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清黎这几天表现出来的占有欲都是因为对凌夜本尊的在乎，如今顶着凌夜面孔的他无法代表凌夜回应或者拒绝什么，所以他只能沉默。

他知道小林这几天沉默着。但如今顶着凌夜面孔的他同样无法对小林表明什么，特别是在不知道把凌夜找回来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存在着。其实慕容枫自己也害怕，他亲历过死亡的感觉，但思绪却非常清晰，如今怕是连思绪都保不住了。

至于树，慕容枫又想到这两天半夜，树都会裹着睡袍堂而皇之地踏入他的房门，霸占床的一半，一觉睡到自然醒。树的理由是他在自家的床睡觉失眠，但占了他家的床后却出乎意料地安眠。慕容枫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这样的树，他精致的面孔装着可怜的样子，如此熟悉，却无法准确想起。难道自己曾经认识树？

慕容枫按了按太阳穴，他不应该想太多，只要专心找到凌夜就好。

在找到凌夜后，一切终将结束，他甚至还不知道结束时自己会到哪里去。

如果……如果顺便能找到让自己也活下来的方法就最好了。当然，他知道这也许是奢求。

第38章

如此，游戏里相安无事又过了两天，期间，他们还有时间下线好好休息了八个小时。

这是慕容枫主动提出的，虽然叶子和红羽因此而显得有些不满，但他没有理会。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就在下线前那天的探索里，慕容枫在水域侦察时因为一股来自湖心的不明力量的拉扯，受到了损害。

他至今仍然记得，当那股力量借助湖心深处发散性漩涡的推力冲过来，仿佛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将自己侦察的水域束缚在其中，且不断压缩，紧接着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各种噪音涌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瞬间失去听觉。慕容枫最终忍不住喉头一甜，在水底喷出了一口血。头晕目眩的他并没发现指间的两枚戒指相继发出微弱的光芒，又慢慢黯淡下去。

由于血迹随着水域迅速飘散，不远处的斯内普及其他潜水者并没发现慕容枫的异常，更别说发现他受伤了。但在水底的人明显感觉到越靠近湖心，水流竟然是越湍急。

似乎是隐约感到水底的危险，这一天的探索很早便结束，越靠近湖心，慕容枫等人在水底的探索时间便越短，更多的时间则留给了战斗系玩家，他们需要清理水域中潜伏着的大量怪物。这些怪物随着众人离湖心越近，显得越加狂躁和强大。

慕容枫就这样静静站在船尾，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抵达湖心，应该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了。

他揉了揉绷得紧紧的太阳穴，想起今天早晨醒来前的那个梦。他又看到从前在梦里经常出现的白衣身影，只是这一次那个身影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

慕容枫能隐约感觉到面前那个人的怨恨，为什么自己看到他的时候会有着浓浓的幸福感？然后是愧疚？当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慕容枫惊讶地看到对方抬起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但对方模糊的面孔却慢慢清晰起来。慕容枫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那个身影有着跟树一模一样的面孔？！

难道是因为树最近都睡在自己旁边，所以他才会梦见他？慕容枫猜测道。面对树的看似有理实则无赖的理由，慕容枫无奈，却也很大方地让出了半张床。毕竟在树别有其他小动作的情况下，如果能让树有好的睡眠，而慕容枫本身也没有损失，那他认为这未尝不可。

正在沉思的慕容枫并没发现，树正站在远处细细地观察自己。

树一直是一个浅眠的人，所以今早慕容枫在噩梦的干扰下挣扎时，他便醒过来了。眼前的人还在沉睡，却紧皱着眉头，默念着什么，左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右手紧抓着床单，大汗淋漓地挣扎。

慕容枫的声音很小，连耳力极好的树都无法分辨他话里的意思。

树眉头一拧，想着帮忙把对方的脖子解救出来时，慕容枫便喘息着从梦中醒过来，直直对上了树担忧的双眼。

醒来的慕容枫看着树正抓着自己的左手，且尝试轻拍他的后背让他安心，便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事情似乎离自己的预设越来越远，慕容枫定定地看着已经跳出海岸线的太阳还有眼前那一片倾斜着金黄色阳光的湖水。如今的他成功也疏远了清黎、叶子、红羽，甚至小林，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在这里，这是属于凌夜的一切，在凌夜回来之前，他与这些人不应该有任何牵绊。他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真正的自己。

但，如今他却让树走进了自己的生活，本不该这样。

“嘿，小夜你还真早。”斯内普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枫的思索。

慕容枫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开朗的外国人，淡笑着说道：“早啊，斯内普。”

“昨天下线前看到你的脸色很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斯内普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丢失对好友应有的关心。

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五天，斯内普对眼前的人却产生了极大的好感。虽然眼前的人待人的态度很冷淡，但他能看出对方在潜水探索时的细致，规划第二天打捞和开荒任务时的谨慎，毫无遗漏地分析着任何一种导致船队危机的可能。眼前的人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付出着，仿佛身后的船队有着他必须守护的东西一般。

慕容枫能感受到斯内普的关怀，笑容里多了一丝暖意，回道：“休息了一晚上，已经好很多了。”

“哈哈，那就好，我也放心了。今天可是关键的一天，虽然不清楚这湖心的水底下有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藏着什么难以对付的东西呢。”斯内普有点忧心。

慕容枫点了点头，感叹于眼前这个优秀潜水者的直觉：“我昨天在水下的确感受到一股从湖心涌过来的压力，似乎在推拒着任何想要探索湖心的事物。但看着周围的湖底怪物都像朝圣一样往湖心聚集，里面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啊，虽然我不是冒险者，但也知道一个常识，宝藏的附近经常会有巨兽守护。希望这次不是太难缠的主。”斯内普虽然担心，但对慕容林率领的战斗力却有着不可置疑的信任。

“要对忆枫会长和枫叶云城有信心。”想起这点，慕容枫的脸庞在浅浅的笑意下显得更加柔和。作为哥哥的慕容枫自然不会否认自己弟弟的实力，小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他的骄傲。即使知道小林对自己的情感不同于一般的兄弟情，但慕容枫还是无法割舍这份亲情。无论如何，他也要竭尽所能帮助自己的弟弟，在现实也好，在游戏里也好。何况自己能帮助他的机会也许不多了……

陷入沉思的慕容枫自然是不知道远处的树已经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很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线，新一天的探索即将开始。在经过前日的布置，众人很快就各自就位。

慕容枫在下水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其他潜水者一些注意事项，务必让水域中的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今天一共是三支队伍下水，斯内普带领一队，慕容枫带领一队，另外一队是由枫叶云城的一名潜水者带领。

三支队伍的成员又各有不同，斯内普带领的那一队是由他在现实里潜水协会雇佣过来的，虽然对游戏不熟悉，但凭借着现实里的潜水经验，他们往往能发现游戏里培养出的潜水者所无法发现的东西。

慕容枫带领的队伍则是由枫叶云城以外的潜水者或渔夫组成。几天下来，这队人对慕容枫的崇拜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点。成为高级渔夫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了，没想到他们的队长还是潜水高手，他在侦查时居然能照顾到所有人的状况，仿佛对水域里的一切动向都了如指掌。在任何人遭遇危险无法自救时，总是他第一个赶到这个人身边。

第三队自然就是枫叶云城自己培养的潜水者和渔夫了。几天观察下来，慕容枫也认同了这支队伍，虽然经验不足，但胜在对游戏足够熟悉。

一行人根据昨天布局和分工渐渐的四散开来，探索自己负责的水域，并记录下沿途发现的信息，该采集水域样本时绝对不会浪费空药剂瓶。

两个小时过去，就在慕容枫认为可以收队时，却惊觉在侦察范围内，有一小队人竟渐渐潜到了靠近湖心的水域，这不是他们计划中要探索的水域。

慕容枫来不及阻止，便感到靠近湖心的水域激烈地颤抖着，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兽。

第39章

在湖心水底喷涌而出的水柱冲向慕容枫等人这边的水域前，慕容枫只来得及将染料弹从包裹里取出来。

染料弹非常轻，会迅速浮上水面，当它遇到空气便会爆炸，里面的油性金色染料将会迅速在湖面上蔓延。

这是他们约定的呼救方法，水面上的人根据染料弹的颜色区分水底的危险程度。

白色，代表有小状况，水底的人需要耽搁一会儿，但无生命危险；

蓝色，代表可能会见血，但无生命危险；

紫色，代表可能有重伤，且有可能有生命危险，水面需派人下来支援；

金色，代表水底情况严重，且可能危及水上的人，船队需要马上撤离到安全范围。

“水底有状况！”站在高处的主战船舵手首先发现了异常，“是染料弹！水底的人遇到了危险。”

情况被一层层地传达到甲板上等候的人。慕容林闻言眉头皱起，正想询问是什么状况时，身旁的树念叨一声“瞬移”后已经出现在舵手旁边。

清黎和叶子等人也迅速往染料弹方向的水面望去。

“如何？”就在舵手为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而感到不可思议时，树精致的眉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虽然现在正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舵手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怠慢，忙回答：“是金色的染料弹！水底的人遇到了致命的危险！他们通知我们迅速撤离。”

舵手的话被迅速传达下去。慕容林等人接到消息后，的确有过犹豫。

或许是小夜将事情看得太严重导致误判？或许事情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如果只是紫色级别的警报，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拼一拼，将水底的人救上来？

如果撤离，水底遇到危险的人失去后援必然会受到重创并被传送回枫叶云城，待他们重新回到这里至少要七天，也就是行程会被耽搁。且不说受到重创的潜水者们需要花费多久时间养伤。

如果不撤离，遇到金色级别的危险，整个战队的覆灭他们更承受不起。

若暂时撤离，此处已经非常靠近湖心，余下的人可以在七天的等待后继续对湖心水底进行侦查。

思绪转了一轮后，慕容林下令让船队撤离。

刚下完命令的慕容林转身，冷不丁看到树已经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

“你们撤离，我下去找他们。”树说道。

“我也去！”清黎早在一旁已经记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听到树的话，忙把自己也加入了救援的队列。

“我也留下！”这是叶子的声音。虽然他明知道眼前的凌夜已经不是他的小枫枫，但这几天的习惯让他毫不犹豫地紧跟清黎的脚步。

红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往叶子身旁一站，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慕容林似乎对他们的决定早有预料，点了点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船已经预备好了。待我们准备好就下水。”

来自湖底的冲击一波接一波，让水底的众人喘不过气来，好几个人已经被水流冲远，离开了慕容枫的侦查水域。

含着鱼眼睛的慕容枫此时却是非常平静，只要水面的人根据之前的计划准时撤离，那么他们可以保住大部分的战斗力。

如今的他需要做的就是验证一下这几天训练水域侦查时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在对一定半径范围内的水域进行准确侦查，并可以毫无遗漏地观察水域中每个区域的情景，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更进一步，利用这个水域作为武器呢？

他迅速催发自己在水里的侦查视线，虽然这非常耗费心力，但成效立竿见影。

他已经窥见盘踞在湖心水底之上的一双巨眼，看样子像是一只巨型的八爪鱼。与普通八爪鱼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触手被一圈圈浅蓝色的光圈包围，每当一个光圈爆炸，就会闪现出如闪电般的细纹，附近的水域便会被包围成球状往外冲击。

相比刚才的冲击就是来源于此。在水上附加闪电，用闪电的力量将水包裹起来形成闪电水球吗？

如果他也能将水域里的水当做武器……慕容枫闭眼，感受着自己所处的水域，在离巨眼最近的水域中抽取出一团水球，右手紧握之下，他似乎感到那团水球被迅速压缩。

武器已经有了，如何将它投射出去？慕容枫催动水域，使得那团水球受到冲击，水球便冲破巨眼前的水域，直直往巨眼射去。

随着巨眼附近的水域出现严重的扭曲，往外发射的水波出现暂缓的情况，慕容枫便知道自己这一击成功了。虽然没有重创巨眼，但起码有威慑的效果。这是好消息。但也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慕容枫已经通过水域感受到巨眼的怒气，也就是说这个湖底的守护者已经被激怒且迫切想找到那个有眼无珠招惹自己的敌人。

慕容枫没有太多时间犹豫，既然可以利用水域向对手发起攻击，那么是否可以用水域将想保护的人保护起来？这样想着，他便开始在可操控的水域范围寻找其他幸存者，所幸三对人大概还有2/3的人留在他的侦查范围。凭借直觉，他迅速在幸存者的周围形成一层高度凝结的水盾。

于是还在挣扎的人们马上发现自己收到的水域冲击停止了，虽然身边不停有水流快速背着湖心而去，但自己却没有再随波逐流地往前飘走。

在水域内所有幸存者身上挂上水盾后，慕容枫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吓人，但他还不能倒下。

他闭眼驱动水域，下一刻他便瞬移来到了水域边沿，直直地对上了巨眼。

将巨眼所在的水域也纳入自己的侦查范围，慕容枫尝试将巨眼附近的凝结成冰。

巨眼怎么也算是远古巨兽，已经有了跟孩童一般的智商，它马上发现自己受到了束缚，忙挣扎起来。

慕容枫怎会让它得逞，抓紧时间进行凝结，身躯暴露在巨眼的攻击范围。

整个凝结过程持续了15分钟，早在10分钟以前，慕容枫周身的水盾已经彻底瓦解，余下的5分钟，他是全靠意志坚持下来的。

所幸在10分钟以前，巨眼周身的冰已经大概行程，余下的5分钟是加固冰层而已。慕容枫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但喉咙的腥甜让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终于，巨眼停止了挣扎，被彻底冰封了。

包裹着巨眼的冰块渐渐上浮，露出了这只八爪鱼曾经盘踞的地方。

那是一个圆形的平台，仿佛专门为了某种仪式制作的，而平台下方是层层台阶，台阶的尽头却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更远处分布着已经被摧毁的石制宫殿和房屋。

这湖底居然是一个城市的遗迹！

眼尖的慕容枫还发现平台上有一个黑点，靠近一看，居然是一个黑发男子。只是这个男子怎么那么眼熟？

正在沉思的慕容枫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腕，他转身，直直对上了树担忧的双眼。再看其他人，他们却是看着平台上似乎正在沉睡的黑发男子，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慕容枫终于想起，眼前正在沉睡的黑发男子为什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凌夜的面孔么？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40章

慕容枫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现实。摘下头盔，他头痛欲裂，身体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一般，显得轻飘飘的。

头疼的症状缓解之后，慕容枫没有焦距的双眼这才逐渐清晰起来，倒影出那个精致的面孔。

“你是怎么进来的？”慕容枫皱着眉头问道。

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将他扶起来，支起枕头，让他靠坐在床边。

慕容枫的问题刚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他怎么会忘记树的身份。树想进一间没什么防盗措施的房子还真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