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在那，去把门锁上。”

认识皇甫冽这么久，白肖知道皇甫冽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般失魂落魄。一向做事稳重有条不紊的人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所措，透过门缝他看到坐在床边的皇甫冽颓然的背影，停在半空又垂下的手，这两天听辰姨说他几乎就没有走出过卧室，一直守着嘉翊，几乎没怎么睡，厚重的黑眼圈加上脸颊泛青的胡渣，这个高傲的男人顷刻间失去了往日的锋锐。

皇甫冽靠着墙没有上前，别过头，不敢再看眼前的景象。他知道白肖是在为他治疗，可是想着那一览无遗的身体赤裸裸的展现在另一个男人眼前就让他热血倒流。他对他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多年历练的隐忍一败涂地。

“这些伤……”

“我不知道……”斩钉截铁的接过白肖的话，皇甫冽望着窗外一隅没有阳光的地方。

“我以为都是你的杰作呢。”

他到真希望全是他的杰作。这个世界上让林嘉翊痛的人，只能是他一个。

“行了。”

再次把目光锁在床上，白肖正在给他打着针，换掉的睡衣隐隐可见斑斑血迹，走进，“为什么还在流血？已经两天了。”

“这要问你！混账东西！”

他不知道他伤他这么重，这个房间都已经焕然一新，他还在流血，还在痛。其实想来，他那个身体本就破败的千疮百孔，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他是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摧残，经不起他粗暴的蹂躏，可是又怎么样……最后，他还是伤了这个人儿，彻彻底底的。

“去拿些冰块来，这温度继续这么高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二话不说，皇甫冽大步冲出卧室，吩咐佣人把别墅里的所有冰块都拿来，准备了数十条毛巾，别墅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感觉到这次嘉翊的情况不乐观，连白肖都住在了别墅里，皇甫冽更是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间。

和嘉翊一直保持着冷战的芹，躲在厨房偷偷的掉眼泪。辰安慰着她，她的眼泪就掉的更凶，招惹一干人眼眶通红。

“芹，你别哭了，哭的我心烦。”说话的丫头正是之前欺负嘉翊的其中一人，琳达。

芹不给她好脸色，冲她嚷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就是你们几个放什么狗屁的郁金香，害的嘉翊差点死掉。”

“还不是你告诉我们嘉翊郁金香过敏！”

“我，我那时候……不懂事嘛！”

“那时候我们老觉得这突然出现的漂亮孩子会给少爷带来什么影响。可是慢慢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嘉翊对于这个皇甫家所做出的努力，对于我们这帮人的忍耐和包容，你以为我看到他现在这样很好过吗？你以为我不担心吗？死丫头，就知道一个人哭哭哭。”琳达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就开始往下掉。她又不是冷血的人，看着那个弱不禁风本该被保护的人站在风口浪尖用单薄的手臂保护着他身后的人，谁能不动容。

两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变成连连抽泣，辰欣慰又心痛。安慰着屋子的人们，自己也红了眼眶。

“放心吧，嘉翊不会有事的。白医生不是说过几天就好了吗？那孩子那么坚强，怎么可能就这样倒下。你们现在做的就是做自己能做的事，就算是帮嘉翊了。”

“嗯！”

这个时候，哪怕为他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哪怕只是端盆凉水，送冰袋，只要能有一点一点的帮助到那个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大家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不觉……别墅里的气氛在这关键时刻变得异常团结，大家目标一致，一起为那孩子祈祷着。

第八十八章：痛也要活下去

此时在皇甫冽卧房里——“这瓶挂完还要两个小时，你去睡会儿吧。”白肖觉得自己就是太仁慈了，在皇甫冽的暴行之后他竟然还有点担心这个男人的精神状况。

“不用。”

“睡不着？”白肖嘴角扬着玩味的笑。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我觉得你很奇怪。”

“什么？”

“他是男的。”虽然长得比女人好看，骨骼比女人更纤细，就连笑容都带着芬芳。

“我知道。”

“还是你弟弟。”

“没有血缘关系。”

两人一问一答着，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

“……不全是。”

“你现在不眠不休的，莉莎来了也不理不睬，一直守着他，我可以理解为是你变态的……爱吗”

看吧……他们都早已洞察他的心思，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以恨的名义伤害嘉翊，明明是刻骨的恨，何时变为了疯狂的爱。他曾经阻止过莉莎说出那句话，却阻止不了自己早已生根的感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你说我爱他？”爱……这个字眼太久没有听人说起过，他差点以为他的字典里已经没有了爱。

“不是吗？”

“……”

“你学医不就是为了他，你把自己变成魔鬼不就是为了他，你费尽心思的把他困在身边不就是为了他，你的失控不也是因为他……”

白肖，莉莎，他们都看出了他的心思，嘲笑着他的固执，他们早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只有他一个人还倔强的自编自演。

“其实你自己也早就察觉了，你的态度太可疑。”

“呵，我早就发现了那又如何……”皇甫冽望着熟睡的人，庆幸他听不见。

“……就像你说的，当恨都变成了爱，我要如何收场。我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可是又不想喊停。”

“所以你就不停的刺痛他，伤害他，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有你的痛苦里，以痛待爱……真是病态。”

“那是我的方式。”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教他如何去爱，就让他率先熟练了如何去恨。

期间晴川打过一个电话来别墅，皇甫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让辰简单说了原因，在电话里向他转达说，再过几日他就会回公司。不仅如此，他已经在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

两天之后。嘉翊的高烧总算是退了。白肖松了口气，就连整个紧绷的别墅都松了口气。皇甫冽这才真正意义上的睡了一觉。白肖看着沙发上胡子拉碴的男人，替他盖上毯子，对于这两个人的未来忧心忡忡。

一觉醒来的皇甫冽洗了个澡，刮掉脸上的胡须，换了身干净的西装，头发打理的精致干练，又恢复了以往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叮嘱辰好好照顾嘉翊，主卧就留给他用以后也不用搬回他那间又小又潮的佣人房，就像是交代后事一去不返似的。对着白肖也是一番郑重托付，“我回公司了，他……就拜托你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的孽果自己收拾，我只负责到他康复为止。”

没有反驳，皇甫冽只是按了按白肖的肩膀，“我走了。”

看着皇甫冽离去的背影，白肖有股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他的话更像是郑重的托付。他打算扔下被他伤得偏题鳞伤的人就这么逃掉吗？

还有一件事压在心头，那就是房间里的人一旦醒来，面对一切又将是怎么样的冲击。

想着这些，白肖心里比窗外阴霾的天空更沉。

皇甫冽回到了公司的一个礼拜都没有再回过别墅。

白肖顾不得皇甫冽诡异的逃避，因为醒来后的嘉翊平静的让他更为担心。倘若他哭闹着愤怒着或者是怯懦的都好过现在如死灰一般的静默。

舀了一勺补汤吹凉放到他嘴边，“再喝一点，这可是辰姨特地为你炖的补汤。”

他很听话，让他喝他就就着手把汤勺的汤喝光，嘴角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手腕的细痕也快看不到，他又是以前那个漂亮精致的娃娃。只是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师去做？”

摇摇头。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没有话对我说？”

见他抿着唇垂下头，想必他这话惊起了那些不堪的回忆，手指紧紧的拽着被角仿佛正陷入纠结的思绪中。白肖等待着，等待着他主动向他开口，主动面对痛苦的时候。

“我……死了是不是更好。”

死了就不会在感到痛，不会再低贱的被凌辱之后竟然还想见到他的面容，他一定很恨他，他有多痛，他就有恨。

“说什么傻话，没什么比死了更容易。”

“可是，我好累……”

“累也要活着。因为现在你的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这几天别墅里的每个人都在为你担心，没一个人睡了好觉，辰姨一把年纪了每天都担心的掉眼泪。我也是，我每天帮你治疗，不眠不休的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绝对不能给我死掉，知道吗？！”还有……还有那个男人……那个曾经在这个房间怎么都不肯休息一刻的人……“还有，还有皇甫冽。”

听到这个名字，嘉翊的心狠狠的揪在一起，无法呼吸，就连做梦都对他纠缠不休的人自从自己睁开眼睛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他，他一定不想见自己，躲得远远地，明明被伤害的是自己，他却先判了他死刑。

“哥……”不对，他已经不知道他还能如何称呼他，不准叫哥哥，不准叫少爷，他剥夺了他一切，包括尊严。

“就在前几天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还守在这里寸步不离，我知道他是个混蛋也恨不得痛扁他一顿，所以，你要好起来然后去找他报仇也好，什么都好。”

不敢相信白肖口中的话，嘉翊从来都不相信自己可以让皇甫冽为了他寸步不离，他在他心中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分量，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他。摇着头，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不可能，他不会的，他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不会的……”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无法相信……伤口还在痛，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他对他的爱却有增无减，然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次面都没有露过，连声道歉都不留给他，这要让他如何相信……

白肖也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就自卑的嘉翊如今更是完全的对自己否认，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嘉翊，白医生说的都是真的！少爷他真的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横空而出的声音在房间响起，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孩。

“芹？”

芹……听嘉翊的称呼似乎和她关系颇深。

芹一直很担心嘉翊的情况，这几天听说他好些了就想着来看看，走到门边就听见房里两人的对话。暗耐不住的自己就这么晕头晕脑的冲进了卧室。

“不仅是我，别墅里的每个人都看到少爷他每日每夜的守在嘉翊身边，一刻都没合过眼。辰管家让少爷休息一下，可是他硬是要等到你退烧为止……”

这算什么……这又是什么美丽的童话故事……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一起来编制一个美丽的童话让他安慰吗？胸口的痛楚还在翻滚，为什么他还会泪流不止，还会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光是听着就让他甘愿沉沦。

皇甫冽是那只射向自己的箭，他就永远活在有他的痛苦中，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所以，你必须活下去，累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让他也感受和你一样的痛。”

白肖保留了自己和皇甫冽之间的对话内容。他希望能由皇甫冽自己亲口告诉嘉翊。

黑暗的也好，堕落的也好，都是皇甫冽自己的选择，剩下的就要看嘉翊能否甘愿一同布上这条末裔之路。

第八十九章： 悸动盛夏夜

时间飞转。又三天。

皇甫冽把自己置身在繁琐的事务当中，哪怕停顿一刻他也会想起那张悲伤的脸孔。不知道他身体好点了没有，白肖在电话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已经醒了就让他如释重负。

晴川告诉他说那天晚上因为嘉翊胃痛所以就让他留在公寓，衣服是因为淋了雨所以才换的。一字一句就像是有意向他宣告「你误会他了，错怪他了，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听他解释」

Peter在车上告诉他一件事情，其实在他住院的时候嘉翊每天都会在入夜之后来医院，守在病房外又不进去。这样持续到他出院的前一天晚上。这帮人都是后知后觉的才告诉他，让他对他的误会持续增加，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吧，让他彻底的后悔，彻底的心痛。

午夜过后，皇甫冽回到了别墅。故意挑了这个时间是为了避免与其他人碰面，他想安静的回来看一看嘉翊，知道他安然无恙就离开。

走过客厅，昏暗的壁灯把整个别墅照的异常空旷。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厨房里传出些许的声响，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在厨房……疑惑的顺着声音走去，眼前越来越亮——视线里涌进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刻弓着背，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两个礼拜不见他已经能够下床了，果然他不在对他才是最好的。走近一点，看清他，“在做什么？”

“啊！？”

皇甫冽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他反应这么大，惊得那人肩膀一抖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可恶的是那水还冒着灼热的蒸汽全部洒在了嘉翊的脚上，痛的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皇甫冽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抱起就往水池跑去，怀里的人被这举动吓的连痛都忘了，推拒着挣扎着，他以为皇甫冽又要对他怎么样，他已经无法再承受第二次，恐惧的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淌，拳头落在对方身上，“放开我，放开我！”

被打的有些吃痛，皇甫冽感觉莫名的庆幸，至少他还有力气来打他，那就说明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把他放在浴池边，一手拿过莲蓬就对着他的脚上冲凉水，“想要不痛的话，就别乱动。”

一听，嘉翊不敢再动。乖乖的缩着肩膀就着男人宽厚的胸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水花冰凉的洒在肌肤上。

过了许久……

……浴室只剩下水流哗啦哗啦的声响，嘉翊觉得脚上凉凉的没有了先前的火烧火辣，皇甫冽也没有对他怎么样只是搂着他的肩膀专注的看着他被烫伤的脚。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已经分不清是惊吓还是惊喜，自从自己醒来就没有见到过他，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以为是见鬼了吓得半死。

“好点了吗？”

“嗯。”近在咫尺的皇甫冽是这么好看，他是真实的吗？若不是真实的放在自己后背的手如何会冰凉的让他心颤。若是真实的，他又如何会对他这般温柔。

“刚才你在做什么？”

“嗯？……哦，我口渴出来倒水，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我。”替他接过话，皇甫冽看着那红红颜色渐渐变淡。“就这么害怕我？”

“……”抿紧唇角嘉翊不说话。他真的很害怕，害怕皇甫冽再用粗暴的方式对待他，身体好不容易不痛了，胸口却破了个洞。害怕却又期待见到他，担心看不到他，这种矛盾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的内心。此时此刻皇甫冽就在他眼前，亦梦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