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不懂装懂。

“我说，林嘉翊他在做建筑工人，就在我前面两百米”

“白肖，你到我这里来一趟。”从头到尾皇甫冽的语气都没有太大的波动，打断白肖的话，让他事不关己的过自己这边来，这一切都看似符合他皇甫冽的做事风格。看似。

“我没听到我说……”

“过来，现在，就现在。”连续重复了两遍之后，那头的白肖也只好作罢。直觉告诉他，皇甫冽的声音有点不对，语气也不对，哪里不对自己也说清楚。

……

在等待白肖过来的这段时间，皇甫冽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高楼大厦，宛若雕塑。

猛踩油门十五分钟就冲进皇甫冽的办公室，白肖喘着粗气劈头盖脸的就询问他，“你个疯子，有事快说。”

“不急，你先歇歇，看你这喘的。”皇甫冽脸上扬着标志性的笑，官方的让白肖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白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吧，你要公布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让我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我每年都会把学费打给林嘉翊吧。”

“是啊。怎么了吗？”的确不一样，光是从皇甫冽口中听到“林嘉翊”三个字就够诡异的了。白肖断定。

“其实这些钱都不是我亲自打给他的。”

“什么意思？”

“我一直找蓝叔帮我办的。但是前几年蓝叔退休了之后就换了别人。”

白肖听出了些端倪，“别人指的是谁？”

“现在蓝叔的位置谁在坐。”

顺着皇甫冽的话，白肖回忆着，想起来了，是那个人，“蓝戈，蓝叔的儿子。”

这个名字最近几年一直活跃在天堂财团的上层，听说他的做事风格像极了皇甫冽，狠决老辣，这次公司的并购计划就是一手策划的，听说人事那边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皇甫冽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

“如果我说，林嘉翊没有拿到一分钱，你觉得他这几年怎么过？”

“不堪设想”

“呵呵。”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的皇甫冽虽然笑着，却像西洋油画里最浓重的颜色，黑暗里妖冶致命。这个男人此刻正盘算这什么，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白肖隐隐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六章：梦幻

午后爸爸的忌日转眼过了三个礼拜。这三个礼拜发生的事却胜过三年。嘉翊又开始staymilk的工作。之前Angelo那份工作已经做不下去了，虽然那里是工资最高的。至今那难闻的酒精仿佛还残留在喉管里让他想来就作恶。相比之下，这里的环境就好得多了。客人大部分都是女生，偶尔遇到一两个大胆的高中女生在他身上趁机揩油还算正常的多。比起其他几分兼职，他还是更喜欢这份工作。

“嘉翊，你也不多休息几天，看你脸色多难看。”

“老板，我已经好多了。休息了三天已经够了。谢谢您关心。”想起这三的休假就让他想起了那个人。鼻子有点泛酸，“我去忙了。”赶紧溜走。

看到门口进来了几个客人，嘉翊已经换上一贯的笑容。走了过去，“欢迎光临，请问要喝点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你来介绍一下。”

哎？！这声音这么熟悉……嘉翊抬起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和自己说话那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白肖。那么坐在他对面的就是……目光闪烁的落在那人身上，难怪他没有认出他来，今天他穿了一身的休闲装，头发也没有经过特别的打理自然地支着，宛然一个私自出游的明星。嘉翊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紧张的连手中的笔都滑落了，赶紧蹲下身捡笔，不小心额头撞在沙发脚上痛的他把刚捡的笔又丢了，然后又狼狈的去捡笔，等站起身来这一连串滑稽的动作已经让他彻底的羞红了脸，直到耳根。白肖笑的前俯后仰，就差没鼓掌，倒是对面的人一直面无表情，墨镜下也不清他的眼睛究竟看向何方。

“对，对不起。我来介绍一下我们店里的招牌。”理理自己的衣服，嘉翊恨不得找个洞立刻钻进去。为什么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都这么狼狈。

“好啊。”

“我们店里最好吃的是招牌的牛奶布丁……”他不肯能吃这个东西。“草莓奶昔……”更不可能，“提拉米苏……”这家店整个都不是他的风格，嘉翊一清二楚。说完了一堆之后，白肖想了想，“我要个招牌牛奶布丁，一份提拉米苏。你呢，冽。”

“有没有咖啡？”

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自己，嘉翊顿了一下，马上点头，“有，有卡布奇诺，拿铁，蓝山，爱尔兰，美式……”

“就要美式。”

“好。请你们稍等一下。”

好歹是把这一系列程序走完，嘉翊回到厨房靠在墙上拼命的深呼吸，脉搏的跳动早已超乎了正常频率。怎么会，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偏过头偷偷的看着那人，不时的有三两个女生上前搭讪，想必一定把他们两个当成了明人，白肖还是笑脸盈盈的，那个人却始终不苟言笑一酷到底。

大约过了五分钟，嘉翊端着放着东西的托盘走到他们面前。做服务生有段时间了，其中的礼仪他已经相当熟悉，把东西放好，恭敬的送上一句，“请慢用。”

正准备回去，就被白肖叫住了，“店里现在又不忙，你和我们一起吃啊。”

“这可不行，你们是客人。我不能和客人一起吃的。”摇着头摆着手，嘉翊现在活像一个巴郎鼓。

“没关系的，我去和老板商量商量。顶多我们多买几样。”白肖一边说着就已经起身了，把嘉翊往沙发上按，还不时安慰他，“放心吧，有我在，OK的。”

“白，白肖。”话音未落，白肖就三步两步走向了厨房，留下他和对面始终不曾说话的人。

这种气氛上次在皇甫冽的公寓里就已经又过了，不说话的他仿佛拥有凝结周围空气的能力，本来见了他就够紧张了，现在更是坐立不安，目光不知道该放哪里好，又找不到得体的开场白。

第七章：奶香的美式咖啡时间

突然走得很慢，分分秒秒计算，对面的人取下墨镜放在桌上，随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入口的苦涩让他嘴里冒出了的词语异常生动，“jesus！”

嘉翊明白这个单词的意思，男人的反应只能让他以为是咖啡太苦了，于是本能的端起一旁的牛奶就往里倒，“这样味道会好很多。”

放下牛奶嘉翊抬眼正好对上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深邃眼眸，恍然大悟自己刚刚可笑的举动。他怎么能自以为是的为他到牛奶，像个傻瓜一样自顾自的说话，赶紧道歉，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去帮您重新换一杯。”

“你喝一口。”又是突兀的话，搅乱两人的气息。

“哎？我？”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嘉翊满脸的茫然。

“喝啊。”

听出男人开始不耐烦，嘉翊不想再惹他生气，真的不想，从来都不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到过牛奶的美式咖啡虽然入口的时候瑟瑟的，但是喝到后面就会有奶香相称，润滑了很多。只是……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把所有的牛奶都倒进去。

“怎么样？”

“没那么苦了，可是……”

“还是苦。”皇甫冽帮他接了下句话。嘉翊感觉自己在皇甫冽面前形若透明，什么东西都逃不过他那双冻结万物的眼睛。默认的再往里面到完了最后的全部牛奶，这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美式咖啡了，而是自己特质的咖啡。抿了一口，看着他，眼角满意的笑容在陶瓷杯上摇曳晃动着，尽收某人眼底，“这下不苦了。”

此时白肖也从厨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七种东西，五花八门，一一摆在桌上占满了整个桌子。

“搞定了。老板真是个好人，一听我是你哥就特地让你休息两小时。这下，可以安心和我们一起吃了吧。”

哥。呵呵。嘉翊喜欢这个词语。认识白肖的时候自己才上高中，那时的白肖和现在没多大区别，清秀的脸上总是扬着灿烂的笑，虽然长自己八岁，却一点都不老成。有时候更像个同龄人，而和他同岁的皇甫冽却截然不同。嘉翊曾经羡慕过白肖，羡慕他能作为他的同学一直和他并肩同行，谈笑风生。这种羡慕至今未停止。

“谢谢你，白肖。”让他竟然有两小时时间和那个人在同一张桌子用餐。不是恩赐又是什么。

“别跟我客气了，我会害羞的。”说着白肖舀了一勺布丁放进嘴里，竖起拇指，“GOOD！”

看着白肖夸张的表情，嘉翊不自觉的也跟着开心了许多。先前的紧张也缓和了不少。

话说当初他会选这家店有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就很喜欢这里的甜点，尤其是提拉米苏。可以时不时的尝点甜头就算是在这里工作的福利，在最困难的时候对于这点福利他也是心满意足的。既然如今这么多诱人的甜点摆在自己面前，就先不管那么多了。端过提拉米苏用勺子舀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满足的喜悦悄然爬上双颊，印在雪白的肌肤上。眼前两个人男人各怀所思的注视着这张笑脸，回过头来，才发现，注视这张笑脸的人又岂止是他们二人而已。

“嘉翊啊，”白肖嘴里含着东西一边问他，“你这样打工学校那边没问题吧。这段时间不是应该忙着写论文那些吗？”

白肖的话差点没让嘉翊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只好往嘴里狠狠的灌蛋糕，心虚的敷衍着，“已经差不多快写完了，差不多了。”

……看来，白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休学几年了。什么论文什么毕业设计，都好像上个世纪的事情。偷偷的瞄一眼对面的皇甫冽，发现他一直注视着窗外似乎没在意这里。头一次嘉翊对于皇甫冽的冷漠感到庆幸。

时间飞速流逝着。最后，皇甫冽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这场临时的见面就宣告结束。白肖最后叮嘱了嘉翊几句正事，倒真的挺像医生了，塞给他一大袋药品保健品。放回厨房就赶紧出去收拾桌子，收拾咖啡杯的时候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第八章：真相大白白

肖在坐下来的五分钟之后才知道那通电话原来是蓝戈打得。这个人他们不久前才聊到过。

自从那晚他们谈话之后他就隐隐感觉出皇甫冽的变化，好像酝酿着某件大事，又好像只是若有若无的发呆而已。反正皇甫冽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比如今天下午的提议。

“不好意思，社长，有点堵车。”

“没关系，我们也才到。”接话的是皇甫冽。白肖决定隔岸观火当个称职的观众。

几分钟后点的菜陆续上来了，这种气氛吃饭，白肖开始怀念下午在STAYMILK的时候。只听见皇甫冽和蓝戈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都是些生意上的客套话，尽管他们是上下属的关系。

“蓝戈，最近蓝叔身体还好？”

“不如当年了，不过还算硬朗。”

“想来蓝叔退休也有段时间了吧……”

“快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原来都快三年了，那种生活竟然持续了三年……皇甫冽抿了一口红酒，看着对面的男人，“你可是青出于蓝，这次我们公司外企并购计划也是你一口气拿下的。”

“哪里哪里，我只是做本分工作而已。”

故作谦虚。白肖暗自骂道。第一眼看这个蓝戈就不爽他，笑里藏刀的人这世上除了皇甫冽不能有其二。

“我听说人事那边动静有点大，你看怎么适当的调整一下。我不想看到有任何反弹。”

“是，我会妥善处理的。”

……白肖已经懒得注意这两个不搭调的男人聊着无聊的话题，想想下午那张清新的笑脸也是乐此不疲，虽然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是整个人的感觉都和之前病怏怏的他不一样，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露出满足的笑，那笑一定是自己看到过最清澈的笑容。果然物以稀为贵。相比之下，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大概都快忘记怎么笑了吧。

这一晚结束饭局，皇甫冽坐在车上用着叙述一场事不关己的故事的口气告诉白肖，“你在建筑工地看到他，和我在Angelo看到他，还有他在STAYMILK打工，或者还有其他几个地方……都是因为他需要钱，需要这些钱来……继续上学。”

最后四个字，白肖一瞬间全部都明白了。不堪设想变成了现实。

第九章：快了，快结束了

缩在在小小的九坪里，林嘉翊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存折上面的数字。嘴角扬着满足的笑，终于，终于一切都快好起来了。

他的上帝，曾经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是他唯一的依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哪怕几年不见他一面，他也会按时的给他寄去学费，初中，高中，直到自己上大学。嘉翊想过皇甫冽一定不知道自己上了大学，还选择了国际金融，放弃了自己从小喜欢的画画。皇甫冽什么都不会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但那都没关系，只要看到存折上雷打不动的数字，他就知道皇甫冽还是在意他的。这样就足够了。

大一的日子是他二十几年里最美好的一年时光，倘若他知道不久之后自己将再也无法拥有这一切或许那时就会加倍珍惜。然而那一切都像慢性肿瘤一样直到把他侵蚀的所剩无几才彻底暴露出来，空空如也的存折上再也收不到一分一毫的钱，他下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所有的，都不会再出现在这张卡上，一夜之间，他和皇甫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恍然大悟，自己真的被皇甫冽抛弃了，彻底的。然而现实的生活让他还没有真切体会到痛的时候，就仓促的终止了它。被迫休学，找房子，挣钱打工，养活自己占据了那些岁月的全部。一家一家的跑面试，再一家一家的被拒绝，刚满十八岁的第一个礼拜他就开始为温饱奔波，跑过每条大街小巷，经过无数次凯宾大厦楼下，跑的气喘吁吁，一夜长大。

“小兄弟，你别开玩笑了，这个工作你做不下来的。”带着安全帽的人上下打量着眼前清秀的少年。

“没问题的，我能行，让我试试吧。”少年连连鞠躬，双手合十，一脸的恳求。

“不行不行，你那身体能行吗？还是乖乖回学校去上课。”

“拜托您，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别的地方都闲我小不要我。”

……

嘉翊还清晰记得，那天他好说歹说求工地老板的模样，如果那天他在找不到工作，恐怕那一个月就只能风餐露宿，好在工地老板被自己缠的烦了才勉强让他留在工地上。满心欢喜的准备自己第一份工作，却是超乎想象的体力活。第一天下来就累得半死不活，腰酸背痛，手腕处用力过猛肿得老高，第二天还得继续。

起初他也会抱怨想说第二天绝对不会再去那个该死的鬼地方，结果到了第二天自己总是第一个去报到。受了伤回到家才知道痛，久而久之新伤变旧伤，旧伤变成疤，自己身上的疤就在这日复一日中如繁星点点般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