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宁靖两侧的潜龙剑宗弟子见到他便齐声道,“顾绪师兄。”
原来那名青年剑客就是顾绪。
康宁靖暗暗打量着顾绪,很快摇了摇头:看顾绪的桃花眼,肯定招蜂引蝶,不够专一,不能守身如玉的男人,配不上他师姐。
顾绪见康宁靖一脸狼狈,衣服袖子双手都满是血垢,皱起眉,语气自然也就不好,“师傅请康宁庄主去书房一见。”对潜龙弟子道,“你们带康宁庄主去书房。”说罢便走了。
康宁靖本就不喜欢顾绪的长相,又见顾绪言语中难掩张扬,直接将这不喜欢上升了一个档次,心里暗骂:死桃花眼,你还敢嫌弃小爷,你皱眉算哪个意思啊?觉得我脏入不了你的眼就直接说出来!
去卓风雨书房的路上,其中一个潜龙剑宗弟子似乎看出康宁靖的不悦,对康宁靖道,“康宁庄主,顾绪师兄性子就是这样的,你别见怪,整个潜龙剑宗也没几个人受的了他名门少爷的脾气。”
“小安!”另一个潜龙剑宗弟子用眼神警告正要滔滔不绝的齐浩安。
齐浩安不以为意,“难道不是吗?整个潜龙剑宗能受得消他脾气的也就青箫师兄,即使顾绪师兄是武学天才那又怎样?大师兄不是吗?大师兄也没像他那样嚣张啊!”
原来顾绪是嚣张又有大少爷脾气。
听着齐浩安的话,康宁靖虽然一声没吭,心里却撇了撇嘴,瞬间就对还未谋面的段桐有了好感。
离卓风雨书房还有两三步路,齐浩安对康宁靖指了指掩着的门,“这是师傅的书房。”然后和另一个潜龙剑宗弟子离开了。
书房内很暗,卓风雨只点了一盏灯,火的亮光在四壁跃动,康宁靖环顾了一下,发现书房内挂着许多剑,有完整的,有断裂的,有在剑鞘内的,还有剑身生锈的。
卓风雨的长相和康宁靖印象中的差不多,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更高了些,整个人没有戾气,很是平和,在见到康宁靖是何等惨样后,眼底很不厚道的有了笑意,虽然仅出现一秒便藏匿起来,但还是被康宁靖所察觉到。
“康宁庄主,似乎我们每次见面,”卓风雨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之前的一次见面,“你都很是狼狈。”
康宁靖忍着骂人的冲动将请柬交予卓风雨,心里默想:等你徒弟到康宁庄了,看我不好好招待招待他们!“卓前辈可知我在上山时发现几名潜龙剑宗弟子的遇袭身亡?”
提到这个,卓风雨觉得对康宁靖有些愧疚,“是卓某大意。”
“那雾冥山中的是?”康宁靖问。
卓风雨合上手中请柬,眼中精芒一现,“这个,等会便会知晓了。”
第三章:来者不善
卓风雨成竹在胸,唤弟子领康宁靖去厢房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又往火焰愈跃愈灭的灯中添了些油。
陡然明亮的火焰照亮了油灯里浮动在油面上的些许灰烬。
康宁靖并不知道,他抱着毛球跑上来时,在那片浓雾后对话的潜龙弟子是段桐与青箫。
段桐,称他为卓风雨最杰出的弟子一点也不为过。
即使不在江湖中的人,像康宁靖的师姐康宁薇康宁涛,也对段桐的名字早有所闻。
在段桐还未加冠之前,就有许多江湖有名的用剑高手败在他的渊龙剑下,待他加冠后,其师卓风雨更是把潜龙剑宗的至高心法归元七变诀传授给他。
归元七变诀由潜龙剑宗开派宗师江达所创,是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的武功心法,共有七层,当年江达仅修炼到第六层放眼天下已无敌手。
但很奇怪的是,自江达之后,二百年间,历代潜龙剑宗掌门都修炼归元七变诀,却再无人能修炼至六层,大多数人苦练一生至死也只停在第五层,有的在第四层后便止步不前,甚至还有一代的掌门自己挥剑斩下自己的左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咬舌自缢。
段桐已将归元七变诀修炼至第四层,天底下能做他对手的包括卓风雨在内,不会超过十人。
青箫在江湖中的名气不如段桐顾绪,正同他武学上的天赋不如段桐顾绪一样。但相较于段桐的寡言冷峻,顾绪的锐意张扬,卓风雨更喜爱青箫的性子,细心缜密敛藏锋芒。
段桐和青箫没走多远便找到了卓风雨派去接引康宁靖的弟子莫乐和。
只可惜,二人找到的是莫乐和不完整的尸首。
青箫提着灯笼照在莫乐和脸上,莫乐和惊骇的表情和泛青的眼珠传递着他死前最后的信息。
莫乐和身上的白衣已被污血浸透,左袖管空荡荡的,手臂与佩剑均不翼而飞。
莫乐和脚边还有被溅红半边的灯笼。
灯笼……!
青箫熄了手中灯笼的火焰。
现在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雾冥山黑魆魆,伸手不可辨出五指,青箫明白不能亮着灯笼让自己和师兄陷入敌方在暗我在明的不利局面。
当人肉活靶子,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段桐早已视夜如昼,有无火光指引对他而言都一样,但青箫哪有段桐那样的武学修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眼睛极不适应,就像是眼睛上被蒙了块厚厚的黑布。
“师兄,我们不继续往前走?”虽然暂时看不见,但青箫与段桐自拜入卓风雨门下便朝夕相处,青箫对段桐的气息是在熟悉不过的,他发现段桐自灯火熄灭后就一直静默未动。
没等到段桐的回答,青箫的一只手却被人握住。
青箫错愕,“师兄?”
“跟紧我,”段桐语气比平常更加冷峻,“来者不弱,小心防备。”
段桐握着青箫手的力度不大,似乎只是给青箫在黑暗中引路。段桐的手本有些凉,因常年练剑所以留下有许多茧子。而这些茧子摩擦着青箫的手心,让段桐的手渐渐升温。
而从手掌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感觉,让青箫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他的小指无意间触到一丝异样。
青箫蹙眉,细细摸了一遍。
下一瞬,段桐便放开了青箫的手。
在段桐手上有一条不宽但是很深的伤疤,根据还没结痂这一点,应该是近几天用剑所伤。
“你刚刚在做什么!”段桐呵斥,语气冰冷中夹杂着怒意,但细细听来,却有恼羞成怒的味道。
青箫刚开口想解释,但一句话没说又闭了嘴,思忖着该怎么说。
今早,同是潜龙剑宗弟子的段录器便来找过青箫,讲的就是段桐的事情。
段录器姓段,段桐也姓段,这并不是巧合,因为段桐便是段录器的兄长。
虽说两人是亲兄弟,但从方方面面看,都不相像。
那时一向快言快语的段录器在青箫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清楚,让一旁认真倾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青箫很是无奈。
直到后来有弟子在门外对青箫喊青师兄,“大师兄叫你过去一趟”,段录器才一咬牙,把自己看到的和心里所推测的一股脑统统倒给了青箫。
段录器知道段桐在修炼归元七变诀,段录器也知道潜龙剑宗中修炼归元七变诀而疯而死的大有人在。虽然他与兄长段桐不亲近,但毕竟血浓于水,他也关系自家兄长安危,他自段桐修炼开始就一直暗暗关注着段桐,未曾见过段桐有何异样便放了心。
谁知在几天前段录器巡夜巡完经过段桐房间时,却听见段桐房间有拔剑声,原来段录器还以为兄长遭人暗算,谁知冲进兄长房间一看居然是段桐自己拔剑往自己的手掌上深深砍了一刀,砍完后,段桐盯着自己流血的手好一会儿,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然后叫段录器出去,并且勒令段录器不得将他今晚所看到的事告诉别人。
段录器现在回想起来,仿佛面前还有一把滴血的渊龙,段桐充红的双眼布满血丝,浑身的冷峻严肃被戾气取代。
青箫还未听完,脸上的笑意便换成了凝重,听完后神情更为严肃,“录器,你确定这是你亲眼所见?”
“青师兄,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发誓这真是我亲眼见到的!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大师兄没拿剑的那只手是不是有一道新的伤痕,那伤痕是不是由渊龙所创,”段录器怕青箫太久不去段桐会直接过来,到时候见到他和青箫在一起会起疑心,“大师兄在等你,你还是先过去吧,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
青箫也知对习武之人而言,归元七变诀可能是助其武功独步天下的心法,也有可能是催命亡符,但若说师兄段桐会因修炼归元七变诀而那个样子……青箫是不愿相信的,但根据段桐手上的伤口,的确像是出自渊龙。
“师兄……你手上的伤”青箫话止于此,拔出腰间佩剑的动作迅捷,已呈现战斗的姿态。
段桐手中的渊龙在隐隐鸣啸。
四面八方的树枝都开始颤抖。
叶与叶的摩擦,枝与枝的摩擦,枝与叶的摩擦充斥在耳边。
青箫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已经适应了不少,虽然仅是能辨出周围事物的轮廓。
黑影掠过树枝,数道剑气挟夹落叶朝段桐青箫而来。
青箫挥剑击碎落叶,而段桐已找准敌人藏匿之处以自身剑气冲破袭来落叶,渊龙破空,迅疾如雷电,剑尖引出一道虹光经天,直击黑暗中某处,一招制胜。
段桐和青箫收剑。
敌人的躯体与树叶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最后沉闷的一声重响,落在地上。
段桐并未用杀招,所以敌人还一息尚存,只是落在地上后,便晕了过去。
青箫点了敌人的睡穴,又点了他几处大穴止血。
段桐远远望见亮光光,应该是刚刚被渊龙经天剑光所吸引的潜龙剑宗弟子。
“回去吧。”片刻后,待火光近了,段桐才对青箫道。
搬人回潜龙剑宗这种苦力差事,自然不该由他们两人做。
负责搬人的齐浩安见段桐青箫二人没有灯笼,便从其他弟子那匀了一盏给两人。
齐浩安和潜龙剑宗弟子沿着石板路就把人抬上去了,青箫和段桐在几个弟子后面,走的不急,居然被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个时候青箫想继续刚刚的话题,“师兄。你手上的伤疤……”却瞥见段桐未拿剑的一只手在滴血,又止了声。
回到潜龙剑宗后,青箫第一件事就是帮段桐清理伤口和上药。
青箫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段桐居然用手去挡下那些在锋利如刀片的落叶。
落叶的碎渣有许多残留在伤口上,必须取出,而之前的那道伤疤也早被破坏,面目全非。
青箫再问段桐之前的伤疤,却未料段桐会顶着张冷峻严肃正直的脸对他说谎,“一时大意,被暗器所伤。”侧面否认之前手上有伤。
弟子告知两位师兄康宁庄庄主康宁靖半个时辰前已到达潜龙剑宗,现由掌门卓风雨带着去审问被擒住的敌人。青箫还未告诉师傅卓风雨段桐受伤的事情,更准确的说,青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卓风雨段桐受伤的事情。
青箫不愿兀自纠结,便决定选择性遗忘这件事。
这次在康宁庄送请柬给潜龙剑宗的时候匿藏在冥雾山,杀了潜龙剑宗派去接引康宁庄来客的弟子,又将潜龙剑宗巡山弟子一一灭口,却独独放过康宁靖的人……
青箫突然问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弟子们搬人上去的时候,段桐瞥过那人的整张脸,没什么突出的外观,却有一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走到门外就听见青箫反问的卓风雨推门而入,“你们也觉得是旭阳城?”
第四章:最后线索旭阳城,师傅难当知心人
卓风雨一眼便认出了弟子们抬进来的藏匿在雾冥山动机不明的恶徒是谁,而康宁靖盯着那人许久,似乎在确认些什么,尔后转头问卓风雨,“卓前辈,潜龙剑宗与他有何过节?”
“康宁庄主认识他?”卓风雨不答反问。
或许是潜龙剑宗弟子抬人上来时粗心弄裂了那人的伤口,原本止住的血又开始从伤口流出,由点点殷红渐渐汇成一滩。
康宁靖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潜龙剑宗弟子服,而潜龙剑宗弟子服统一都是月夜白,与地上的鲜红对比极其明显。
“我师父说,前辈该喊我阿靖,前辈若喊我康宁庄主,师父总觉得他的辈分被你活活喊大了一辈。”康宁靖围着那人踱步走了两圈,“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他……可是若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雾冥山……”突然想到什么,半跪在那人身旁,动手解开那人的腰带。
污血染上康宁靖的下摆,但康宁靖也不在乎:反正那是潜龙剑宗的衣服。
齐浩安见康宁靖把那人的腰带抽出随意一扔,又准备把那人的衣服扒下来,不顾卓风雨也在,喊出声,“康宁庄主,你口味好重啊!你喜欢干这种事也该含蓄点,选个没人的地方没人的时间啊!”
“不可胡言。”卓风雨瞪了眼齐浩安,“阿……康宁庄主是为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明显的标志。”虽然卓风雨第一反应和齐浩安是一样的。
比起喊康宁庄主,卓风雨的确更愿意叫康宁靖阿靖,但,既然是天机子的要求,还是不要理会为好。
那人的背上有许许多多旧的伤痕,康宁靖将那人的正面翻了过来。
那人的胸膛上赫然可见一个烙上去的奇异的图案,而这图样上也有两道很深的疤痕。
“果然是旭阳城。”康宁靖确认完迅速起身,站得离那人远了些,对卓风雨道,“那个烙印应该是印在被流放到旭阳城的囚犯身上的。”
旭阳城,本是蛮荒之地,虽然靠近首都洛城,但民风悍俗,经济也不发达,城内极乱。而朝廷每隔几年就会押送部分武功高强十恶不赦的犯人到旭阳城里烙上烙印后,留在旭阳城由城主监管。但大多数犯人都性格残暴,嗜杀,难以管束,甚至有胆大妄为之徒在城主府门口杀人掳掠,嚣张到连皇帝钦派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就是这么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却让天机子执意将徒弟们的康宁庄建在附近。
所以,康宁靖有时常常想,天机子与潜龙剑宗的开派祖师江达会不会是神交,眼光都如此的深远独到,让他们这些凡人俗人想破脑袋也不知其中深意。
康宁靖万万没想到前朝的落魄王爷叶灵运会被封分到旭阳城,也万万没想到被尊称为天下儒生师的太傅古柏也随着叶灵运到旭阳城就职,更万万没想到在新城主叶灵运的治理下,不过两年时间,旭阳城便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城内秩序井然,连偷鸡摸狗之辈也再难见到,更别提是穷凶极恶之徒。
康宁靖本觉得就凭着旭阳城如此大的改变,为这位叶小王爷歌功颂德也不过分,可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些朝廷押来的囚犯去哪了?
旭阳城之前几任城主,都死于那些武功高强的囚犯手下,而叶灵运上任后,就再未听闻那些囚犯的事情。
卓风雨对旭阳城新任城主的政绩早有耳闻,与康宁靖谈论了一会尔,却发现康宁靖除了知道那人是旭阳城囚犯外,对其他一无所知,无论是旭阳城还是那位叶城主。
无奈之下,他本想解了囚犯的睡穴亲自问,却见囚犯身下血的颜色有异样,由红转黑,囚犯的嘴唇由白变青紫,是中毒之兆。他再伸手往囚犯鼻子下一探,发现囚犯早已没了呼吸。
这一突变谁也没有料到。
天色欲亮,康宁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只知道与旭阳城有关,让本就摸不清头绪的事蒙上了一层轻纱。而揭开这轻纱,他们可能会发现什么都没有,也有可能会牵扯出更多更复杂的关系。
康宁靖掩着嘴,似乎不想让人发现他在打哈欠,但这样做往往更明显,更能引起他人注意。
卓风雨吩咐弟子领康宁靖回房休息后,便去段桐房中,想与段桐说些事,未料刚走到段桐房门口,里面便传出了青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