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辰预先就准备好的补汤，还好辰能想到这步。

但接着，不顾怀中人儿虚弱的抗拒，皇甫冽手腕一转，轻易的将半匙的补汤灌进那微张的唇中。

先前才明白他是在胃痛，因为没吃东西又被自己那么狠狠一摔的缘故，手臂上，膝盖上，到处都是淤青，伤痕累累……早知他当时是在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和折磨，他就不会那么对他了……

以食指试去残留在唇边的汤迹，那张小脸仍然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刚刚他在他怀里昏过去几次，嘴唇都咬破了，幸好现在似乎好了一点，可以喝进去一些汤了，原先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这样的胃，再不吃东西恐怕真的会坏掉，所以他才会趁着他好一点的时候，强逼着他喝，不管他愿不愿意。

“够了……够……”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才张开的唇立刻又被喂入一口，嘉翊只有被迫咽了下去，但突如其来涌进的汤水呛到了喉咙，令他狼狈不堪的咳嗽起来。

那按在他胃部的手移到了他的背后，轻轻的拍着，顺着气。胃仍然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先前死去活来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渐渐恢复过来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之前的羞辱还在心头，他记得那漂亮的薄唇是怎样轻易的吐出残忍伤害的话语，他记得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是怎样毫不犹豫的将他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记得那令人迷醉的灰眸里，轻蔑嘲讽的冰冷眼神，令他和血液都为之凝结……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沦陷在他短暂得可怜的温柔里。他明明告诉自己，那只是他一贯玩弄的技俩，那只是他残酷过后的施舍。但，即便是这样，那双手亲自喂下的热汤温暖着他饱受折磨的胃，仍然可以令他感动……那丝毫也谈不上温柔的轻抚，以及……依旧强硬的语气，仍然可以让他留恋不已……

他在他面前早就失了尊严，只是没想到，他会失得这么彻底……

“好些了吗？”皇甫冽觉得这完全是废话，可是已然出口。

怀里的人轻微的点点头，发丝骚动着皇甫冽心底的热流，“嗯……好，好多了。”

虽然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像破碎的风铃，皇甫冽依旧能猜想到他此刻的表情，那一大朵一大朵晶莹的水莲在他白色的袖子上绽放……哭了？微弱的呻吟掩饰不住啜泣声，蜷缩在他怀里的身子轻微的抽搐着，抖得他心隐隐的发疼……

“别哭了！”忍不住低吼着咒骂了一声，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而此刻的哭泣已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抽噎的震动还会引发先前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胃，以他现在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的痛……

他心想，怎么会变成这样，莫非要承认罪魁祸首的自己吗？……叹了口气，紧了紧手臂将那身体越发的揉进自己怀里……他本就不想这么折磨他的，他只是想让他低头，想让自己有心软的借口。其实……他早就动容了，心软了，心痛了……胸口有些泛酸，索性转移了话题。

“我带了很多巧克力回来，杏仁口味的，是你爱吃的。”

……哎？……他还记得？……嘉翊仿佛嗅到了巧克力浓烈甜蜜的香味连隐隐作痛的胃都变得暖和起来，“都给我吗？”

“都给你……所以别哭了……”说着皇甫冽低下头吻掉那些怎么都不肯停止的泪水，密密实实不留一点，温柔的舔拭着，咸咸苦涩的液体瞬时涌进嘴里，之后混着自己的唾液吞进肚子里……竟然没有预期当中恶心的反胃。

对于这突如其来亲昵的举动，嘉翊瞪着通红的眼睛空洞的一时失去焦点……他是怎么了……他在吻他吗？……这个男人就像个巫师，一会儿让他痛不欲生，一会儿又对他温柔疼惜，让他生又让他死，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用那么深的痛换来了这一刻的温柔，即便这样，他也甘愿在这温柔中沉溺。……颤抖的手怯生的小心的抓住他的衣服……不松开……好想永远都不松开……靠在他的怀里感觉眼皮渐渐变沉，世界也在变暗，直到归于宁静。

半夜迟迟不见皇甫冽从那房间出来，辰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状况。实在是不放心让嘉翊和少爷单独在一起。于是带着满心的忧虑走进那道门，看到的却是她这十年来从未看到过的最美的画面。两个相依偎的人仿佛回到了他们十年前。悄悄的带上门才发现自己早已湿了眼眶。

第四十五章：掌心的温暖

第二天等嘉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荡荡。他已经走了吗？看来自己又失职了呢。坐起身昨晚让他痛不欲生的胃已经恢复了平静，昨晚，真要感谢他破败的胃，让他享受了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奢求的疼惜。他开始怀念他给的痛。

昨晚他在最后说，他带了很多巧克力……真的吗？在哪里？……想着，嘉翊走下床，是自己瘦了还是衣服大了，挂在自己身上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是空穴来风。没关系，他还在想皇甫冽会把巧克力放在哪里……那不会是他为了哄他才随口编出来的吧……嘉翊的步伐加快了，朝皇甫冽的卧室走去。

“嘉翊！你没事吧！”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是她。

冲他笑了笑，“没事。”

“那就好，我还以为少爷会把你怎么样，吓死我了。”

想到昨晚……嘉翊的笑的很弱，芹一阵心疼。

“少爷他……他责怪你了吗？”

芹使劲的摇着头，一头黑发生动的飞舞着。嘉翊很庆幸自己能为她挺身而出，何况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皇甫冽会那么生气的原因。这个原因想必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了。

“可是少爷虽然没责怪我，但是他对你……”芹的脸色立刻挂满了难过，那些伤人的话她还记得，带刺的蔷薇。

“没关系，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虽说这样，但是……”

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嘉翊身后渐渐走近的人戛然而止。恭敬的鞠躬，“少爷。”

嗯？……少爷……他不是应该去公司了吗？……转过身凝望那个让他揣摩不透的男人。

“那个我先去忙了。”芹头也不抬就从皇甫冽身旁匆匆跑开。皇甫冽至始至终目光一直锁在嘉翊身上一步也未移开，静静的凝视他，从头到脚，再到那双灼灼生辉的黑眸。突然探出手让嘉翊连忙退了几步，直到背后抵着墙。听到他命令的低斥，“别动！”

……嘉翊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垂着头缩着肩等待着接下来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而后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诧异，感觉自己的脸就快贴近他的胸膛，脸红心跳的生怕被对方察觉。随后距离又拉开了一点，有光线穿过他的肩膀，听着他看似自言自语的呢喃，“应该是S的……”

原来，他只是看他衣领的SIZE，还以为他会对他……嘉翊不禁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双颊染上的粉霞早已尽收那人眼底。

“走。”皇甫冽开口时，已经握住嘉翊的手不等身后的人回过神来拉着他就往楼下走，“去，去哪？”惊慌失措的跟着前面的人。

“当然是去吃早饭。”

难得他在，今天一定得守着嘉翊看他把饭吃了才放心，昨晚那一折腾已经在皇甫冽心中埋下了阴影，无论阳光如何灿烂都无法挥之而去。

嘉翊顺从的跟在身后，望着男人的侧脸，尽管那张好看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可是握着自己的手却是温暖的。

第四十六章：暧昧

早晨饭厅里。

与其说是一起吃饭。还不如说是皇甫冽看着嘉翊一个人吃饭。

很少被皇甫冽这么目不转睛的注视，嘉翊就连喝牛奶都能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跳声。粉霞镶满了双颊，就连轻垂的眼睫都是别具一格的羞涩。偷偷瞄一眼正好被他逮个正着，慌慌张张的收回目光尴尬的只能闷头再啄了一口牛奶。

“你是猫吗？……只喝牛奶。”

皇甫冽双手托腮一幅欣赏好戏的模样。从刚才起，就看到对面的小东西闷着头一个劲的喝牛奶，他又不是猫咪，喝牛奶就会长大。何况他已经长大了，不怎么健康的。

“……”词穷，脸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其实这些年嘉翊已经习惯了不吃早餐，所以即便现在让他马上要适应一日三餐，胃也受不了。何况皇甫冽一直盯着他看，让他一颗不怎么坚强的心脏扑腾扑腾的就像失控的钟摆。软软的问他，“你怎么不吃？”

“我不想吃第二顿。”

语塞。嘉翊大脑骤然脱线，然后愣愣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时常这么对别人说“对不起”，每天从他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在他看不到的十年里，他每天都要对更多的人说这三个字吗？卑微到已经习惯了吗？……皇甫冽看着对面的人，无话可说。索性转换了话题，“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出去。”

“哎？……”

“别忘了你是我的专属佣人，不应该随时待在我身边吗？”

对啊，他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都怪这阳光太暖人，牛奶太香甜，还有皇甫冽的望着自己的温柔眼光。嘉翊轻声应着，“是。”

那个敏感的人儿一定又在细嚼慢咽他的每字每句，他知道他的话足够让他更加卑微，看着他失落的垂下眼帘又让他想要越发欺负他，真是病态啊。

“巧克力我会让辰姨拿到你房间。”算不算给他一点安慰，皇甫冽知道巧克力一向是嘉翊的良药。

果然，前一秒还失落的双眸立刻镶满了欣喜的光泽，“巧克力”……原来他昨晚没有骗他，他真的给他带了巧克力，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操控他的心跳呢。

“是啊，昨晚我说过了。你忘了？”

“没有没有……”嘉翊使劲的摇着头，活像拨浪鼓一头栗发在阳光罅隙中飞舞着洒落一地柔光。“只是，只是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呵呵，很傻吧。看着皇甫冽嘴角渐渐清晰的弧度，看吧，他都觉得傻呢，裂开的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摇晃得他睁不开眼，“傻瓜。”

……

是啊，他就是傻瓜，彻头彻尾。皇甫冽只是淡淡一笑，他就忘了身上未愈合的伤口。

这么想来，他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的惊喜。以前是皇甫冽，如今还是皇甫冽。

第四十七章：巧克力工厂的

梦嘉翊偷偷的掐了自己一下，差点没痛的叫出声来。阳光穿透玻璃有点刺眼，晃得他没有真实感。可是真是的痛楚又让他清醒这的确是现实，他的确是坐在皇甫冽身旁，没有司机，没有保镖……狭小的车里就只有他和他。

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出神，这是嘉翊来到皇甫别墅之后第一次出门，这两个月过得就像两年。MILKSTAY，Angelo，咖啡厅……这些熟悉的名字如今想来都像发生在上个世纪那么长远，有时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忆症，怎么漫长的十年转瞬就云淡风轻。反倒是很久之前的记忆翻滚汹涌席卷他的脑海让他在将忘之时又重新想起，再也无法忘怀。

“在想什么？”

皇甫冽的声音终止了嘉翊的思绪，这个男人总是巨细靡遗的掀开他的伤疤看透他的灵魂。回答他，“在想……两个月前我在做什么。”

“哼，还能做什么……”皇甫冽漂亮的转个90°的弯，眼中的是深不可测的灰。

嘉翊知道皇甫冽不会对于那些感兴趣，可是那些却是他曾经的全部，差点就占据了整个人生。那样的日子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

“也不知道STAYMILK的老板他们还好吗？”

“放心吧。肯定比你过得好。”皇甫冽随口一说，没想到身旁的人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像极了曾经听到的风铃声。

“呵呵，那我放心了。”

这个笨蛋，自己在讽他都不知道，还笑得一脸灿烂，不过想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嘉翊在他面前这么轻松的笑过，微微偏头余光还能瞄到那张笑脸。

“胃不痛了？伤好了？还是郁金香差点没要你的命感到庆幸……”一一数来，还真是惊心动魄，不堪入目。还有还有那些没有告诉他的黑暗阴影。

笑容收敛了许多，在嘴角流连。从裤包里拿出一块黑巧克力，咬了一口，入口的苦涩就像他才来皇甫家的生活。

“伤……总会好的。胃至少现在不痛了，郁金香也换变成了蔷薇，我最喜欢蔷薇……”这个秘密，只有皇甫冽知道。“而且……而且我还能吃到好吃的巧克力……呵呵，这在以前可是要打工好几个月才能吃到的。”

他在笑，说着这么悲伤的事情竟然还在笑。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笑声让他胸口沉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停止吃巧克力。”

“……”嘉翊认真的想了想，什么时候呢？“……好像很久了，记不清了。”

……一秒，两秒。

皇甫冽突然不再说话。戛然而止的沉默让嘉翊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皇甫冽不高兴了，抿了抿唇角，手指纠结在一起，时间变得缓慢，一秒一秒的格外漫长，车子转了几个弯，然后停了下来。嘉翊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拿着巧克力的手有些凉，是空调的缘故……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拿着巧克力的手，轻轻一拉，就见皇甫冽放大的脸，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手上的巧克力。

“少，少爷？！那是……”那是他吃过的？嘉翊怎么都说不出剩下的那部分。只感觉自己脸颊发烫，烧忽忽的。

“味道不错。”皇甫冽自顾自的说着，完全不理会身旁早已羞得成苹果的人。“回头投资一个巧克力工厂好了……”

“巧克力工厂？！”听到这不可思议的名词，嘉翊瞪大双眼满是惊讶和更多的欢喜，他以为巧克力工厂只存在于奇幻的电影里，那样的东西真的有吗？

“我投资个厂，你兴奋什么。”故意的，皇甫冽心知肚明。心情大好。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巧克力工厂全是巧克力做得，我当时就在想要是真有这么个厂那就好了。”嘉翊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电影的情节，完全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皇甫冽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

发现半天不说话的皇甫冽，嘉翊意识到自己的放肆，赶紧闭上了嘴。直到对方下了车，听到命令的话语，“下车。”

“嗯。”乖乖的听从他的命令，下车，走到他身旁。仰头一望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MATIONMATO（奢侈品商场名称）的门口。嘉翊不禁疑惑，皇甫冽怎么会带他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