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到底年长，闻言只是笑着催促道：“费什么话，没瞧见程先生等急了？赶紧领人去看看，这单生意要是没做好，我也帮不了你啦。”说完这句话，她面带标准微笑地看向女人，“小姐，请给我看一下当时的票据好吗？”
然而方雅琪并没有搭理她，而是一步不让地拦住了程泽，语气又急又冲道：“哟，哪个女人瞎了眼看上你啊？顶级牛皮？还果绿色，你买个布艺沙发吧。没钱别装阔，到时候没钱付账丢脸的还不是你？诶你跟我说说，那个没眼光的女人是谁？我得劝劝她啊，跟着你一个穷教书的，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啊？你也是，还是趁早放人家……”
她不由自主地消了声，因为程泽绕过她去看了那套果绿色的沙发。
方雅琪不屑地望过去，轻哼了一声。
程泽拿着纸比对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对一旁跟过来的小米道：“是优质黄牛皮？”
“对的对的，有证明的。”
“保修吗？”
“保的保的，一年呢！”
“好。”程泽点头，然后转过身直面方雅琪，从口袋里拿出银行卡，薄唇掀起一点弧度，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倨傲，“媳妇儿说了，就喜欢果绿色，刷卡。”
方雅琪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
程泽收了笑容，面色冷淡地上前几步，硬声道：“方雅琪。”
方雅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甘地闭上。
程泽目光又冷又硬地盯着她，语气冰冷：“我的人、我的事，从来轮不到你插手。”他说完就目不斜视地错身过了她，如同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方雅琪被他难得的凶悍语气说得一愣，几乎没了反应。
倒是一旁听了三两句对话的小米脑补出一个非常悲剧的故事，一颗心完全偏向了心目中的翰锅二号，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呆立在一旁的女人一眼，然后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程泽，热情洋溢地笑道：“来来来，这边来这边来。谢谢大帅哥！有了这笔大单子我这个月都不用愁啦！”说着她灵机一动，特地转过头望了陈姐一眼，同情道，“陈姐谢谢你！不过你这月被这位小姐退单的话可能有点危险哦，不怕不怕，小米接下来都能帮你的！”
刚缓了缓僵硬脸色的方雅琪闻言咬了咬牙，怒道：“不退了！”然后就狼狈地跑了。
程泽见状不由地勾了勾唇角，然而下一刻他又笑不出来——说好了等卫黎一起来买的，不知道这个果绿色能不能让他满意呢。
第九十章
卫黎在四点的时候抵达家具城。
他掏出手机，上面是程泽三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我在三楼看床，你直接上来。By泽泽大宝贝
啧，来的真是时候。卫黎勾起唇角笑起来，床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慎重选择啊。
他进了商场大门后直奔电梯，饶了三圈刚站定还来不及左右张望寻找一下的时候就瞧见前方人潮拥挤，十数个穿着制服的导购员簇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家泽泽人气很高嘛。
卫黎挑起眉，饶有兴味地了过去。
小米带着程先生这个大金主一路参观，几乎把平时跟她关系好的姐妹们的生意都照顾了一圈，虽然还没定下来要买，但单看刚那眼睛不眨、毫不犹豫刷掉上万块的架势也知道这是个大主顾了。
何况，同是客人，他们年轻女孩当然乐意陪伴大帅哥啦。
“姐妹们先别争，我们听听程先生的要求嘛，到时候符合要求的再来介绍，不合要求就……”小米张开双臂拦住热情过度的同事们，正劝说着的时候不经意地抬了抬头——她因为不是床品的有力竞争者已经被挤出了包围圈，所以视线完全不受阻挡地落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身上，“哇……噻，今天怎么了，来的帅哥怎么一个比一个帅！”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纷纷转头，然后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路。
卫黎见状毫不惊讶，勾起唇角对一众看着他的导购员笑了笑，然后脚步不停地走到程泽身后，神态自若地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笑意盎然道：“选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程泽身边仅剩的几名导购也纷纷退了一步。
小米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眼看着刚被她认定是面瘫冷硬的程先生侧过头对着男人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抹温柔的淡笑。
“差不多了。”程泽犹豫了一下，又道，“沙发已经买了。”
男人的声线和语调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听在一众导购员耳中，却觉得比刚才多了几分明显的情绪和难言的温和。
卫黎闻言有些讶然，挑起眉道：“沙发这么满意？”
程泽无言以对，只好领着他去一楼亲自审货。
看了沙发，卫黎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且不说沙发的材质、款式、颜色都是按照他们商量的想法来的，就算不符合初定要求，他也不会对程泽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
但是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既然程老师这么雷厉风行地定了沙发，那怎么其他家具没给定下来呢？
不过这些事都是他们回家之后的床头私话，现在当着大庭广众以及一众把他们当珍稀动物围观的女孩子们，卫黎自然是笑得无懈可击道：“很好，挑得好。”
程泽认真地凝视了他许久，见他是真的满意，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点闲适的笑意道：“那我们去看看别的，基本上都定了好一些选项，你来决定吧。”
二人自认为正常无比的对话听在旁人耳中却是引得他们浮想联翩，总觉得这两个气质各异的男人之间有种莫名违和却又和谐无比的气氛。
而唯一大概摸到真相边缘的小米想的是——喜欢果绿色的媳妇儿是……？
选定了最终的巨大尺寸双人床之后，二人迎着夏日的余晖走出了家具城。
卫黎大喇喇地边伸懒腰边偏头去问程泽：“晚上吃什么？”
“回去吧。”
“好不容易二人世界还要回去吃饭？”卫黎不满地挑眉，转而又叹了口气道，“外面也没什么好吃，等房子好了，我给你做。”
程泽闻言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眉眼，嘴里却故意道：“这么迫不及待想当煮饭婆？”
“是煮饭公。”卫黎一本正经地纠正。
“哈……。”程泽被他逗笑，难以自已地笑了一阵才重新平静下来正色道，“房子快好了，叔叔阿姨的好脸色我也看不到几天了，这几天多陪陪他们吧。”
卫黎闻言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听程泽故意笑道：“况且我即将拐走他们的好儿子，这些天总要补偿点。”
卫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讲到这个话题，总是没法心情愉快。既然连泽泽都知道要转移话题了，他怎么能不配合？
“那不如程老师来解释解释怎么独揽大权地定了一万多的沙发？”
程泽闻言一僵，但还是竭力轻描淡写道：“看中了就买了。”他不想在卫黎面前提到方雅琪的名字，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令人不愉快的。
何况对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他一点都不想让卫黎知道。
“噢？”卫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可有可无道，“行呗。”
对方这样完全信任他又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程泽心里有些别扭起来，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再换。”
“不喜欢？”卫黎理所当然道，“怎么不喜欢？就算你买的都不是我们昨天定好的，我也不会不喜欢。”
他四顾了一下，然后勾住程泽的肩膀转到一个位置隐蔽的墙角。
卫黎一手揽在他腰上，一手摸了摸对方的脸，轻声笑起来：“程泽，我喜欢的是有你在的家，有你布置的家，你和我住一辈子的家——所以，重点都是你，明白吗？”
程泽直视卫黎的目光，良久倏然笑开道：“明白。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卫大老板温柔帅气地说完情话就变脸，十分不满地盯着他，同时伸腿卡进对方的双腿之间，完全要掌握主动权又急吼吼的样子活像刚出校门的毛头小伙子，“我说的那么诚心诚意又情意十足，你就给回个‘我也是’？宝贝儿，现在咱不是在说I do，有点诚意行么？”
程泽看着已然进入“总裁戏逗良家男”戏码的卫黎，好笑地抬了抬眉，然后他素来“敌弱我弱、敌强我强”的技能悄然发动——他轻轻一挣便脱离了对方的桎梏，接着一手揽住对方的脊背，一手从他的侧脸滑到卫黎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的下颔轻轻握住。
程泽略略低头凑上去，与对方饱满的嘴唇几乎仅有毫米之隔。他故意压低声音道：“你想知道我买沙发刷卡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现在这还是重点吗？！
卫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偏偏下巴上的手每当他蠢蠢欲动要往前的时候都会神准地加大力道，几次努力未果之后卫黎愤怒道：“哼！”
程泽见状失笑，于是也不再逗他，轻声笑道：“我说，媳妇就喜欢果绿色。”然后他在卫黎还没做出反应之前，将唇压了上去。
碾压吮吸，气息交融。
良久，卫黎满足地靠在程泽身上喘气。
程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穿过卫黎粗硬的短发，手势娴熟地给他顺毛。
三分钟后，偷鸡摸狗完毕的二人人五人六地走出角落，维持着一个亲近而不亲昵的距离并肩往停车场走。
一直等到他们上了车，卫黎打着方向盘猛然踩了刹车，他愤怒地转头望向程泽：“你妹啊！你妹的媳妇儿，难怪刚导购员的眼神那么诡异！”
程泽托了托眼镜架，淡定微笑道：“嗯，煮饭公。”
卫黎闻言磨了磨牙，想反驳又觉得“煮饭公”这称呼挺合他心意的——他就是想给他家媳妇儿煮一辈子饭怎么着？
但是男人丢了面子一定得找回场子。
于是他嘴边绽放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不怀好意道：“媳妇儿，为了让你的坐车技能更上一层楼，我们来个S路线！”
程泽：“……”你妹。
第九十一章
时间如指间流沙，眨眼已到八月。
这天程泽照旧去看方叔——说起来也让人唏嘘，大概是这么十几年来头一回隔得远了，对方两位老人倒是越发念起他的好来。
就拿上回来说，他外出归来之后，带了点值不了多少钱的土特产拿去给方家，倒是被张素珍夸了好几句好。
——阿泽有心啦，不愧是你方叔从小夸到大的，真是孝顺啊。
——阿泽啊，小琪的婚期快定下来了，到时候来拿请帖哦，你可算是女方的亲哥哥，面子大得很呢！
程泽听着表情冷淡，心里却不由觉得好笑，于是在卫老板的带动下日益“活泼”起来的程老师回家后甚至把对方的腔调学给卫黎听。
“呵呵呵。”卫黎听了之后自然是笑得十分嘲讽，一针见血道，“我看你那个阿姨啊，真是集所有中年妇女的弊病于一身，偏偏又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是折翼的鸟人，然后把所有的希望都投注到她那个估计得中二病一辈子的女儿身上。如今方雅琪即将攀上枝头，你这个已经被甩掉的拖油瓶也到了孝顺他们二老的年纪了，他们见着你是开心啊。”
程泽被他难得犀利的言辞弄得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问：“接管拖油瓶有何感言？”
卫黎闻言得意地挑起眉，刻意挺直了背，一本正经道：“我很荣幸能发表一下接管大宝贝的获奖感言，首先我要感谢泽泽的爸爸妈妈，没有你们就没有泽泽了，其次，要感谢泽泽的历任老师……”
“卫先生我服你了。”程泽哭笑不得道。
“那不行。”卫黎面容严肃道，“最重要的还没说呢。”
程泽无奈地望着他，柔和的目光里纵容满溢。
“咳咳。”卫黎清了清桑子，拉起他的手深情款款道，“最感谢，你选择了我。”
这句肉麻无比的话尾音刚落，他们特地掩上的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二人一惊，牵着的手握得紧紧的都来不及松。
然后卫球球圆滚滚的小身体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来。
程泽：“……”
卫黎：“……”
“舅舅！程老师！”小胖墩两手背在身后，颠颠儿地跑过来的样子像极了胖版企鹅。
程泽脸上不由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他站起身上前两步接住小朋友，嘴里却很是严厉道：“手上拿着什么？这么跑容易摔跤知道么？”
卫子初被最最喜欢的程老师训话，小嘴下撇，气呼呼地绕过他扑到卫黎腿上，拿出手里抱着的水果盆，哼哼唧唧道：“程老师好讨厌！不给程老师吃！”
程泽闻言惊讶地睁大眼，无措又茫然地望向卫黎。
卫黎难得在这三人世界中充当地标性的中心位置，此刻沐浴在二人目光中居然有几分享受。
他得意地拿着牙签插起一块橙子，表情销魂无比地赞叹道：“真甜啊。”
他说着正要去拿荔枝的时候，却见卫球球伸着小手盖住了果盘，小脸上全是认真：“奶奶说了，荔枝是买给程老师吃的。”说着他在最最喜欢的程老师期待的目光中——嗯，程老师这么期待，肯定已经知错了，球球是个乖孩子要大方一点的！然后他就十分不计前嫌地哒哒哒跑了回去。
程泽坐在床边揽住小朋友，剥掉荔枝壳喂了他一颗，然后拍了拍球球的头温和道：“乖，下回不要那么跑了。”
球球一边鼓着嘴咬荔枝肉，一边扑闪着大眼睛乖乖地点了头。
再次被忽略掉的卫黎心里十分愤怒：卫子初你个没出息的就不能多坚持一分钟吗就一分钟！
程泽喂完小的，然后剥开一颗荔枝递到大的嘴边，眉眼含笑道：“吃，很甜。”
于是舅舅硬挨着辈分多撑了一秒后眉开眼笑地凑过去叼走了荔枝。
“阿泽？阿泽？”方培生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程泽猛然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叔。”
方培生认真看了看他的神色，打趣道：“走神啦？是想女朋友了？”
程泽被问得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坦然道：“是。”
方培生没想到他这么实诚，闻言倒是愣住了，许久后才按捺住心里淡淡的遗憾，感叹道：“阿泽都有女朋友啦。”
“嗯，方雅琪也要结婚了。”程泽淡淡道，像是在谈起一个关系疏淡的邻居。
方培生听了这话神色不由有些复杂，他叹气道：“说来也怪我，要不是我当初把你们拉郎配，你们现在也不至于连做兄妹都尴尬……你也不至于，每次来都要挑她不在的时候。”
“不怪你，方叔。”程泽摆摆手，顿了顿道，“我们性格不合，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方培生喃喃地重复了几遍，然后自己摇了摇头，神色莫测。
程泽见他神情不对，却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好勉强笑起来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方雅琪的婚期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