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透过对方强作镇定的表情看到心底真正的情绪。
他看见对方在路灯映衬下染上暖色的眼睛，那里有一丝埋藏很深的挣扎与恐惧。
他在求而不得的那段日子里几次试着把自己代入对方的环境，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想象自己的反应，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大概不会比程泽做得更好。
“程泽，你还活着，你努力念书、工作、生活，你对小孩子充满爱心，你甚至因为恩情包容忍耐那极品女五年之久。不管是哪一点，你都让我觉得特别特别了不起。”卫黎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脑海中想象他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想想他如何承受着巨大苦痛而坚强成长，“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你比很多很多拥有健全家庭的人更加好。所以，怕坐车又怎样？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害怕，我就是惯着你一辈子不坐车，又有什么不可以？”
卫黎想要给程泽的是从此安乐无忧的生活，他希望的是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再也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任何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
程泽闻言沉默了许久，他觉得此刻所有的其他人物似乎都渐渐远去，只有对方与自己脸颊相贴的温度和注视着自己温柔包容的眼神如有实质一般让他感到熨帖无比。
他紧握的拳不知何时一点点地松懈下来，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卫黎……”
谁知他话音未落，刚还神情温柔、深情款款的卫老板立马笑得露出八颗牙，喜滋滋道：“是不是被我迷死了？”
程泽：“……”
“我觉得我特别帅气刚才，泽泽有没有更爱我一点？”卫黎睁大眼睛追问。
程泽笑着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脸色正经：“有，卫老板魅力十足。”
卫黎顿时笑得更开心，趁着人少牵住他的手，侧头笑道：“那我们回家？”
程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温柔：“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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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梁小剧场：
木头：梁……凉……
梁凉：凉屁？现在六月份好么。
我觉得卫先生对外高对内低的智商和程老师对外低对内高的情商也是他们上下位的原因之一XD
木头：梁凉！能别换姿势了么？我已经画废十张稿纸了！
梁凉：来亲一个。
木头：……
梁凉：那你准备一百张吧
木头：啵。
第六十章
这周六，他们的看房计划终于成行。
“两位先生，不知道你们偏好小高层还是复式？”因为紫来华府的开发商主攻中端小区，所以售楼处的工作人员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看见两个年轻男人来购房，神色也如同面对平常夫妻一样自然。
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于是卫黎意会，上前一步，面带笑容地接茬：“你给我们说说，这二者的优缺点还有价格差吧。”虽说他在此之前已经打探过这些情况，但是让专业人士讲给程泽听听也好，毕竟这是他们俩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售楼员眼神一闪，把他身上穿着的服饰品牌看得一清二楚，态度越发恭敬起来，一边打发同事给他们泡茶，一边引着二人朝沙发走。
“我是小张，不知先生贵姓？”
“卫。”卫黎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完这句就止住了话头，并不打算介绍程泽。
小张惯常跟人打交道，看他这回护的模样心里闪过的念头百转千回，面上却客客气气地笑道：“卫先生，那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楼盘的情况吧。”
小高层和复式，不管是什么小区，都是大同小异。因为紫来华府打出的招牌是中端小区，所以楼盘的最小户型是一百平米的三室两厅，除此之外是稍大一些的小高层，面积在一百三四十平方米左右，像五层六复式的话，五层的面积与小高层相差无几，只有复式带的阁楼多出四五十平米。
“卫先生，我个人比较推荐你们买顶楼复式。”小张脸上的笑容十分诚恳，“因为我们小区的阁楼高度没有超过二米二的有三十来平米，这些面积不算在内，这样相当于白送了您大半个阁楼。况且，听您和这位先生的意思，是买来自己住吧？复式虽然没有电梯，但六楼并不高，年轻人就当锻炼身体了。”
卫黎侧过头望向程泽，以目光询问他。
程泽从他们开始谈起，就一直保持沉默，此时才开口道：“我们不打算要复式，你说说小高层吧。”
小张一愣，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另一个男人。
卫黎冲着程泽笑笑，转头对小张道：“说说小高层。”
小张心念疾转，瞬间对二人有了新的定位，再开口的时候分了大半的心神注意观察那个看起来严肃冷峻的男人：“两位先生，我们在售的小高层大致分为两个面积段，一个是一百到一百二十平米的，一个是一百三到一百五十平米的，小的那两层只剩十楼以上的，另外四栋大部分楼层都有空房，您二位想要多大面积，哪个楼层？”
程泽这回没等卫黎示意，他看着他说：“低一些，五楼左右？”
卫黎虽然不明白他选择五楼的原因，但是他自己本身对此无所谓，所以弯唇笑着点点头。
小张见状翻动手里的文件夹：“不太巧，五楼唯一剩的一间房前两天刚被人订了，倒是六楼还有两间，不如我带二位去看看？”
大概是见多了来购房的夫妻俩分析争吵忙个不停，所以小张离二人足有七步远地在前带路，十分贴心地给他们留了一个单独商议的空间。
卫黎趁着周围没人，伸手在程泽手心里勾了勾，挑着眉问他：“怎么，不喜欢复式？”
程泽到底正经惯了，这种疑似调情的小动作让他有些不自在，于是他五指聚拢成拳，握住卫老板的手指，低声解释道：“复式没有电梯，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卫黎疑惑，“就六楼而已，你家现在不也六楼么？”
程泽摇摇头，自然道：“不一样。以后你爸妈来住很不方便。”他见卫黎仍然迷茫地望着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再过个十二十年，叔叔阿姨年纪就很大了，身体再好，也经不起上下六七楼的折腾。”
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就算倾向当今子女成婚后与父母分居的新观点，却也不忍心日后独留两个老人孤孤单单地生活。所以现在即便他和卫黎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程泽却还是习惯性地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在内。
“你怎么就那么好呢，嗯？”卫黎反手握住他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透出几分微哑的情动，“你比我这儿子还称职，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一片诚挚之意，像是在做某种虔诚的保证。
程泽闻言微微一笑，轻声道：“不一样的，你很称职。”
自然是不同的，卫黎为人子女，他与父母之间的联系是斩不断的血浓于水，这些小细节自然不会注意。而他是外人——从十多年前一直在当外人，与其说是天生体贴细致，不如说是环境让他变得多思敏感。程泽一直都不明白这样到底好不好，但是如果能得卫黎欢喜，那应该是好的。
他们二人当朋友的时候就默契十足，别说最近日复一日的磨合，有些话不用说对方就心知肚明，不过卫黎而今也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男人的通病是有口无心，而他希望对方能够自此安然自在生活的心愿也已说过数次，那么从此往后，他需要的只是实践。
大概是拿捏住了前来紫来华府购房的中产阶级们喜欢自己动手的心态，所以开放商并没有花心思进行装修，小区里的公寓都是毛坯房。
“这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户型，是小区里受欢迎度最高的。按照一般客户的喜好，这边当客厅，连着的阳台可以当阳光房，对面是厨房，一些管道排孔都给安好了，至于其他的房间就按二位自己的喜好了。”
卫黎边朝里走，边对程泽招手：“这间面积最大，咱当主卧呗？”
“好。”程泽点点头，目光十分柔和地落在他身上，“那一个隔间可以做卫生间。”
卫黎闻言却皱了眉：“那得往外扩一扩，安个按摩浴缸才爽。”
程泽无奈：“再往外扩，小房间就没法住人了。”
“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再说，我们哪有这么多客人。”
“给球球备一个总要吧？他那么粘你。”程泽淡淡笑道，“至于另一个，给叔叔阿姨备着。”
“小兔崽子明明粘得是你！”卫黎不爽地反驳道，不过他明白程泽的这番顾虑全是为了他，所以也只是嘴上别扭了一声，之后脸上的傻笑明显得小张都不敢正大光明地与他对视。
“看两位还满意？那不如我们趁早签合同定下来吧，这些日子房价略有回落，有购房意向的客户挺多的。”小张努力无视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硬着头皮插话道。
“行吧。”卫黎见程泽点头，十分爽快。
这下倒是小张愣了，他从事房地产业十多年，虽说不是第一回见这么爽快的客户，但二人的干脆也是能排进前三的。
卫黎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掏出电话拨了号。
——诶，王哥，我是卫黎啊。
——对，选定了。不过听说这市价略有回落啊，再给我便宜点成不？
——钱多人也不能傻啊，一平便宜几百块，合下来可就好几万了。
——你们做一行的才是暴利，我就是小本经营，王哥可别挤兑我啊。
——好嘞，谢王哥，等会，我问问。
“小张，你的全名是？”
小张愣愣地看着他，脱口道：“张恒。”
——人叫张恒。对了王哥，你也认识卖房的中介是吧？那顺便给我把我朋友的房子给卖了呗？
——您厉害呗，手眼通天的，我不找你帮忙找谁？
程泽头一回见他这幅完全不同的模样——青年眯着眼，嘴角勾出一点笑意，语气听着有些懒洋洋，但却是半分不让，显得精明又无赖。
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个发现让他心下更软了几分——精明的卫老板好像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亏，并且喜滋滋地乐于吃亏。
电话那头的回应他并没有听清楚，只在卫黎挂电话前听到一句男人的笑骂声。
——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替别人着想了？要不是你说是你哥们儿，我都以为是我未来弟媳妇儿了。
之后张恒接了一个来自上司的电话，接着他们就被对方恭恭敬敬地请回售楼处，等了十多分钟就收到了一份热腾腾新出炉的购房合同。
“两位先生，按照上头的指示，给你们的是一万六一平的价格，相当于市价的七五折，折合一百三十平的面积算下来是两百零八万，这八万我做主给你们免了。”
卫黎闻言眯起眼，打量他一眼：“哟，这怎么好意思。”
张恒闻言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这样，我刚听您说有朋友要卖房子？不如把房源交给我，我妻子就是做这一行的。”
卫黎摸了摸下巴，商量道：“也不是不可以，那不如这样，我们手头上的钱付全款有些勉强，但又不想再去银行贷款。所以那房子你给我尽快出手，我今天先付一半，另一半等房子出手了再付成么？”
张恒显然没想到能跟自己上司扯上关系的青年才俊会没钱付全款。不过他快速地权衡了一下，以他现有的权利，确实可以做这个担保——况且在他眼里，对方就算没钱也有势，自然不担心他毁约。
“没问题。那我去修改一下合同，咱们签完再谈谈卖房的事？”
第六十一章
他们迅速解决完买房事宜之后，程泽就被卫黎领回了卫家。
“虽然我是想跟你二人世界……”卫黎皱着眉，“但是我实在是架不住我妈、卫球球、酒酒的连番轰击了，噢连我爸都唠叨过一句。”他清了清嗓，学起卫爸爸庄重正经的语调，“卫黎啊，你是不是和小程吵架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他来过。”
程泽忍俊不禁，嘴唇一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卫黎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被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迷得找不着北，再开口连半点抱怨都听不见，满满都是欢喜和眷恋：“我说程老师，你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
程泽摇摇头，轻声道道：“我不讨人喜欢。”他顿了顿认真地补充，“他们是爱屋及乌。”
卫黎抬了抬下巴，语调上扬：“我这个屋爱你这个乌？”
程泽莞尔，语气淡得很却又像是理所当然：“我这个屋爱你那个乌又如何？他们念着我，我也喜欢他们。”
卫黎这才满意，笑得眯了大葡萄眼，再次伸手过去勾了勾他的手心。
“大庭广众。”程泽眉峰微皱，待见到卫少爷委屈得瞪大眼之后才笑道，“牵个手吧。”
于是二人恩恩爱爱地携手回家——这自然是想多了。他俩虽说不怵被人发现，但也不会缺心眼到在公众场合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不过尽可能地肩挨肩总是要的。
说起卫家一家外带酒酒小朋友到底有多长时间没见到程泽，这自然也没有很久，不过因为程泽在四月初暂停了杜子辰的补习，加之出于他和卫黎关系的顾虑，程泽确实有一段日子没有去卫家了。
然而，卫黎说程泽讨人喜欢也确是实话——对于卫爸爸卫妈妈这种见多识广的老一辈，程泽是一个面冷心热、心实真诚的好青年；而对于球球和酒酒这样心思单纯的小朋友来讲，严肃刻板的程老师其实是一个非常耐心细致的好老师；至于唯一和他俩同辈的卫家长姐而言，她连她那个不着调的弟弟都十分宝贝，对着好弟弟模范小程怎么可能不青睐有加？
安女士把自家儿子打发去厨房，拉着程泽的手笑眯眯问道：“小程啊，阿姨问你个事行么？”
程泽心里一咯噔，瞬间觉得自己有了女人的第六感——他努力让自己神色自然地应道：“您说。”
“别您不您的，你见卫黎什么时候对我那么礼貌过？”安女士笑着瞥了一眼在厨房移门处探头探脑的儿子，然后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程泽，里面身为人母的慈爱和关心显而易见，“小程啊，你跟阿黎关系好，你跟我说说，他是不是处对象了？”
程泽顿时一懵。然而在心里模拟过几次的绝佳反应力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听见自己声音正常地问道：“阿姨怎么会这么问？”
安女士闻言神神秘秘地笑起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这小子最近脸上的笑灿烂跟外头那太阳似的，不是谈对象了还能是什么？”她说着说着又笑着叹了口气，“卫黎看着不太正经，其实稳重着呢！当年一毕业就接了他爸爸的担子，之后不管盈利了还是亏损了，在他那张脸上从来都瞧不出来……我还是头回见他这么开心，开心得我都不忍心问。”
一向优雅至极的安女士在此刻才像个普通妇人似的笑得既自豪又担忧。
大概是对方推心置腹般的语气让程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他开口时心里居然很是平静：“阿姨……希望对方是怎样的人？”
安女士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蔓延开来：“什么叫我希望对方是怎样的人？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哪里还肯听父母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