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东西翻倒的声音,还夹杂着拳打脚踢和咒骂声。
陈默觉得好笑,他们互相骂娘骂爹骂的火热,难道他们不是一个爹妈?
“你们还打还打!”苍老的声音传来,“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睁眼看看你养的这些白眼狼啊……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哭喊声,打骂声,吵闹声,混成一团,不绝于耳。
房子是老式的两层楼房,占地面积似乎还挺大,也难怪一群人去争抢。
父子俩相视一眼,无奈的推开门。
原本热闹的庭院因为两人的闯入突然安静下来。
第18章:争斗
众人看到陈二虎父子俩,皆是一愣。
“哎呦,快来看,这是谁来了啊。”尖锐的声音再次想起来,“六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这个时候来。是为了尽孝心呢,还是别有所图啊?”
一番话,把矛头直指陈二虎。正在吵闹的几个人都停下来,对父子俩的目光更加不善。
这种时候,少一个人,自己就有机会多分一杯羹。多一个人,自己的那份必然会减少。其中道理,谁又不知?
常言道,捏柿子要选软的先捏。在这众多兄弟姐妹中,老六是最好说话和最好欺负的一个,自然要一起把他公投出局。
“六弟,”一位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说道,“咋们爸走的太突然,遗书遗言什么都没留下。这兄弟姐妹都商量着怎么分,你怎么看?”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不是来分遗产的?
“二哥,四姐”陈二虎向前一步,对众人说,“我陈二虎多年不回家,此次更没有来分遗产的意思。竟然爸没有立下遗嘱,兄弟姐妹们就自己商量着办吧。我也不会参与,尽完孝心之后我便走。”
其他几人听完这些话,目光收敛了些。
“哎呀,六弟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四姐很快换了一张脸,“我们兄妹中啊,就六弟最有孝心。虽这么多年不在家,可关键时候还是会来的啊。”
一番冷嘲热讽,让陈默觉得此人无比恶心。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陈默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父亲去世,一家人讨论的不是如何将父亲好好安葬,而是为了遗产争吵不休。只不过是来尽孝心,还要被怀疑是为争遗产而来。
“可是老六回来了?快进屋里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妈,是我回来了。”陈二虎回答道。拉着陈默,不再理会几人,向里屋走去。
里屋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头的皱纹。佝偻着身体,即便是坐着,仍旧用拐杖支撑身体。
在一旁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朴素的打扮,并不高调。相比较院内的几个人,算是最和蔼可亲的了。
“妈,九妹,”陈二虎轻拍陈默的脑袋,接着说道:“快叫奶奶,姑姑。”
陈默赶紧鹦鹉学舌的喊了句:“奶奶,姑姑。”
原来旁边的就是他的姑姑,还是个“九妹”。
“陈默?你把孩子也带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有些激动,颤微微的伸出右手,“快,来让奶奶看看。”
陈默两步跨到老太太面前,漆黑的眼眸与她沧桑而又浑浊的目光相对。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太太抚摸着陈默的脑袋,一脸慈祥,“小时候那么腼腆,跟个姑娘似的。现在这么大了,都长成帅小伙了。来了好了,来了好啊……”
老太太的手,像是干枯的树皮。没有生机,满是岁月的痕迹。
老太太絮絮叨叨着,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伤心的事,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妈,怎么又哭了?”九姑拿过一条毛巾,将老人家的脸轻轻的擦洗一遍。
“奶奶,”陈默反握住老太太的手,“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太太有些感动的看着陈默,拉着陈默的手,不停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陈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慰她。只是看到老人家在哭,实在是于心不忍,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反应。是啊,即便是陌生人,看到有老人家痛苦,也会安慰两句。而自己的亲人,却在门外为遗产而吵闹不休。
陈默得知,爷爷虽是农民,却很是精明。改革开放后,果断弃农从商,开始做些小本买卖。
后来有些经济资本,就和奶奶来了家餐馆。由于手艺不错,生意红火。陈默的爷爷也由此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若不是如此,也不能养活这么多孩子。
而爷爷的积蓄竟然还不少。两套房产,一套是现在居住的老房子,另一套是在市里刚买的住房。还有两家店面,都经营的不错。此外,还有一笔不知道的存款。
陈默从不知道自己爷爷家里这么有钱,而且自己的父亲竟然还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工。
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什么日子都是人过的。
“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让我怎么活啊?我还要给你尽孝心,让你安度晚年。可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丢下我们不管了呢?”
院内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一旁的九姑眉头一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陈二虎父子说道:“是五哥来了。”
“哎呦,老五,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四姐用特有的嗓音说道:“若是真这么有孝心,就跟老六一样,也别动这遗产的念头。”
“六弟回来了?”老五把脸上眼泪一擦,“四姐,你这话我可听不懂啊。老六是老六,我是我。老六这一年半载的不在家,我可是天天来照顾咋爸的。”
“唉,”老太太在屋里一个劲的叹气,“老大最近卧病在床,不能来。最能拿主意的老三明天才能到,这帮白眼狼,今天就来闹!”
老太太气的直咳嗽,九姑赶忙过来拍拍后背。
陈二虎倒了背温水,拿到老太太手里。
“妈,别气着自己,多注意身体。”
“亲爱的,来短信了。亲爱的,来短信了。”
四人皆是一愣,九姑摇摇头,不是她的手机。陈二虎也不会用这种铃声,众人目光自然落到陈默身上。
陈默一拍脑袋,今天可是拿了李凯的一部手机。没想到他一个大男生,还用这种铃声。
陈默一阵脸红,支支吾吾的解释道:“不是我的手机,是同学暂时借我的。”
陈二虎知道实情,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而老太太一把年纪,也没有在意。只是九姑一脸“懂了”的表情。陈默纳闷她究竟懂了什么。
陈默尴尬的拿出手机,点开短信。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我饿了。
号码也没有备注,没有显示姓名。不过想想也就知道,这条短信除了李魔王没人能发。
陈默搞不懂他发这短信是什么意思?告诉他他饿了,让他回去做饭?那也太霸道了。不然又是什么意思?就发个信息,图个好玩?
在几位长辈的注视下,陈默回了个信息——饿了就去吃饭。之后便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口袋。
“去你妈的狗东西,还敢对老子指手画脚。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从小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去你娘的!让你叫喧,老子今天打死你!”
老五和老八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恼了起来,在地上扭打着。而其他几个人一脸幸灾乐祸,在旁边看着好戏。
“你们这帮白眼狼!还有没有良心?”老太太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到院子中,“一个个骂爹骂娘,像是什么样子?不是一个爹娘生的?老头子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着吵着分遗产,也不怕被外人知道笑话!”
老太太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让几个正闹着的儿女消停下来。因为过于大声,面色有些涨红,不停地咳嗽。
陈默跟在后面,看到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两个中年男子刚刚扭打完,从地上爬起来。衣服弄的跟乞丐服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老五的眼睛挨了一拳,左眼青紫。按打架实力来讲,老五可不是老七的对手。不过老五也不是吃素的,硬生生把老七的脸抓成花猫。一些女人打架的戏法,也被老五用的得心应手。
“都给我该滚哪滚哪,等明天老三和老大过来,再做决定!”老太太威严的一说话,立马镇住了在场的人。
几人看今天再闹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可捞,再加上老太太发话,也就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这帮白眼狼,白眼狼!”老太太怒骂着,又转过脸来对陈二虎说道:“你父亲的灵堂就在那边,快去看看吧。”
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陈二虎父子走了过去。
黑白色的相片,上面是一张严肃的脸。房间的中间是一口棺材,里面躺着的,便是陈默的爷爷。
陈默第一次进死人的灵堂,心里莫名的紧张。
陈二虎到遗像前,跪倒,磕了三个响头。陈默照着父亲的样子,跪倒,磕了三个头。
九姑整理出一个房间,让陈默父子休息。
半夜,陈默被尿憋醒。小心翼翼的起身,去找茅房小解。
路过老太太的房间,听到从里面传来对话声。
由于夜深人静,再加上房屋隔音效果并不好,陈默听得格外清楚。
“妈,你说陈默那孩子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看样子,二虎应该没跟他说。”
陈默心一怔:两人说的话竟然是关于他的事情!
第19章:母亲
陈默屏住呼吸,也没有了尿意,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唉,若是这孩子知道真相,该会多难过。”
真相?什么真相?有什么事情对他说了谎?
“这些话别再说了,顺其自然吧。不早了,快点休息吧。”
“知道了,妈。”
屋内的对话就此结束,而陈默还是站在门外,希望能有更进一步的对话。
刚刚奶奶和九姑的对话是什么意思?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要知道什么真相?一个个疑问充满着陈默的脑海,逼的他想发疯。
十几年来所认为正确的事情竟然谎言,让人怎么能接受的了。更悲剧的是,还不知道谎言与真相是什么,一切就是一团迷雾。
夜晚的风带着阵阵凉意,陈默这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这里的卫生间只有一个,还是公用的。
陈默小解之后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看着睡在一旁的父亲,陈默有直接问他的冲动。
父亲会知道吗?关于奶奶和九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连父亲都不知道?还是说父亲也在隐瞒他,一直以来都是他被蒙在鼓里?
陈默想问,却又害怕指导答案。竟然是长辈有意隐瞒,一定是不希望他知道的事情,倘若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怕会搞得两败俱伤。
陈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惊动了一旁的父亲。
“睡不着?”陈二虎迷迷糊糊的问道。
“嗯,”陈默没想到父亲竟然醒了,有些慌张,随口找了个借口,“有点认床。”
“不是我打呼噜吵醒你就好,”陈二虎憨厚的笑笑,“快睡吧,不早了。明天早起,一起去看看你妈。若是我又打呼噜,你就喊醒我。”
陈二虎说完,又进入梦乡。
陈默在心里数着绵羊,“一只,两只,三只……”不知道数到多少只,陈默也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陈默起了个大早。天天被李魔王固定时间吵醒,即便没有他的吵闹,自己也自然而然的醒了。
而另一边的李魔王,则是大喊大叫:“给我起来做饭!”叫了半天才想起陈默根本不在。无奈拿出手机,要了外卖。
老太太和九姑也早早起来。老人家本来就睡得不得,何况又遇上这种事情。
“妈,吃完饭,我想和小默去看看孩子他妈。”陈二虎在饭桌上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是该去看看,多久没人去了。我和你爸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你那些哥哥姐姐,又不是懂人情的。”
陈默知道,父亲以前每年都会在母亲的忌日时赶来。给母亲扫扫墓,陪母亲聊聊天。只是最近几年,生活越加紧张,回家一次都是奢侈。掐指算算,已经是三年没有去了。
而陈默,自从母亲去世,便再也没有来过。不是他不想来,而是父亲似乎不愿意带他来。这次能带他一起去,也让陈默有些吃惊。
“妈!都说多少次了,吃饭怎么能不喊我呢?”惹人厌的声音闯进屋来,接着是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哎呀,大家都在呢,真热闹。”
也不等众人说话,他就一屁股坐下来,自顾自的吃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吃喝嫖赌的老七。他至今仍没有固定工作,年过四十还没讨到老婆。天天住在这里,蹭吃蹭喝,没有丝毫羞愧之感。
“妈,我和小默吃饱了,先走了。”陈二虎看都不看老七一眼,向母亲道别,示意陈默走了出去。
陈默擦擦嘴,向奶奶和九姑道别。学父亲的样子,看也没有看老七一眼,跟上父亲脚步。
“不得了啊!这一老一少是什么意思?当老子不存在是吧?老子可不是吃你们喝你们的,硬着脸色给谁看呢?”老七在屋里大喊大叫。
“吃你的饭!不吃滚出去!”老太太不悦的瞪老七一眼,让他不再叫喧。
听说过啃老族,还没见过这把年纪还啃老的。有这样的人做亲戚,真是羞愧!
陈二虎找出辆电动车,载着陈默,一路向北。
陈默母亲去世的时候,农村还实行土葬。陈家也有几十亩的田地,以前都是老大打理。后来老大身体越加不好,国家也出台土地可以转让的政策,便将土地转让给他人耕种。
三三两两的农民在田地里农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九月份,是收获与播种的季节。
陈二虎熟门熟路,带着陈默来到一片田地。
不久,陈默便看到一个高高堆起的土丘,上面长满绿色的杂草。墓前有着一块黑色的墓碑,上面写着去世日期和生前的身份。四周没有种庄稼,看上去有些荒凉。
在这一片广阔的土地,白日,黑夜,整整十年,母亲怎么会不寂寞?
陈默的眼睛像是被冲垮的堤坝,泪水一个劲的往外涌。越想越难受,越难受眼泪越停不下来。
“孩子他妈,我把孩子带来了,你们娘俩,好好聊聊天。”
陈二虎也有些感伤,将土丘上的杂草清理掉一些,但并没有拔完。怕陈默的母亲独自在这里,太过寂寞。有些野草的陪伴,也算有点生机。
陈默一个劲的哭,向说点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呜咽咽喊着:“妈……妈……妈……”
十年,已经过去了十年。静下心来一算,才知道母亲已经离去了那么久。当时的情景,陈默至今仍记得。
那天早晨,陈默像往常一样醒来。没有看到每天叫他吃饭的母亲,而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匆匆忙忙,甚至有医生进出。
“真是对不起,已经停止呼吸了。”陈默听到这样一句话。
接着便是父亲的哭喊声。父亲昨晚临时加班,没有回家。然而今早刚回到家,便给他一个晴天霹雳。
陈默不傻,他隐约猜到什么。他猛的冲进母亲的房间,看到的却是已经没有气息的母亲。
陈默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叫不醒沉睡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一直哭一直哭,直到他哭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家里人怕他情绪再激动,直到下葬前,都没让他再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