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板这才略微舒了口气,他硬挺着发软的双腿退到一边,小怜儿咬着唇看了眼亓颙,过了片刻才拉开嗓子唱了起来。
顶着天擎的脸,木泯畅通无阻的在“百煞宫”乱转着。
他不知道北宫决宸在哪里,他对百煞宫的地形也不熟悉,于是他只能一条路一条路的走过去,终于,在他坚持不懈的走过第数不清条路时,他发现了一个园子,一个与“百煞宫”的主旨建设极为不同的园子。
门口的石门上方龙飞凤舞的刻着三个大字——“绝尘居”,木泯眯了眯眼,他正要走进去,但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与现在的他有着一摸一样的脸的人,准确来说,是他顶着的脸的真正的主人,天擎伸手直向着木泯的脸抓去,木泯闪身躲过,挥袖一扬,白色的粉末飞了漫天,天擎连忙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然而那粉末不过是障眼法。
眼前空无一人,天擎警惕的环顾着四周,半晌他转身看向院内,缓缓的眯起了眼,没有宫主的允许他不得踏入“绝尘居”半步,天擎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院内亦是空无一人,天擎敲了敲北宫决宸的门,问道:“请问庄主是否见到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屋内极为安静,过了半晌才传出北宫决宸略带慵懒的声音,“没有。”天擎在他门口又站了片刻,他仔细听着屋内的声响,然而屋内一直极为安静,天擎跺了跺脚,转身大步离开。
待天擎刚走不久,北宫决宸放下手中的书,懒懒道:“出来吧。”木泯应声走了出来,北宫决宸看了他一眼,随意的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木泯回道:“谁派我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哦?”北宫决宸挑挑眉,“你要如何救我出去。”木泯将手中的人皮面具递给北宫决宸,低声道:“他现在定去回报亓颙了,你带着这个,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北宫决宸看着他手中的人皮面具,过了小半晌才伸手接过。
天擎走进正堂上,小怜儿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他本是花旦如今唱的却是老旦的词,不免有些怪异,但亓颙却靠在椅背上,状似听的津津有味,天擎大步走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亓颙双眉一皱,猛然直起身。
小怜儿一惊,立刻停了下来,亓颙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们,半晌有颓然的靠回了椅背上,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若你一直在“绝尘居”门口守着,也许还不会有什么事,但你这一离开,才是给了他机会。”
天擎脸色一变,立刻跪了下去,“宫主?”亓顒颓然的挥了挥手,“也罢也罢,他既然有信心与我打这个赌,也必定是有了万全的计策。”然而他没想到的事,当时与他打赌不过是北宫决宸的拖延之法,他并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这一切,不过是北宫绮意事先布下的局。
他一步一步的,将所有人都拖进局里,只是为了得到那么一个人。
“右护法好。”
“天擎”淡淡的点了点头,缓缓走出了百煞宫。
第76章:困
大堂中寂静无声。
小怜儿瑟瑟发抖的站在堂中,他本就瘦弱,长得也惹人怜爱,但亓顒却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一旁缩在角落中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侯老板身上,亓顒眯了眯眼,沉声道:“我想侯老板的这出戏,也没必要唱下去了吧。”
侯老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得不向前迈了几步,干笑道:“这个……哈哈,那个……少庄主还让我给宫主带句话。”亓顒冷冷道:“什么话?”侯老板低着头,头上的汗不停地向外冒,“少庄主说,别人的东西,宫主您还是不要碰的好……”
亓顒的脸色更冷,就连跪在亓顒脚边的天擎也沉下了脸,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亓顒一眼,然后突然起身,侯老板还没反应过什么情况,已经被一章击倒在了地上,侯老板吐了一大口血,捂着胸口结巴着大声道:“宫,宫主……饶命啊……”
梨园的人都瑟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亓顒面色阴沉的看着他们,天擎见他并没有制止,抬掌就要落到侯老板的头顶,侯老板面色铁青的盯着天擎落下的手掌,绝望的闭起了眼,而就在天擎的手掌要落下的那一刻,忽然一阵掌风迎面而来,天擎一惊,连忙收手后退了几步。
他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一身浅黄色流云衫,一头乌发被尽数挽于翠绿的镂空发冠中,面容殊色绝艳,额心一点朱砂点痣,绝代芳华。
他与北宫决宸长得很像,却又不是完全像,天擎瞬间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便是北宫决宸的弟弟,“沥庄”的少庄主,江湖人赐“绝艳公子”称号的北宫绮意。
天擎又不由打量了一番北宫绮意,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艳丽而孱弱的少年竟然能让北宫决宸与宫主同时栽了个跟头。
北宫绮意随意的看了眼吓得浑身是汗,瘫坐在地的侯老板,转头冲亓顒笑道:“亓宫主,实在抱歉,他的死活对我来说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我既然保证了他能安安全全的走出“百煞宫”的大门,我便不能做那食言之人。”
亓顒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浅褐色的眼眸中似有一股火苗在燃烧,他冷笑道:“少庄主的保证只是他安安全全的走出“百煞宫”的大门,但他出了“百煞”宫以后的事,就与少庄主无关了吧。”
侯老板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连滚带爬的爬到北宫绮意身边,连连磕头道:“求少庄主救小人一命啊!”北宫绮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轻笑道:“说起来是与我无关,但亓宫主不会这么小心眼的一定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亓顒冷冷一笑,“我想少庄主应该听过江湖之人是怎么形容本座的,而且谁说他是无关紧要之人?”北宫绮意挑了挑眉,“那宫主也应该知道,这一切的主导者是我。”
亓顒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北宫绮意面前,北宫绮意笑容不变的看着他,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是紧紧攥起。
亓顒忽然出手,犀利的掌法直超北宫绮意的天灵盖而去,他出手的速度极快,但北宫绮意却早已经预料到,他伸出左臂挡住亓顒的一掌,人已经飞出了老远。
亓顒只出了一招,当北宫绮意双脚落地时,他已经又坐回了原处,“如果可以,我真的会被你碎尸万段。”亓顒狠声说道,北宫绮意此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冷冷的直视着亓顒,半晌才似笑非笑道:“我也是。”
亓顒冷哼一声,漠然道:“既然少庄主都发话了,那我就给少庄主这个面子,天擎,好好地送侯老板他们出去。”他在“好好地”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量,莫名让侯老板浑身一颤,他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行人逃命似地走了出去。
走到北宫绮意身边时,小怜儿咬着唇似嗔非嗔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得到少年半分回应。
小楼一如既往的冷清寂静。
似是听到了人来的声音,符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药瓶,他一向冷峻的脸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笑意,极浅,甚至有些僵硬,但不可否认,他是开心的。
因为他一直在等的人来了。
北宫决宸的脸有些苍白,人也有些消瘦,符止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北宫决宸漠然的看着他,墨绿色的双眸中不带一丝感情,“你都知道。”他应该是问的,却说的那般笃定,笃定的让符止根本没有办法说谎。
诚然,他本也不想说谎,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对。”北宫决宸的脸色沉了下去,“为何不告诉我。”符止低垂着眼眸,漠然道:“因为我也有私心。”北宫决宸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他转身就要离开。
“我可以帮你解蛊。”符止提高了声音,北宫决宸缓缓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冷冷问道“条件。”符止眼皮轻轻的颤动了一下,缓缓道:“陪我十天。”
北宫决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少庄主的风流债还真不少。”亓顒斜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北宫绮意微微一笑,低声回道:“因为弱水三千,而我只取一瓢饮。”他看向亓顒,狭长的凤眸中漆黑不见底,“我想亓宫主应该知道一件事吧。”
亓顒挑了挑眉,但笑不语,现在大堂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北宫绮意缓缓道:“大哥并非是我的亲生大哥,他并非出于北宫一脉,这件事除了我与大哥,也只有亓宫主知道吧。”亓顒换了个姿势,漠然的点点头,“我的确知道,可是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北宫绮意直视着他,微眯起眼问道:“那不知亓宫主可知,大哥真正的身份?”亓顒似有若无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少庄主问这些做什么?”北宫绮意挑挑眉,他乌黑的眼中一抹暗光闪过,“因为我要杜绝一切后患。”
一切有可能会将大哥自我身边夺走的后患!
亓顒双眸一寒,他盯着北宫绮意,冷冷道:“少庄主尽管放心,北宫决宸乃外族,父母早亡,但少庄主真的以为,你能困得住他一时,就能困得住他已是吗?”
北宫绮意直直的站立在大堂正中央,堂中空阔,少年身姿纤瘦,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柔弱,少年唇角勾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他抚摸着腰间赤红的玉佩,似叹息般道:“我要困住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亓顒缓缓的眯起了眼,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北宫琦意心情很好,因为他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现在他只等着最后验证成果。
木泯就跟在北宫绮意身后,但他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少年开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主人,属下不明白。”
“恩?”北宫绮意笑道:“你不明白什么?”木泯低声道:“主人既然那么在乎北宫庄主,为什么又将北宫庄主送人呢?”
“送人?”北宫绮意挑起眉,他停步回头看下木泯,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把大哥送人呢?我不过是,要借别人之手,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
下午时分,酒楼的人并不多,北宫绮意独自一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他在等一个人,他等的并不久,因为他等的人,要比他着急的多。
北宫绮意所坐的桌子上只有一壶酒,两个小酒盅,依旧他手中把玩的纯白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瓷瓶,冉萝看着他手中的瓶子,问道:“解药制好了?”北宫绮意点点头,他将瓷瓶放在桌上,笑道:“我只能保证她可以想起你,其他的我就无法保证了。”
冉萝轻笑道:“只要她能记起我,就足够了。”说罢,便伸过手去,但她却并没有拿到瓷瓶,因为北宫绮意将他拿走了,冉萝皱起眉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冷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宫绮意轻笑着摇了摇头,低笑道:“冉教主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必然不会出尔反尔,但在我把解药给你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冉萝不耐烦道:“什么问题?”
北宫绮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沉声道:“符止师傅是不是能解“缚”?”冉萝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诧异,但飞纵即逝,她面带微笑的看着北宫绮意,轻声道:“少庄主恐怕问错人了吧。”
北宫绮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神色慢慢沉了下去,“那我换一个问题吧,符止是不是你的哥哥?”冉萝脸上的笑缓缓的散了去,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北宫绮意,少年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冉萝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她放下酒杯,沉声道:“试”
北宫绮意缓缓笑了起来。
他将解药递给冉萝,笑容诡异道:“那我在此还要多谢你们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冉萝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神色复杂的拿过瓷瓶。
北宫绮意的笑容以及他所说的话都太过诡异,诡异的让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难道……冉萝蓦然握紧了手中的瓶子,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第77章:逢场作戏
自从那日谈过之后,息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北宫绮意了,他依旧住在“闲意居”的偏室,北宫绮意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那天的谈话就像是北宫绮意闲暇时的闲聊,谈过之后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息默觉得一切都不正常极了,但是北宫绮意既然没有赶他走,那他便继续留在“沥庄”,即便现在北宫绮意已经很少回“闲意居”了,但……最起码还能自欺欺人的欺骗一下自己,息默自嘲般的笑了笑。
然而在下一刻,他却忽然站起身,因为他看到北宫绮意回来了,北宫绮意缓步走进屋中,息默看着他,竟感觉到了几点尴尬,他颇有些手忙脚乱的为北宫绮意倒了杯茶,低声道:“公子,你回来了。”
北宫绮意漠然的点点头,他并没有坐下,而是慢慢走到息默身前,两人的距离极为贴近,息默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香味,两颊不由微微泛红,北宫绮意垂眸看着他,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何明明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吗?”
息默脸上的红慢慢散了去,他看着北宫绮意,缓缓的摇了摇头,北宫绮意侧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似笑非笑道:“因为我需要借你之手,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息默脸上的红完全退了去,反而转成了一种苍白,他咬了咬下唇,问道:“是什么事?”北宫绮意轻笑道:“其实我也是想让大哥出庄的,但我若直接放大哥出庄,大哥必定会知道我的意图,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人帮我,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息默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你既然那般喜欢他,也知道窥觑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放他出庄?”北宫绮意微微一笑,“大哥现在虽然被我所制,但总有一天他会解开,而在那期间,他会一直恨我,厌恶我,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他爱上我,我又怎会去做那种反其道而行之的事情呢?”
“那你放他出庄,让他远离你,他就会爱上你吗?”息默质问道,北宫绮意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我自然也不会可笑的认为大哥会被我打动,但是……”北宫绮意的笑忽然变得奇异起来,“但是我却终究有法子,让他爱上我,彻彻底底的爱上我……”
息默脸色更白,他瞪着北宫绮意,晶亮的双眸中浮出了一层水汽,“所以你留我在身边,不过是利用我,你对我的好,也都是假的对吗?”北宫绮意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摸着息默的发顶,轻声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就算再铁石心肠,也应该有感情了,我是利用你没错,可是在以前,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吗?”
息默神色一变,他怔怔的看着北宫绮意,少年脸上的笑很温柔,但那笑只是虚浮在脸上,并没有到达眼底,息默的心缓缓凉了下去,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自嘲的笑道:“北宫绮意,你的心,比铁石还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