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伤,严重晒伤,我不敢相信有人会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在这种地方脱光了做日光浴?他肯定是疯子。”
随队医师用着嘲讽的口吻,动作夸张地比划着,那名“迷途者”没活活被晒死、晒成人干,算他命大。
“你们从哪里找到他的?”话锋一转,汉斯·贝格曼用着流利的瑞典语,询问医疗帐蓬里的另一名高壮男子。
正是他及另外两名年轻人护送这个“迷途者”返回营地,稍作休息后,他们还要再回去现场,顺利捎点补给用冰过去。
“大概……从楼兰遗址往小河墓地方向走五十一公里?应该是,不是有让向导将座标仪带回来吗?”
耸了耸肩,那名高壮男子不大清楚这有什么要紧的,与其说他是探险家,倒不如说他是猎人、战士,团队遇上什么危险,都由他们这些弟兄们负责处理。
“你们为什么要去小河墓地?”皱了皱眉,汉斯·贝格曼狐疑地追问,有什么资讯隐瞒他?这个表面上团结的探险队,实际上是各怀鬼胎的一盘散沙。
“这就要问你的好朋友喽!”
“契尔诺娃?”
“是啊!就那个剽悍的俄国妞,是她执意要绕过去看一眼的,说那对她很重要,一直都由她带路,她要往哪走,我们也只能跟着走。”
那名高壮男子仍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更险恶的环境他们都闯过,只不过是保护几个自以为是的考古学家,还难不倒他们兄弟们,更何况,他们付的钱还挺不少。
一听说是娜塔丽亚·契尔诺娃的主意,汉斯·贝格曼便压下复杂的情绪,他了解那个女人,就跟他一样,想向家族证明自己的能力,小河五号墓地终有一天会随时间再次消失在沙漠中,娜塔丽亚只是想再看一眼她曾曾祖父踏足过的地方,他能理解。
“现在只剩娜塔丽亚一人在那?”
“怎么可能?我留两个弟兄在那里陪她,他们应该按照原定计划往遗址的方向回去了。”
正当他们几人还在嘀嘀咕咕讨论着探路的过程,随队医师那里又有动静,那名“迷途者”比他消瘦的外貌看起来更强壮,镇定剂的功效竟然这么快就没用了,呻吟了数声后,那名“迷途者”又一次挣扎着睁开眼睛。
“嗯,这里是哪里?水,我想喝水……”这一次变得平静许多,韩世乐看清楚了四周环境,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从装扮不难推测是名医师,只是这里看起来并不像医院病房,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会浑身像快肢解般地疼痛?
“慢点、慢点……你会说英语吗?”那名随队医师将温水小口、小口地喂进韩世乐嘴里,同时理所当然地询问。翻译目前不在这里,他确定医疗帐篷内的这些人,应该没人明白那个“迷途者”使用的语言。
“一……一点点……”干哑的喉咙勉强地发出点声音,韩世乐终于看明白自己躺在帐篷里。
那名好心医师及以另外那三三两两的男人,全都不是亚洲面孔。韩世乐十分惊愕,他仅剩的记忆还停留在熙宁国宅的电梯门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身在这里?
“太好了!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倒在那里?”片刻不停地急着追问,汉斯·贝格曼真正想知道的,这个陌生人如何能平白无故地冒了出来。
听护送他回营地的人说了,沙漠四周没有其他的足迹,韩世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地宫入口是不是真的存在?
茫然地望着那名高大、金发的男子,韩世乐不晓得是听不懂他浓浓瑞典口音的英语,还是真不了解来龙去脉,只能无辜地摇了摇头,扯动颈肩上的肌肉,又嘶地冒出好几声闷哼,他是被人肢解了再重新缝上吗?为什么每个细胞都在叫嚷着疼痛?
“休息一下,你严重晒伤了,接下来几日会很辛苦,多补充点水份,喝慢点!”
安慰似地轻拍了拍韩世乐肩膀,那名随队医师再检查一遍后,确定没有感染、没有生命危险,就摆了摆手要汉斯·贝格曼等人也一道离开,他们这位神秘的“迷途者”需要时间静养、恢复体力,才能清醒、正确地回答问题。
“我要知道他经历过的事情,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全身赤裸地出现在那里。”一跨出医疗用的帐篷,汉斯·贝格曼难掩激烈,一度还想闯回帐篷内继续问话。
“我刚刚给他一针镇定剂,你觉得他的回答有几分真实性?不差这一点时间,天快黑了,那个俄国妞也要回来了,天大的事,明天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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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仆仆地赶回营地,娜塔丽亚·契尔诺娃潇洒地一甩手,将骆驼的缰绳抛给身后的人,长腿一迈朝着医疗帐篷冲了过去,她太明白汉斯·贝格曼的负责个性,现在肯定守在那里,等她“捡”回来的那个陌生人清醒。
“如何?那个人醒了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哗地一声掀开帐门,娜塔丽亚·契尔诺娃浓浓的俄国口音成为她独特的标志。
整个探险队里就她一个女人、俄国人,但又有不输男人的强悍体能和意志,让她成为除了汉斯·贝格曼之外,另一个在探险队里说话有份量的人。
“你真的在小河五号墓地附近找到他?”闲话不多说半句,汉斯·贝格曼立即切入正题,他知道娜塔丽亚也觉得这个线索很重要,才会马不停蹄地将人送回营地。
“你不会相信那个美丽的墓地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那里怎么能开放观光?烈日、风沙还有突然性的暴雨就已经足够摧毁一切,他们还嫌速度太慢吗?”
“嘿……嘿!娜塔,我明白你想保护那些古迹的心情,但现在的重点是……”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男人,是是是!我是在小河五号墓地跟遗址正中……你看见座标了,就是正中那里找到他。”
“那……”
“不!我什么都没发现,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我不可能铲起每一铲的沙来瞧瞧底下是不是有地宫入口。”
焦虑地来回踱步,娜塔丽亚·契尔诺娃没办法解释,当她看见“迷途者”那一刹,她就有种感觉,那个年轻人跟地宫有关。
这件事,应该只有她知道,她跟汉斯·贝格曼还没友好到分享所有秘密,她曾经仔细研究过她曾曾祖父的日记,其中就提到他们在找到遗址前,遭遇过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被一种凭空冒出且无法描述的诡异生物攻击。
娜塔丽亚的曾曾祖父简略地画下那种生物的模样,有着像人一样的细长四肢,但却缺少五官,至少,可以很肯定的是没有眼睛,动作鬼魅、快速且凶残,只不过对于这段遭遇的记忆,让后来更恶劣的风暴及找到遗址的喜悦冲淡。
但娜塔丽亚一直牢牢记在心里,那些生物或许不是“凭空冒出”,它们应该掌握了地宫出入口,所有神秘传说的藏宝地点,必定伴随奇兽、异草,那个“迷途者”说不定就是误闯了地宫而被攻击,娜塔丽亚坚信他们极为接近目标了。
“娜塔,如果你如道什么,你不该隐瞒,考古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留意到娜塔丽亚·契尔诺娃欲言又止的神情,汉斯·贝格曼似有若无地提醒一句。
“我们得先做出协议。”眼神一变,娜塔丽亚·契尔诺娃异常严肃地回应。
“娜塔……”
“找到地宫后,要由我命名。”
“娜塔,你应该知道,基金会不只赞助我们而已,还有好几个探险队也在活动,就我所知,田崎教授他们就在附近,说不定会是他们先找到……”
“由我命名。”不容反驳地瞪视着汉斯·贝格曼,娜塔丽亚·契尔诺娃急着想在自己家族中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不会了解,一个女人走上这一途后有多艰辛,贝格曼这个姓氏甚至已经跟小河墓地画上等号,她也要替契尔诺夫这个姓氏在这个世界上留名。
“好吧……你有什么资料?”
“我曾曾祖父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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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裹紧外套,没想到站在毒辣的艳阳下,他居然还会感到凉意,游乐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来他真的离死不远了,身体机能下降的速度太快,也许他根本撑不到管彤寻回长生不老的药丸,只是对方现在正一头热,他不忍心戳穿他这个美梦。
“怎么了?不舒服吗?”
正跟骆驼商人交涉,身为空狐族的地仙,管彤大可以耗费点法力,轻松地跨跃空间,只不过他不敢肯定游乐祺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再者,愈接近他记忆中的楼兰古国,干扰的磁场力量就愈强,为免发生任何意外,管彤决定采取最原始的方式进入古城,如果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不会退缩!
“只是觉得烦,钱财乃身外物,死了都带不走,麻烦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浪费时间地讨价还价……”
一方面想掩饰身体不适,另一方面是真觉得烦躁,游乐祺没好气地催促起来,他不喜欢这里的气味,这些人嗅觉全坏死了吗?怎么能忍受得了?
“喂!把“东西”收好。”警觉地意识到有些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游乐祺胸前,管彤目光一厉地扬声提醒,他好不容易弄来让他“护身”的宝贝,不是让他坦荡荡露在外头招摇的。
“很冰。”不以为意的把玩着胸前的坠链,游乐祺对珠宝没有特殊喜好,如果不是管彤坚持要他挂上,他一点都不想多这个累赘,看起来娘里娘气。
“冰也得挂着,慈禧能尸身不腐就是靠它……”
“靠!你把她含过的东西给我?恶不恶心啊?”
“去你的……有没有点知识啊?慈禧那颗夜明珠能一分为二,和这颗明显不一样,你这颗原始的主人是俄罗斯沙皇,不过它们的功效一样。”
得意洋洋地低声解说起来,管彤虽然不想引起其他人侧目,但是对方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业还是挺自豪的,这世界拥有传奇色彩的金刚石就那么几颗,其中这枚“月亮之山”会在沙皇皇室中消失,他出了不少力。
没料到自己挂着的那枚宝石来头这么大,不过游乐祺还是不怎么珍惜,就算它能保持尸身不腐又如何?死了就是死了,癌细胞扩散至全身,就连骨骼都变形,最后像个怪物似的尸身,有什么好保留的?
“收好。”又一次感受到背后射来打量的目光,管彤揪起游乐祺衣领,眼明手快地将那枚宝石塞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名矮小又满头灰发,上了点年纪的男子,快步地跑到他们身旁,指了指游乐祺的胸口,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就看见那名消瘦惨白,几乎快要跨进鬼门关的年轻人,漾开一抹意外真诚的笑容,用着流利的日文回答,然后那名老人带着歉意的微微笑,礼貌的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开。
“为什么骗他?”等那人走远后,管彤微拧起俊眉的质问,他不应该在意这些事情,但当游乐祺吐出“赝品”两字时,他还是很不舒服。
“难道你要我回答,没错!这就是沙皇遗失的那枚“月亮之山”?我看他对宝石谈不上有研究,随口胡诌他就相信了。怎么,不满意?那我就跟他解释,我刚刚是在说谎。”
“我只是要你低调,你以为这些人全是来考古的?会到这个地方,更多的是冲着楼兰古国的宝藏,让他们发现你脖子上这串是“月亮之山”,当心脑袋都被砍了!”
“那不正好?这些珠宝都有血腥的历史,才配它的身价啊!”
“闭嘴!”
气恼地低喝一声,制止游乐祺继续口无遮拦,管彤原以为对方还会再辩驳几句,以那个混蛋的个性,不可能这么听话,谁知道游乐祺真的安静下来。
管彤微扬了扬俊眉,留意到对方的注意力全摆在刚刚那个老人身上,明显是个学者之类的人物,一整团人大概是来考古的,所以才会对游乐祺胸前那枚宝石感兴趣。
不过现在整队人动静不小地准备离开,像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要去哪里?”不动声色地问着出租骆驼的商人,游乐祺曾经是名自由撰稿人兼摄影师,对于这类套问情报的攀谈熟门熟路,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语调让对其他人降低戒心。
“喔!那是田崎教授带领的探险队,他们要往小河五号墓地。”
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那名商人抬头看了看天空,他已经劝说过田崎教授了,接下来的天气状况并不好,不过那些探险队员执意要走,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河五号墓地?”
“是啊!”
不再理会游乐祺及管彤这些“观光客”,那名商人转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倒是那名惨白、骨瘦如柴的年轻人,目光仍旧紧紧跟随田崎教授的探险队,即使那群人早就消失在黄沙尽头,他紧锁的俊眉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你看见什么了?”一直很好奇,游乐祺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管彤忍不住幻想,总不会每个人头上都有个大大的对话框,直接写明“我是好人”、“我是坏人”甚至“我是妖怪”吧?为什么游乐祺总能精准地判定出善恶,事后证明他永远是对的?
“跟在老教授身后那几个工作人员……”
“怎么?心怀不轨?”
“他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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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阻挡风沙一面遮蔽烈日,探险队的众人全罩在大衣下头,做足了万全准备,接下来的几日,天候状况可能好不到哪去,他们耽搁了一阵子,已经落了一大步,现在只能加紧脚步追赶,否则先机会让汉斯·贝格曼那个队伍全占走。
“你不会真想跟他们去考古?这不过是我们弄来的身份,到这里就足够了,我们应该行动了。”
不动声色地移到同样只露出双眼的黄沙身旁,罗彬低声地催促。以他们的身手,再加上一些以假乱真的文件,轻而易举地混进这个探险队里。
那个姓田崎的老教授在专业领域上挺有研究,不过得失心显然有点重,就像现在这样,听说了另一队的人有新发现,急急忙忙就想追赶、超前,完全不管天候变化及队员体力是否吃不吃得消。像这样的人,跟着他一定没前途,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这个探险队的成员,没必要再留下了。
“我听到那个老教授说要赶去小河五号墓地……”
“管他是几号墓地,反正跟我们无关,他想挖谁的死人骨头是他家的事,找隧道要紧,别浪费时间了。”
语气莫名焦躁起来,罗彬知道有多团员们身上都出现了诡异的斑点,这不是好现象,虽然他们没有真正经历过生命终结时的场景,但可以想象绝对不好过,这些异常的生理变化一定跟这个有关。
那些团员们都很恐惧也很焦急,就连罗彬自己也觉得时日无多,现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深处在重压之下的他们大爆炸,黄沙识相的话就别在这种紧要关头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