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说?”青狐反问。
“我怎么知——”顾衍之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该不会喜欢——陛下?”
“不是没可能。”青狐点头,“我有安排人随时盯着他,一会儿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跟着他找到麒麟在哪儿。”
成功的可能性姑且不论,因为夏临泽确实是异常暴躁的一路往回赶,等回到府邸时,夏临渊已经准备上床眯眼休息了。
今天又趁着夏临泽不在吹了一天的风和雪,晚上时夏临渊终于成功地发起了烧,浑身难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也疼得要命。再加上该死的不知是什么狗屁药,他半点力气都用不上,情况比之前还要糟糕。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失,夏临渊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他知道在面对大夏这样一个大国,且没有出兵理由的情况下,再加上冬天这样的恶劣的气候和环境,天启不会贸然打上门来,却还是忍不住想夏临泽一伙到底和天启做了什么交易。是割地还是割城?天启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外面也插上一手,里应外合,真不知道丞相温卿他们扛不扛得住。
这次生病是他唯一可以接触外界的机会,希望钟情和丞相能抓住时机……
“嘶——”夏临渊按住抽痛的太阳穴,说是舆论力量,但在皇帝失踪数日的情况下,就算温卿再怎么说天意言明皇帝没死,夏临渊才是天意承认的正统帝王,那又有什么用?
房门被大力推开,发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夏临渊悚然一惊,抬眼望去,却是夏临泽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他很想对夏临渊温柔地微笑,但在面部肌肉僵硬的情况下,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
“渊,你的侍君对你还真是有够一心一意。”夏临泽森冷地道,夏临渊猛然瞪大眼,愤怒道,“你去见衍之了?夏临泽,我记得我让你别碰他!”
夏临泽被激起了火气,大步跨上前揪起他的衣领就把夏临渊大力推到墙上,“你就那么护着他!”他狠狠地咬着牙,手刚一摸上夏临渊的脸却发现了他异于常人的热度,便再也顾不上生气,慌忙扶住夏临渊渐渐软下去的身体,“渊?怎么了,还好吗?”
夏临渊索性昏阙似的倒在他怀里,夏临泽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到床上,回头向隐于暗处的暗卫大喊:“乔云,快去请郎中!”
外面应了声是。不多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被暗卫扛在肩膀上跑了进来,彼时夏临渊已经换上了一套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袍,他觉得浑身发冷,但却仍止不住的流汗。夏临泽很着急,见郎中到了后更是一把将他扯到床前,恶狠狠地进行了一番威胁警告。
这世上最蠢的事莫过于在治病时威胁医生,但那老郎中似乎不这么想,他冷汗连连地搭上夏临渊的脉搏,然后囧囧有神地发现这不过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利索地开了药方,没了价值的郎中立马被提溜着扔了出去。摸了摸后脑勺,把掉了一半的胡子粘回去,白胡子老头背起药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但实际上,夏临渊只想生病,却不想吃药。也不知道那老郎中怎么有那么大本事,还是该说他敬业奉献,那碗中药一下肚,没过多久夏临渊就感觉好了很多,但糟糕的是困意就像潮水一般涌来。估计睡上一觉后,隔天他就又能四处蹦跶了。
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睡着,那绝对是闲死得不够快。
但在药效之下,即使夏临渊再怎么克制,还是挡不住病后的倦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夏临泽把人抱在怀里,一下下地摸着他的长发。
如果这样的幸福很快就会失去,但最起码,在现在,在这一刻,他还可以抱着爱人躺在床上安静休息。
看着夏临渊渐渐变得不再冷硬的容颜,夏临泽不由得回想起过去在皇宫里的日子。他们自小就要好,从小到大,夏临渊要的东西,只要他夏临泽有,就没什么不可以给。包括官爵,包括性命。
这次……
正想的出神,房间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感受到怀里的人一颤,夏临泽连忙又拉高了被子,尽量放轻动作地下床。
“怎么回事?”夏临泽皱眉轻问,乔云跟着他也有十年了,若无大事,绝不会这样轻率鲁莽。
乔云为难地看了眼内室,夏临泽立刻会意,“去外面说。”
待到房门轻轻合上,夏临渊才睁开眼,松了口气。
感谢乔云,如果不是那声响,估计他会一觉睡到天亮的。但他还来不及进行任何动作,夏临泽又很快返回来,携带着冰冷的凉气躺回床上。
夏临渊闭眼装睡,睿王爷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不再紧紧黏着他,而是抱上夏临渊的腰,像是要窝进他怀里一样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头抵在对方的胸膛上。
很反常。
夏临渊心中疑惑,却又没法询问,硬是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保持着清醒直至天亮。
上朝的时间很快就到,天边泛起朦胧的月白色。夏临泽似乎一夜未睡,不待奴才进来就自己起身穿衣,夏临渊睁开眼沉默地看向他,夏临泽从铜镜里瞥见了,又转身坐回床上。
“感觉怎么样?”
夏临渊移开眼,冷淡地道,“皇兄,你既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要对它负责。我并非执着于它,只要你能够管好这个国家,这个皇帝由你来做,也并无不可。”而事实却是,夏临泽此时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国家的未来,但夏渊帝不行。
“渊。”夏临泽叹了口气,“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也不是执着于皇位,我只想要你。”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夏临渊沉默下来。
夏临泽也不勉强,或者说,他从不勉强夏临渊做任何事——除了留在他身边。
“放心……很快,一切都会好的。”夏临泽在他的唇角印上一吻。夏渊帝手下的那群得力干将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无能,朝廷和江湖两股势力首次联合——他知道江湖如此配合八成是因为钟情的缘故,哪怕他再不愿意,这样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更何况,夏临渊也是这样企盼着的。
夏临泽离开后,夏临渊和往常一样待在房间里,他看出了今天的夏临泽有些不正常,或者说,从乔云报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但是……夏临渊个人觉得,这反常或许不是坏事。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了,再坏上一点又能如何?
穿好衣服跳下床,夏临渊动了动手臂和腿,有些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恢复了不少力气,或许昨晚那老郎中不是半点用处也没的,他的药对景翳下的软骨散有缓解作用,但应该是只喝了一次药的原因,仍不能完全恢复。
他不敢锻炼太长时间,因为不过是几十个俯卧撑就让他再次难受起来,有种头疼胸闷,喘不上气的感觉。他猜测着是不是因为中药和软骨散相冲的缘故,虽然好的快,但也有后遗症。所以大概半个时辰后,夏临渊就又坐回窗边的位置。
正当他低头无聊地晃动着茶杯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夏临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下子跳离窗户,背靠着墙壁屏息站立。
门外几乎听不见脚步声的靠近,却仍捕捉到几丝衣服被封吹动的声音,看来都是些内功深厚的人。夏临渊暗暗握拳,尽量将身体调节到最佳状态。
有人推门而入,与此同时,也有两三个人身着黑衣从窗户跃入,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祥云。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刹那,夏临渊才真正放下了心底的石头。
是皇宫的暗卫,和以钟情为首的一伙江湖人士。
第二十五章
钟情看见他时的惊喜程度不亚于看见钟父死而复生,第一反应似乎是想冲上来抱他,却又硬是停住了脚步。
随即,门外传来了盔甲碰撞的响声。
慕容将军和御林军统领领着几个属下身着平民的棉袍小跑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的黑衣将士,一见到皇帝,慕容那张老脸近乎老泪纵横。然后就是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大呼‘属下救驾来迟’。
夏临渊头疼地揉了揉额太阳穴,“先起来吧,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请罪也不迟。”说完又晃了晃脚上系着的铁链。
慕容将军连忙上前挥剑斩断,眯眼扫视了一眼部下,夏临渊道,“现在,所有人散开搜查府内的每一个房间,有情况了随时向我汇报。”
“属下遵旨。”
慕容领着人下去了,只剩下影卫和几名江湖人士留在房间内。夏临泽留下的暗卫也早已不见,像是刚才的阻拦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并没有太认真。
钟情还站在旁边,时不时瞄他一眼。这时候,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突然开口说道,“小皇帝,你身上的药效快过了。”
“放肆——”
“影四,无妨。”夏临渊制止了影卫的呵斥,询问地看向白胡子。
老头捻了捻长长的胡须,砸吧砸吧嘴道,“我就是那个给你看病的郎中。小皇帝,你中的迷药药可不简单,加之连续服用了好几天,可以说是中毒已深。我那味中药只能暂时压制,是有时间限制的。大概再过一炷香时间,你原本的药效就该发作了,而且由于中药的催化,大概……”他斜眼瞄了下夏临渊,慢条斯理地道,“发作起来时会比原来还要痛苦许多。”
“这样……”夏临渊轻轻皱起眉头。还不等他仔细计划,慕容将军就捧着几本册子毫无形象地飞奔进来,“陛、陛下!”他气喘吁吁地在夏临渊面前站定,抖着两手递上册子。
夏临渊接过,大致翻开看了一遍,别说,这还真值得慕容这么激动。
第一本是张泉收受官员贿赂然后提供官位的记录,后面还夹着几封和天启来往的私人信件,里面详细记录了这次计划的过程,包括天启提供的支持,和事成之后的成果分配。
夏临渊嗤笑一声,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第二本则是张泉和夏临泽的交易记录,他们的一步步计划,包括篡位的过程都设计好了。
合上册子,现在情势逆转,夏临渊觉得还是趁热打铁的好。这册子分明就是张泉的,不管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夏临泽准备反抗留下的退路抑或其他,夏临渊都不打算错失这个机会。
他转头看向白胡子,“老先生,您当时给的药既然能压制药性一次,也就能压制第二次,是不是?”
白胡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是这样不错。但小皇帝,你的身体状况可不大好。之前那次筋脉尽断对你影响太大了,现在你已经不适合再用这种烈性药,否则这后果——”他没有再说下去。
钟情顿时咬紧下唇,慕容更是急的连忙制止,好不容易才救回了皇帝,要是再出个什么差错,不是前功尽弃了?
“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许再插嘴。”夏临渊摆摆手,白胡子才不在乎他会怎么样,最开始只是本着医德多问了一句,既然皇帝没意见,那他也懒得再操心。于是便示意夏临渊脱下衣服,好为他施针。
知道夏临渊赶时间,白胡子也不手软,疼是疼了点,但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夏临渊感谢了各位来救场的江湖人士,并许下承诺以后在能力范围内定会尽力相助。但他们倒不是很在乎,其实如果不是钟情的面子,来的人并不会那么多。
接下来,就是要回皇宫捉女干了。
夏临渊翻身上马,和慕容等人快马加鞭一路奔回皇宫,但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走的是慕容根据武林人士绘制的张泉眼线的布局图新制定的路线,沿途几乎都是山路,人烟稀少,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临近城门后,因为担心有张泉的耳目守着,所以夏临渊和慕容等较显眼的目标在脸上贴了胡子和面具简单易容了一下,和属下分了三批进城门。然后和接应的人换了马继续狂奔。
他们从侧门进宫,由暗卫护着回到蟠龙殿,换上龙袍后和赶来的丞相、青狐会合后便直奔张泉和夏临泽的所在地——九星殿,即睿王在宫内的住处。叶丛容安排大批暗卫分布在宫内各个角落,一旦发现有人企图给张泉通风报信,可以不必通报,就地斩杀。
当夏临渊带领禁卫军赶到九星殿时,夏临泽正和张泉在大殿内喝茶交谈。夏临渊并没有让人通报而是直接闯了进去,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张泉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不过老狐狸又很快反映了过来,立刻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跪下行礼,巴拉巴拉就是一堆皇上平安回朝吾心甚慰感谢上苍的场面话。
夏临泽神色淡然地跪在旁边,夏临渊斜睨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睿王夏临泽偕同太师张泉企图弑君夺位,来人,把他们拿下!”
禁卫军刚一动,张泉就哭天抢地地喊起来,“皇上,求皇上明鉴,老臣冤枉啊!!几十年来微臣忠心为国培养人才,皇上幼时便是老臣的学生,登基后臣更是尽心辅佐……”又是巴拉巴拉一堆,不外乎就是表忠心,顺带回忆了一下从前的美好时光。
夏临渊才没这个耐性等他说完,白胡子给的药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当下便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从袖子里抽出那两本册子,“这就是物证,爱卿想必明白这是什么吧?”
张泉顿时一卡壳,震惊之情完全难以掩饰,想来这东西必是对他十分重要的,而且他之前一定是藏得妥妥当当,就是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到了夏临渊的手上。他没想过那会是假的,因为两本册子不是普通的书籍模样,表皮是羊皮制成,边角还做了独特的记号,张泉决不会看错。
“皇、皇上——”
“皇上,臣有话说。”一直沉默的夏临泽突然出声,张泉隐晦地看了他一眼,睿王却目不斜视地不看任何人,语气平直地道,“臣确实与张太师密谋造反,但昨日臣幡然悔悟,自觉身为皇家子嗣,即便谋权心切,也不该毁去来之不易的大夏江山,于是特来认罪。”
这下不只是张泉,连夏临渊都愣住了。
卧槽你早有这觉悟还关了老子那么多天做什么?!
“你胡说八道——”
“臣有没有胡说,皇上派人搜一下太师府便知。”夏临泽道,“而且这件事也事关罪臣身家性命,没必要撒谎。”
说是这么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夏临泽是想拖着张泉同归于尽。可为什么?从刚才慕容来救驾时他就觉得不对,夏临泽留下的人根本没有多加阻拦,这未免也太容易了点。
还是说……夏临泽真的‘幡然悔悟’了?
皱了皱眉,夏临渊不再考虑那么多,吩咐部下散开搜查太师府。
来的都是夏临渊的亲信,自然不会手软。不多时,属下在张泉的书房搜出了一套龙袍和一枚新玉玺。但青狐命人传话,他发现了张泉书房的密室,可若要破解却还需要一些时间。
张泉气得嘴唇都在抖,显然他没有想到夏临泽会临阵倒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得到夏临渊的这个机会。当然,更让他咬牙切齿的则是他那两本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夏临泽掉了包。新玉玺确实是他找人刻印的,毕竟旧的已经不见了嘛。不过那龙袍……皇天后土在上,他可没自己坐上龙椅的打算,怎么会蠢到让人定做龙袍还放在了书房的箱子里!
虽然密室暂时还打不开,不过已经不要紧了,就凭着这龙袍和玉玺也足够定罪。夏临渊当即便让禁卫军将二人看押起来,并当众宣布了处决。
夏临泽暂投入狱,一百禁卫军日夜看守,听后处置。张泉身为太师却带头谋反,罪应当诛。夏渊帝斩其三族,其余家属、奴仆及旁系,男子终身入奴籍,女子充作军女支。至于当朝太后,念其是先帝妃子,皇帝之母,夏临渊宽容地饶她一命,只是废了封号,送到荒山上的寺庙让她常伴古佛青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