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本来就是清醒的。”萨维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姿态悠闲地甩一根木棍。

“……是。”刘燕有些吃惊地看了萨维一眼，泄气道：“家里没钱买肉了。”

“嗯，前天就没了。还有。”萨维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问。

“……我们要被迫搬家了……”

14.驱逐派尔星

原来刘燕无意中听到了爷爷和这个社区巡视官的对话，巡视官要求老刘头一家尽快地搬离这个星球。

表面上说是怀疑老刘头捡拾的废品中有可能含有污染土地的成分，对周围的居民的健康也有不好的影响。

但那传达和老刘头向来交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私下里给他透露是波利卡集团内部有人给社区施压，社区的理事不敢得罪这样实力强劲的大集团，才不得不把老刘头一家赶走的。

刘燕偷听到“波利卡集团”，马上就联想到了那个被她咬伤的女人。

对于咬伤对方这件事，刘燕一点都不后悔，但是现在，爷爷的努力轻易就要被毁于一旦，刘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其实早在阿杰刚一开始出手救人的时候，她就有些意识了，朦朦胧胧似乎是听到那女人叫嚣“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所以一旦能够自由行动，刘燕第一个冲向安晴晴，她急于想要保护爷爷和大哥哥，要给那个坏女人一个教训，让她不敢对付爷爷和大哥哥。

想不到那女人没有信守承诺，还是报复了。

对自己家人做出的重重举动，刘燕心里本就不能原谅，现在更是恨得不行，她想不明白这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损人利己，只要能对自己有好处，就完全不顾及会不会伤害到别人，真真的是狼心狗肺、不配做人。

刘燕越想越气，心里翻腾起了熊熊的怒火，这怒意瞬间转换为杀机，她就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但是我为什么会跑去杀鸡呢？”刘燕挠了挠头，有些困惑地问萨维。

“愤怒、饥饿、焦虑，等等这些极端的负面情绪，都有可能触发你内心的狂暴弑杀冲动，”萨维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不过，你能去找食物，而不是去杀那个女人，应该潜意识里还是有一个界限的吧。”

刘燕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指甲，好半天才舒出一口气，冷冷地说：“我是真的想杀了她……”

萨维也叹气：“……想想也没什么的，重要的是不要被人逮到……当然不做是最好的。”他说出了心里话，才觉出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找补道。

无意识地用手指顶了顶太阳穴，萨维很为难地说：“你们这里不是有能照人的那个机器嘛，还是要小心。”

刘燕低头，小小的肩膀微微抖动，萨维以为她伤心了，正不知如何劝解，小姑娘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是摄像头，也叫天眼……哈哈哈哈——大哥哥你好土啊，这个都不知道啊。”

一通发泄一般的笑声过后，刘燕瞪着红红的眼睛收起笑容，恨恨地说道：“就算我真的能杀得了她，我和爷爷也无法再在这里生活了，那种安定的生活……”

半晌，她轻轻地问：“大哥哥不觉得我已经……变成了丧失人性的野兽吗？”

萨维有些吃惊刘燕会问出这话来，这么小的年龄，心思竟然这么重。他慎重地摇了摇头，严肃地说：“别说这样的话，你爷爷听到了，会伤心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不但取决于你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取决于你想当什么样的人……在这点上，我不担心。”

小姑娘摸了摸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嗯，我也不担心！做饭去啦！”

平静只是暂时的。

还没有等到老刘头宣布要回玉海的决定，第二天，巡视官就带领着社区的巡防人员，一共五十多人，浩浩荡荡地挤到了老刘头的家门口，对方领头的是个和颜悦色的胖子，没有对老刘头动粗，甚至没有说一句过分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求老刘头“体谅体谅”他们的难处。

么蛋老人只好无奈地承诺一个礼拜之内搬清，毕竟他的家乡在玉海，得容他个功夫，买开往玉海的船票吧。

胖胖的巡视官没有讨价还价，痛快地答应了。还出人意料地询问老刘头要不要帮忙收拾家当，他带来的人多着呢。

老刘头婉言谢绝了对方的提议，因为知道想要弄走他们的不是社区，老刘头对胖巡视官也发不出脾气，能怪人家什么呢？欺软怕硬、见死不救……没有意义，就算这次走不来，那个大集团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不如识相离开，还能保一家平安。

无奈地将这五十多位壮年巡防员并巡视官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老刘头回来看着萨维和阿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老人意有所指地感慨道。

刘燕揪住萨维的衣袖，求萨维和他们祖孙两个一起回玉海星去，萨维毫不犹豫拒绝了。

阿杰敷衍地安慰了一下老刘头和刘燕，不失时机地催促两人去收拾行李。然后兴致勃勃地邀请萨维和他一起回他家去，并保证好吃好喝伺候着。

萨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心想：不知道在老人家里蹭吃蹭喝半个多月的人，怎么有勇气邀请别人去家里做客，还夸下海口，包吃包？

他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脸上就表露了出来，淡淡地回应道：“不了，谢谢你的邀请。”

阿杰再三游说，他也没有答应。

傍晚，大家围在桌旁，闷闷地吃了一顿散伙饭。

饭后，刘燕负责刷餐盒，阿杰被强制负责收拾桌子。

老刘头随意的把萨维叫到了院子里，慢慢踱步。他在靠墙的一角停下，用力拉扯出一个硕大的包装袋，萨维不明所以地看他费劲巴拉地拆掉一层又一层的包装，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土。

“傻子，还没有想到是什么？”老刘头有些得意地看他。

萨维不满，我怎么就傻啦：“？”

“你趴近一点，仔细的看看。”老人神神秘秘地指着袋子说。

萨维心地宽厚，虽然看不出老人有什么想法，不过还是顺从地趴到了地上，仔细观察这泥土有何不妥。

他特意伸手捻了捻，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地看了一眼老刘头，呐呐地说：“您……”

老刘头摆了摆手，轻声道：“不要声张，这是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是福是祸，都得你自己担着。”

萨维惊喜地看着泥土中散落的嫩芽，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是替母草种子发的芽。

颤抖地把花芽放到一旁的花盆里，萨维对老人再次充满感激：“当时不是没有了吗？被花土吸收了，怎么又能发芽了……谢谢您，这是我最后的一点东西了……”

老人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搀起萨维，慈祥地说：“收起来吧，别让别人看见了。”

“嗯！”萨维特别认真地收拾花盆。

老人这时候又说道：“你不跟着我们回玉海去，我很感激……”

萨维诧异地看着老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老人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我的孩子那么向着你，如果你一定要留下，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对刘燕没有好处。”

15.憋屈的离别

接下来的几天，四个人都懒洋洋的，日子在沉闷的氛围中度过，萨维给了老刘头一块已经风干了的皮肤，告诉了他那东西的用法，在老刘头复杂的眼光下，叮嘱他尽量不要让刘燕焦虑愤怒，远离纷争。

老刘头都好好的一一答应，脸上看不出过分的沮丧，一旁的阿杰猜想他可能真的不愿意孙女和来历不明的萨维混在一起，波利卡集团正好给了他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

阿杰虽然反复纠缠萨维，想把萨维拐走，但萨维一直很坚持，他也就没有再提起。

长发的阿杰从背影看实在是个美人，然而姿态太过奇葩，此刻正蹲在推进器上顶上抽烟。他似乎见不得刘燕总是缠着萨维，看到那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叽叽咕咕地说小话，就兴奋莫名地促狭怪叫：“嘿，小萨维，还是跟小妹妹回去吧，这劲头，话都说不完啦！”

萨维厌烦地瞪了阿杰一眼，不理他，继续唠唠叨叨地吩咐刘燕照顾好爷爷，他是真的不放心，怕刘燕不能控制好自己，毁了小姑娘的一生。说道激动的地方，萨维紧紧地抓住刘燕的双肩，目光坚定而沉重地说：“记住，这能力要为你所用、为你所控，不要让这力量奴役了你的心志。”

刘燕含泪点头答应。

老刘头祖孙俩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离开了。由于星际船票价格不菲，他们只带走了可折叠的智能房屋，老刘头收集的大量废品只能贱价处理，太过老旧的推进器就留给了萨维。

站在光秃秃的土地上，萨维的心里难受极了。老人好心救了自己，没想到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的出现令老人一家流离失所，不能够再平静的生活。

身后有人揪他的衣摆，萨维回过头来，一早猜到是阿杰，他闷闷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和你去。”

阿杰摇了摇头，表示他不是那个意思，有些怅然感慨：“那小娘们是个心黑手狠的，咱们这边还握住她的把柄呢，她就敢又下绊子，也算是个人物了……”

“哼……”萨维苦笑了一声，他虽然对这世上的工艺技术陌生，可对人情世故，却也有一点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心得。刘么蛋老人家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些年了，一直平安无事，只有在自己出现后才被社区赶走，要说和之前那一帮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只是，觊觎他带来的石头的人分门别派，势力强大，僧多肉少，没得到他们想要的那些人，未必不会心存怨愤，那就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是不能肯定是哪一方罢了。

阿杰见他没有说话的兴致，也不再一味地和他搭话，把早早就收拾好的几件衣服扔进推进器里，翻出两只存储介质来，递给萨维：“这是有名的记录片——《味蕾的世界》，讲社会人文和饮食文化的，你对这个世界好像不太了解，看看这片子补补吧。”

萨维已经从小刘燕那里了解到了那种能播放画面和声音的机器叫做投影机或者是电视机，阿杰给他的卡插到机器里也能播放，这些新奇的东西或许会很贵重，但萨维拒绝不了，他太需要这些了，来的这个陌生的世界，他要独自生存。

萨维别提多感激了，接过电视卡，一个劲地道谢，阿杰潇洒地摆手，让他不用放在心上，心里却连连摇头，感叹小傻子懵懵懂懂地就把那价值连城的石头给了人，现在却不得不为生计伤脑筋，真是让旁观的人都看不下去啊。

萨维依然后知后觉地感谢他，只是遗憾自己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所以就特别的不好意思。

阿杰被萨维那傻乎乎的样子逗得要内伤了，他连连拍萨维的肩膀头顶，忍俊道：“你啊！好了，东西收拾好啦？去哪决定了吗？”

萨维认真地点了点头，

“决定了，去本莱维城。”萨维毫不犹豫地说。

阿杰看着那男孩黑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间都全身无力了，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那得多愁人啊……本莱维城，北方最大的军工城市，派尔星最高军事学府——泽海思特帕沃军事学院的所在位置，同时也是波利卡集团总部的所在地。

这两天他和小姑娘没少在一起窃窃私语，想必是也充分地打听了波利卡集团的信息。现在看来，这个小孩还挺记仇的。阿杰十分蛋疼地看着志在必得的萨维，去找波利卡集团复仇，对这孩子来说纯粹是自投罗网，但殷明月他们必然看重小孩携带的新物质的价值，怎么样也会先拉拢一下他，那么，他短期内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向话唠的阿杰这次意外地保持了缄默，只字未提，最后胡乱地摸了一把萨维的短发，转便身跳到自己那台推进器上，“祝你好运，小兄弟！”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嗯，你也是！”萨维也感激地冲他摆手。

阿杰也走了，萨维蹲在老刘头的院子里，有些惆怅，有些茫然。

阿杰的痛快离开，令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是计划着要找波利卡集团的那个女人报仇的，老刘头一家无辜受到他的牵连，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太对不起人家了。要是阿杰非要强行跟着，他一定会觉得碍手碍脚，他再也不想连累别人。

萨维虽然从小是孤儿，但是一直跟在族长身边长大，可以说从没受到过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本身这股火气就压不下去。

何况跟着族长耳濡目染，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对待和村子友好的部族，就是要相互扶持，把新鲜的蔬果和肥美的兽腿献给他们。要是有争夺资源、背地里使坏的家伙，那他们就会集合全族的力量，狠狠地教训那些人一顿，让他们想起曼斯特族人来，就心惊胆寒，再不敢轻易地招惹他们曼斯特人。

眼下的这个事，对方做的更过分，明明是萨维的东西，都白白地送给你们了，自己硬是端着不要的，现在反而还迁怒老爷爷一家。这不是明晃晃的强盗行径吗？当然，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明显到一目了然，但是萨维可不想白白地吃这个亏。

16.大眼猴机师

萨维延缓了他找路回家的计划，直奔本莱维城波利卡集团，一定要让破坏别人生活的家伙付出代价。

拿出老人赠与他的世界人文地理的软体，慎重地插进推进器操作面板上的卡槽，调出去往本莱维城的路线图。

他已经学会了怎么操作推进器，刘燕教过他怎么使用这个大机械了。

萨维一摸到面板，就不住地赞叹，这里的技术真的相当方便，设置好了目的地，推进器就能直接带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了。要是家乡也有这东西，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把老人送给他的衣服和货币卡都一股脑地塞到兽皮囊里，拿着刘燕亲手给他制作的鸡肉卷，萨维踌躇满志地上路了。

老爷车“嘟嘟嘟”地开出了院子，萨维稳稳地坐在推进器里东张西望，这个地方还是令他充满了新奇。

造型相似的尖顶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在柏油路的两边，远处是茂密繁盛的桦树林，蓝天和地面接壤的地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那后面，就是熊老板引以为傲的养鸡场。

萨维饶有兴致地吃着鸡肉卷，希望可以快一点开到本莱维城，刘燕说过，那里和这里很不一样，是一个充满大机器的富裕地方。萨维等不及想看看那得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现实似乎总与愿望相悖，平稳地驶离了一个多小时，离社区也得二百多公里后，推进器结结实实地出了毛病，一步也不走了。萨维摆弄了半天，也不明所以，没办法让它重新动起来。

停住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萨维泄气地坐在路边，后悔没有让么蛋老人教教他推进器的修理技术。

正在他准备放弃推进器，要拎着背包步行继续上路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高档推进器风驰电掣一般停在他的身后。

推进器的车门“呲”地一声向上开启，一个矮个子的大眼睛少年跳下来，分外自来熟地和萨维打招呼，

“嗨，兄弟，你怎么回事？车坏了吗？”

萨维对自己现在的相貌有十分的把握，那是仅仅比哈密瓜皮好上那么一点点，这位仁兄能够毫无压力地招呼自己，看来心理素质着实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