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天劫+番外——唐一寻
唐一寻  发于:2015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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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最初相遇,言澈摔倒时对他冷眼旁观的态度波澜不惊。

难怪之前在那小村庄,言澈会患得患失,不舍离去。

难怪到了这澜月城后,一路上温顺的言澈便不敢与他多作亲近。

想必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直并不好过。

这该死的杨子杰!枉费言澈还对他念念不忘钟情至此。

卿寒只觉得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闷气,都是对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许是情绪波动严重,就在这一瞬间,卿寒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顿时松了力度,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少爷!”敏锐发现他的不妥之处,言澈抢上一步,拿身体支撑住他:“你怎么样?马上崔大夫就……”

“无碍。”卿寒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几口,把自己灵体在刚刚情绪剧烈波动的一瞬间几乎要脱离这具身体而出的冲动,生生压了回去:“先送我回房。”

言澈脸上现出担忧之色,却一个字没再多问,只拉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轻车熟路走向杨子杰之前居住的房间。

虽然府里上下都以为这杨子杰早已溺水而亡,但房间却依然被打扫的很是干净,显然是常有人来整理之故。

卿寒靠床坐下,闭目调整了会呼吸,才睁眼看着一脸忧色的言澈:“我以前对你……很是不好?”

言澈怔了怔,才摇摇头:“没有的事。”

卿寒心里有数,也并不戳穿,只悠悠继续:“那对冉冉呢?”

言澈犹豫了下,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少爷您对小少爷……只是爱之深责之切。”

心知言澈是在为这杨子杰之前的所作所为留了颜面,卿寒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看到眼前人对自己有任何隐瞒。

哪怕这谎言并非出自恶意,而且拙劣到他一眼就能看穿。

人类的虚伪狡诈,是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的一根刺。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连眼前这个对钟爱之人毫无保留的人类,也被迫面不改色的说起谎言。

而且愈是亲近,就愈无法接受。

卿寒索性不再相问,直接换了话题:“既然你说我好男风,那我这儿子是怎么来的?”

“我……”当着主人的面回忆旧事言澈有些不自在:“我结识少爷时,小少爷已满三岁。府上对小少爷和小少爷的生母讳莫如深,我也始终不知。何管家在这府里呆了十几年,他或许会知晓。”

“何管家?”卿寒眯了眯眼,想起刚刚那中年男子面对他的镇静的过了头的反应,暗暗留了心,又道:“那我与苏严复是何时相识?”

听到这个名字言澈脸色苍白了些,仍是一字一句的应:“是两年前中秋的花灯之会,少爷您坐船游江遇上苏公子,便一见倾心……”

话音未落,院里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响,有人远远的喊,听声音像是那位何管家:“少爷!苏公子来访!”

“他来的倒快。”卿寒感兴趣的拍拍外衣起身:“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这是怎样一般的人物,让我从前一见便能钟情。”

言澈未答他的话,嘴唇不自觉的咬紧,抓在桌边的手微微一抖,又默默垂下了头。

第47章

换了套杨子杰之前的衣服卿寒才慢悠悠出门,结果见到苏严复的那一刻,饶是卿寒见多了自己容貌出众的族人,却也不由暗暗理解起杨子杰当年的一见钟情。

一袭白衣,面如温玉。眼光流转,动人至极。夕阳的余晖洒在来人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淡淡的金,简直如画上一般俊朗好看。

卿寒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向自己走来,在不远处停下,修长白皙的手犹疑的伸出,却仿佛生怕面对的是幻境一般不敢触碰,只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清越动人:“你……还活着……”

卿寒冷眼打量着他,脸上那隐隐的激动之色倒不似作假,只是终究对人类的伪装有所怀疑,只不咸不淡点一点头。

不料下一刻对方仿佛为了确认什么一般,往前猛的跨了一步,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忌的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似乎怕极了只是幻觉一般。

卿寒始料未及,被这力度逼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素来不喜陌生人的亲近,差点本能抬手要把对方从自己怀里直接推出去,却突然脑里灵光一闪悚然一惊,动作生生定住,只僵硬拍了拍对方的背。

胸口处被对方的脸贴着的单薄衣衫很快感觉到湿意,卿寒却无暇顾及,只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刚刚那一瞬间他的感受。

他现在……用的是杨子杰的身体。可为何他只感受到了自己的排斥?

明明一开始进入身体时心脏疼成那样,现在为何却会毫无感觉?

莫非这具身体,随着时间推移早已没了本能的意识,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那么之前在那小村里他对言澈的种种行径,难道真的只是他自己的反应?

他真的对言澈,对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

卿寒被自己的想法吓的脊背发凉,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子杰……”怀中人抬起头来,眼周泛红,嗓子都有些哑:“真的是你……”

听惯了少爷的称呼,卿寒愣了下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不着痕迹推开苏严复,把他手臂拉下,干巴巴的应付:“这些日子,你……怎么样?”

“我、我好的很……”苏严复连声应,又上上下下看着他,顺势牢牢牵住他的手:“倒是你、你……你好像瘦了……”

那真切的关怀与心疼,浑然不似作假之意。

周围还有旁观数人,个个儿神色见怪不怪,显然对两人之前的恩爱早已习以为常。卿寒毕竟占据着人家的身体,便也实在不好再行拂开以免露馅,只得任凭苏严复拉着,却不知为何没来由一阵心虚——

言澈之前在他房里未曾离开,想必早已把这会儿的一切尽收了眼底。

“我们、我们能不能……”苏严复抬头望他,像是看不够一般:“能不能,单独出去走走……”

卿寒头痛的揉揉额角,想拒绝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旁那何管家还唯恐他不够烦一般添油加醋:“少爷,您同苏公子多日未见,当好好把握这时光才是。”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培养什么样的下人。

卿寒在心里把对方狠狠骂了一通,口中却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苏严复的提议,任对方拉着他往门外走。

没走两步他又想起来什么一般停下,朝着何管家冷声道:“刚刚让你去请崔大夫来给言先生检查身体,你去了吗?”

“是是是,”何管家脸上再度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仍是连连应答:“我这就去。”

“嗯,快点去办。等我过会回来,我要知道结果。”

卿寒淡淡吩咐,没注意一旁苏严复听到这话时脸上先是惊讶复而一闪而过的黯然失望,只是不由自主的回过头。

言澈正站在房门前,安静的看着十指相扣的两人,嘴唇微抿,神情虽是一贯的平静,脸色却比之前还要苍白。

明明沉默着一声未出,明明连动也不曾动一下,明明是一贯的认命与顺从,卿寒看着他的模样反而觉得心口一紧,有种复杂的酸涩感觉涌上,陌生的猝不及防。

本能的抬起手,卿寒正待把手从苏严复手中抽回,却不料苏严复反倒抢先一步松开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大门口一人冷冷发话,之前的温柔荡然无存:“你怎么也来了?!”

第48章

倚门而立的黑衣青年身形劲挺,浓眉俊目,牙关紧咬,似乎忍下极大情绪一般,一字一顿出声:“他居然还活着。”

“很失望是不是?”苏严复笑了笑,笑容却明显不达眼底,一向柔和的人冷酷起来竟也让人觉得一丝寒意:

“这次幸好子杰安然无恙,苏常离,我不妨告诉你,无论子杰在不在,我的身边,也绝不可能有你的位置。”

被唤作苏常离的青年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下,盯着卿寒眼神冰冷凶狠,满是戾意,一字字的开口:“如果我杀了他呢?”

“你不妨试试看。”苏严复伸手,紧紧握住卿寒的:“你若动子杰一根汗毛,我必会与他同生共死。”

见苏常离闻言显然大受打击,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严复仍是不为所动的继续:“苏常离,我苏严复此生最大的错,便是当初一时鬼迷心窍留下了你的命。”

苏常离面色惨白,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无力靠在门上,苏严复没再看他,只拉了卿寒头也不回的向街上走。

事不关己的卿寒任他牵着,打量了眼他的背影,又扫了眼满脸鲜明恨意目光怨毒盯着自己的苏常离,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看苏严复对杨子杰这情根深种的维护,断然不像是会对他下手的模样。反倒是这个叫苏常离的,爱而不得,倒是很有可疑。

若当真如此,为何他进入杨子杰身体时,心口处会疼的那么厉害?

莫非真的只是因为受了刀刃所伤?

卿寒沉吟着出了神,被苏严复抓着在长街上走了老远也没在意,直到听到苏严复连叫了他两声子杰才回过神来,“怎么?”

“当时……当时那样……你会不会怪我?”苏严复咬了咬嘴唇,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来。

“什……”卿寒正待相问,又及时察觉不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淡淡应:“你觉得呢?”

这个苏严复与之前那苏常离的关系显然并不寻常,或许还有什么瞒着他,眼下并不是个贸然装失忆的好时机,不如先敷衍过去。

“子杰……”苏严复声音软了几分,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真的要相信我,这里……从两年前起,便只有你的存在。”

明明是深情款款的情话,却让卿寒打了个寒颤,差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倏的抽回手臂。

苏严复本来明亮含情的眼神蓦的黯了下去,而卿寒顾不上看他的表情,只僵硬的盯着自己的手。

这下的反应几乎毫无疑问,这具身体,早已经没了前主人的意识,完全为他所用。

他这般排斥他人的亲近,却会在睡觉时不自觉搂紧言澈的身体。

所以这很可能是……他对言澈真的……

卿寒不敢再多想下去,只暗自定了定神,勉强拍拍对方的手臂:“我信。”

苏严复仰脸,呆呆盯着他,眼里渐渐泛起水光,突的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动作轻车熟路,就这么欲覆上他的唇。

卿寒没料到对方索吻的动作竟如此一气呵成,情急之下来不及顾上许多,只猛力偏开脸。

亲吻浅浅落在嘴角,明明不是自己的身体,饶是如此卿寒也觉得颇为不适,推开对方的身体,脑里却不知怎地浮起另一个念头——

那日在阿邦家小屋的那个清晨,他帮言澈擦洗身体时言澈半闭的眼和微微扬起嘴角的侧脸,只要当时他稍微凑近一些,便可以……

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歪念头?

卿寒懊恼的低咒一声,见对面被推开的苏严复正呆呆盯着自己,白皙的脸微微发红,嘴唇死死咬着,眼里水光氤氲。

意识到自己造成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卿寒头疼的无声叹息,认命的拉过他的手臂装作若无其事:“这天气正凉爽,我们再走……”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小摊吸引去了注意力。

第49章

那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子,也零零散散挂着些女儿家的首饰和男子的束发簪。

许是见天色将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那小贩正踮起脚,把挂着的小玩意儿一件件收下来。

繁复的饰品被取下之后,露出的一件物事却把卿寒的注意力牢牢引住——

那是一个男子的束发玉簪,式样倒是简单,淡淡泛着莹润光泽,就像某个人一般,看着总是温温吞吞的模样,内敛的光华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簪子倒是合适。

脑里不知怎么转过这么个念头,卿寒下意识的松开苏严复走过去,从杨子杰的衣服里随便摸出张银票来,也不管那上头的价格足以买下这整个小摊,便直接递给小贩,指了指那支簪子:“这个我要了。”

凭空而降的一笔巨款让生活素来艰苦的小贩一下就傻了眼,抓着银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匆忙摘下那支簪子往卿寒手里一塞,就像生怕对方反悔一般推着小车掉头便走。

卿寒握着簪子也不在意,一旁的苏严复反倒是笑了笑:“你啊,总是这样,明明……”

他接下来的话,在卿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径自把簪子小心揣进怀里的动作里彻底消失,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微僵,又缩回原处。

“子杰,”两人并肩默不作声的走了一阵,苏严复突的开口:“你还是接受不了,是不是?”

卿寒一直心不在焉神思不定,为这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下,才道:“没有的事。”

“子杰……”苏严复停下,握住他的手,脉脉含情的眼神专注盯着他:“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

卿寒顿时不自在的打了个寒噤。

“你呢?”苏严复指了指他的心口处,表情渐渐黯下去:“你可曾想过我,哪怕分毫?”

卿寒想了下,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并非虚言,从得知苏严复这个人起,他便想着要好好会上一会,这位据说与杨子杰两情相悦,却能下得了手把定情之物插进对方心口的人类。

虽然现在看苏严复的样子,杨子杰的死,似乎很可能另有蹊跷。

“是吗?”苏严复唇角的笑渐渐蔓延起苦涩:“杨子杰,你骗的了别人,可你骗不了我。”

卿寒悚然一惊,正思忖莫非对方已经看出这具身体的端倪,便听苏严复继续:“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是不是?”

卿寒心底一沉,想都没想的否认:“别胡思乱想!”

“是言先生,是不是?”

卿寒只觉得耳朵嗡了一声,本能的反驳:“没有的事!”

“杨子杰,我说过,你骗不了我。”苏严复轻声继续,声音渐渐哑下去:“我们出门时,你回头看言先生的神情,是你从前看我的模样。”

卿寒顿时无言以对,想再行否认却发现无从开口,大脑思绪都乱成一团,无意识的伸手探进怀里,摩挲着那支玉簪。

他对言澈……就当真这么明显,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对方却已经旁观者清?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动心,根本无法隐藏?

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为他控制,之前在小村里他依然会对言澈产生反应?

为什么看到言澈与阿邦的亲近,看到言澈拿着个旧主人的木簪子当宝贝的模样他会觉得不是滋味?

为什么适才见到言澈看着自己与苏严复的神情,他会觉得胸口的某个部位隐隐的难过?

为什么只是和苏严复出来这一会儿,不过短暂的分离,他却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一直不敢想下去的事情,被苏严复这么一挑明,却逼的他不得不去面对——

尽管一直对人类不屑至极,可他的确已经被一个愚蠢却忠诚,不虚伪,不狡诈的平凡人类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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