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熟悉的脸孔全不见了而已，而且再没有人能看得见自己，跟自己聊天胡闹了，就连操场上的篮球架下也空空的……

不对，那里还有一个人。陆衡好奇地看去，是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篮球架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陆衡一下子怔住了，那竟然是李泽恺！

“陆衡，你在这儿呢！”李泽恺看到了自己，笑眯眯地招手，“我还想你上哪儿去了。”

陆衡打量了一下自己，惊得嘴巴差点合不上，走到他身边：“你能看得见我？”

李泽恺不解：“当然啊，怎么了？”

陆衡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李泽恺怎么会大晚上跑到学校里来？而且完全没有发觉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家里的吗，怎么跑学校里来了？你怎么进来的？”关键是你是怎么还能看得见我啊？

李泽恺想了想，说：“我想找你，所以就来了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哪儿都不对啊！

陆衡看了一圈四周，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看李泽恺。

“你干嘛这么看我？”李泽恺莫名其妙地说。

不对，不对！李泽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陆衡皱着眉头问他：“阿恺，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李泽恺停了两秒钟：“什么时候……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你就说知不知道。”

李泽恺咬着嘴唇，答不上来：“我来找你的时候，也没注意看时间啊……”

陆衡听后长叹一声：“阿恺，你记不记得你已经毕业了？你忘了邵阳给你说的，毕了业之后你们是看不到我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泽恺张着嘴，他是不记得了，他看着陆衡，想着他的话，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除了来找陆衡这个念头外，他记不起所有的事。

“阿恺，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衡担心的说，上去抓住他的手，心里猛然一惊！

晚上，许辰玉正在自己家里看电视。

邵阳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来了，虽然那小孩儿平日话还没自己多，但家里少个人总觉得有些寂寞，干什么都缺份热情。

不如明天给小孩儿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顺便再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正想着，手机响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许辰玉连忙接起来，一看，却发现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打来的。

“喂，陈璐薇，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许老师，”陈璐薇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二人，无奈道，“不是我要找你，是陆衡有事要找邵阳，但是联系不上他，我也联系不上他，他现在是不是在你那儿？”

“邵阳？他之前回本家了，现在不在我这儿……你刚说什么？你说陆衡有事找他？”许辰玉奇怪地问，陆衡不是不能出现在人面前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嗯……因为有些不好说的原因，许老师，您能让邵阳赶快回来一趟吗？事关重大，现在确实得找他解决。”

邵家本家，邵阳还在爷爷的书房里奋战，邵闻清忽然跑来叫他：“小阳，有你的电话，说是你的老师有急事找你。”

邵阳忙放下手里的书，接过手机：“许老师，怎么了？又遇上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听到小孩久违的声音，许辰玉却来不及高兴：“邵阳，李泽恺出事了，他现在在陆衡这儿，陆衡让你赶快回来……”

话音还没落。

“哎！小阳，你去哪儿？”邵闻清在后面追问。

邵阳电话都没挂断，二话不说跑了出去：“我要回去，现在就得回去！”

邵闻清一把拉住他：“现在？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去不行么？”

“不行！”邵阳斩钉截铁道，“我朋友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邵爷爷出现在两人面前，朝邵闻清摆了摆手：“闻清，去准备车，让司机把他送回去吧。”

闻言，邵闻清这才松开了手离开。老爷子看向邵阳紧绷着的脸，叹了口气：“知道留不住你，要是遇上什么难事，记得跟家里人说，家里面总会帮你的。”

邵阳冷静了下来，朝爷爷点头致意：“嗯，我知道。”

晚上九点多点，许辰玉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孩儿，不过还没高兴几分钟，二人就开始为邵阳的朋友担起心来了。

几人见了面，陆衡立刻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李泽恺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中里，还看见了本不应该被人看见的陆衡。

邵阳和许辰玉见到了李泽恺后，心中都大为吃惊。

李泽恺确实非常不对劲，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不是最让邵阳吃惊的地方，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李泽恺本人，而是一个灵体！

黑漆漆的校园里已被邵阳设下了禁制，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李泽恺站在篮球架下，呆呆的仰着脑袋看天。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成这个样子……”陆衡看着这样的李泽恺，心里乱成一团。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咬紧牙什么都不敢说。

一个人的灵体出现在世上，基本上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邵阳也想到了这一点，难道李泽恺出事了吗？自己的同学，独自在外旅行的朋友，突然死了吗？

“不不，我没感觉到。”许辰玉说，邵阳和陆衡同时看向他，许辰玉摸摸头，解释到，“感觉不对，以前有不对劲时候，我感觉的气息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以前邵阳除的那些灵，跟现在的李泽恺不一样，他没有那种‘死去’的气息，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准确不准确……他应该不是什么死灵。”

“那阿恺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陆衡焦急问道。

邵阳微皱眉头看了看许辰玉，又看向李泽恺：“如果是这样，那我明白了，阿恺他现在可能还没死。”

陆衡眼中透出光来：“真的吗？”

“但是也离死不远了。”邵阳补充一句。

陆衡的心唰的一下凉透了。

42、离别之夏（六）

李泽恺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儿子本该在十号早上到家的，可到了晚上也没见人影。自家孩子没回家不说，电话也打不通，真是急死人，李泽恺的父母随即动身去找旅行社问情况，到了之后才发现，竟然还有不少别的失踪人员家属也在这里，可旅行社的人居然说他们联系不上队伍。

这下所有人都急了，旅行社立刻和家属们报了警。

当天晚上，离A市高速公路几十公里外，警察在一处荒郊发现了被焚烧的汽车残骸，从中找出十几具被烧焦的尸体……

那辆车就是红星旅行社的，里面是此次去滨海市旅游的人们。死者共十六人，还有两人下落不明，一个是司机，另一个就是李泽恺。

李泽恺的继父傻了，儿子第一次去外地旅游，竟然这样一去不回。李泽恺的弟弟王辰因为开学后要住校的缘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他的妈妈却已经昏了过去。

邵阳看着新闻，上面正播报红星旅行社事件。许辰玉看小孩儿始终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替他难受，想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那毕竟是他的好友，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废话。

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他们知道李泽恺起码还活着，或者说，还留有一口气儿在。只是人现在在哪儿，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能确定。

“邵阳，”许辰玉说，“你不是除灵师吗，能不能通过李泽恺的灵体找到他的位置，我们好尽快去救他？”

这样干等着，谁知道下一秒会出什么事。

邵阳摇摇头：“从来只有招魂一说，没听过说谁能用灵魂招身体的。”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根本行不通。

昨天他们跟陆衡和李泽恺待了一晚上，问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李泽恺对自己身上的事全然无知，只对找陆衡非常执着，他的记忆好像只停留在陆衡身上。

看来这就是邵阳曾经讲的，对生前喜欢的事物的执着吧……不对不对，人家还没死，这么想不是在咒他么。

许辰玉摸着下巴看邵阳，小孩儿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感情太少了，只能分给少数的几人，李泽恺就是仅有的几人之一。自打从本家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阖眼，帮李泽恺回想他身上发生的事，可是一无所获。

朋友出事自己帮不上忙，本来就够打击人了，再休息不好，邵阳眼睛下面跟抹了烟熏妆一样。他实在心疼小孩儿的身体状态，可是邵阳却拒绝去睡觉。

邵阳是个人际感情方面有所缺陷的人，以前无论别人身上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太在乎，但这次不同，出事的是他的朋友，他唯二的好友之一。许辰玉知道，邵阳此时内心一定很不安，怕李泽恺会出个什么万一。

可再怎么样，这件事已不单单是除个灵就能解决的了，死了那么多人，这就不是普通人能管得了的，还是要等警察破案才行。

许辰玉正在苦恼怎么安慰他，邵阳却腾的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穿上衣服就要往门口走。

“你干什么去啊？”许辰玉吓了一跳。

“我要去事故现场看看，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哎！邵阳，你别这么冲动！”这个时候小孩儿发什么疯啊，许辰玉赶紧拉住他，“我知道你为李泽恺担心，但是大家心情都一样，可你不能乱来啊，就算去了现场有什么用？警察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邵阳停下来，垂着头：“可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做地干等……”

可是除了等又有什么办法，许辰玉心说，他也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每过去一秒钟，李泽恺活命的机会就可能少一分。他叹口气：“要不我们再去陆衡那儿看看吧，说不定李泽恺已经想起什么来了。”

此时，一中宿舍楼顶有两个正常人看不见的人影。李泽恺坐在地上，呆呆地仰头看着天。陆衡就在一边陪着他。

校园里的人都在上课，楼顶上寂静无声。

就现在这种情景，感觉还蛮自在的。

天空很蓝，飘着几朵棉絮一样的云，陆衡也抬起头，看着这样的天空，心里一阵悸动。好像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了。

自从李泽恺他们毕业，陆衡就一直很怀念过去的时光。

离校之前，李泽恺跟自己定下了以后见面的约定，但陆衡却从没想过那真会实现，他从没奢望，有一天李泽恺真的会回来，跟自己在校园里，两个人一起这么静静的坐着。

活着的人总有多姿多彩的生活，谁也不能保证上一秒产生的念头，下一秒过后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就算陆衡的时间比人类漫长，也始终觉得实现那个约定是件很遥远的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忘记的准备。

可突然间，李泽恺就这么出现了。

陆衡看着呆呆的李泽恺，他是为了自己才回来的。只是心心念念的人以这种姿态出现在面前，陆衡心中的不安远大于高兴。

他不知道李泽恺遇到了什么才弄成这副样子，可他知道邵阳不会出错，李泽恺有生命危险，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没命。

陆衡心里十分矛盾，他既希望李泽恺能这么陪着自己，又希望他能活下去，可他心里又明白，只要李泽恺活着，他就必定不能跟自己在一起，因为李泽恺是人，而自己只是块石头。

李泽恺依旧抬头仰望着蓝天，面色平静，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陆衡看着他，问道：“阿恺，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不可呢？”

李泽恺听到他的问话，扭头看向他：“没有为什么，我一想到你就过来找你了。”

陆衡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谢谢你，阿恺。”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李泽恺笑着说完，又抬起了头。

陆衡见状有些奇怪：“阿恺，你为什么一直看天啊？”

李泽恺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我不是看天，我只是……想往上看而已。”

想往上看？陆衡更加奇怪了。天上有什么好看的么？以前没见他有这个习惯啊。

“阿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他忽然问道，“你记起身上发生的事了吗？”

李泽恺没说话，好似进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两眼呆滞。

陆衡有些焦急，想了想问：“阿恺，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家人？”

李泽恺跟着重复了一句：“我的家人？”

“对，你的家人，”陆衡道，“你的父母，还有你弟弟王辰，你还记得他们吗？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的家人……”李泽恺眼神有些变了，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没再跟陆衡说话。陆衡见他这样，只好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李泽恺忽然说：“我好像有点儿冷，有点儿难受。”

陆衡吃了一惊，这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后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感受。

“你说什么，阿恺？”

“我觉得很冷，也很挤……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李泽恺接着说，然后又开始重复念叨，“要是有人找到你，你就能活着……要是找不到，就是你命不好……你命不好……”

陆衡终于听清了李泽恺低声念叨的东西，觉得事态有些不对，这些话不像是李泽恺说给自己听的，更像是有人专门给李泽恺说的。

这一定跟他现在所处的状况有关！

正在这时，邵阳和许辰玉找到了他们。

“你们可算来了！”像是见到了救星，陆衡赶紧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怎么样？这算是线索吗？能找到他吗？”

邵阳听后沉默不语，陆衡急得不行，李泽恺说完那些话后，又变回了呆滞的样子。

许辰玉只好先安慰他：“先别太着急，我们慢慢来，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有用的消息，邵阳，你怎么想？”

“不清楚，”邵阳沉思道，“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现场看一看再说。”

做了决定，二十分钟后，许邵二人坐在了陈璐薇的黑色林肯车。陈璐薇连校服都没换，就被叫出来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你们两个打算就这么跑到事故现场么？”大小姐蹙眉看着他们，“你们以为警察都是你们家亲戚，还是事发现场是你们家后院？人家能让你们靠近么？”

“那也得去。”邵阳坚定地说。

看到邵阳满脸憔悴的样子，陈璐薇暗自叹息，心知他是因为自己好友出事才这么着急，倒也理解，不再说什么了。

一个小时后，车子来到了郊区的出事地点，事故现场果然有人看守着，还有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取证，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们只能在附近停下车。

“邵阳，真的进不去，不如我们在附近先看一看怎么样？”许辰玉说道。

邵阳见状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你就别出来了，”他冲陈璐薇说，“在这里等着吧，这件事与你无关，尽量别插手。”

正要下车的陈璐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让我插手，干嘛还让我送你们过来！你以为我很愿意跟你们出来吗，真是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