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捷对神州去年的成绩是相当满意的。

年度青年男演员榜上，舒旷已经升到了第五位，甚至高出洛林一筹。

想当初，洛林出道的时候，是最佳新人第一名，而舒旷则是连榜尾都没有沾上；在演艺联盟的加盟公司限定查看的内部网络，才能看到他的排名——239位。自然，那是因为舒旷进入演艺圈的头一年，受到的干扰太多，严重影响了演艺活动；而只有出道一年以内的艺人，才计入“最佳新人”的评选范围。

舒旷从热门电视剧《灵探追凶》、票房话题双丰收的大片《我与未来》开始发力，排名奋起直追，凭借由薛英来导演的一部让人看不懂的武侠商业片《看，钟声》获得了海外一个文艺片奖项的提名——薛导一直没能打破商业片叫好、艺术片叫座的魔咒——以此奠定了“演技派”的形象基础。

最近三年，他的排名与洛林已经是亲密接触，各有胜负。相比之下，洛林底子好，对演技的追求也从未减弱过，一步一个脚印地提高演技，实力也依然比舒旷强劲。可惜，演艺圈的规则就是如此：实力并不能决定一切。

这前后变化之大让许多人跌破了眼镜。

明星的地位越是接近，他们的粉丝相互关系就越差。两人的粉丝像是结下了深仇大恨一般，谁都看谁不顺眼，据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掐。

有时候赵捷也会恶趣味地想，要是故意促成他们俩合作一次，两边的粉丝会有什么反应？是为了宣传偶像的作品而捏着鼻子勉强和对方合作，还是不管不顾地战个痛？

除了舒旷之外，神州力推的艺人也几乎都上榜；女艺人方面，席家姐妹排位最高。新人榜之中，也有神州的一席之地。

值得注意的是，秋眸也在榜上，而且名次不低，是女艺人榜第13。新天际虽然是作坊式小公司，但选人眼光和培养方式确实有一套，单从席家姐妹和秋眸就能看出了。

当然，赵捷更注意的还是能够对他形成威胁的对手。

神州公司如今在演艺联盟中坐第三把交椅，其上是聚焦，再上则是参天大树一般难以撼动的巨头华星。

华星单论天王天后级的人物，就有歌神诸琅、星坛大姐大戴瑾玠、武侠天后司晨等人；青年一辈则有雎微楼、刘寄语领军，阵容厚实得就像一叠高硬度的合金钢板一样。

而聚焦也不是易与之辈。

歌坛甜美女神卞娓娓、成功转型为演员的冯京徽、当家花旦辛缳、新星洛林等人不说，聚焦最为稳定的成绩来源，还是沈携。

连续八年最佳青年男演员，这个成绩令人瞠目结舌。最可怕的是，目前他的地位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而根据他的岁数——27——来看，他的黄金年龄段还远远没有结束。除非沈携自己厌倦，否则，眼下没人能将他拉下马来。万年老二的雎微楼虽能望其项背，但中间差的那一步却是怎么也跨不过去。

在演艺圈待了十六年，在最高位置停了八年，是不是该觉得“高处不胜寒”，产生一些疲惫和无趣了？

据赵捷所知，完全不是这样。

方桐紧张兮兮地来报告舒旷最近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怀疑这对狗男男是不是打算退了，赵捷听了哈哈大笑。

那两人或许是觉得属于私事，又或许是忘了，盘算了许久，竟然没跟方桐说一声。现在想想，自己会知道那个计划，也是因为跟舒旷私交的缘故。

那两人的确是打算出柜，不过不是对公众，而是对两家的父母。

“什么？”方桐不断抹着头上的汗珠。

沈携那边他管不着，但舒旷的父亲什么来历他可是没忘记。要是他父亲一怒之下又把儿子软禁在家，没退圈也跟退圈了没什么两样。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方桐一双小眼睛向赵捷投去希冀的目光，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赵捷阻止他们。

“先不说这的确是他们的私事，我们不好过多干预，就说舒旷瞒了六年，选择在现在这个时机向家里人坦白，自然不会是一时冲动，自有他的道理。你应该知道，舒旷比谁都要珍惜眼下这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他还没有演够，怎么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方桐的心理负担终于小了一些。

“那……这事就只能这样了？我们只能等结果？不做点什么？”

“也好，做一份舒旷突然消失不见的预案吧！”赵捷爽快地说。

方桐无语：我说老板，你对人家到底是有信心还是没信心啊？

第216章

舒旷不是第一次走红地毯，不过在车上，沈携还是问他紧张不紧张。

“有点。”

他长长一个深呼吸，发现沈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想到今晚的结果说不定会改变我们的以后的生活，就有点紧张。”

沈携笑了：“但至少是我们自己做的选择，主动出击总比被动等待要好，不是吗？”

“对！”舒旷反握住，“就算结果比预料的糟糕，我也不后悔！”

“哪怕真的糟糕，也只是暂时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努力，把糟糕变成很好。”

假如今晚舒旷真的能登顶，拿到最佳男演员奖，他们就会向家里人坦白关系。

拿到影帝头衔，就意味着咋演艺圈中地位的巩固，意味着事业上的独当一面，好像中了进士衣锦还乡一般，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一些。

这是沈携提出的；他设身处地地为恋人着想，让舒旷当时就忍不住一把熊抱过去，还用头在他的颈窝使劲蹭了蹭。

现在沈、舒两人“铁杆哥们儿”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反而不需要像六年前那样要避嫌。两人光明正大的一同下了车，在红毯上接受媒体长枪短炮的洗礼。

沈携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一次学院奖，他们明明是从同一个地方出发，却不得不特意分乘两辆车前来。现在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一起站在媒体面前，哪怕真实关系还不足为外人道，但也已经足够。

舒旷或许也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两人的目光心有灵犀地碰到一起，各自面带笑意。

踏进中央表演学院XX堂、也就是学院奖颁奖典礼会场的大门之后，无孔不入的摄像头就被隔离在外了。除了获得独家转播权的电视台之外，其它各路记者都必须凭借采访证入场，不能携带摄影器材，只能在媒体区就坐。

不只是他们俩，几乎所有走完红毯的艺人，在进入这扇双开红木大门之后，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一路寻找自己的席位，碰到的熟人不少。回礼招呼的一般都是舒旷，沈携最多点个头；其他艺人也早就熟悉了这种搭档风格，都见怪不怪。

雎微楼见到他们，只远远地冲他们抛了个“尽在不言中”地“媚眼”，就笑嘻嘻坐了回去。

江姻也在。她看起来精神奕奕、喜气洋洋。也难怪，以她的年纪，还能跟年轻小花们争抢大片儿的女主，更因此获得最佳女演员提名，哪怕奖项拿不到，也算是赢家了。

她朝两人走过来的时候，舒旷不自觉地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打算回避，没想到沈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江姻盯着他们的手，捂嘴轻笑。

她不只知道两人的关系，而且严格说起来，还帮过他们大忙。

那一次知道自己被沈执骗了之后，也不知她用什么手段，反过来利用这个把柄，把沈执收拾地叫苦连天，逼得他一一兑现原先答应好的条件。因为这件事造成的阴影，沈执再也不敢打这种“人为制造第三者”的主意，让沈、舒两人的日子安生了不少。

他们还意外地碰到了一个人：秋眸。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秋眸演唱的歌曲入围最佳原创歌曲奖。这也是唯一一个在颁奖典礼前获奖者本人将知道获奖结果的奖项；因为按照惯例，获奖者会在颁奖典礼上演唱获奖歌曲，事先要进行排练。

舒旷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偷偷告诉我，是不是你？”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秋眸比以前沉稳多了：“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啊。”

舒旷撇了撇嘴，忽然笑着说：“一定是你了，不然以你的性格肯定会直接否认，哪会说什么不知道。”

秋眸偷笑起来——这一笑，还是像最初见面时候的那个亲切女孩。

见到导演沈程，就不能像跟朋友交谈一样轻松自在了。舒旷对沈家来说也算是个亲近的后辈，面对他恭恭敬敬的招呼，沈程摸着大把胡子，笑眯眯地点头。

“干得不错啊。我看这次你的影帝跑不了了。”

舒旷忙说：“最佳导演也一定非沈叔莫属。”

两人都笑了。

他们看起来像是在互相恭维，其实都是自卖自夸；无论沈程的提名还是舒旷的提名，都是凭借同一部影片：《暗侠》。

十年前，有人发出了“武侠片已死”的感叹。 经历过武侠片黄金时期、热爱武侠片的人，不免都有这种失落的情怀；沈程也不例外。

他最后一次导演的武侠片，距今恰好是二十年，得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武侠人在迷失中疑问：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自那以后，他便将武侠束之高阁，转而开始琢磨起其它类型片，希望能从中收到启示。

期间，“魔幻武侠片”曾经崭露头角，风靡一时。不过，对于那一批“武侠迷”来说，这道菜很不地道，尽管材料一样，但却失去了原汁原味。

“那个年代的武侠片，是真刀真枪地打！”

“满眼都是特效，这还能叫武侠？”

“根本就是披着武侠皮的魔幻片。”

这样的指责声比比皆是。

有人对沈程说：“沈导，你再不出山，武侠片就要被这些歪门邪道给占据了！”

于是六年前，沈程决定“重出江湖”。

听了这个消息，舒旷即便不是最高兴的人，也是之一。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一部武侠片，从立项到准备到拍摄到后期，加起来竟然花费了足足六年！

有人欣喜地猜测：沈程花这么多年磨一剑，肯定是为了作出不同凡响的精品来。

不过沈程自己知道，他只不过是在犹豫而已。

他抱着重现武侠风貌的决心，但却摸不准该走什么路。

说来也巧，有一次他到大哥家里吃饭，恰巧沈携和舒旷都在。他想起舒旷是个武侠迷，就问这小伙子对那几部“魔幻武侠片”有什么想法。

其实这不过是聊天的一个话题，他也没指望能答出与众不同的东西。舒旷本身会功夫，又是喜欢看那个时代的武侠片，那么讨厌这些魔幻武侠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舒旷却说，“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见对方有些吃惊，他补充，“不当做武侠片来看，还挺好看的。”

的确，能圆得过去的故事，能入得了眼的特效，能叫得出名的演员，对观众来说，已经过了“挺好看”的及格线。

它们可能不是合格武侠片，但却一定是符合产业规律的片子。定义一部片好不好，不是看它是不是原汁原味的武侠，而要抛却属性，只看电影本身。

旧武侠片的拍摄方式不是不好，只不过它已经不适应时代的潮流。囿于旧梦之中的人，是踏不出新的步伐的。

假如沈程想要重振武侠片，那么他要做的不是把那个时代的武侠拿出来刷刷漆翻翻新，捧给已经悄然改变的观众们看；他要做的事很简单：拍一部观众们喜欢看的好片，而这部片的类型恰好是武侠。

思及此，沈程觉得豁然开朗，块垒全消。接下来，只要用心找出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了。

“什么是武侠？”

第217章

“《暗侠》虽然标题有个‘暗’字，但画面色彩鲜艳明亮，特效迭出不穷，剧情安排更像是悬疑片，与人们怀念的武侠风格截然不同，不是观众所预想的风骨的坚持者，更像是市侩的媚俗者。有人说，沈程背叛了武侠。”

豆瓣上毁誉不一的影评中，就有这么一条。对它进行反驳的也不是没有：

“撸主装B过瘾不？谁规定武侠片不能画面漂亮不能用特效不能悬疑了？古龙作品就是主打悬疑的你造不？”

“我觉得挺好看的，两个主角的友情印象太深刻了，为知己者死，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不就是最纯正的侠义精神？”

“两个人一个为国，一个为友，一个是侠之大者，一个是重情重义，一个严正，一个浪荡，感觉像是金庸和古龙的小说各抽了一个主角凑到一起。”

“楼上GJ，我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楼上说的那种啊！”

“LSS什么意思，金庸也讲重情重义的好吗？古龙没有侠之大者倒是真的╮（╯_╰）╭”

“LS找掐？”

金粉和古粉开始大战三百回合，此事就不必多提了。

《暗侠》的票房无疑成功了；它有卖座的先天优势：大牌导演、明星云集、宣传给力、投资巨大、特效精致，更有发行方掌握的院线做后盾。这样的阵容，即便是烂片也能大卖。

更何况，虽然争议很大，不过大部分的评论都不认为它是烂片，争论的焦点是：作为一部武侠片，它是走歪了、还是没有走歪。

学院奖的评委们显然认为它没有歪——或者这不是歪还是不歪的问题。用类型来把电影框死，本身就不明智。

这也是沈程所想的。他拍了这么多年的武侠、爱了这么多年的武侠，对武侠片的本质，却还有迷茫。

潜心回顾、思考之后，他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侠的精神。

只要秉承侠的精神，哪怕你拍的是一部枪战片，那也是以枪为武器的侠。

一经想通，沈程立刻动起手来，把之前准备好的剧本全盘推翻。他将主题定为两个：一为忠，二为义。

舒旷拿到新剧本的时候，看哭了。

当时沈携就在旁边，见他忽然红了眼眶，差点没慌了手脚。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舒旷哽了哽，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热血沸腾！”

“……你一热血沸腾就掉眼泪？”沈携上下打量，“那晚上我们做运动的时候你怎么没哭？”

舒旷瞪他一眼：“满脑子乱七八糟。我哪哭了？我这是激动、激动。”

这种让人畅快淋漓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当初他拿到第一本武侠小说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它不一定是最精彩的，不一定是最深刻的，但当大侠横刀立马，朝着看似不能战胜的敌人们，发出看似狂妄可笑的豪言壮语，只为了心中那个遥远但坚定的信念，只要这样的场景出现，激情就会从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澎湃起来。

“我要拿到这个角色，一定要！”舒旷看着沈携的眼睛发誓。

这正是他少年时候，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东西。

是他踏入演艺圈的动因。

一个纯粹的侠客！

沈携自那时起就相当看好这部片子。

剧本能让人读得动情，那一定不差；由此也可看出叔叔对这部电影，有多么上心。以叔叔的实力，只要调动起他能调动的各种优势资源，成绩必定相当可观。

他更看好的舒旷。

相知相伴这几年，他对舒旷的演技决不敢轻看；他们私下对戏之时，舒旷有时甚至能压过一头。

如果是当初，沈携一定会因此患得患失。他怕一旦被追赶上来，自己就不再能吸引舒旷的目光。如今，这样的顾虑自然不复存在，舒旷每一次进步，他比自己进步还开心。

好戏能催生出好的表演；舒旷和这个角色有如此共鸣，激发出来表演想必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