给我玩?不卖钱?”

石策不知该如何说,只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关系,值不了几个钱,是那商人糊弄我们的。”

“嗯,”归衍又转了转拨浪鼓,留神听着,边道,“石头哥哥,其实你是个好人。”

石策腆着脸道:“那是。”

归衍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过我听过一句话,‘良颜惹天妒,至善遭雷怒’,你最近可要小心些。”

石策:“……”

是谁说的这么糟心的话?爷我要找他聊聊。

64、归衍(四)

“轰——”

在那个风雪呼啸的夜里,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这么肯给面子,总之,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震翻了整个山寨,然后带起一阵火光。

“轰——”

许久之后,石策站在废墟前,呆呆地看着。

归衍斜倚着屋门,淡淡道:“如何?”

石策裹着一床被子,里面只穿了条小短裤,寒风吹乱他披散的头发,大雪不消片刻便落满肩膀。

归衍听不到回应,面露疑惑。

石策缓过神来,眼泪汪汪地放声哭喊,“我的房子——”

归衍伸手捂住半边耳朵。

石策简直要痛哭失声,“啊——我的房子——”

归衍静立了一会儿,走上前,准确地拽住他的被子角,把这只无家可归的大尾巴狼抖了抖灰,栓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日,不少人都跑来看稀奇。

堂川抱着胳膊连连摇头,“啊呀,百年也遇不到一次雪天响雷,更别提这么大劲头的了。”

那敞羽伸手搭着石策的肩膀,“哎哎,你说怎么就单单劈中你呢?你看咱衍哥的屋子瓦都没掉一片,你看你的,门板都没剩一块,实在是稀罕。”

那敞峰也啧啧称奇,“我说大哥,你是不是……”

“够了!”石策悲愤地打了个喷嚏,“我已经够凄凉的了,你们还要落井下石。”

“哪呀,”堂川斜睨他,“明明是患难与共。”

“……”

“你患难,我们与你共同聊聊这件不幸的事,”堂川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石策踢他,“滚。”

房子毁了,总得再盖新的,空屋也有,但是都没收拾,堆满了杂物,石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掉住进去,要么跟其他人同住。

这大冬天的,修房很困难,须到临照去寻工匠,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堂川问道:“你们有谁愿意跟大当家匀一匀屋子啊?”

在场诸人摇头,废话,这山寨里的屋子本来就不大,石策保不齐要住到明年开春,哪里放得下。

堂川遗憾地摊手,“看来大哥要去睡啸山厅了。”

石策呆了呆,扑到隔壁门前用力敲,“衍衍——”

归衍打开门,沉声道:“何事?”

“我……”

堂川健步冲上来把他挤到一边,“衍哥晚上想吃什么?”

“我能不能……”

那敞羽将石策的后衣领重重一扯,满脸堆笑,“来来,衍哥说想吃什么,咱哥几个露两手。”

石策叫道:“让开——卧槽!”

那敞峰动手要拖他走。

归衍莞尔,“石头哥哥没地方去么?”

石策委委屈屈的声音越来越远:“那可不是……放开我啊找揍呢你!那敞峰!”

归衍轻轻拂袖,几人只觉眼前素衫晃过,石策耳畔便响起他的声音——

“不如住我那间屋罢。”

石策心里乐得嗷嗷叫,脸上却故意绷住,“那怎么好意思呢衍衍,哥这么大人了,睡一张炕不挤么?”

快快、快说不挤。

“自然不挤。”归衍果然道,“你可以打地铺嘛。”

众人的表情瞬间扭曲了。

石策暗道,好想咬人啊。

山寨的后方隔开半里地,有个山村,村里的人皆是马匪们家小,一户户顺着山势延下坡来,夏天的时候会在附近的空地上种些蔬果和粮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