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看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心想够意思啊哥们儿,刚要回复,正好进了条短信。
——老师的时候压力也很大。不过应该没你忙,做了饼干,蔓越莓曲奇,我让球球给你带回去?By程泽
他看着短信想起来上次见面分开前的对话:
“程老师,怎么老是动物饼干?你妈会不会新品种,我看人家说蔓越莓曲奇味道不错啊。”
“……我回去问一下。”
“好啊,开拓创新嘛~帮我先谢谢阿姨!”
卫黎挑了挑眉,第一次有了逃班的想法。他略一思索,拨了内线。
——今天下午的会提前开吧,十分钟后会议室见。
于是他给微信三人回了“我去接”的消息,然后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复程泽。
——阿姨好伟大!我等会儿去接球球,你直接给我吧【吻】By卫黎
卫黎紧赶慢赶在三点半总算把手里的事情结束了,然后一路飙车开完一半路程的时候,收到了程泽的短信,他下意识先看了眼时间,三点四十。
——我带球球在办公室等你,不用急。By程泽
卫黎勾唇笑起来,不由自主松了点油门,维持着六十码朝学校开去。
此刻他心心念念的一大一小在已经开了空调的温暖办公室看动画片。
“程老师~”卫子初拉着程泽的衣服,眨巴着眼喊他。
程泽点了暂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球球下意识先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小霸王难得红了脸,小声道:“程老师,球球饿了。”
程泽瘫着一张脸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害羞的小胖墩还真可爱。
“有饼干。”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塑料盒递给小朋友,然后自己站起身抬腿往饮水机走。
程泽拿着一次性杯子接完水走回来的时候,就听常敏笑道:“程老师对学生挺上心的。”
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王老师看了程泽,眼睛里的满意遮都遮不住:“是啊,程老师这叫面恶心善。”大概她自己就是这样的典型,所以对爱徒更顺眼几分。
程泽也不在意,对二人点了点头就把水端给了球球:“喝点水。”
球球这会儿“嗷呜嗷呜”地吃着新口味小饼干吃得正欢,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程泽皱眉:“卫子初,先喝水。”
球球被他“连名带姓”叫得顿时慌了,马上乖巧地停了嘴,接过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就呛住了。
“慢点喝,慢点吃。”程泽声音冷硬,手上拍背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卫球球十分惹人疼地在他手里蹭了蹭,乖乖道:“噢!谢谢程老师。”
他们私下接触多了,彼此都亲近了许多,做来十分自然。只是这画面落在常敏眼里就有些让她惊讶了,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们看。
程泽等球球吃完三块饼干正要收起来,一抬头就发现了常敏的目光,他也不在意对方忽然刷红的脸,只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自己吃独食不好——他已经把卫球球归为自己人了,于是他把盒子递过去:
“尝尝?”
常敏急忙起身:“啊,嗯……好的,谢谢程老师。”说着就伸手拿了一块,“是自己……”
正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恰好王老师要回家,一开门就和卫黎撞了个对眼。
“啊,您好。”卫黎同她打完招呼,视线一转就瞧见了程泽,刚露出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了一个女老师手里捏着一块饼干往嘴里送。
我操,那是我的饼干……
卫黎眼睁睁看着她吃完,还冲着程泽笑道:“味道真好,谢谢。”
程泽对她摇摇头,然后把盒子盖上,这才对呆立在门口的卫黎道:“来啦。”
常敏难得听到他带点情绪的语气,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于是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
“舅舅!”球球跳下凳子,一边朝他跑去,一边兴奋道,“舅舅!新饼干更好吃!特别好吃!”
承受住外甥巨大冲力的卫黎搂着球球心里更加悲愤:老子的饼干为毛不是老子第一个吃!
“罪魁祸首”程老师自然没法理解卫少爷已经扭曲的心理,于是自顾自地关了电脑,把围巾帽子一应戴上,然后左手捧着饼干、右手拎着包走到卫黎身边,神色自然道:“走吧。”
卫少爷闻言忽然就舒爽了——这种来接老婆儿子下班的错觉真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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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卫黎:那是我的饼干!
程泽:所以你连球球也不给了么?
卫黎:那……给一块好了。
球球:舅舅你过河拆桥!
程泽: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卫黎:那也都是我的!球球,舅舅给你买披萨!
第十九章
到了门口,卫黎等程泽推着自行车出来了仍然磨磨蹭蹭地不挪地。
“不走?”程泽声音闷在围巾里,话一出口,眼镜就被热气呼得白茫茫一片。
卫少爷难得扭捏,张了张了嘴略有些犹豫,抬眼见程泽那双沉静又深邃的眼睛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才一鼓作气道:“不是给我的饼干么,怎么给别人吃?”
话音未落他自个儿就后悔了,这别别扭扭又十分计较的语调怎么听怎么像当年Angel跟他撒的娇。
所以难道我是在跟一个男人撒娇?!卫少爷五雷轰顶地顿悟了。
程泽等雾气散了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平稳的语气中带了点疑惑:“常老师看着球球吃饼干,我觉得吃独食不好。怎么了?”
吃独食——原来我家球球在程老师眼里是自己人啊,那我身为舅舅是不是也是自己人?
对面的男人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神色木然,但目光里的关心和诚挚太过明显。卫黎看着程泽,心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地纷涌而来,他几乎狼狈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不由得紧了紧手里拿着的小盒子:“嗯,嗯,是不好,吃不独食不好……那啥,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说完就匆忙转身,上了车。
程泽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来想问问卫黎,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不过,他们一个开车,一个骑车的,也确实不方便。
程泽目送着那辆银灰色的奥迪消失在车流之中,然后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骑上车慢慢往反方向去了。
卫晨今晚难得早回家,刚踏进客厅就见自家儿子和弟弟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哇!好腻害!”
“厉害。”
“腻害!”
“球球,想想你们程老师。”
“好厉害!”
一直到卫晨走到他们身后,卫黎才反应迟钝地转过头,波澜不惊道:“噢,卫子初你妈回来了。”
“卫子初!你居然晚上还给我吃零食!”
“卫球球!你刚保证了是最后一块!竟然敢偷吃我的饼干!”
两道惊怒交加的声音同时袭向小胖墩。
卫球球往嘴里塞饼干的手一抖,顿时僵住了。
卫家长姐显然力压弟弟一头,她在卫黎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夺走儿子手里的饼干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卫子初,给我去刷牙,你都长成球了还敢吃夜宵?”
卫黎愤怒地看着她:“那是我的饼干!”
卫小胖墩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委屈地嘟囔:“那不是夜宵!那是程老师给我的爱!”
“卫子初你不准再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卫晨收拾完儿子又转过头来盯着弟弟,“你还能再小气点么?还跟你外甥抢东西吃……不过这饼干味道不错啊,再来一块。”
卫黎睨她:“不给。”然后从茶几上拿了盒奥利奥递给她,“你吃吃这个得了。”
卫晨挑眉,懒得说他,接过饼干开始垫肚子,随口道:“没看出来程老师一大老爷们还会做饼干啊。”
“不是啊,是程泽他妈妈做的。”
“他妈妈?”卫晨手里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卫黎,“我听说程老师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卫晨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因为她看到自家弟弟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卫晨皱眉,问得小心翼翼。
卫黎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去年给球球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听别的家长讲的,好像是跟程老师一个小区的。”卫晨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听说是车祸死的,走了十几年了。”
卫黎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心里乱糟糟的什么滋味都有。
原来饼干不是程泽妈妈做的?
自己钦点的曲奇饼干是……程泽亲手做的?
程泽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是因为车祸,所以才没办法坐车了么?
卫黎放空脑袋,无数的想法纷涌而来。他觉得有一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从心底渐渐涌了上来,有种隐约的甜蜜和更多的酸涩以及……心疼。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拼命搜索这二十多年的记忆,却发现根本无法找出一种与之类似的心情。
卫黎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发呆发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把这件事放下,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以应对接下来更加繁杂的工作,但是他却克制不住地一遍遍想起程泽。
面无表情地关心学生的程泽,为自己翻新饼干花样的程泽,从来不懂自己的玩笑每每认真相待的程泽……
然而,他更多的是在想象早年的程泽。
也许半大少年的程泽还会微笑,而不是如今想笑也笑不出来的模样;也许还是孩童的程泽也会对父母撒娇,而不是如今对人对己都冷硬淡漠的刻板;也许幼年的程泽也曾欢欢喜喜地全家出游,而不是如同今日这样对车辆避之不及,单是坐上一分钟就满头冷汗。
卫黎思考许久,还是拿起手机给李牧发了一条信息。
叫我卫大爷: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朋友早年死了父母而心疼对方么?而且会想把对方手工做的饼干全都据为己有,连我外甥我都舍不得分给他。
李牧不是木头:……恭喜卫大爷,你终于情窦初开了,是好事。
卫黎死死盯着“情窦初开”那四个字,良久终于“操”了一声。
“我呸你妹!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嘛,老子怎么会把情开在程泽身上?!”卫黎用手捂着脸,半死不活地嚷道。
李牧不是木头:这回挺靠谱啊,哪家千金还会做小饼干,挺贤惠嘛。
李牧不是木头:卫黎你别挣扎了,你看你连球球都舍不得给,说明此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一般了。
李牧不是木头:啧啧,你给我回话啊,有没有照片来一张?
卫黎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
叫我卫大爷:呵呵呵,如果我告诉这人性别男?
李牧不是木头:你耍我呢?
李牧不是木头:是不是连这人都没有啊,你杜撰的吧?
我他妈也想当是杜撰啊!
卫黎握着手机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那头大概也感觉到了这种非同寻常的诡异氛围,良久才又发了一条消息。
李牧不是木头:你说真的?
叫我卫大爷:我也想是假的。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And so I beg you, let it be me……”
李牧。
——喂。
那头没声音,卫黎也跟着沉默了。
——真的么?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牧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与卫黎相识已有六年,自然了解对方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说一不二。
不是每一个富二代都会长残变成一位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少爷。卫黎成长在一个十分和睦的家庭,无论是小事糊涂大事清醒的父亲、还是大事迷茫小事精明的母亲、亦或是倔强强势长他七岁的姐姐,都对他十分关心爱护,完全杜绝了他长歪的一丝一毫可能。
卫黎念大学的时候顺理成章地选了行政管理专业,说不清是家人的期望还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想法——子承父业,没有其他。
相对的,卫父能够放心将超市全权交给儿子来管理,自然是因为卫黎圆滑成熟的人际交往能力,以及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手段完全胜任此职。
然而,作为多年的至交好友,李牧也知道卫黎身上有一个明显的弱点。其实说弱点可能也不准确,也许用缺憾来讲更好——卫少爷长到二十五岁,从来没有喜欢过人。
大学四年至今,在两位各有特色的美女前仆后继的死缠烂打之下,卫黎终于松了口答应与之交往,然而不到两个月就果断被甩,前一个甚至忍不过一个月就大骂卫黎是“恋家癖”并与之迅速分手。
李牧冷眼旁观再清楚不过,卫黎把感情过多地投放在家人的身上,在球球出生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可能就是因为家庭环境过于温暖和睦的缘故,再加上卫家姐姐失败的婚姻,卫黎才会不自觉地抵抗陌生人的侵入。
而今他听闻对方忽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了。
——能怎么办?他还有女朋友……
卫黎站在阳台上吹冷风,希望能把自己此刻发热的脑子和鼓胀的情感吹得冷静一些。
——他没女朋友你还打算追一把不成?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想想你爸妈你就会从头冷到脚。
李牧苦笑。
——说实话你能喜欢上人我还挺替你高兴的,毕竟我有时候会觉得你这辈子大概也找不到什么爱人呢,以后撑死了去相亲。
——但是你这转变也太大了吧?不用先在软妹子身上过渡一下么?
卫黎听出他的插科打诨之意,笑骂道
——滚你,我过渡完了再喜欢上他就成?
李牧叹了一口气,正经起来
——如果还没喜欢到要死要活的份上,就放下吧。如果非他不可了……
卫黎听他在那头停顿许久,心中明了,努力扬起语气道
——我明白,还没到那份上。刚发现,还觉得挺惊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牵肠挂肚。明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却照样心疼对方十多年的无人陪伴,明知道没有资格却也会嫉妒得他温柔相待的女人,明知道两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却仍然会在想到他的时候觉得欣喜。
原来这种心疼、嫉妒和想念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就是喜欢。
——嘿,别悲观嘛,既然你情窦初开就说明情商健在。我虽然经验不多,但也知道你现在这种情况吧就暂时不要跟对方接触……
——我想跟他当朋友。
——……这么舍不得?
——嗯,舍不得。
李牧被卫少爷鲜少袒露的真心话惊得沉默了。
——唉,那你自己把握好度吧。要是哪天受不了了,哥们儿陪你喝酒。
——哦了,放心吧。