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会记住你

“久侯多时了。”

老态龙钟的老族长这个时候已经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带着一众族人在部落门口迎接。里德站在其后，虽然也跟着身后的族人一起，勉勉强强摆出了迎接的恭敬姿态，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星的不屑一顾。

不就是几只破狼，外加一个会奇怪诏数的巫医吗？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您还真是客气了。”走在前面的雷默斯微微欠身，面对着老族长行礼，“只是我们顺路经过而已，哪里用得着您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生人一样！”虽然看上去，就是一副随时都可以进棺材的模样，但是老族长的身板却出乎意料地好，当即大笑着，干枯手伸出来，试图拍向雷默斯的头。

“不过，你也是一天天长大了啊，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孩子呢，雷默斯。”

“然后现在变成了一个从来不尊敬长辈的坏小子？”雷默斯冷笑一声，身体稍稍偏移，正好地躲开了老族长枯瘦得有点像是腊肉的手，脸上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回应的语气也是一点也不客气。

一点也没有尊老的意思。

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没教养。

“哎……小子你……”手没有拍到雷默斯的额头，老族长却并没有恼火，而是像长辈看后辈一样，昏花的眼睛里泛出一股子怀念，“想当年你还只是个小孩，还是被加文从那个被野兽洪流袭击的烈焰虎部落救出来的吧？哎……我记得是我们两结伴历练时候的事。”

在两人说话时，珀尔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不说话，而洛恩则是一头雾水，不过，在听到“加文”这个名字时，伯德的眼神稍稍跳动了一下。

这不是前任族长，奥瑟尔父亲的名字吗？

眼前站着的老族长和奥瑟尔的父亲是好友，这点在两个部落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是对于雷默斯的身世，狼人部落那边的族人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所以，在这里居然听到了雷默斯的身世，伯德顿时就好奇了起来。

“怀旧就到此为止吧。”没有等到老族长下一句话出口，雷默斯就打断了老族长的思绪，将话题强行引导到了正轨上，“这一次你们部落要去多少人，货物在哪里？还有给我们的报酬又是什么？”

想要毁掉一次谈话最好的办法果然就是谈钱，特伤感情。

果然，听完雷默斯毫不客气的话，老族长的菊花脸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你这小子，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冲。”挥挥手，示意身后的族人退去，老族长苦笑着，“我们大概是明天早上就可以动身，详情的话，我们还是到那边去慢慢说吧。”

顺着老族长的手指看去，那边有着一栋煞是高大的木屋。

雷默斯点点头：“走吧。”早点谈完似乎也不错，省的麻烦。

“那么我们就……咦？这一次奥瑟尔居然还派了两名雌性过来？”请原谅老族长年纪实在太大，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老花眼，只顾着注意雷默斯，一时间直接就把其他三人的存在全部抛到了脑后。

来了四个人，老族长知道，可是剩下三个在哪，长啥样，还真是抱歉，老人家眼神儿不好，没注意。

直到和雷默斯寒暄结束，有余力注意其他的人时，老族长才终于注意到了雷默斯身后站着的三人中，居然有两名不是雄性。

“是一个。”本来已经踏出一只脚的雷默斯顿时就把脚收了回来，然后很严肃很正经地纠正老族长。

于是老族长又非常非常仔细认真地，把洛恩伯德还有珀尔给看了一遍，然后一摊手，“我明明看到两个。”

“一个。”雷默斯坚持着。

“两个。”

……

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用猜都能想出来，在众人难以相信的目光中，洛恩当众炸毛，跳着脚化为了兽形。虽然看起来只像是一只普通的野狼，可是也能证明洛恩的雄性身份，因为雌性是没有化为兽形这个能力的。

于是，在前往木屋的途中，洛恩一直都在生闷气。

雷默斯是被老族长招待进了大木屋，可是一行其他三人就没有了这个待遇。在走好地交代过“你们先在那边的房间休息吧”之后，三人就被集体晾在了另外一边的一栋木屋里。

老族长的私心什么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八成又是想拉着雷默斯，各种絮絮叨叨地叙旧。

也多亏了老族长现在是一副老态龙钟，随时都可能翘辫子的模样，不像是还会谈感情的样子。要不然，就这么私心满满地拉着雷默斯独处，再加上之前见到雷默斯时那一脸怀念的肉麻模样……啧啧啧。

浮想联翩有木有？

“要不我们在出去逛逛？”完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三个人面面相觑得久了，终究还是会觉得无聊，于是，伯德首先提议道。

珀尔和洛恩集体点点头，就这么一直待在房子里，等待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废话完的老族长，非得憋死不可。

“没想到，巫医大人居然是从小开始，就和奥瑟尔大人的父亲认识。”之前，伯德一直都在回味着刚刚雷默斯和老族长的对话，于是在站起身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难怪奥瑟尔大人已经是族长了，还一直很尊敬巫医大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句话之后，洛恩的脸色却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那个……我还是不和你们出去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你不去了？能参观别人的部落，这可是是很难得的事情啊？”疑惑地望着已经站起了半个身子，脸色变了变后，又重新坐了下去的洛恩，伯德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前追求对象了。

“走了两天了都，我累了，所以还是你们先去吧，我就在这稍微打个盹。”洛恩勉强地撒了个谎，然后就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闭上眼睛，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

以洛恩本来就不太像雄性的身体，走了两天，累了也是情理之中。因此，伯德并没有去怀疑洛恩说“累了”的真实性。终究还是很淳朴的汉子相信了洛恩的谎话，在叮嘱过洛恩好好休息后，带着珀尔出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洛恩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雷默斯。”瞅准一根光秃秃的木头房梁，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洛恩开始小声地呼喊系统的名字。

说实话，雷默斯是不是会回应自己这一点上，洛恩心里没底。

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原因，自从收获节被亲，自己咬伤了雷默斯之后，雷默斯就很少再用系统通讯和宿主交流了，即便偶尔的一次两次，也是公式化的发布任务，平淡无趣地令人抓狂。

何况，这个时候，苦逼的雷默斯大概还在和某个菊花脸族长在一起，商讨各种有的没的的事，有没有时间回应宿主……真的很难说。

即便如此，洛恩还是下定了决心，主动联络系统。

因为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原本，洛恩一直以为雷默斯是和他一起穿过来的，所以其他人对于雷默斯的接受，也都只是雷默斯利用系统权限营造出来的假象。可是，今天在听了各种各样人的各种各样话后，洛恩发现，雷默斯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而且雷默斯的这个身体也是一点一点，从一个小孩成长起来的。

现在，洛恩已经毫不怀疑他对雷默斯的心意了。可是，他居然一点也不了解雷默斯的过去。每次一想到这一点，洛恩就觉得心里好像被堵了一大块东西，硬邦邦的很是不舒服。

各色疑问像是烟雨一样，缠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洛恩？什么事？]

出乎洛恩的预料，他轻声呼唤雷默斯后，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雷默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从脑海中响了起来。

大喜过望之下，一股脑地，洛恩将自己的所有疑惑全部都倒了出来。

[你说这个啊，我确实在这个世界呆过很久，因为奥瑟尔的父亲，他就是我的上一任宿主。]听完洛恩的问题之后，雷默斯在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语气很是平淡地回答了洛恩。

[所以我特别讨厌接触和加文关系亲密的人。]没有等到洛恩出声，像是诉苦一样，雷默斯倒豆子一样，开始向洛恩诉苦，[他也只是我宿主中的一个不是吗？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要接受他的各种人情关系啊？]

雷默斯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一个宿主的死亡，就代表着系统和宿主关系的彻底破裂，那么，关于这个宿主的一切，雷默斯也就不会再愿意去提起。

每个宿主，也许就是雷默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波澜，微不足道。

……又也许是雷默斯本人刻意地在回避。

可是这一次不同，接连的两个宿主都来自同一个世界，所以，留在了这个世界的雷默斯不可避免地，会遇见之前的“老熟人”，然后被很亲切地各种叙旧，各种提起之前的事情。

听着雷默斯的话，洛恩却慢慢地惊恐了起来。

“……那要是我那天死了以后，你也会……像对其他宿主一样，把我忘记吗？”

冷不丁地，就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从雷默斯的抱怨来看，系统从不会怀念任何一个“前宿主”。那么，他，洛恩，终究也只是雷默斯的一个普通的宿主而已，对于雷默斯而言，可有可无，甚至就像是一个小丑般的存在。

意识到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而言，自己并不重要，这种感觉很糟很糟，顿时，洛恩就觉得浑身发凉，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被瓢泼的大雨从头淋到底。

[怎么会，你是特别的。]让洛恩想不到的是，雷默斯那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对于其他的宿主，我就从来没有用系统通讯聊过任务以外的事情。]

“……”洛恩惊讶地睁大眼睛，张开了嘴巴，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唔……怎么说呢……虽然收获节那次我有怀疑过，我是不是把人类的感情理解错了，但是珀尔也提醒过我之后，我又重新想了想。]

[我大概不会把你忘了的吧，因为我觉得……]

[我喜欢你。]

38.幸福太突然

布置得干净简约的大木屋中，雷默斯和老族长相对而坐。此时，两人面前的茶水已经不再泛出热气，一看就是放了很久，早就已经凉透了的模样。可是，即便如此，进入话唠模式的老族长还是一点没有要停口的意思。

“还记得那一次吗？那一次真的太危险了！”

讲到了兴奋点，老族长突然变得像见到了虫子的女人一样，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就连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都开始泛出红光，滔滔不绝，口水喷得满桌都是，讲完之后，还一脸期待地望着雷默斯。

你记得的吧？你记得的吧？雷默斯都已经可以从老族长的脸上看出字来了。

啧，激动成这样，不是吃错药，就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哪次？”

雷默斯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眉头皱了皱，在脑袋里搜刮了片刻后，一盆凉水就对着老族长泼了过去。

太尼玛特么伤人了！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顿时，老族长的兴奋火苗就被浇灭了大半，但是，不甘心的老头依旧还做着努力，“就是那一次，我们三个去了东面森林最大的‘中央地带’，结果那天晚上遇见了野兽洪流的事，你难道不记得了？那时你好像也就四五岁吧？”

“造化弄人啊！”回忆完，老族长还煞有其事地感叹一声，“十几年前，我可以和同伴一起闯荡，可是现在……唉！”

“抱歉，打断您老的感伤一下。”就在老族长在那边忧伤的时候，雷默斯举起手，直接又是一盆冷水，“你在说哪件事，我还是没印象。”

“……”

然后，雷默斯就很满意地看见了老族长脸上便秘一样的表情。

其实，如果雷默斯愿意去把记忆芯片翻一遍的话，还是肯定能找到关于上一个宿主的记忆的。毕竟系统记忆芯片的容量可不是盖的，本着程序的严谨性，和每一个宿主的每一件事，在记忆芯片中应该都有个存档，以便日后参阅才对。

问题是面对这个看着就觉得恶心的老族长，雷默斯还真懒得去把那些记忆再去翻一遍。

其实这也不是重点。

老族长不知道的是，刚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雷默斯已经和自家的宿主表了白，这个时候正急着想回去和洛恩温存一番呢，哪里有时间陪着老菊花磨叽？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只能怨老族长不知道挑时候。

“交易的事情我想我们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吧？那么我就先失陪了，祝你身体硬朗。”

趁着老族长呆掉的当口，雷默斯迅速地站起来，对着某朵枯萎的菊花礼貌地鞠了个躬，然后就非常嚣张地踏着大步，出门。

身后那个傻子？得，懒得管了，爱咋滴咋滴，早就受够了。

实际上，关于前往交易的合作事宜早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从差不多一个钟头之前开始，雷默斯完全都是在听老族长一个人在这边叽里呱啦。从当初是怎么遇见雷默斯，到雷默斯小时的特别之处，再到对死去的朋友表示深深的缅怀，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停不下来，听得雷默斯昏昏欲睡，痛苦不堪。

能溜，就溜呗。

我们油盐不进的厚脸皮系统嘛，绝对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丢下了独自杵在里边的老族长，雷默斯吹了一声口哨，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匆匆对着洛恩所在的木屋赶去。

和老族长那边完全不一样，洛恩这边，自从听到了雷默斯最后的那句话之后，洛恩顿时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花。

幸福什么的，来的也太突然了有木有？

在雷默斯以非常厌恶的语气谈论前任的时候，洛恩的心是几乎跌落到了冰点以下的。就连问雷默斯的那句话，都让洛恩踌躇了好久，最后，还是带着最坏的打算，才勉勉强强地问出了口。

然后，雷默斯用爽朗的笑声打消了洛恩的疑惑，顺便……

表白了。

洛恩把头埋进了两腿间。

如果说雷默斯是在第一次围猎的时候就表白的话，洛恩非但不会接受雷默斯的表白，甚至还会觉得雷默斯就是个神经病系统。毕竟那个时候，洛恩也只是觉得雷默斯对自己还不错，是个可以当成可靠朋友的存在。

可是现在不一样。

其实，收获节那一次的事情，洛恩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为后悔的，如果在那一次的时候，自己就表现得坦率一点的话，说不定两人现在已经成正果了，也用不着拖到现在。

都是雄性什么的，规则什么的，这些之前洛恩还觉得很重要的，很不能跨越的事情，在雷默斯主动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后，洛恩顿时也觉得都不重要了。

通通都死到一边去吧。

怪不得在之前的世界中，就有人说过“我喜欢你”是最具有魔力的一句话，无论是什么坚固的阻碍，几乎都能被这样有点傻的破解。起先，洛恩还是不相信这种蠢话的，可是，在亲身经历过后，洛恩发现可能事实的确如此。

“呦，他们两个呢？”

正在洛恩脑子里乱成一团，努力梳理着两人关系的发展史时，顿时感觉到房间里一亮，然后，就看见了被推开的门，还有站在门口，像往常一样对着宿主笑的混帐系统。至于耳边传来的声音什么的，只能让洛恩脸的鲜艳程度更上一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